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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吗?”罗宗强的声音在夕阳沉下去的那刻传出,竟带了些无奈的轻叹,周围的人都陆续回到了休息的地方,他也就随意了,“活着能成为英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旁边那人仍旧笑嘻嘻的,似乎一点也没担心过死亡。
罗宗强没等到回应,转头看他笑得那么贼,突然觉得今天季扶云打他还是打轻了,想到季扶云那事,罗宗强皱了皱眉,说道:“地狱火,你今天做的过了。”
地狱火是那人在游戏里的名字,他从来到蛮荒世界后一直以“地狱火”自称,从未介绍过真名,大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那些东西本就不符合游戏设定,我只是给大家创造一个公平的游戏环境而已。”地狱火看着只剩一片黑影的菜地,无神的双眼难得露出了光,如果现在没人拦着他,他一定冲过去将菜地破坏个精光,他舔了舔嘴角:“可惜昨晚他们有人出来,破坏了我全弄走的计划,不过,那味道还真是不错,我还以为产量高的菜都是喂猪的呢。”
“哼!”罗宗强冷哼一声,“你要是真全弄走了,他们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难不成你还能让他们打死我?”
“我不让有什么用,我可拦不住谢成。”
地狱火笑,眼神不自觉往菜地瞟,“等我们走那天,我就把菜全都搞死,这些玩意不应该在游戏里出现,太破坏规则了,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罗宗强眼神冷下来,“地狱火,你有点走火入魔了,这不是游戏。”
“不是游戏是什么?”地狱火表情有些夸张地看着罗宗强,“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的游戏知识在这里都适用,哪次出错了吗?安全区,火山喷发......”
罗宗强一噎,随即有些恼火,摸了摸脸上的那块伤疤,怒道:“性质完全不一样!你根本就没认清游戏和现实的差别,这里人会死,会痛!就算这是游戏,你不过是一个游戏玩家而已,不是卫道士!你也没有资格说什么维护游戏公平的话,你要是把菜偷回来我也不会多说一句,但斩尽杀绝那些菜对你有什么好处?非得让我们喝兽血吃兽肉才叫公平吗?”
“你不懂。”地狱火不在意罗宗强的怒火,“这样才刺激啊,有了bug多不好玩。”
“今天季扶云揍你的一拳你还记得吗,疼吗?”罗宗强冷冷问道,盯着他有些肿的鼻子,“你以为你不会死是吗?”
“死?”地狱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可是知道这里所有的安全区,知道很多矿石的位置,也知道很多药草的位置,虽然药草和其他植物混在一起,我分不出来,但这也没什么关系。身为游戏里等级最高的那一批人,我会死?哈哈哈!”
罗宗强完全不想搭理这个神经病。
“对了,你说那个季扶云能认出寒苔?”地狱火突然转移了问题。
“嗯。”罗宗强说道,“陈嘉说他是一个植物学家,一直都挺厉害。”
“植物学家?嘿嘿。”地狱火笑了两声,把手插口袋里,一边回去一边说道:“该准备离开这里了。”
“整一个疯子!”罗宗强忍不住骂道,可最糟心的是他还得像供祖宗一样供着这个疯子!
夜已深,季扶云却迟迟没有入睡,可能是早上睡多了,现在怎么也没有睡意。
“扶云哥......”何钟晴不知怎的也没有睡,翻了个身,正对着季扶云,她已经不睡在季扶云腿上了,但还是不能离太远。
“怎么了?”
何钟晴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月光明灭重叠,“我有点想爸爸。”
季扶云伸手摸了摸何钟晴的头发,放低了声音说:“我也想。”
两人都沉默着,周围人的呼吸声绵延起伏着,他们睡得很安稳。
半晌,何钟晴又问:“扶云哥,你想你爸爸吗?”
季扶云微顿,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人消瘦的身影,面容却已经模糊了,毕竟他对父亲的记忆太久远,当时的他也太稚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啊,他可是我爸,能不想吗。”
也只能想想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就胃癌晚期,将季扶云送到福利院后,找了个地方选择了安乐死,连告别的机会都没给季扶云留下。
何钟晴伸手在枕头那摸了摸,然后递给季扶云,“扶云哥,这是我在湖边发现的一块很好看的石头,白色的,张大哥说在他们那捡到纯白的石头,就代表有去世的亲人会保佑你,我觉得这是爸爸。”
季扶云借着月光打量了几眼那块石头,鸽蛋大小,十分圆润,颜色纯净,的确很好看,他还给何钟晴,“你留着。”
“不。”何钟晴拒绝,“你带在身边好不好,每次你出去,我都很担心,我想让爸爸保佑你。”
周围人都睡了,也不好再继续争执下去,季扶云便收下了石头。
何钟晴这才安心地睡觉。
季扶云轻叹,闭上眼。
呼吸逐渐平缓,睡意也慢慢袭上来。季扶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终于发现了困扰了他一天怪异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他转头看何钟晴,她已经睡着了。
在蛮荒世界的这段时间,何钟晴长大了不少,没长开的脸变得成熟起来,不再是个孩子了。
季扶云心情十分复杂,何钟晴喊张世杰喊的是张大哥,可一开始她喊的是张叔叔。只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季扶云却想到了很多。他也许比何钟晴还要了解她自己,这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还有对张世杰的心态。光今天他就听到何钟晴喊了好几次张大哥了。
季扶云知道张世杰在他失踪的时候对何钟晴很照顾,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对张世杰挺感谢。可现在仔细考虑一下,恰恰那时是何钟晴最脆弱的时候,张世杰能帮她一把,肯定让何钟晴十分感动,甚至可能像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那样依赖。
而且,女孩子一般都有恋父情节,会按照父亲的形象去找男朋友,张世杰的年龄至少比何钟晴大了十五岁,刚刚失去父亲的何钟晴会对他产生一些...特殊的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季扶云顿时觉得很烦躁,他不是怪张世杰,更不是怪何钟晴,他也没想着干预何钟晴的感情问题,就是心里说不上的奇怪和烦躁。这算个什么事啊?
翻来覆去,季扶云猛地做起来,看何钟晴睡熟了,便轻手轻脚走出了山洞,外面有些冷,月光惨白惨白的。
洞口的火堆还没完全熄灭,散发着些暖意,季扶云坐在靠近火堆的地方望着湖面出神。
突然就有点想抽烟了,季扶云叹。他没有烟瘾,连喜好都说不上,偶尔才会在做实验做到天昏地暗时,跑到走廊上,抽根烟提神,看会风景,思路就开阔了,季扶云觉得自己这会儿也需要开阔下思路。
这么想着,季扶云竟真的看到了烟头那一点火红的光,闪闪烁烁,明明暗暗的。季扶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那点火光从山洞里出来,他才看清原来是魏行。
“哎呦,怎么你也没睡?”魏行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兴奋,见季扶云一直盯着自己的手,颇有些得意,“我做的烟,要来一根吗?”
季扶云笑了笑,“好。”
魏行十分小心地从口袋掏出一块布,摊开一看,里面还真有几根十分简陋的烟。
季扶云接过一根,原来是用焯干的柳叶做的,外面卷了个大片干叶子,倒也还像模像样的。
魏行当做宝贝似的把布包好,重新塞进了口袋里,笑了几声:“烟瘾大,实在受不了就自己做了,抽抽看别介意啊。”
季扶云把烟叼在嘴里,就着魏行的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柳叶味道有点涩,还非常淡,几乎感觉不出来,但对于现在的环境来说已经不容易了,魏行也是抽得一脸享受。
季扶云倒没多在意味道,他只是很喜欢烟雾在咽喉和呼吸道流淌的感觉,绵软舒适,从火中出来却带着些凉意,一缕缕十分清晰,似乎能把身体里乱得一塌糊涂的思绪也一并捋顺。
季扶云发出了一声喟叹。
“感觉不错把。”魏行很得意。
季扶云点头。
两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聊上了,深夜和烟友总是能让人打开话匣子,魏行说着说着就谈到了麦天瑞,“麦子那啥,你知道吗?”
季扶云想着麦子这个称呼还挺好笑,说道:“毕竟也算共患难了一场,当朋友好好相处吧,其他的就算了。”
季扶云没觉得是麦天瑞有多坏,只是在这方面有些露骨了而已,正好撞上了他的枪口,才没给好脸色。
“哎。”魏行叹道,“就知道他没戏,放心,我会好好开导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经过这夜,魏行对季扶云倒是好感大增,以前也说不上讨厌,就是没对他有个立体的感觉。明明只是一起抽了根烟而已,季扶云的形象一下子鲜活起来,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魏行抽完了烟,起身,看季扶云没有回山洞的打算,问道:“你不回去吗,都半夜了,外面还挺冷。”
季扶云摇头,他睡不着,便指了指湖泊边的菜地,“怕有人继续破坏,我就先看着吧,反正这几天我白天都没事,明天再补补觉就好了。”
“那好吧。”魏行拢了拢手臂,低声咒骂了几句气温,回去睡觉了。
季扶云弹了弹烟灰,这才发现烟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哎。又是一声叹息,沉寂下来的季扶云碾灭了烟,继续将视线放空。
湖面起着波澜,夜晚山谷里的风很大,呼号着。季扶云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长长了的头发一下子乱了,遮住了眼睛。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