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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家里都热闹的很,这突然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孙女们都离开了,就剩下三个人,朱老爹满院子转悠了一圈,只觉得稀荒。
尤其是听到隔壁慕家欢声笑语不停,叹了口气,回屋跟自家老婆子抱怨,之前就不该纵着自家闺女。
不然往年大年初二,虽然儿媳妇也是回娘家,可没有这样齐整的。
别的不说,老大媳妇总会留下来,等着朱家小妹带着女婿和孩子回来,给他们做了饭才回自己娘家呢。
今年因着这么一出,老大媳妇面上不说,心里也是有怨气的,这不,直接一早上就甩手走了。
一会子这午饭都还没着落呢。
又见自家闺女居然还当往日一般,只窝在房里不出来,只怕还等着自家老婆子做饭给她吃。
忍不住就咕哝了两句。
朱老娘也颇有些后悔,之前她秉承着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态度,对几个儿媳妇宽和。
儿媳妇们也挺孝顺她的。
如今为了小女儿,跟几个儿媳妇也都生分了。
看看今日,对比往年,朱老娘想起那句老话:孝顺闺女路上跑,忤逆媳妇床边坐。
以后养老什么的还得指望儿媳妇呢,嘴上不说,心里哪里不忐忑?
被自家男人这么一说,更是担心了。
大过年的,两老硬是过出了清明的架势来。
偏生朱家小妹因着朱家几个儿媳妇要回娘家,早饭随便糊弄了一下,就都走了。
她有些饿了,寻到爹娘房外,想找点东西垫一垫吧,却听到了爹娘话里话外都是后悔接她回来,商量着年后快点把她嫁出去,嫁得远一点。
顿时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煞是难受。
一时恼恨兄嫂不念旧日情分,一时又怨怼爹娘心里眼里只有儿子,只是她也知道,她守寡在家,以后的依靠还是爹娘和兄嫂。
这些怨恨自然不能对着他们而去,思来想去,倒是怨恨上了隔壁的慕破天和沈佳言来。
不过她那日也趁着慕家办酒席,慕破天在门口迎客,用找丢了帕子的借口,出门转了一圈,偷偷的看了几眼木破天。
那日慕破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是新衣裳,胡子也刮干净了,站在村里那些男人中间,也如鹤立鸡群,一眼都看到了他。
慕破天身上的那种经历生死历练的气势,还有颇为俊朗的面容,一下子就撞入了朱家小妹的眼里心里。
只一眼,就看得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飞红。
回到屋里,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忍不住一遍遍的回想慕破天高大的身形,还有那挽起袖子露出来的结实的手臂,这样英武的男人,才是女人的福气。
若是,若是当初慕破天真的是沈佳言的娘家二哥该多好。
因着这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朱家小妹看沈佳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来嫉妒她命好,都是寡妇,凭什么自己的男人就真的去了,二她的男人却死而复生回来了,还那么有男人气概,比起自家的那个死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有,沈佳言不过是一个后娘,之前听说也对那三个孩子不怎么好,如今倒是因着守了几年,男人回来了,却过上了好日子。
看慕家那三个孩子,人人都奉承她沈佳言,比对亲娘还体贴些。
再看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却被公婆管教着跟自己不亲,她如今守寡回家,以后想来也指望不上那两个孩子了。
这么一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说来这沈佳言还不如自己,娘家完全指望不上,怎生偏生命却比自己好?
朱家小妹一时钻了牛角尖,加上兄嫂这几日的态度越发冷淡不耐烦,几个侄子侄女也不爱往她面前凑,她本就是心细心窄之人,只觉得自己落到今日这地步,都是慕家人的错了。
舍不得怪慕破军,只能将所有的怨恨都朝着沈佳言去了。
尤其是此刻听到爹娘这般明显的嫌弃,越发难受。
心中一股子郁气压不下去,再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气上了头,恶向胆边生,拔腿就冲出了朱家的院子。
冲到了慕家院子门口,砰砰的砸门。
因着今日沈佳言不回娘家,慕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戚,当初慕家几代单传,到了慕老娘这一辈,就剩下她一根独苗,如无意外,那是要在家中招赘的。
后来荒年,有一个外地的小子逃荒到了这里,只剩下一口气了。
被慕老娘的亲爹慕老爷子给捡了回去,打量着若是能救回来,倒是可以留在家里,给自己闺女做童养女婿,打小一块长大,养熟了比在外头招赘要强。
不然当今这个世道,不是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或者家里的小子有各种毛病,谁也不会让自家的儿子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这个小子,就是后来的慕老爹。
无亲无故,连姓都没有,索性就跟了慕家姓,做了慕老娘的童养女婿。
所以,慕家老爷子去世后,这村里还真没了什么亲戚,就是有,那也关系远的很。
加上慕老娘那个脾气,慕破军给家里银子,起了这个大院子后,就到处得瑟,把那些远亲都得罪光了。
所以一直也就没了来往。
今儿个就格外的清闲。
等过了初二,初三开始,已经就有人跟慕破军约了年酒,只怕就要忙到元宵节了。
听到有人砸门,在院子围坐着晒太阳,吃零嘴的慕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奇怪。
离得最近的大嘴就起身问了一句:“谁呀?”
今儿这个日子,不是嫡亲的亲戚,一般人都不会随便上门的。
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开门,是我——”
大家忍不住就将狐疑的目光看向了慕破军。
慕破军一声艹,恼羞成怒:“你们都看着我干啥?我也不知道是谁?谁说是来找我的?”
大家都不说话,只看他。
看得慕破军气呼呼的起身,几步冲到了院子门边,一把拉开了门闩,人都看清楚,就不耐烦的吼道;“是哪个不要脸的,这大过年的好日子乱敲门?”
门一拉开,就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羞恼和愤恨之气。
听了慕破军这话,顿时羞恼就变成了羞愤,眼圈一红,含羞带嗔的掉了两滴泪,哭啼啼的道:“慕大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朱家小妹回娘家后深居简出的,加上慕天泽要上学,其他人都有自己要忙的,虽然知道她守寡回家,可还真没人见过她。
此刻她这一开口,慕家人都炸了,这女人是谁?看年纪跟慕破军相反,说话有这么稠密,莫非真是慕破军的谁?
顿时看着慕破军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善。
慕破军此刻顾不上身后那些不善的眼神,先一下子退开了两大步,才翻了翻眼皮,劈头就问:“你谁呀?劳资可不认识你?你跑到我家来想干啥?你这一身孝的,莫不是村里谁的媳妇?家里死了男人来报丧的?”
朱家小妹急了,跺脚:“慕大哥,是我,我是隔壁朱家最小的幺妹啊?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还带我玩过?还从山上给我带过野果子吃呢——”
说着,还不由自主的看向院子里的沈佳言。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气急败坏,或者脸色大变的泼妇发怒的沈佳言。
没相对,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沈佳言双手托腮,看着这一出好戏,半点没有生气的打算,反而兴致勃勃。
这过年虽然清闲,也确实无聊,居然有送上门的乐子,不看白不看呢。
没想到这慕破军倒是个香饽饽,自己虽然跟他商量好了年后合离,可外人不知道啊,就已经有人打上他的主意了。
不过这人是隔壁朱家小妹,倒是让沈佳言略微有些吃惊。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迹可寻。
她这边安安心心的看戏,朱家小妹只觉得那沈佳言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将自己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念头,还有龌龊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就犹如那一瓢冰水从头脚下,将她那点子刚萌发的心思一下子就浇得透透的,从头凉到了脚。
怒火也被浇灭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会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
当着人家婆娘和孩子的面,说出这番话来?
这要是传出去,她没脸活就算了!只怕她的娘家也要受牵连,还有她留在婆家的那两个儿子——
想到这里,朱家小妹的脸一下子刷白,手脚冰凉,整个人浑身发抖。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对着慕破军含羞带怯的模样?
看慕破军此刻就跟看到世上最恐惧的东西,尖叫一声,捂着脸转身就跑了。
丢下慕破军傻乎乎的站在门口,还在问:“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娘?谁认识她啊?跑来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也就算了,怎么又突然跟见鬼了一眼,拔腿就跑了?”
说完挠挠头:“她刚才说啥?她是隔壁朱家的幺妹?朱老大的妹妹?我怎么不记得我小时候带她玩过?还从山里带过野果给她?”
一边关上门,一边坐了回来。
冥思苦想了一会,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朱老大非要带着他那哭唧唧跟小鸡仔似的妹子玩,我们要去山上,她就跟在后头哭,哭得人烦死了!我刚好从山里摸了两个酸梨,太特娘的酸了!咬一口,酸得劳资尿——劳资牙都倒了!索性就丢给那个小丫头,堵住了她的嘴!”
“为这个,后来朱老娘还跑到我家来堵着我家的门骂了一个时辰,说我故意害她闺女,那酸梨又硬又酸,她闺女正换牙呢,牙板子都酸倒了,几天不能吃饭!还说以后若是闺女换牙出了问题,要找我家赔呢!原来就是那个丫头片子!”
“害劳资挨了一顿打,饿了好几天没吃饭呢!早知道是她,劳资要啐她两口的!”
越说越愤愤不平起来!
慕天泽不由自主的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同意爹娘合离,可他没想过再认一个娘!尤其是朱家小妹那样哭啼啼,有那么点小心思,胆子又小的女子。
慕玥年岁渐渐大了,倒是也朦胧明白了一些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唯有慕天润最小,什么都不知道,还安慰慕破军:“爹,阿润给你报仇!以后也偷偷给朱家的孩子吃酸梨!”
逗得慕破军老怀甚慰,抱着慕天润只觉得唯有最小的这个才是真孝顺他的。
慕天泽看着自家爹那模样,真是没眼看。
明明是个精明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在家里就露出这幅蠢模样来。
此刻还只逗着阿润玩,不知道这事要是不解决好,只怕以后有大麻烦。
给慕玥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慕天润抱走。
将慕破军给拖到书房里去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后续了。
朱家小妹浑身冷汗,脸色惨白,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回了家,推开门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门口地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听到动静的朱老爹和朱老娘从里头屋里出来,见朱家小妹这模样,唬了一跳,忙扑上来:“幺妹啊,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家小妹惊魂未定,正是没个主意的时候,听到爹娘的声音,顿时觉得看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朱老娘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朱老爹脸色相当不好看,这过年谁不图个吉利,本来收留守寡的姑娘回家住,已经让儿子媳妇不痛快了。
这大过年的,就哭得这么晦气,让他心里怎么好想?
只是到底还算疼姑娘,也知道这么哭下去,被外头人听到了,只怕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忙和朱老娘搀扶着浑身软如面条的朱家小妹,回了里。
朱家老娘打水来,给她擦了手和脸,看她略微好些了,这才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朱家小妹又开始哭,含含糊糊的要说不说的。
把朱老爹气得不行,实在忍不住骂了两句,见实在不是事情,只得退了出去,示意朱老娘问。
朱老娘耐着性子哄了半日,才问了出来发生了什么,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