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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太子和淮南王过来探望,袭朗去了小书房款待两位贵客。
香芷旋吩咐蔷薇去告诉香若松,她过一两日要回去一趟,是对老夫人将阳奉阴违贯彻到底。
辛妈妈和钱友梅走进清风阁。
要是不挂着老夫人房里的人,钱友梅还真不能踏进清风阁。但是随同辛妈妈前来就不一样了。宁氏不屑于在明面上为着点儿小事跟松鹤堂起冲突。
辛妈妈没有进门,笑道:“不过几句话的事,三奶奶说也一样的,我就不进去了。”
钱友梅笑着点头。
清风阁里另一名大丫鬟结香走到辛妈妈跟前,客气地道:“妈妈请到厢房喝杯茶吧,怎能让您站在院子里,这一大早怪冷的。”
辛妈妈笑眯眯地点头。
钱友梅走进厅堂,又被请到了西次间。
室内十分宽敞,光线明亮,布置得很是简洁,一色的檀木家具,暖意融融,花香清远。
钱友梅视线梭巡一周,没见到香炉,萦绕在鼻端的花香,是从黑漆花瓶里的鲜花延逸而出。
是清雅舒适又透着贵气的环境,只那些檀木家具、黑漆花瓶就价值不菲。
终归是嫡子的住处,可不就得是这样子。
熬过这一段,自己也该好生布置一下住处了。钱友梅这样想着。
香芷旋慢吞吞从内室走出来。
这个慢性子……钱友梅腹诽着。她听香绮旋说过,香芷旋很少为什么事情着急,那股子磨蹭劲儿,有时让人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可当真急起来的时候,就是恨不得要人命的。
香芷旋笑脸相迎,上前见礼,“三嫂,快请坐。”
钱友梅还礼落座。
香芷旋命丫鬟上茶。
是六安瓜片,汤色透绿清爽,香气沁人心脾。钱友梅笑着赞许,“真是好茶。”
“三嫂不嫌弃就好。”香芷旋这才问道,“是老夫人要你替她吩咐我什么事?”
“是。”钱友梅放下茶盏,“四爷已无大碍,老夫人就说,家里该有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是以,自今日起,要四弟妹每日晨昏定省。”
“哦。”香芷旋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大夫人房里,给婆婆请安之后,再一同前去松鹤堂,照常理,是该这样的吧?”
“说的对。”钱友梅点头,心说早就料到你会拉上大夫人了。
香芷旋又道:“等会儿还要提醒婆婆一声,让她知会五弟妹一声,不然五弟妹岂不是要被下人说闲话。”
钱友梅:“……”想到蔚氏那个冷淡又话里藏针的做派,当真是不喜。那样一个人,生气了会不会直接上手打人?
香芷旋已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就别耽搁了,我这就去正房。”
“我也得去。”钱友梅尴尬地笑了笑,“一大早就被老夫人唤到了病床前,还没来得及去给婆婆请安。”
香芷旋瞥一眼茶盏,有些惋惜地道:“六安瓜片是二开茶最好喝,可惜了。”
钱友梅只是笑了笑,没接话。她总觉得香芷旋一句半句的话并有所指,实在是不能搭腔。就像刚刚这句可惜了,是可惜不能喝到二开茶,还是给她喝本就可惜了?
两人一起到了正房请安。
宁氏问了香芷旋两句,笑道:“你们两个等等老五媳妇吧,估摸着就要过来了。”
蔚氏每日守着规矩,晨昏定省是一次不落。过了片刻,真就来了,听说要去松鹤堂,就道:“五爷天没亮就出去了,不能前去。”还故意问钱友梅,“三嫂怎么个意思?要不要我唤人将他请回来?”
“不用,不用。”钱友梅心说老夫人要是看到一群讨厌的人都在跟前围着,不又吐血才怪,“有我们给老夫人端茶递水的就行了。”
“那就行。”蔚氏站到了香芷旋身边,笑着点了点头,“我陪着四嫂。”语必又给宁氏递了个眼神。
宁氏笑容愈发愉悦,“这就好,我们过去吧。”
到了光霁堂,请安之后,老夫人就把宁氏打发走了,“你只管去忙正事,要你三个儿媳妇陪着我说说话就好。”
宁氏将碧玉留下了,“我手里的事情还真不少,的确是不能在您床前侍疾,让碧玉留在这儿打打下手帮忙照料您吧。”说完又给了香芷旋、蔚氏一个安抚的笑,这才告辞。
老夫人让三个孙媳妇都在跟前,倒是没无聊到用立规矩整人的地步,真就是闲闲说话。虽说气力不足,说几句就要歇息一阵子,但是有钱友梅插科打诨,香芷旋和蔚氏也是被问起什么就答一两句,倒也没冷场。
老夫人心情不错,道:“你们三个去我的小库房看看,先看看账册,再看看实物,有合心意的只管收到手里。你们穿戴得漂漂亮亮,我看着也高兴。”
香芷旋道:“我就不去了。您随意赏我一两样物件儿我就受宠若惊了,怎么能去您的小库房挑挑拣拣。”
“看你说的,没那么多说道,让你去就去吧。”老夫人摆一摆手。
香芷旋和蔚氏对视一眼,还是站着不动。
这又是唱哪出呢?莫名其妙的。
钱友梅则道:“祖母一番好意,我们照办就是了,也让她老人家高兴些。”说着转身,先一步走出去。
香芷旋和蔚氏只好跟着出门。走在抄手游廊里,蔚氏才冷冷嘀咕一句:“一口一个祖母,叫得倒是亲。”
走在前面的钱友梅脚步微微一顿,并没回头。
蔚氏又道:“虽说现在只有三爷年长,可嫡庶之差还是要讲究的。三爷与五爷都是庶出,你便是勉强做得了长嫂,也不能替谁做主。”
钱友梅咬了咬牙,还是忍着没说话。这个蔚氏!一句一句的,怎么那么刺心呢?
香芷旋眉宇间尽是笑意。
袭府这些人,便是相对说话,晚辈对长辈大多也是唤尊称,而非亲人之间的称呼。没有亲情可言,自然不似寻常门第该有的其乐融融。
到了老夫人的小库房外,香芷旋与蔚氏都没进去,在外面落座,让丫鬟上了热茶,闲闲说着话。
钱友梅跟两个人没辙,只得问道:“我帮你们选几样首饰?”
“不必。”香芷旋摇头,“老夫人精力不济,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忘了这码事。”
蔚氏只说了声不用。
钱友梅道:“看四弟妹这话说的,老夫人病在身体,又不是记不清楚事情了,我们既然已应下了,总要说到做到。”
“我们应下了?”香芷旋将前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我没有。”她觉得反常的事情,是绝不肯去做的。
钱友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也没进小库房。
香芷旋和蔚氏分别端起茶盏,都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权当做暖手之物。
过了一会儿,辛妈妈和结香走过来。
香芷旋这才意识到,自己忙了这半晌,竟忽略了辛妈妈是跟钱友梅一同去了清风阁的。只是,她已交代了含笑、铃兰,让她们留意院子里的风吹草动,总不会出岔子的。
辛妈妈上前来道:“知道结香沏茶沏得好,我就让过来提点茶水房里的人几句。方才听说三位奶奶来了小库房,就和她一起前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交待完这些,又问钱友梅,“怎么站在这儿了?”
钱友梅就提了几句,说两个弟妹不肯随她进去。
辛妈妈就笑,“四奶奶和五奶奶说的也对,是有点儿不合情理,又不是有喜事的日子,难怪她们不肯。但是老夫人发话了,总要敷衍一番,免得让老人家伤心。我看这样吧,让四奶奶房里的结香、五奶奶房里的迎春随三奶奶去库房里看看。”
香芷旋看了结香一眼,笑盈盈点一点头,“就依妈妈所说的办吧。”
蔚氏见香芷旋如此,也就对身后的迎春打了个手势,吩咐道:“别坏了规矩,结香怎样你就怎样。”
辛妈妈、钱友梅带着两名丫鬟进到小库房里面。
蔚氏若有所思地问香芷旋:“四嫂,今日这些事可真是奇奇怪怪一箩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你可要留神些。我在这府里就这样了,你可不能出岔子。”香芷旋一出岔子,就要害得袭朗颜面扫地,连带的也要让大夫人、五爷被牵扯进来。
香芷旋见她这话说的坦诚,也坦陈相待,慢条斯理地道:“我也觉着不对劲,可是长幼尊卑这些规矩坏不得,再者,千防万防的想着不出事,还不如遂了别人的心思出点儿事,到时候反击回去就是了。”
蔚氏由衷地笑开来,随后竟鬼使神差地拍了拍香芷旋的脸,“人小,主意可不小。”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唐突了,便要起身赔罪。
香芷旋却是神色无辜地看着她,“我就算是年纪小,也只比你小三两岁而已,竟然把我当小孩子……”袭朗这样也就算了,没想到蔚氏也这样,说着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的已经及笄了,明年四月就满十六岁了啊。”
蔚氏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携了香芷旋的手,“四嫂,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啊,对着你时间稍微长一点儿,就会犯迷糊,一时觉得你四个十三四的小姑娘,一时又觉得你什么都明白,说出来的话透着精明老道,唉……讨厌你还罢了,要是越来越亲近,偶尔真就忍不住把你当小孩儿了。你可别怪我啊。”
“不会的。”香芷旋笑着摇头,还抬手摸了摸蔚氏的脸颊,“我报复回去就行了啊。”
蔚氏哈哈地笑起来,清脆肆意的笑声引得下人纷纷侧目。她也不理,心里在想,四爷倒是个有福气,娶了这样一个有趣的人,每日朝夕相对,不愁没有乐趣。难怪啊,四爷这样护着枕边妻。
香芷旋真不介意蔚氏方才的举动。有什么好介意的呢?袭朗可从来都是把她当小孩儿一样容忍、迁就的,多一个人——还不是反感的人,没事的。进门至今,听闻或亲眼所见的,都可以确定蔚氏为着五爷和她自己,愿意帮衬着大夫人、袭朗和她。她只是愁自己的样貌、言行,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大人的样子呢?心里真是什么都明白,但是很明显,偶尔说话还是显得太孩子气了。
总这样可不好。
香芷旋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面上则是笑盈盈地问蔚氏:“你们沧州那边,很多女孩子都是自幼习武么?我在闺中的时候就听人提过两句。”
“是不少。”蔚氏答道,“我家乡民间习武的女子不少见,官宦门第习武的女子反倒越来越少了。我情形不同,祖辈父辈都是武官,有习武的传统,不分男女。我在闺中的名声不好,行事泼辣跋扈,不为此,也不会隔这么远嫁到京城了。”
“这样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香芷旋笑着挠了挠蔚氏的手心,“管别人怎么说呢,我就看你很好啊。”
蔚氏紧握了香芷旋的手一下,“我自然明白的。只是我是面冷之人,不熟的人刚认识的时候,总是冷着脸——我自己也知道,改不了,没法子的事。以前没吓到你吧?”
香芷旋摇了摇头,“没吓到。我只是想,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平日里对你敬而远之就是了。”
“可别。”蔚氏诚挚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啊,这才多大一个女孩子啊,哪儿就有什么破落户的样子了?真像你说的,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日后啊,咱们也别管他们兄弟间的争端,不做劳什子的妯娌,做个好友就是了——五爷行事没个谱,不定何时就会开罪四爷,咱们不理那些。最不济他犯浑之前,我先知会你跟四爷。”
“嗯!”香芷旋郑重点一点头,由衷地漾出笑容。多个朋友,这是多好的事情。转念就想,自己运气其实挺不错的。单说内宅女子,婆婆亲和,肯时时照顾着,弟妹又是很坦率且有心结交自己的人,真该知足了。
的确是,还有老夫人、二夫人、钱友梅这些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执意算计自己的人,可是比起得到的,也不算什么。
香芷旋和蔚氏说了一阵子的话,钱友梅、辛妈妈、结香、迎春走出了小库房。
辛妈妈、结香、迎春各捧着几个首饰匣子。
辛妈妈解释道:“我替二位奶奶做主,选了几样首饰,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香芷旋和蔚氏笑着道谢。
辛妈妈将手里的匣子交给钱友梅的贴身丫鬟,道:“耽搁了大半晌,快些回去陪老夫人说说话才是。”
结香询问香芷旋:“四奶奶,奴婢将这些东西送回房里吧?”
香芷旋笑微微地凝了她一眼,“你去吧。”
蔚氏记挂着先前结香与辛妈妈一同过来的情形,不无担心地看了香芷旋一眼。
香芷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又扬眉浅笑。
几个人一同回到老夫人房里,才知宁氏的娘家人过来看望老夫人了,便是再不合,眼下得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该做的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宁氏也早已过来了。
将近正午,香芷旋妯娌三个才得以回房换身衣物。
香芷旋回到房里,刚要唤蔷薇帮自己更衣,就见蔷薇和含笑粉面含怒地走进门来。
要不是看到两人押着个结香,真要以为丫鬟要造自己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