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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时开始,再任颜冠巡视着后厨的时候,有资格参加这次接风宴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顾仙佛虽然没有来,但是凉王府里却派来了几个小厮在春风楼门口安营扎寨,仔细收好各位大人备的贺礼并详细记录在案后,这才把人放了进去。
任颜冠与那两个老郎中通完气确定这后厨里的所有食物都是干净的之后,便带着侍卫自后厨中走出,春风楼大厅里座位已经坐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十几个空位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能老早就来这儿与下属一块等着。
见到州牧大人从后厨内走出,尽管这些人精都早已得到了消息,但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凑过来寒暄两句,任颜冠一边熟练地应付着同僚殷勤一边穿过人群,来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任颜冠端起茶盏之后,那些前来阿谀奉承的人物便知道了州牧的意思,脸上挂着诚挚的笑容告退。
在任颜冠的对面主座,空空如也,那是属于西凉王的位子,肯定会是最后一个坐上人的。
能与顾仙佛同桌的人,不管是官、商、兵,自然都是西凉最高集团中的人物,所以目前来看,这张桌子上除了任颜冠,竟然空空如也。
任颜冠搁下茶盏,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不断盘算。
看日子,这些大爷们也快来了。
果然,任颜冠的一盏茶还没凉透,春风楼里便响起了热烈且此起彼伏的问候之声。
首先到达的是青木郡太守张应龙,张应龙出身张家嫡系,今年五十有三,生得孔武有力膀大腰圆,像武将多过像文臣,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豪爽大方阳谋为体,但是与之相处多年的任颜冠却知道,这个东西根本就是一直盘旋在角落里的阴冷毒蛇,除了张家的利益被他看得至高无上之外,别的没有他不能舍弃的。
张应龙向任颜冠恭敬施礼后首先落座。
其次到达的是定阳郡太守顾修德,五百年前与西凉王是本家,但是其发妻却是张家一位庶出的女子,顾修德能在四十七岁便坐上定阳郡的第一把交椅,除了他自己有几两本事以外,剩下的便全是张家功劳,顾修德生得倒是不错,尽管不惑之年的年纪两鬓霜白,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顾修德微微一笑,先是坐下之后才向任颜冠点头见礼。
在顾修德其后的,是御蛮郡太守许靖,许靖与任颜冠一样,是天子门生,庆元历五年皇帝点的状元,庆元历七年外放西凉州御蛮郡,知道三年前才一步一步熬上太守的位子,许靖今年刚刚三十有五,在庙堂之上能在四十左右坐上太守之位的,除了太平郡的狄松溪,也就这个御蛮郡的许靖了,许靖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礼数到位,与他相处的人几乎不可能挑出他的毛病,并且许靖的靠山在长安,具体是谁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但是却都心知肚明,许靖许太守并不属于于顾党与四大家族任何一派。
许靖来到之后,先是与任颜冠见礼,然后与张应龙顾修德寒暄几句之后,方才来到自己位置之上坐下。
这三位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落座之后,任颜冠就把远眺的目光收了回来,一边慢慢品着上好的春神猢新茶一边与这三位随意闲谈着,虽说这张桌子上的位置还空着七八个,但是这些陆陆续续来到的七八人身份地位已经不属于任颜冠这个级别的了,所以他也就没上多大心。
第四个到来的是他任颜冠的副手,瘦高如竹竿的西凉州别驾何许人,名字有些怪异为人也有些怪异,任颜冠与何许人搭班子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二人见面自然不用那么客套,点头一笑便是见过了。在何许人身后的是一个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富态胖子,生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这名胖子唤作褚安,担任“西凉盐茶道”一职,地位不高但却是个有着充足油水的肥差,在西凉恐怕没有哪个职位能比得上盐茶道来钱快,别人是捞钱,这个职位是生钱。原本褚安是没有资格来坐上这张桌子的,但是顾仙佛昨日特意嘱托今日想要见见西凉盐茶道,褚安这才带着三分震惊三分狂喜和四分忐忑由他的远房堂兄何许人带着来了这张桌子旁边。
何许人与褚安坐下之后,紧接着到来的便是王杨周张四大族的族长,任颜冠表面上与这四人谈笑风生,但内心却暗自思量,王爷来这西凉,第一把火肯定要烧在这四大族身上,这四人此次联袂到来,不知,是要传达什么信号?
虽然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但是任颜冠在顾仙佛没有到来之前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像是一个合格的东道主一般热络地招呼着桌上其他人,一时间桌子之上笑声迭起谈笑风生,颇有些宾主尽欢的意思。
一刻钟功夫过后,一队监察院的谍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确定春风楼里没有大碍之后方才把持住窗户门厅以及交通要道,向门外发出信号。
门口小厮憋足了劲儿唱了一嗓子:“王爷到!”
任颜冠轻轻笑了笑,第一个站起身,然后其余官员乡绅也按照身份高低站起身离开座位,面朝大门恭敬以待。
顾仙佛微笑着走进春风楼大门,今日他还是穿着一件天衣无缝的雪白蟒袍,只是腰间并未佩戴那一把西凉刀。
喝酒嘛,当然要喝得尽兴,刀戈杀气太重,不利于把酒言欢。
春风楼内一众大小官员乡绅商贾齐齐拜倒在地,恭敬唱道:“下官(草民)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商桃花与上官素手已经去了对面的悦来客栈自行寻觅吃食,有吴钩的暗中照应顾仙佛也放心,于是顾仙佛便孤身一人穿过这跪倒在地的乌泱泱一片人头,来到自己主位前面站定,笑道“众位都平身吧,今日是本王的接风宴,众位不要如此拘谨。”
一声整齐的“谢王爷”之后,跪倒在地的各位才陆陆续续站起身,不过却都是面朝顾仙佛老老实实弯腰站着,没有敢真正放松的。
顾仙佛笑了笑,一撩蟒袍后襟落座之后,摆摆手道:“都坐吧,喝酒吃饭的点了,大家伙都站着像什么样子。来,上酒上菜,莫让各位大人饿着肚子心里咒骂本王不会待客。”
听到这句谈笑似的语言,春风楼里的大小官员乡绅商贾才一次落座,耳朵早就竖的尖尖的齐小染一听顾仙佛此语,马上给身后端着酒菜的仆役打了个手势,然后亲自端着一壶年份最好的琥玉凉盈盈笑着来到顾仙佛这桌上,借着把酒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的光景抬头偷偷打量了顾仙佛一眼。
可是让齐小染失望得是,这个王爷长相也太寻常了一些,除了这双眼眸还算看得过去,别的都不如自己店里小厮长得清秀。
一旁的任颜冠适时引见道:“王爷,这位女子便是春风楼大当家齐小染齐掌柜,这次王爷办接风宴,齐掌柜可费了大工夫出了大力气,这琥玉凉啊,都是春风楼压箱底的。”
齐小染亲自替顾仙佛以及诸位大人斟酒,同时笑道:“民女齐小染见过王爷,任大人的话严重了,王爷选咱春风楼办这接风宴,是看得起咱春风楼,咱就算砸锅卖铁,也得给王爷办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顾仙佛笑着点头,对齐小染故意俯身露出来的胸前一抹雪白细腻视而不见,轻声道:“本王在此多谢齐掌柜费心了,等会酒场开始,齐掌柜可要与本文喝上两杯。”
终于斟酒完成的齐小染站起身,接着这一个瞬间看了一眼顾仙佛的眼睛,温和平淡并无半点邪念,不是强行压下去的邪念,而是发自内心的平和。
齐小染当然不认为是自己的相貌与身子失去了竞争力,就算自己年老色衰了,可是年轻时也好歹是西凉响当当的角儿,自己唯一一次穿这么暴露,难道还真没有一点吸引力?
想到这里,齐小染终于对这个西凉王爷产生了一些发自肺腑的敬畏,这个世道,想改变别人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能管住自己的,却是寥寥无几,很多道理,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做到自己本身认为是对的事情,就凭这一点,齐小染也不敢小瞧这个西凉王一分。
任颜冠不满地轻唤齐小染两声才把齐小染从脑海中拽出来,齐小染收起托盘,盈盈一笑道:“承蒙王爷厚爱,等会儿若是王爷不嫌弃,民女定要好好敬王爷一杯,王爷与各位大人慢用着,民女去后厨看一眼,酒菜若是有不可口的地方,王爷不用给民女留面子,直接差人到后厨去便可,民女这就再去替王爷烫两壶琥玉凉过来。”
顾仙佛看了齐小染盈盈而去的婀娜背影一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