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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岭转了几圈,宋沅言看见了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包,走过去摸了摸地上的土,是微微发湿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
宋沅言抡起锄头,费了好久才将这个新填的坟掘开,露出棺材盖,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棺材盖上头竟然还贴了黄符。
“这谢老爷不是一般的害怕啊。”宋沅言一把撕了那黄符,“这些伙计也太省事儿了,连钉子都没钉下去就跑了。”
何雁茵笑道:“这种事越想就越怕。正好,也省了咱们的事儿了。”
宋沅言虽知道许其琛是假死,可打开棺材的一瞬间,心里头还是觉得难受,他轻手轻脚地把许其琛从那个冷冰冰的棺材里抱了出来,按照何雁茵所说平放在地上,摸了摸他冷冰冰的脸,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难受。
何雁茵将手里提着的急救箱打开来,立刻对许其琛进行了抢救。
林念之不敢看,不由自主站在了宋沅言的背后,“他应该没事吧……我好害怕啊。”
宋沅言心里更怕,但他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何雁茵。
何雁茵双手放在他的胸膛,进行心肺复苏,“宋沅言,快来帮我。”
“扶住他的下颚,吹气。”
林念之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两个男人嘴对着嘴,尽管她知道这是抢救,但她还是不由自主脸红起来,把头偏向一边,结果竟看见对面墓碑前的果子掉了出来,滚了几圈,吓得她又赶紧蹲下,贴着何雁茵。
听见吱吱声。
原来是老鼠……
何雁茵埋头趴在许其琛的胸前,“心跳开始恢复了!”
林念之好奇问道,“之前他的心跳停止了吗?”
何雁茵摇头,“并没有完全停止,只是非常微弱,仪器才能检测出来,所以骗过了他们。我给他服用的是神经中枢抑制剂,之前在国外也有误服此类药物造成假死的案例,所以我才敢这么做。”
宋沅言停止了人工呼吸,伸手正要去探他的鼻息,许其琛忽然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吓得林念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他他醒了!”
“快了。”何雁茵探了探脉搏,“宋沅言,你先把这个棺材给埋了,然后把他背到车里,这里温度太低了。”
几个人忙着把挖坟现场收拾了一番,这才离开了这座阴森森的莫岭。
许其琛是在宋沅言的车里醒过来的。
在昏死过去的这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是他书中的世界,而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现实。
耳边是还未消散的剧烈撞击声,比指甲划过黑板的声响还要刺耳一万倍。
他浑身是血,被人推进了医院,痛感将他的听觉和视觉神经麻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混浊模糊。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力地躺在冰凉的手术台,无影灯的光肆无忌惮地穿透瞳孔,在脑海里留下一片深刻的白。
脑子好乱。
不是说好一起去旅游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妈,我今天想坐前面,看得清楚一些。」
「好啊,系好安全带。」
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你的父母都在这场车祸身亡了。」
「你算幸运,没有坐在后座,安全气囊起了作用。」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醒醒!”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坠入深渊前抓住了他的手。
猛然间睁开眼睛。
眼前是宋沅言的脸,他将自己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哄着噩梦中醒来的孩子那样,“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刚才像是梦魇一样,迷迷糊糊说着奇怪的话。”
许其琛不住地喘着气,愣了一会儿神,呆呆地开口问道,“我死了多久?”
“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一醒就说这些?”宋沅言眉头皱着,“我真是提着一口气,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许其琛抿着嘴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宋沅言的脸,没有说话。
“你好好靠着,休息一下,我得继续开车了,我们要赶在卯时前到达码头。”
许其琛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何小姐呢?”
宋沅言重新启动了车子,“她带着林念之回去了,她们是趁乱偷偷出来的,不赶紧回去就该惹人怀疑了。原本母亲是要来送我的,我说今日有约,不在家过夜,时间又早,她便不来了。”
许其琛应了一声,想起自己服药前安排下来的事,“你打听了谢家的消息吗?”
“谢家现下什么消息都没有,想必都被谢老爷挡下了,能处理的都秘密处理了。他恐怕也是信了邪,你是不知道,方才我掘坟的时候,棺材上竟然还贴着黄符。”
听着宋沅言的打趣,许其琛倒觉得这是自然,“他是个生意人,年岁又大,最害怕这些邪祟之说,何况这么多年我在江衢的名声一向是跟煞气挂钩的,他虽面上假装不在意,可心里总是存疑的,何况我只是一个私生子,若不是为了传承血脉,他也是瞧不上我的。”许其琛笑了笑,“如今我横死了,他更是害怕这晦气断了谢家的财脉,我猜,短期内他绝不会将我的死讯透露出去,甚至会寻个留洋之类的借口,把我的失踪搪塞过去。”
宋沅言调侃道,“你的心思倒是细。”
“我也是被逼无奈。”刚恢复一些的许其琛身子乏力,只能懒懒靠在座椅上,说话的力气也少了许多。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0901:“许先生,您为何选择将自己的死嫁祸在刘明德的头上?”
在心里回复0901倒是不费力气,许其琛解释,“总是要死的,既然原剧情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凶手人选,那么谁都有这个可能,与其被动地猜测谁是凶手,然后自我保护,倒不如金蝉脱壳,选一个最容易打倒的反派,让他替我的死背锅。”
“再者,刘明德母子原本就杀了人,谢儒钧的死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让他偿命一点也不冤枉。虽说宋沅风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记得他的命不长,在宋沅言出国后没几年就病逝了,也用不着我冒险去对付他了。”
0901表示了自己的赞同,就又下线了。
感觉最近它还挺忙的样子。
许其琛觉得困,便歪着脑袋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但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宋沅言将车子停在了码头,走到后座的时候,看见刚醒过来还有些发蒙的许其琛,又恍惚又可爱地呆呆坐着,像个小动物。
两个人裹着围巾戴着帽子,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上了船。大年初一,船上的人并不算多,就连以往一日三班的邮轮今日也只剩下清早的一班。冬日的风混合着海水的气味,吹在眼皮上,凉凉的,有些刺痛。
海上起了缥缈的晨雾,将他们二人裹在其中,宋沅言想让许其琛好好休息,可他却不肯。
“我想站在甲板上看一看日出。”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肩膀依着肩膀,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渐渐泛白,如同水彩画一样的颜色渐染。不知这样默默看了多久,期待中的那轮红日才从遥远的海平面出现,光芒刺透雾霭。
趴在栏杆上的许其琛侧过脸,将捂住半张脸的围巾微微扯下来一些,对着还望着海面的宋沅言说了一声。
“新年快乐。”
宋沅言看向他,见许其琛又把脸埋进堆叠的围巾里,一时兴起捏了捏他的脸,“生日快乐。”
“嗯?”许其琛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愣了愣。宋沅言笑着趴在栏杆上,“你可是死而复生啊,以后咱们就在这一天过生日吧。”
“嗯。”许其琛瞄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看着浪花四溅的海面,“从今以后,我的家人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被浓郁的晨雾冲淡了,轻轻柔柔地飘到了宋沅言的耳边,又悄无声息地炸开了一朵烟花。
甲板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宋沅言不动声色地牵起许其琛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前,轻轻地吻了一下无名指的位置。
“这个地方,要留给我。”
朝阳饱满的光线在他的脸上肆意流动着,照得他的笑容明朗万分,还有那对总是戳在心尖上的虎牙。
心里的悸动像是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好饿。”许其琛抽出自己的手,伸了个懒腰,“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我们下去餐厅看看?”
许其琛望着他的眼睛,语气随意又轻快地吐出两个字,“饺子。”
说完他看向了宋沅言,对方两手插进兜里,脸上似乎没有太多不自然的表情,只是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有没有呢,去看看吧。”
旅途遥远,到了英国,许其琛和宋沅言租下了一个两层楼的小房子,房东是个满头卷发看起来十分和善的阿姨,对亚洲人的长相实在是分辨不清,还以为二人是兄弟。
“来了这里,可就没有人伺候你了。”许其琛收拾房间也不忘打趣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宋沅言可不吃这一套,趁他不注意从背后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拿走他手里的扫帚,“你还说呢,外人都知道我是少爷,可我什么时候叫你伺候过我?反而是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衣服,成天变着花样哄你,真不知道谁才是少爷。”
许其琛顺势靠倒在沙发上,伸腿踢了踢宋沅言的小腿骨,“原来你这么多怨言啊,这个名字可真没起错。”
弯着腰扫地的宋沅言一下子抓住了许其琛的脚踝,“你现在是越发牙尖嘴利了。”被抓着脚踝的许其琛完全没有该适时求饶的觉悟,仍旧瞪着腿,直到宋沅言扔了扫帚压在他身上,还像只雏鸟似的扑腾个不停,边笑边说,“我再牙尖嘴利,也没有你的牙尖。”
话音刚落,宋沅言就轻轻咬了一口许其琛的脸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知道就好。”
许其琛捂着自己的脸,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我受伤了,不能收拾房间了。”
宋沅言被他这副撒娇还不自知的样子逗笑了,“行,小少爷。”
英国的生活对许其琛来说不算特别难,最难的应该就是假装成完全听不懂英文的样子。正巧有一天,是一次天气很好的周末,房东太太敲开了家门。
许其琛当时正洗着苹果,听见有人敲门,喊了宋沅言一声,可他在楼上似乎没有听见,于是许其琛甩了甩手上的水,拧开了门。
房东太太的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一见到许其琛便开口解释,说她最近得出一趟远门,想托他俩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猫。许其琛听得清楚明白,可一想自己的设定是没有学过外语的,于是假装出一副尴尬的样子,跑去楼上将宋沅言拉了下来,和房东太太对话。
许其琛回到厨房,将那个洗了一半的苹果在水龙头下面又冲了冲,然后拿着走到了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麻烦你们了,这只猫叫Anna,还算听话,只要给她足够的粮食和水,一切她都可以自己解决的。”
宋沅言笑着将猫咪接了过来,“不客气,我们会替您好好照顾她的。”
房东太太瞄了一眼沙发上的许其琛,笑着说道:“你弟弟真可爱,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猫?”
宋沅言笑了笑,“他自己就像一只猫。”
许其琛听得清清楚楚,还得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咬下一口苹果。
谁像猫了?
为什么说我像猫?
那只雪白的波斯猫从宋沅言的怀里轻快地跳了下来,踱着步子来到许其琛的脚边。
你过来做什么?
“看来Anna很喜欢你弟弟呢。”房东太太笑眯眯道。
许其琛用脚趾碰了碰Anna的耳朵,痒痒的。
想吃苹果吗?
宋沅言回头望了他一眼,“谁都喜欢他。”
现在,许其琛的耳朵也变得痒痒的了。
这个夸张的家伙,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送走了房东太太,宋沅言按照对方所说将准备好了猫粮和猫砂,走到沙发边,将那只猫抱到放着猫粮的小盆子旁,摸着他的脑袋,“以后就在这里吃饭,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许其琛趴在沙发上看书,耳朵却跟着那只猫到了宋沅言的怀里。
说我像猫,现在可有了新宠了。
一山不容二猫。
这样想着,许其琛一下子趴倒在书上,发出巨大的的声响,宋沅言回头,“怎么了?”
“你刚刚跟房东太太说什么了?”
宋沅言笑着说,“没什么啊,她告诉我怎么养猫。”
许其琛侧过脸,眼睛望着他和那只猫,“还有呢?”
宋沅言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了。”
许其琛哦了一声。心里觉得很是吃亏,明明知道他在说谎,却没办法揭穿他的谎言,这种感觉真是煎熬。
吃饭的时候宋沅言忽然说,“我教你英文吧,你看在这边生活,不会英文总是不方便的。”
许其琛的两只脚勾着,上下晃了晃,“好呀。”
心照不宣的谎言回合,却莫名其妙叫人心情大好。
晚饭过后,宋沅言煮了一壶热热的红茶,许其琛裹着毯子坐在阳台的小桌子前,夕阳斜斜地洒在阳台,把盆栽里的花花草草照得饱满而绮丽。
Anna趴在许其琛伸直的脚上,软软的肚皮贴着他凉凉的脚背,暖和又舒服。
“从哪里学起呢?”宋沅言递给他一杯红茶,“就从简单的对话来学吧。”
许其琛喝了一小口,浓郁的茶香涌进肺腑,“好啊。我会说你好,还有再见,这两句可以不教。”
宋沅言低着头,嘴角含笑,“那今天就学自我介绍吧。”
许其琛放下杯子,非常配合地说好,然后还装作一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宋沅言写下一行行英文,然后逐字逐句地教他念。
Anna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几个来回,宋沅言已经教了他足足十句话,都是一些必要的日常用语。许其琛的心里涌起一股恶作剧得逞的愉快感,脚趾轻轻地蹭着Anna肚皮上的毛,眼睛悄悄地瞟着低着头认真写着的宋沅言。
“就学这些吧,今天。”
许其琛点点头,睡够了的Anna有些饿了,慢悠悠地走回房间进食,许其琛将腿放到对面的宋沅言的大腿上,装模作样的捏着那张纸默念起来。宋沅言则是将自己椅子背上的毯子扯了盖在他的脚上。
月亮逼退了不愿离开的太阳,携着星光爬上了墨蓝色的天幕。许其琛伸了个懒腰,收回自己已经快要麻掉的腿,仰着脖子凝视着天空,“时间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快,一转眼星星都出来了。”
宋沅言合上了自己面前的书,笑着感慨,“时间本来就是幻觉。”
许其琛听到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大概是文字工作者的职业病。蹬了蹬宋沅言的膝盖,“为什么这么说?”
宋沅言用手撑着下巴,“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有名的科学家说的。”
许其琛点点头,双手交叠,下巴尖抵在手背上,眼睛望着宋沅言,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宋沅言想了想,解释道:“不用说整个宇宙了,就是在这个阳台,也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他的眼睛轻轻瞟了一眼许其琛的脸,“你现在所感受到的,和我所感受到的,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因为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时间知觉。”
许其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因为观察的方式不同吗?”他想起来苏轼的文章,“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有这方面的原因,其实这个理论解释起来挺复杂的。”宋沅言的手指碰了碰钢笔,趁它快要滚落桌面的时候将它接住,“不过除了物理学上的原因,还和一些大脑神经之类的东西脱不开关系,我刚刚看的那本书就是讲人体生物学的。”
许其琛伸出一只手,将刚才宋沅言看的那本书拿起来,翻了翻,全是英文,然后装出一脸困惑的样子将它放了回去。
“时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大脑的一种感知和估量。”
宋沅言也学他一样趴在桌子上,伸手轻轻戳了戳许其琛的额头,“我们的脑子里会分泌出一种名字叫多巴胺的物质,有人研究过,这种物质会影响我们对于时间的判断。”他的手指挪到了许其琛的脸颊,“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
往外捏着他的脸,嘴角都被他扯开,“多巴胺很少的时候,时间就被拉长,感觉起来就会很缓慢。”
许其琛不满地拍了拍他的手,宋沅言笑着松开,“相反,多巴胺如果很多的话,时间就流逝得很快了。”
“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大量分泌多巴胺吗?”
许其琛摇了摇头,“什么时候?”
宋沅言拿起盘子里的一小块巧克力甜点,喂到许其琛的嘴边,许其琛欣然张开嘴,一口吞掉点心。
“吃巧克力的时候,还有……”他没说完,又朝许其琛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许其琛听话地往前凑了凑,两个人离得很近。
宋沅言的睫毛缓慢地闪了一下,夺取了许其琛的注意力,趁此机会,他轻快地在许其琛柔软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恋爱的时候。”
那口点心已经吃到了肚子里,却慢慢悠悠地回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甜蜜,在看见他两颗小虎牙之后变得愈发浓郁。
许其琛相信,这一定就是多巴胺在作怪了。
“多巴胺会给我们带来愉悦感,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眼里,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多巴胺操控了我们的大脑,我们的大脑又不客观地测量了时间。”宋沅言拿起那支钢笔,下意识地转起来,旋转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划出漂亮的弧度。
这一幕让许其琛觉得熟悉,差一点走了神。
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和记忆里那个穿着校服衬衫的身影渐渐重合。
“冷不冷,我们回去休息吧。”
许其琛回过神,点了点头,头也懒得低下,伸着一双脚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拖鞋,宋沅言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他的身边,手臂穿过他的膝盖窝,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刚才听了半天的理论课,许其琛这下子确实是困了,平时遇到这种抱起的姿势还会挣扎一下,现在却懒得动,歪在宋沅言的身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直到自己陷入到柔软的床上,才舍得费点力气钻进被子里,还是像自己习惯的那样趴着,就像傍晚时分犯懒的Anna。
宋沅言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下来,伸手将许其琛埋进枕头里的脸拨了拨,让他侧着面向自己。
“要不要复习一下今天学到的东西?”
许其琛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亮亮的,“你别去上班了,当教书先生吧,你肯定是一名称职的先生。”
宋沅言凑近了些,鼻尖蹭了蹭许其琛凉凉的鼻尖,“我再教你一句吧。”
许其琛故意往后躲了躲,笑道:“教什么?”
“晚安。”宋沅言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醇厚回甘的红茶,温温的。
许其琛眨了一下眼睛,“好啊,怎么说?”
近在咫尺的人伸手,轻轻地捏着许其琛的耳垂,用十分可信的认真表情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慢慢说道,“Iloveyou.”
许其琛脑子里的一根无名的神经嘣地弹了一下,满脑子都写满了[我就知道]这四个字。
以宋沅言的心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教他说英文,不骗他简直就不是宋沅言了。
许其琛吸了吸鼻子,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念了一遍,眼睛很快捕捉到宋沅言眼底闪过的一丝得逞后的狡黠。
“好了,你现在可以对我说晚安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婚礼上的证婚人说完了一大堆连篇累牍的台词,宣布两位新人现在可以亲吻一样。
许其琛往宋沅言的身边挪了挪,后来干脆趴到了他的身上,凑到他的耳朵边。
一字一句,像个乖巧无比的好学生。
“我、爱、你。”
宋沅言很快反应过来,将身上的人搂得紧紧的,听着他在耳朵边咯咯地笑。
“你骗我!”
许其琛停了笑,面对面看这宋沅言,一副宁死不承认错误的表情,“是你先骗我的!”
也确实是这样,宋沅言没办法,“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许其琛拿自己的额头磕了一下宋沅言的。
“楼下卖苹果的老爷爷总是对他的老伴儿说这句话。”他的的表情十分真诚,“说得时候还会抱她,亲她的脸。”
说完又补了一句,“而且他无论早中晚,都会说。”
宋沅言揉着他的头发,“你可太聪明了。”
许其琛故意重重地压倒在他的身上,压得宋沅言闷哼一声,然后他才滚下来,“困,睡觉了。”
宋沅言从背后绕过去,将他整个人拥在怀里,像两把相亲相爱紧紧贴着的汤匙。
许其琛忽然又想起他们刚才对于时间的讨论。
没来由涌上一阵失落感。
“时间要是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不想结束,不想终止。
“快到无可捕捉的时候,就找不到结束的节点了。”
宋沅言吻了吻他的后脑勺,“在我的时空里,你与我皆无尽也。”
听到宋沅言就这样引用了自己无心提及的诗文,许其琛忽然感觉到一种错位的浪漫。
他在宋沅言环绕着的手臂里转过身子,面向他,凑到他的侧颈,在跳动的脉搏处轻轻咬了一口,嘴唇贴着那一小块皮肤微微翕动,“那在我的时空里……”
“你是无穷无尽的多巴胺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