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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
为何只撕开一道伤口
却看到了整个世界
奇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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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鬼信
嘉禾市东,涌江隧道,车来车往,犹如一只超大的蜂窝。
一辆黄色轿跑轰鸣着从隧道里冲出,后面紧跟一部蓝色出租车,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追逐赛。
轿跑内,一名黑衣美女紧握方向盘,注视前方,白皙的肌肤,丰满的胸襟,都被东方初升的骄阳映照着,仿佛镀上了一层亮丽的金箔。她的身后,左边呼呼睡着一个邋里邋遢的矮胖子;右边一位,头扎绷带的年轻人,正紧张地查看手中一封信。那封信的右上角,贴着一张红白相间的邮票,票面当中,一条金红蟠龙张牙舞爪,围护着一颗蓝莹莹的火龙珠。
“矢先生,你只剩三分钟,时间快到了!”黑衣女子凝眉说道。
看信的男生没有答话,此时此刻,他的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磐石,透不过气来。
要命!要命!
矢夫愁眉苦脸,心里念叨着:据美女说,这封信应该早就寄到我的手中,但半路上被人截了,并做了手脚,施加了什么非常凶险的密咒。刚才,美女一溜烟冲回家,也不知使了什么魔法,将那道密咒解开。现在,倒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必须在三分钟内完成解读这封神秘回信的伟大任务,而且,据她讲,只有我才能解开这个谜题。
但是,我特么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时间紧迫,这封要命的信,该如何破解呢,老爸?
矢夫焦急地将那封信捏在手中反复查看,却丝毫找不到头绪。忽然,他眼前一亮,暗骂一声——真特娘的笨到家了啊!我干嘛费尽心思在这里独自打哑谜?老爸寄来的信,其中有什么秘密,打个电话问问他不就结了嘛!
嗐!真笨!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我们总是不自觉地钻了牛角尖,走到一条死胡同,越是拼命琢磨,越找不到答案。
掏出手机,电量已经岌岌可危,只剩5%。
迅速翻到父亲矢枫的号码,选中,拨号。由于紧张,矢夫的手指不禁微微发抖。
手机屏切换到拨号状态——“嘟嘟”的回铃声也已响起,可是,响了三四声都无人接听……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矢夫心急火燎的,简直快疯了。为什么每到这紧要关头,电话总是无人接听的奇葩设定?而且,越是到急需救援的当口,电话往往就剩最后一点电!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这边急得直跺脚,恨不能插根翅膀马上飞到老爸身边问上一问,那头却始终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眼看着宝贵的时间一秒一秒不断流逝,马上就到拆信的最后期限——8月30日上午6时——这是美女驱魔人露西刚刚透露的,矢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像困在深井里的青蛙,慌作一团。
“还剩两分钟,快!”美女在前面催促着。
看来打电话呼救已经不管用也特么不能用了,只能靠自己搏一把了!
这么想着,矢夫懊恼地扶住那颗接二连三受伤的脑壳——流了一夜汗,加上淌了不少血,纱布绷带几乎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哒哒、沉甸甸,搅拌着消炎药水的刺鼻味道,共同混合成一种酸溜溜、臭烘烘的怪味。而且,在翡翠湖公园,矢夫被露西用银刃挑出上尸蛊毒,那道伤口尚未完全凝合,刚才又与灰太狼一番小斗,现在重新崩裂开来,渗出殷红的血。
血沿着眉角,不知不觉滴落在手中所持的那份信上。
令人非常奇怪的是,这滴血刚刚落在信封上,就像被纸张吸收了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矢夫使劲揉了揉眼睛,刚才分明看见那滴血,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么邪门?
他又用手指从额头抹了一滴血痕,涂在信封上。奇诡无比的是,那血痕同样悄然隐入纸张中,消失了!
我擦!这又是什么鬼?
矢夫不信邪,又一次,迅速抹了一滴血迹,擦拭在信封的背面,同样渗入,随后消失!
我的天!这是一封会吸血的鬼信啊!
“你干什么?还不抓紧拆信,时间已经不多了!”
露西通过反光镜始终关注着后排这位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矢夫惊慌失措地一次又一次抹着额头的血,然后惶恐不已地擦在那封信上,隐约感到不太对劲,但她没看见鬼信吸血的诡异情景,不禁暗暗着急——照这么闹下去,那封信岂不是变成花好月圆的一张大红喜帖了?
矢夫被这一句提醒,仿佛漆黑的屋顶开了一扇天窗,投进青白的月光。他抖抖索索撕开——请注意,是撕开信封,而且是沿着贴邮票的右侧撕开的——按照露西的说法,如果没有解开信上加附的密咒,我在撕开这封信时就已吱溜一声变作一只可怜的小老鼠了。干!矢夫想想都觉得荒唐。但在撕开信封的一刹那,他的心肝脾胃肾还是统统抖了一抖。
再摸摸身前身后,我还是我,没变老鼠,呵呵。
可是,这前一秒心刚放下,后一秒却又马上提起来。因为矢夫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随着手头那么一撕,眼前的世界,也就是飞驰的汽车、性感的美女、初升的阳光,等等这些现实的画面,也突然定格,并被撕去了一小条,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沙漠。
而且,这沙漠的画面不是静止的,却是漫天飞扬的狂沙!
转头看,肥猫已经不在身旁打呼噜,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沙丘和惊恐万分、嗷嗷惨叫的骆驼。前面马尾轻摇的性感美女也已被一阵飞沙抹去,变作混沌无比的黯淡天地。
耳边呼呼风声,沙砾飞速撞击在裸露的脸上手上,如同千万根钢针在扎。
狂沙让人睁不开眼鼻,嘴巴一张就是满口呛人的沙土,几乎快要窒息!
出现幻象了?我不是坐在那部黄色轿跑上吗,怎么突然钻到一场沙尘暴里来了?
这,这是哪儿?
【第二幕】老井
“吱~~~”
黄色轿跑一个急刹,车尾横甩近180度,车轮在路面剧烈摩擦,拖出浓密的蓝烟和长长的辙印。
紧接着,后面一部蓝色出租也是一个急刹,ABS防抱死系统迅速介入,车身如老鸡啄米似的连续点头,噔噔噔地冲向轿跑……直到快要追尾时,方才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刹停。
车内所有人都是一个大大的前冲,口中哎呦不绝。
所幸尚在清晨,后续的车辆不多,跟得也不紧,见此异状都纷纷避让,呼啸着、叫骂着,从两部车旁驶过。
不等浓烟散去,出租车司机,那位灰太狼,就已气急败坏地跳下车,大甩着手臂,高声抗议道:“你怎么开车的啊!突然一个急刹,不要命了这是?”
刀鱼暗骂一声,也猴子似的跳出来查看情况。
肥猫肉球一样狠狠撞在前座靠背,又皮球一样弹回座椅,居然还在酣睡——那迷香劲头还真够大的。
浓烟被风吹散,从里面冲出一位黑衣红鞋的美女,精致的脸庞一脸冰霜。
“露西,怎么了?”刀鱼拦住哇哇怒吼的灰太狼,问道。
美女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字眉紧缩,懊悔地说道:“矢夫不见了。”
什么?老夫子刚才不是坐你车上的吗?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我刚才把信交给他,”露西急躁地抬起玉臂,剁骨头一样地在身前连切了数下,说道:“谁知刚拆开就一道白光,消失了!”
“那信呢?”
“也不见了……”
刀鱼,连同骂骂咧咧的灰太狼,都是一愣,噤了声。
这是什么魔幻设定?星际迷航那种隔空传递吗?一个大活人,好好地坐在车里,竟然连人带物一起没影了?拜托,我们还在地球上吗?难道已经穿越到某个异次元时空?
“蔡师傅,你怎么看?”刀鱼习惯性地摸了摸尖下巴,扭头问灰太狼。
为什么问灰太狼?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刚才露西她们在前面琢磨那封信的时候,刀鱼已经和这位黑皮的哥混熟了,知道他姓蔡名潜,诨号老井,70末生人,以前也曾在道上混过,后来误打误撞,吃了几年官司;出狱后改邪归正,经人介绍娶妻生子,隐去了桀骜不驯的本色,变作一心赚钱养家的寻常大叔。虽然车上挨了蔡老井一拳,但听他吹的神乎其神,倒也不计前嫌,肃然起敬。
蔡老井看一眼风中峭立的美女,又看了看这位自称金大少的瘦削男生,啐了一口牙花子,摇摇头。
“你不是说,年轻时跟别人干过倒斗摸金的大买卖吗?”刀鱼见他摇头,有些急眼。刚才自己在车里交谈,把昨晚以来一连串奇遇跟这位蔡师傅讲了,对方不但不以为然,反而牛叉哄哄地聊起以前同一帮弟兄走南闯北、探秘历险的故事,怎么这一出车门,又变怂了?
“唉……”灰太狼蔡老井叹了口气,略带沧桑地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有些事情,讲出来怕你们接受不了啊!”
“别卖关子!快说快说!”刀鱼急切地挥手催促,心想都这步田地了,还谈什么接受不接受。
“好吧,我们把车靠边停好,我跟你说,”蔡老井抬手看看表,“不过,马上快交接班了,只能谈一小会。”
黄蓝两部小车驶向路边一处空地。肥猫依旧横在后排昏睡,一时半会估计也醒不来,其实露西也不想弄醒他。
三人一起坐进出租车,刀鱼仍坐副驾驶位置,露西拢腿斜靠在后座,右手护着那只红色坤包,听蔡师傅讲故事。当然,谈之前先把这段路的15块车费给结了——刀鱼递过一张百元大钞,甩手连说不用找了。蔡老井道声谢谢,接过钱塞入白色的衬衫口袋,又松了松那根勒得难受的藏青色领带。
“跟你们说啊……其实第一次见你们上车,我就觉得奇怪啦!”蔡老井摘下白手套,点上一支烟,又眯着眼,冲露西问道:“这位美女,你老家是不是龙珠的?”
露西一惊,原本以为他要聊些过去的事情,借以解释矢夫刚才离奇消失的怪事,怎么一下子说到我身上来了?
就听蔡老井继续说道:“你们深夜从翡翠湖公园大门口上车,我就有些奇怪,一开始料想是帮混夜场的小赤佬,后来听说要去螺丝巷,才知道你们会遇到麻烦。”
“这话怎么讲?”
“螺丝巷的故事,估计你们都知道吧?嘉禾市里流传的,以前堆了很多死人的,那都是瞎话!其实——这只有很少人知道——那里原是一座很大的陵墓。”
“什么?陵墓?”
“不错!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啦,比嘉禾古城还要早不知多少年。里面有很多机关密道,一直通到翡翠湖公园的天宁山上。”
“这个……你怎么知道?”
“哼哼!我怎么知道?小年轻,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啊!我老井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啊!”
“说岔了,应该是比我们吃的饭——”刀鱼还想插嘴,被露西挥掌打断,示意继续听他讲。
蔡老井又斜眼看了看后座上的美女,喃喃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说也罢。送你们螺丝巷后,我总感觉不大对劲,正好也有些困,就停在附近抽了几根烟。后来,见没什么动静,就打算走了。但刚一发动,你们就跑出来了——”他指了指旁边的黄色轿跑,又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是的,撞鬼了。”刀鱼吐了吐舌头,向露西做了个鬼脸。
“是撞鬼了啊……”蔡老井向窗外吐了口烟,看向东方的红云,若有所思,没了话。
一阵熏风袭来,如同浴室里的蒸汽,这炙热难熬的桑拿天已经迫不及待升腾起来,真是足够霸道。
“别停啊师傅,没说到重点呢!”刀鱼又不断催促。
“嗯,刚才说到哪儿了?”蔡老井回过神来,扔了烟头,“哦,对了,撞鬼……后来你慌慌张张上车让我去沁园路,我就知道出事了。但还不知道什么事。再后来,你们一起的那个扎绷带的小伙子问我说了什么话不话的,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这位美女跟我一样,老家也是龙珠的。”蔡老井的话绕了一个马拉松大圈子,终于又回到开头那一句。
“怎么讲?”刀鱼跟着问道。
“你们不是问我为啥要讲‘天不早了,赶紧家去吧’那句吗?而且还说,你们有个人跟我说了一样的话。我估计应该就是这位美女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口音听得出来。而且只有龙珠的人,才会这么说。”
露西又是一惊:其他地方的确不用“家去吧”这种语序,只有龙珠人这样讲。而且,自己的祖辈也的确是龙珠岛人。想到这里,她不禁问道:“那蔡师傅,你是龙珠哪块的?”
蔡老井满是得意,却又回头一笑,道:“我就不提了,说出来怕老家人笑话。”
“那你知不知道我那同学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呢?”刀鱼舔舔嘴唇,现在又有些口渴。
“据我所知,能够这样做的,只有吴天大神。”蔡老井那张黑皮脸上满是崇敬的神色。
“什么!吴天大神?你再说一遍,哪个吴天?”刀鱼眼中快要冒出火来!
“口天吴,天空的天,吴天大神。”
“是不是南洋一个叫赵公村的地方祭拜的中土大神——吴天?”刀鱼口齿蠕动,几乎全靠惯性说出这句话,因为,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蔡老井闻言很是惊讶,愣愣地盯住身旁的刀鱼。这小伙子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口气也不小,但看他宽额、细眼、八字眉,狮头厚鼻,如轮大耳,充满财福之相,身材却很瘦弱,估计家境富裕,处事风流。他怎么会知道南洋那个偏远小村落里的故事?
同样,刀鱼也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对面的蔡老井。这家伙皮肤灰黑,透着一股青气,仿佛是个瘾君子,但又摊上一副浓眉大眼,方颐厚唇,活像剃去虬髯钢须的猛张飞。没想到,他也知道吴天大神!
二人都诧异地看着对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露西在后面发现这二位突然没了话,瞪着眼珠子相互对视,就像阿猫阿狗第一次看到镜中的自己,忙抬手拍了一下刀鱼薄薄的后背,发觉背上都是汗水,说道:“喂!我说你们,怎么都不啃声了?”
蔡老井和刀鱼都哎了一声,几乎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不应该啊……停顿了一两秒,只听蔡老井首先叹了口气,说:“这个已经没法解释了。”
“你刚才说的这个吴天,真有这个吴天?”刀鱼尚未完全从惊恐之中缓过劲来,有些语无伦次。
“嗯……应该真有。那年在南洋,就是你提到的赵公村,这个村在龙珠也有一座同名的,我们亲眼见过。”
“见过?长什么样的?”
蔡老井没有回答,他讳莫如深地抬手打住问话,又闭上眼睛,显得很痛苦。
“师傅你别不说话呢!照你这么说,我同学,老夫子,就是那个吴天……大神?”
对方依旧闭着眼,仿佛拒绝回想一场异常惊悚、却又难以抹却的记忆,微微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
刀鱼突然咆哮起来,他难以置信,自己的大学同学,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老夫子,随着昨夜至今一系列奇诡经历,剥丝抽茧地逐渐裸露出本来身份。
他,竟然是个神!
我不信!我不信!胡说八道!
除非让我金大鹏亲眼看见!矢夫那小子怎么可能就是吴天大神?而且,在他出租屋地洞里看到的那排歪歪扭扭的字——吴天亲儿报仇——又该怎么解释?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究竟还隐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怪谈?
蔡老井任对方如狮般怒吼,终究一言不发,似老僧入定。
露西虽也满心惊诧,但看眼下这副情形,估计再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了。于是拖着暴跳如雷的刀鱼离开出租车,坐进轿跑,载着依然酣睡做着美梦的肥猫,同往嘉禾市东的湖东市一路驶去。
她要去见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矢夫的父亲——矢枫。
朝阳似金,映亮了大半个天空。
一群信鸽唿哨着飞过,响起嗡嗡的空鸣。
蓝色的出租车依旧停在原地,蔡老井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朝向东升的朝阳,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对不起了,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