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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青牧无奈,只能坐在顾仙佛身边,学他的样子去感受天上传来的阵阵波动,现在轩辕青牧也大体上明白了点,顾仙佛说的多看看多看看自然不是指的用眼看,看的也不是徐长生与卓子寅的交手招式,而是用心去捕捉两人交手之时透过层层云雾传下来的气机波动。
说是用心捕捉,但这句话也未免太玄了点,很多江湖骗子冒充化外高人之时都会一脸高深莫测的对那些初出茅庐的雏儿说用心练刀用心练剑用心练拳……
“用心”二字几乎要被江湖人说烂了,但这也不妨碍这二字继续流传,反正若是徒弟练刀不成大可以归咎为徒儿你虽天资聪颖却未真正用心体悟之类的原因。总而言之,若是当师父的被徒弟闻到一个拿捏不准的问题之时,只需说出用心二字便能万事大吉了。
顾仙佛自然不是那类不入流的江湖骗子,轩辕青牧也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江湖后生,既然顾公子说用心去看,那好,我就用心去看,说不定真能看出一招半式。想到这里,轩辕青牧缓缓闭上眼睛,感知慢慢放出,却只捕捉到了周围紊乱的气数波动和气运躁动,一盏茶冷热的功夫过去,轩辕青牧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水,却半分武道真谛也琢磨不出来。然而正待他准备放弃之时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然后便在李柔然惊诧的目光中突然挺身而起,手里折花刀骤然出鞘,右臂平伸与刀身平起,遥指天空中某处所在。
李柔然略微蹙眉,她心思直白,一直对这顾家大公子看不上眼自然对他的话语也不屑一顾,所以在顾仙佛说出好好看那番话语的时候李柔然自然按住雀尾嗤之以鼻,如果说看一场神仙打架就能跻身一流高手了,那后人也不用练武了,朝廷干脆每天安排两位高手打一架不就好了?而看到轩辕青牧真在顾仙佛话语影响之下做出了用心感悟的姿态,李柔然心里更是不屑,暗道好歹你也算个老江湖,怎么就如此陪着这姓顾的胡闹?趁着这个机会赶快下山去不好?为何偏偏留在山上陪着这位不谙江湖险恶的读书郎胡闹?
李柔然在心底的诽谤二人自然听不见,顾仙佛在那里闭目养神,没见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动作,倒是轩辕青牧似乎进入了某种境界,脸上表情郑重,手里折花刀微颤,似乎想寻找一种共鸣却始终不得其法。
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天空中传来的碰撞声越来越激烈间隔也越来越短。李柔然眼尖,一眼便看到轩辕青牧终于在某次如黄钟大吕之音传来之时瞬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之中,手里折花刀也不再颤抖,一丝丝云雾围绕在他的折花刀上,似乎有渐渐形成水滴的趋势。
春芽看着这似乎睡着的两位侠客面色诧异,心说您两位心得多大这都能睡着?原本脸上暗含轻视的李柔然却沉默不语起来,现在知道错过了一场大机遇的李柔然心底肯定有后悔,不过却不会说出口,只能手搭在雀尾上给这两位睡神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过去,轩辕青牧手中刀身上终于形成一滴水珠,缓缓滚在刀尖之上,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落。
与此同时,云雾中传来卓子寅的疯狂大笑:“徐老匹夫,你精心谋划如此之久,不就是想吞了我这一身气机续命吗?哈哈,老道我确实今天栽在了你手里,但是老道告诉你,不仅我的气机你一份也拿不到,而且日后,老道我一定会回来的。姓顾的,你那平地起山六千年的言论很对老道我胃口,今天老道就送你一场大造化,你可得接住了,撑死可不算老道的。”
言罢,云雾中有呼啸之声响起,一道虚无隐约的人影带着茫茫白雾直冲山崖上静坐的顾仙佛而来,顾仙佛也不闪不避,任由那人影冲入天灵盖之中,只是那人影入体之后,顾仙佛身形陡然增大三分之后又缩小三分,顾仙佛面色潮红眉头紧皱,十指如钩似乎要抓烂地下青石,身形变化如此持续了十八个回合之后,顾仙佛才堪堪稳住身形,睁开双眸长吐一口浊气。
气中似乎有风雷之声。
折花刀上水珠终于坠地,轩辕青牧也从物我两忘的入定中醒来,面色复杂若有所思。
徐长生落地,双脚在山崖之上踩出两个深坑,虽是与卓子寅来了一出神仙打架,但是徐长生并未有任何不适,依旧精神矍铄抚须而笑,他并没有对顾仙佛掳去自己战功而有任何不满,来到先前垂钓之地盘膝而坐,手持竹竿继续垂钓。
此时的顾仙佛只感觉胸膛内气血沸腾如万马齐喑,调动全身气机才勉强压下那磅礴气运的作乱,站起身一步一个脚印挪到徐长生身边,短短十丈的距离他却走得鲜血淋漓,身后的脚印处被填满浅浅血水,轩辕青牧想上前搀扶却被顾仙佛一个眼神制止,终于挪到徐长生身边,顾仙佛与其并肩而坐,竭力开口道:“徐前辈深谋远虑走一步看九步,阿暝实在佩服,想必在登山之前,徐前辈就想送给阿暝这一份大机缘了,之后所做种种,都是引君入瓮的手段罢了,现在阿暝才能想明白个中缘由,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每说一字,顾仙佛嘴角便溢出一丝鲜血,一番话断断续续说完,牙齿已经被鲜血染红。
徐长生侧目望了一眼顾仙佛。
原本在体内无法无天的磅礴气数就在徐长生一眼之下便安静了下来。
略微咳嗽了两声,徐长生才缓缓道:“你小子还没蠢到家,我原本以为你会等到下山才能想明白。”
此时终于没有气机作乱而感觉浑身舒坦的顾仙佛拽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血水,望着远方云雾翻动,慢慢道:“其实自从与这老道长相遇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等我想明白一些端倪之后,却无法轻易脱手,只好装作不知先虚与委蛇,本打算今天登山之后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回长安,然后带着这老道一路金陵之行,最终在半路与顾家密影合围,拼上一半精锐杀掉此人,想不到被徐前辈抢了先。阿暝在此多谢前辈了。”
徐长生伸出粗糙手指抚摸了一下雪白鬓角,道:“若你真带着他走到金陵之行的一半,你的气运也就被他汲取大半了。卓子寅本身就是靠吃气运为生,但是这气运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吞一国气运,首先得国家衰败民不聊生,这样他才能下嘴;吞一人气运,则要此人道心不稳,或有所求或有所执,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间大多数人道心都不稳固,但你不应该给他张嘴的机会,就凭他的那两下子占卜之术,也就能摸清你的大致方位,来这云门山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你若是不受那孩子所请,气运不与他产生纠缠,也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了。”
顾仙佛回首冲春芽笑了笑,嗯了一声。
徐长生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听,但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你父亲送来的东确实对我来说很厚重,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说给你听,至于你听不听得进去,那就和老夫没关系了。顾小子,老夫想问问你,你是如何察觉到卓子寅不对的?”
顾仙佛如实答道:“我在西凉,有一日领兵外出操练,曾与一游方道士擦肩而过,那道士虽与老道长相貌身材气息迥然不同,但是看人眼神却如出一辙,像看猪看牛,就是不像看人。但这事实在是太过微小,我也是等昨天夜里才会想起来。”
徐长生点点头,道:“也就是道门那些一气化三清的手段了,不过这卓子寅道术远远未窥天机,只能想些旁门左道罢了,也怪不得他之前放言说有朝一日要找老夫寻仇,呵,看来老夫等这件事完成以后要去西凉走一遭了。顾小子你别开口,老夫不会与你同行的,待到下山之后老夫与你就恩怨两清了,别指望老夫给你当牛做马,所以有什么想问的现在赶快问,等到了山下再开口老夫一巴掌拍死你。”
一番话还未开口就被堵回去的顾仙佛也不恼怒,轻声询问道:“老道长临死前赠予我的那三分气运,虽说确实有些想反客为主的意思,但是如今看来,也只能给我添些麻烦罢了,我如果全盘吃下,会不会撑死?”
徐长生微微摇头,道:“老夫方才那一眼只能给你镇住这气运七日,七日内你能汲取多少便汲取多少,七日一过,必须把所有剩余气运排出体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可惜了这卓子寅辛辛苦苦收集了如此多年的气运,除了小半部分为他人做了嫁衣大多数还是要消弭于天地之间。”
顾仙佛一笑,乐观道:“可惜不了,老道长临死前拜托我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我照顾春芽这孩子,我能感受到这份嘱托是真情实意的,我继承不了的气运,就让这孩子继承吧,能被老道长带在身边,命格肯定够硬,这些气运应该也能吃得下。”
徐长生点头,右臂微微抖动了一下竹竿。
顾仙佛转移话题,道:“老道长之前一直寻找的那份东西,他说在我身上,前辈可否告诉阿暝是什么?”
徐长生毫不避讳地直言相告:“是逐鹿第一人萧瑀临死前的气数,他临死前把六七分的气数都转嫁到了刚刚出生的你身上,如果让卓子寅得到这份气数,那他最少能多活两甲子。”
顾仙佛先皱眉又舒眉,笑道:“既然徐老前辈能直言相告,就说明对晚辈身上这份大气数没有什么觊觎之心了,晚辈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老前辈不要挂怀,只是阿暝好奇,徐前辈与老道长所走的路线似乎大同小异,同在何处阿暝大约了解,但是异在何处,阿暝确实想不通。”
徐长生放声长笑,手中竹竿猛然拽起,似有千斤鱼儿上钩,坠得竹竿都弯了腰,但是在徐长生大力之下,鱼线陡然被抖向云霄,不知拉了多长距离,一条手掌大小的云雾小龙慢慢浮出云雾之中。
伸手抓过云雾小龙,徐长生仰首塞入口中,表情陶醉。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想通了的顾仙佛望着远处云山雾海喃喃自语,“情与貌,略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