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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芦酒镇的路上,两人对那酒肆小摊摊主的话,颇有在意,于是多加探寻了一二。
行程间,得到了不少情报。
斐元城近日有大变故,半月前,那位斐老城主忽然暴毙,死相极为凄惨,莫说寿终,恐怕便是仇杀,也做不出那等恶心事。
很多人怀疑,是遭了邪祟的算计,只是不知是妖鬼,还是一些祟蜮邪修下的毒手。
偏生那位执掌城主府大权的青黛夫人,在斐老城主死后,越发的浪荡无忌,不仅公开招了许多入幕之宾,还传闻与少城主有染。
平日里在斐元城,将现任城主夫人气的够呛,但现任城主夫人是老城主的续弦,并非少城主的生母,所以在斐元城权柄极小,根本奈何不了青黛夫人。
“据说那位青黛夫人当初来斐元城时,便是道姑打扮,极善丹补与卦算,所以深受斐老城主的信任,然后依靠着这份信任,渐渐笼络了斐元城大半权贵,成了斐元城的掌事夫人。”
梦不语说着调查来的情报,轻轻蹙眉。
“若是将斐元城类比一方小国,那位青黛夫人就是祸国殃民的国师。”
偏生这处斐元城人口较之一方小国,还颇有不足,规模实在不算太大。
在东土诸多大小领土之中,只能算是沧海一粟,掀不起太大风浪,所以至今也没有哪方主宗,遣人来调查。
这笔账也就糊里糊涂。
听着梦不语的推论,凡尘笑道:“也有可能此事不小,但被人刻意遮掩了过去。”
这同样是一种可能。
那位青黛夫人惹出的乱子其实不小,早已经被庇护这片土地的主宗注意到,但她上面有人,蛇鼠一窝,将此事压了下来。
若是这般,问题更加可怕。
梦不语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点儿推论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平素见惯了阴谋诡计,不外乎就是那些事儿。
问题是,得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得出真正的结论。
“看来你与那豺鼬的缘分,暂时还断不了。”
梦不语的声音幽幽,已经没了什么酸意,但饶是如此,面纱之下轻掩的容貌,依旧清冷寡淡,有种生人勿进的味道。
若是脸皮薄些的夫君,见到妻子如此,势必早已不知如何做好。
凡尘脸皮不算薄,最重要的是,两人成亲的日子太久,对双方的习惯早已了如指掌,自然不会手足无措。
“那你替我断?”
他悠悠揽住梦不语的腰肢,柔软的与腰裙的锦缎没什么区别,反而更多了些弹润的触感。
这是凡尘最喜欢的位置之一。
被揽住腰身的一瞬间,在冷冰的女人,也会瞬间软下来,下意识侧在心怡的男子怀里。
“也好。”
梦不语懒得问凡尘心不心疼这种蠢话,何况此事有些古怪,哪怕与他们此行目的相左,但路遇不平,总不好袖手旁观,任由更多无辜惨死。
若真查出,那位青黛夫人残害了无辜生灵,自然不能放过。
稍事商量之后,两人觉得决定前往斐元城,总归也耽搁不了两日行程,倒也无妨。
谁料在芦酒镇与斐元城,短短的行程之间,发生了一件罕见至极的事儿。
凡尘与梦不语被人打劫了。
……
……
打劫他们的人,既不是戏本子里常见的好看姑娘,也不是那些惹人心疼的快要饿死的孩子,而是纯粹的山贼。
他们很粗狂,很痞气,很职业。
只是远远一眼,探子便看出来凡尘与梦不语极为有钱,穿着繁奢的服饰,俨然出身于大富贵之家。
这样的富贵人物,敢不带护卫出门,且那名女子还此等绝色,想来两人必有依仗。
但饶是如此,也拦不住山贼们拥有一颗克服困难,不畏艰险的心,以及想要险中求财的欲望。
毕竟这对夫妻是真有钱,那女的也是真好看。
“只要能撂倒这对夫妻,咱们必然能狠狠捞上一笔,歇个两年,瞧瞧他们一身衣饰,看似虽不显奢靡,但都是罕见的极品,诸多公侯之家,也不过如此。”
得到了探子的回禀,众山贼即刻来采风,若是形势合适,甚至准备直接动手。
听到大当家的评估,旁围的数十名山贼连连点头。
“大当家,那咱们劫了财之后,那女子……”
一旁的山贼紧盯着远处山涧里,正在赶路的马车,更确切来说,是盯着坐在凡尘身边儿的梦不语。
佳人绝色,倾国倾城。
哪怕戴着面纱,穿的锦裙很是奢华保守,但任谁只看一眼,也能明白那是个风华绝代的人间尤物。
“最好杀了……”
大当家沉吟片刻,咬着牙说道。
即便心中同样不舍,但丰富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两人敢如此招摇,必然有不少底牌。
是哪家贵胄便罢了,左右将这两人一宰,往深山里一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是死无踪迹,没谁能够寻到。
但他颇有担心的是,这两人有些武艺在身。
“你等莫要轻视那女人,万一她也是个练家子,留着就是个祸患。”
他作为山寨大当家,当然见闻过极多先例,同行里不乏许多色令智昏的,自以为能靠强大的实力征服那些侠女,最终却被反杀的极多。
哪怕是许多寻常女子,假意屈服多年,最终趁着他们入睡之际同归于尽的,也不是个例。
换而言之,这种结了仇的女人,对他们山贼而言绝不能留。
尤其是身有武艺,又明显身份不凡的,留下活口,不知会有什么隐患,说不定那天就因此,丢了性命。
听到大当家所言,众多山贼亦是可惜。
这种女子留又留不得,卖又卖不得,杀了还怪可惜的。
“那咱们不妨先将那男的杀了,将这女子的四肢打断,等到那时候还不是任咱们为所欲为?”某个山贼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
“若是大当家的在不放心,咱们将她的牙齿也给拔了,到时候任弟兄们扔地窖里摆弄几天,能活几天算她的运气,等弄烂了在埋在地里,依旧是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这个提议,莫说是众人赞同,就连大当家都隐有意动。
那么漂亮的女人,还是他这辈子生平仅见,若是能弄上一夜,恐怕是死也值了。
“可以。”山贼大当家贪婪说道。
“但谁也别莽撞,这对夫妻有些怪,咱们在他们察觉之前得智取。”
随即,众人开始合议。
望着山涧之中,正在赶车的凡尘与梦不语,眼瞳中满是豺狼般的欲念。
……
……
山涧行路中,凡尘与梦不语因行程不急,便没有雇佣车夫,而是由凡尘在亲手赶车。
梦不语也没有坐在车厢内,悠悠的倚在凡尘身侧,偶尔看着他拉着缰绳,偶尔看着两侧的绿水青山,任由清风拂面。
这让她回忆起了,最初认识凡尘的那一年。
在同意嫁给他之前,两人共同游历了一年,也曾有过这样闲适随意的时光,一同游历诸城盛景。
只是最初那年,她内心因为生疏与冷漠,还并未真正接纳这个男人,只是有接触试试的想法,谁曾想真的得到了共伴一生的夫君。
幸好当年,她想嫁人,他也想娶妻。
更幸好,两人遇见了彼此。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也是这样驭着马车,我却是坐在车厢里歇息?”
梦不语悠悠扬着眉,似有些得意。
凡尘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抱着她,也不禁笑起来。
“但那年的后半,你便从车厢里出来了,坐在了我的身边儿。”
虽然两人间依旧隔了半寸距离,却是梦不语渐渐接纳他的证明,他两个月后,才有了勇气,向她求亲。
言及此,凡尘也有些得意。
两人相互笑了笑,自然明白对方在得意些什么,却也不点破,好似当年般美好与青涩。
行在这绿水青山之间,又有心上人相伴,自然是人间最快意的事情之一。
险些让他们忘记,还生过两个孩子。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周围的虫子太吵,尤其是他们嘴里的污言秽语,尤其让凡尘不快。
哪怕他不喜杀生,对凡人向来宽容,但面对这种邪徒,自然不会手软。
在驾车之间,他已经思衬了至少四五个办法,让那些山贼们的魂火燃尽,在神魂寸寸崩坏的刑罚中痛苦死去。
梦不语倒是不如何在意。
做一域之主这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被人骂,自然不会因为几个凡人的秽语轻易动怒。
但这却不意味着,她能够原谅他们,所以她也盘算了那些山贼用哪几种死法最佳。
唯一与凡尘不同的是,她很想知道,那些山贼所谓的‘智取’会用什么办法?
于是在凡尘准备出手之际,梦不语拦下了他。
两人继续赶路,假装不知被人跟踪,仿佛并未察觉那些山贼的存在。
直到某处清澈的溪湖畔时,凡尘停下马车,准备就地取材,为梦不语做一顿鲜鱼汤,那些山贼才终于现身。
其中一部分人,早已经伪装成镖师,提前歇息在溪湖处,三五成堆好不热闹,拢共有二十余人。
更多的人,蛰伏在颇远处,大抵是他们手中所持弩箭的极限距离,但数量众多,同样能够造成不小的麻烦。
等到凡尘与梦不语临至时,那伪装成镖局队伍的镖头的山贼头领,还对两人‘善意’的笑了笑,算是点头招呼。
不多时,恰有一个山野老翁,赶着牛车从斐元城的方向归来,像是给客栈送完了酒,正在返回芦酒镇。
“哎,老头,还有剩下的酒没有?”他喊了一句。
‘恰巧’的是,这山野老翁的酒瓮中,还有一底子的酒,足够众人各来一碗,便干脆卖给了这只镖队。
山贼头领给众人各分了一碗,途中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凡尘与梦不语。
“朋友,相逢即是有缘,来一碗?”
他递了过去酒,凡尘没接,气氛略有尴尬。
这让山贼头领冷笑一声,不仅讽声道:“怎么,害怕我们下毒不成?”
言罢,他便干脆的将手中的那碗酒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碗愤愤的放下,不在搭理凡尘两人。
这招便是欲擒故纵。
刚才那碗酒自然没下药,但并不代表他饮酒转移两人注意力时,同伴伪装成的老翁没给酒瓮里下药。
加之凡尘的锦绣打扮,在他们看来显然是个入世不深,面皮极薄的王侯贵胄,这样的人‘误解’了他们,定然是心中有愧,会自罚请酒,与他们化解嫌隙。
等他自己从酒瓮中取酒饮酒时,便彻底中了他们的计。
那酒瓮中下的蒙汗药,足以迷倒十头熊,根本不可能迷不倒这对夫妻,待两人饮了酒,便如刀俎之上的鱼肉,任由他们拿捏。
奇怪的是,凡尘始终没有捡起酒碗,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自然不仅是因为,凡尘早就发现了对方山贼的身份,也察觉到了酒瓮中的蒙汗药。
最重要的是,因为洁癖。
凡尘从不会用旁人才刚刚用过的酒具饮酒,除非那酒具认真洗过,亦或是梦不语用过的,就像是之前酒肆小摊的那根芦苇杆子。
于是他看了梦不语一眼。
梦不语扬了扬眉,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些山贼确实没什么新意,那也就没必要多观察了。
可以直接处理。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算是回应。
凡尘微笑点头,随之抬起手,准备一个个点燃这些山贼的魂火,让他们神魂俱散。
谁料还未待凡尘出手,一道极为厚重的飞剑破云而来。
看来是有修者路过。
那是一名英姿飒爽的草帽少年,身着肆意的短裳,眉宇间颇有英气,俊朗朝气的踏着初秋的风与山林的叶,好似戏本子中的侠士从天而降。
“两位旅者莫饮生人酒,那伙人是此地的山贼,别中计!”
显然这少年已经打探清楚此事,正在围剿这伙山贼行侠仗义,恰好撞见了两人‘险些遇害’,及时出手救援。
最好的救援,自然是将敌人都杀光。
何况那些都是十恶不赦的山贼,少年动起手来,没有丝毫负担。
于是少年丝毫没有留情,驾驭着那柄玄铁重剑在空中飞舞,不过几息,便斩尽了所有扮成镖师的山贼,诛杀了那些隐藏在山林深处的伏贼。
没有一个无辜,山贼全部枭首。
随即,少年收了玄铁重剑,肆意的背影深沉而内敛。
“两位受惊了,也不要与我道谢,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少年的声音清脆而悠扬,让凡尘与梦不语想起了自家儿子,更让两人细看之下,略有些欣赏。
这少年剑法不错,作为剑修的天赋同样不错。
是先天剑体,亦修成了后天剑体。
是很奇怪少见的情况。
虽依旧不如昊天剑体,却也是万中无一的剑修之材。
“当然,如果你们非要道谢,不妨替我多扬扬名声,平日里可以与熟识宣传一二,我叫黎明,来自剑冢。”
原来是东土七曜大宗之一,剑冢的原传人,少主黎明。
言罢,黎明也不在意这两人是何做想,自顾自的看向了太清宫的方向,眼瞳中满是坚毅与凌厉。
想着那个总是一袭白裙,说话经常奶声奶气,又高傲至极的太清宫明三姑娘,他握紧了手中的玄铁重剑,目光坚毅。
“三年之约临至,我回来了。”
当年那个世间最尊贵的小姑娘,在他先天剑体的天赋尽废,连掌门传人之位都不保之时,在无涯岭的剑台当众与他退了婚,甚至不留半分情面。
那时,他便与她说过,他会回来的。
但等到那时,便不是她与他退婚,而是他与她退婚,要让那个目中无人的明三姑娘看清楚,她是如何鱼目不识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