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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云层覆盖了天空,让本就昏暗的牢笼过道更加阴暗。没有阳光照射的室内吹过一阵,足以让人浑身一颤的阴风。
在这样的环境下,水杉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黑暗情感涌上心头。它像是吞噬生命的沼泽那样,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想杀了郭嘉,并将他的尸体捧给奉先。为什么要杀了他?因为奉先不喜欢。但自己并不讨厌啊!但奉先不喜欢。所以要杀了他把尸体捧给奉先?因为奉先会开心的。一定会开心的。
水杉在心里一问一答的思考着,他搅动着手指,事实上还未能拿定主意。就算是隔着木桩子水杉也能杀死郭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个自信能做到。
或者该说,他必须等到实践后才能明白,心里想的不一定是能做到的。
厚重的木笼挽救了郭嘉一命,水杉身体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抓木桩,并发现自己没有成功将它推开。为了防止人跑掉,吕布可费了不少时间加固牢笼。虽然成功阻止笼中人跑掉,但是同样也阻止了水杉下黑手的最佳机会。
水杉情绪有些低落,就像是没有得到糖的孩子那样。好吧,对他来说,郭嘉已经等于绿豆糕了,他没能得到绿豆糕。
郭嘉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这么说。只不过他没想到,殿下会被激怒到有了杀死他的念想,仅仅只是一个关字。他在维护吕布。这是郭嘉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如同他早就知道水杉会被教坏一样。现在还不到时候,自己也必须忍耐。郭嘉心里这样想着,开口转移了水杉越来越无可救药的思路:“吕布确实不喜欢嘉,但同样的,嘉也不喜欢吕布。”
在听到郭嘉说这句话的时候,水杉的黑暗被拉高到了一定境界。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水杉不再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又开始思考。为什么郭嘉会不喜欢奉先?脑袋中形成这样的疑问,然后他开始将这个疑问套用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喜欢奉先?因为第一眼就看到了奉先,因为他与我亲近。
各种各样的因为形成了水杉喜欢奉先的理由,然后这个疑问再次被套用到郭嘉的身上,就变成了。郭嘉不喜欢奉先的理由是什么?
“为何?”水杉此刻就像是解锁了什么一样,看着郭嘉的眼神迅速转变成了探究,连过度的掩饰都没有,突然就这么转变了。
郭嘉收敛了笑眯眯的样子,整个人的气势突然一变,严肃的反问道:“殿下可知吕布在濮阳城的所作所为?”
水杉的眼前突然闪回了好多记忆,攻城的那一晚被踩坏的田地,濮阳城内人民的表情,吕布的开心,貂蝉所说的那些话。还有这八天来他没出去看到的,或许有更多更多的事情发生过,这些事情的重点都牵扯上了吕布这个人。
水杉在回忆的反应让郭嘉很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实际上郭嘉要做的事很简单,只是在殿下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等这颗种子生根发芽,一点点长大,枝叶茂生了后,那便是吕布的死期了。
吕布是一员猛将,虽然很想把他收入手中,但主公的性格有些多疑,总爱多想。而且他也真没有能接受一个,能两次杀害自己义父的人的宽阔胸襟。不,或许该说这世界上,就算嘴上说信任,其实心里也是不信任的大有人在。就连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是顺其自然的看吕布去作死呢?还是设计把吕布逼入主公的营中呢?
吕布若是不能收入手中,必定会是一条凶猛的拦路虎。这样的选项让郭嘉为难了一会,但他很快就做出了抉择。吕布定不能留。
等这第一眼的牵绊被轻而易举的扯断后,没了吕布,主公的霸业再也无人能抵挡了。
吕布在郭嘉眼中是在作死,而郭嘉在荀彧眼中何尝不是在花样作死。这么明白的挑拨两人的关系,他倒也不怕殿下事后追究起来。荀彧相信,眼前的少年一定能长成一位明君,就算他不能成为,荀彧也会把他教成那样的明君。在这个世界上,水杉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从他出生在帝王家就已经注定了他要走的路,想要活下去,他就只能选择成为帝王这一条路。
“殿下。”荀彧觉得他该出声打断郭嘉的思路,顺便介绍一下自己了,“吾乃荀彧,字文若,殿下称吾为文若便可。”
荀彧的话成功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水杉的注意力被引到了荀彧的身上,但是他的话说的太文绉绉了,刚开始就让人听不明白。
水杉表情茫然,郭嘉最先反应过来重新介绍了一遍说:“这位是荀彧,他的字是文若,算是嘉兄长一类的人。”
荀彧点了点头,声音轻柔的开口道:“文若只有一句话想对殿下说。”
水杉盯着荀彧嘴唇上下动了动,他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对他作揖的荀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刚才荀彧对他说的话,他虽然总是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但唯有这一句听得明白。
好像也有谁对他这么说过,水杉又忍不住开始想了,大脑中传来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刺痛,有一个无形的棍子在搅动着他的脑袋,他忍不住,双手使劲抓住木桩低下了头,一个带着强烈刺痛的闪回,好像有什么被点亮了。——不要再去相信他!你要活下去便学会蛰伏!
是谁在他耳边这么说过,有什么对上号了,有什么……要从他的身体内破壳而出,涌上来了。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水杉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低沉的带着一股跟张辽一样的沧桑感。
“文若并未见过殿下本人。”荀彧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见过本人,但是却曾经梦过一次白狐托孤,那个时候他也就只有殿下这般的年纪,那只白狐说的很明白,她说自己是“汉章帝之孙女,刘乙之母,特将子嗣托孤于王佐之才。”
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很荒谬了,后面还有更荒谬的,他还曾梦过自己教过只有五岁的殿下读书,这一梦,就梦了整整一年。每晚,他都会席地坐在嫩草上,隔着纱帘教授殿下读书,那个时候,那只自称刘乙之母的白狐就趴在一边,摇着尾巴听着他们讲课。
这些荒谬的事情太让他印象时刻了,所以他才会留在这里等着他来。因为荀彧相信那一年和那只狐狸都是真的的话,而他与这位殿下的缘分,绝对不止教授之恩和托孤这些。
然后,他就真的见到了这位出生带着异象,有白狐护航的殿下。
“是这样吗……”水杉知道,肯定是自己又忘记了!他狠狠的用手抠着脑袋,回忆的刺疼让他脑袋发胀,他在回忆与不回忆之间徘徊了一会,然后,他选择离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被证实,所以他要离开。
水杉离开前,将第一次的作揖给了荀彧。然后对郭嘉无视之,转身走了。
郭嘉对着记恨了他的水杉摇了摇头,估计这事结束后一阵子,殿下都得视他为心中的小疙瘩。
“以后还有的哄哟。”郭嘉念叨了一句,也不去询问刚才殿下那话啥意思,该说的时候文若会告诉他的,去问反而不美~。就这样席地一坐又开始嘀咕着,自己什么时候有酒喝呢~。
目送走了水杉的荀彧也重新坐下,今天还很长,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水杉离开牢笼后并没回院子,而是让赤兔去给他弄了一套男装换下侍女服,再给它上马鞍。因为进濮阳城之前,他见过吕布上过马鞍,便把步骤记下了。再加上赤兔配合,很快就搞定了一切,然后,他踩着垫脚凳爬上了马背。
赤兔可高兴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万恶的马厩了!哦也!
高兴之余,一路窜的那叫一个快,路过的士兵还没看清它背上载着谁,就被迫吃了一嘴土。有什么主人有什么座驾,赤兔比吕布还肆无忌惮,直接从正门蹦出去,杀了守门士兵一个措手不及。
赤兔被盗可是大事,守门士兵手中只有枪,没办法用弓箭射下盗贼。也好在没有弓,要不然就不是丢赤兔的罪过,而是伤殿下的罪过了。士兵不得已兵分三路,一路先去追,二路去牵马追,三路去承受吕布的怒气做传令,第一路刚追过转弯,人家赤兔连个影子都没留。
水杉骑在赤兔上更开心!终于离开那个万恶的院子了!哦也!明明是第一次骑马,他却觉得一点不难,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以前骑过?
甩开追兵,赤兔就把速度改成了小跑,一路带着水杉颠哒颠哒到了练兵场。
吕布正坐在练兵场的高台上,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场地门口的一匹红马,因为马背上坐着个平民装扮的少年,吕布第一眼并没认出那是他的爱马,心里还想着,“这马不错,一会让高顺去交涉一下,把马换来。”
阴云过去,阳光逐渐照耀在赤兔身上,它那一身火炭色的毛发,在阳光的照样下越加夺目。
吕布忽的一下站起来,手握的长鞭把手啪的一下就被他折断了,他看清那人是谁了!站在一边的张辽闻声扭头,发现吕布有异样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吕布的异样也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但被练兵的高顺怒喝一声,却没能免去吕布投过来事后算账的眼神。吕布眼神中的怒气已经像是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他在心里狠狠记了留守士兵们一笔,并重点记下了曹性。
而骑在赤兔身上的少年将练兵场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与高台上的吕布对视,平静的,眼神中丝毫没有波澜,如一潭死水一般。
水杉见到吕布本以为自己会高兴起来,但他却并不开心,尤其是这一路跑过来看到大街上萧条的样子。半数以上的士兵在挥洒着汗水,脸上露出的神色却并不快乐。
吕布走下了高台,一路沉默的迈步走到水杉眼前,他什么也没说只作揖。
赤兔并没躲开吕布牵住缰绳的手,虽然它喜欢水杉到愿意帮他逃离院子,但它身为吕布座驾的身份告诉它,决不能反抗自己的主人,哪怕,它并不喜欢这个只在开战时才会想到它的人。
“你在生我的气。”水杉听话的被拉着往回走。吕布并没回头,他背着身声音很低沉的回道:“末将怎敢生殿下的气,末将只是……”
“啾!”的一声鹰鸣打断了吕布的话,一块小木牌被扔了下来,那头带来了重要消息的苍鹰飞下来,落在了水杉的肩膀上,它用被羽毛覆盖的脑袋蹭了几下对方,然后啾的又叫了一声,示意吕布去看刚才接住的木牌。
那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写这一个曹字。
此时,木笼里的荀彧睁开眼,暗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