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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兮还在床上盘腿坐着,依然是那副霜打小白菜的蔫蔫模样:“换了吗?”
沈妄撩起短袖的下摆来。
裤边儿往下一勾,露出一点粉色的布料。
林时兮盯着看了半天:“不行,感觉没什么用,我还是很不开心,我想安详去世。”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儿又是一停,逻辑缜密地改了口:“不对,照我现在的心情,我应该不会去世得很安详,我可能会诈尸。”
“……”
小姑娘可能是真受到了打击,不到九点半,就蔫蔫地抱着被子睡觉去了。
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蒙头大睡。
沈妄把房间里床头灯的亮度调暗,又找了空调遥控器出来,将房间里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这才往落地窗前走。
窗前的木桌上,还放着林时兮的电脑。
电脑上压着本书。
是这段时间她一直抱着没离手的那本。
沈妄按开桌侧的落地灯,俯身拿了书过来,在桌前的藤椅上坐下,低头扫一眼书名——《存在与时间》,作者是马丁·海德格尔。
上一次见到这个名字,还是在林时兮的笔记本上,那已经是两年之前的事儿了。
林时兮看书时喜欢做笔记,遇到一些喜欢的句子都会抄写下来,他那时随手翻了两页,翻开的那页上刚好就有这个名字。
白纸黑字,漂亮又流畅的字体。
“人是被抛入到这个世界的,他是本事有限又处于生死之间对遭遇莫名其妙在内心深处充满挂念与忧惧而又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这个受造之物对世界要照顾,对问题要照顾,而自我本身则常有烦恼。
——马丁·海德格尔。”
说实话,沈妄当时读了两遍,也没读懂这说的是什么。
他实在是没什么文学细胞。
当然,这本书也不例外,看了半页,沈妄就开始捏起了眼角。
眼皮子也跟着开始跳。
怎么说呢,这种书也就林时兮能看得下去了,内容太学术了,而且又枯燥又深奥,一句话几十个字,连个断句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沈妄看得是真头疼。
还想睡觉。
这应该属于那种他买回来放到书架上,最后放到落灰他都不会翻开的书。
纯属是用来当装饰品的。
沈妄抬手捏了捏鼻梁,偏头看一眼睡在床上的林时兮,小姑娘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侧脸来,乌黑细软的长发散在枕头上,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睫毛湿漉漉地垂覆在眼睑上。
半晌,沈妄拧着眉心叹了口气。
然后回过头来,强迫自己继续硬着头皮往下看。
半夜,山里开始下雨。
大风在山林间来回游荡,吹得林间草木簌簌作响,远处隐约有闷雷声滚动,闪电撕开乌云密布的夜幕,很快砸下了道道惊雷,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林时兮从梦中惊醒。
恰好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房间里亮了一瞬,很快又被黑暗覆盖住,刚醒来,意识还有些混沌,她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茫然感。
林时兮闭着眼睛缓了会儿,意识一点点恢复过来。
她摸过枕头下的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放下手机,又一道惊雷砸下,林时兮咬了咬舌尖,轻轻呼了一口气,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还没从梦中挣脱出来。
舌尖上的痛意让她清醒了些。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
她已经很多年没梦见林渺了。
她跟林渺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婴儿时期没什么记忆,等她大一点,林渺和江宗淮离婚了,林渺没能带走她,等她被送回林渺身边的时候,没两年,林渺就病逝了。
林时兮对她妈妈只有两个最深的印象,一是她被林渺护在怀里,默默忍受着江宗淮的暴力;二是林渺弥留之际,反复跟她说着对不起,把她生成了一个女孩儿。
前段时间,江大学生会里组织过的一个活动,给年轻时的父母写一封信。
那时,她望着信纸出神了很久。
最终只写了一句话:妈妈,生女儿不是你的错,是个女孩儿也不是我的错,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你的丈夫。
给父亲的那封信,她到底还是没能落下“爸爸”这两个字,只用了疏远的称呼:江先生,请您先别急着说爱,希望您能考虑清楚,如果你的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你还会爱她吗?
她从来不否认林渺和江宗淮之间的感情。
爱是真的,它也确实有过,只是后来消失了,变成了爱过。
所谓的爱,最终还是比不过可笑的传宗接代。
又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响,林时兮倏然回过神来,偏头看了眼窗外,山野的夜不同于城市,没什么灯光,四周很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沉闷滚动的雷声和倾盆而下的雨声。
房间里很静。
沈妄就睡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
这是个家庭套房,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两张床,临窗一张,靠门一张,中间是低矮的床头柜。
这一刻,林时兮忽然很想靠近他。
她按开床头灯,下了床,光着脚走到沈妄的床边,伸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被子:“沈妄。”
沈妄本就睡眠浅,窗外的雷声又是一阵阵的,吵得他也睡不着,但奈何昨天看书看得太头疼了,困得他也不想睁眼。
听到林时兮声音的那一瞬间,沈妄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发现床头灯已经被按开了,只是亮度被调得很低,小姑娘弯腰站在床边,手里扯着他的一点被角。
沈妄有些困倦地眯了眯眼,以为她是被雷声吵得睡不着:“吵到了?”
他说话时嗓音低哑模糊,带着很明显的未散去的睡意。
林时兮不说话,只是伸手掀开他的被子,垂着脑袋挤了进来,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怀里多了一抹柔软,沈妄的眼神瞬间清明起来,下意识地揽住了小姑娘的腰,低下头垂眸看她。
小姑娘将脑袋埋进他的颈间,看不见脸,乌黑细软的长发随意散着,她身上就一件薄薄的睡衣,是个小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