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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景天逸一脸期待地向自己缓步伸手,荆凉夏匆忙回过神来,警惕地后退两步。可谁知脚底触上了高墙墙底,身子紧贴,竟毫无暗处可藏。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头顶生风般地掠过一阵飕飕冷风,一袭青蓝之影闪过眼前,一把抓住自己的肩,随即荆凉夏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怔怔地看向愈见远离自己的、作惊愕状的玉屏儿……
“愚蠢!”头顶传来低声怒气,荆凉夏抬首看去,韩谕铁青着脸色,一只大手覆上自己的眼睛:“别看!”
荆凉夏疑惑地紧紧抓住那青蓝的衣衫,一阵淡淡青草味袭入鼻中,竟是那样的好闻。荆凉夏紧了紧抓住衣衫的手,生怕掉了下去。
“畅风,处理掉!”紧接着,头顶之人丢下一句话,便紧紧搂着自己飞身越向远处,踏梁绕瓦。透过那大手的缝隙,荆凉夏惶恐地看着一个暗卫被另一个人一刀斩落,夜色中一洒腥浓的液体,扬起一道血色弧线,抛向半空。
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迎面而来,那个被一刀斩落的人,犹如一个陀螺一般,伴随着阵阵腥浓血腥味,从刚才那方高墙上一头栽了下来。随后,又有几个人,亦如刚才那人,被另一小撮人马团团围着。荆凉夏别过头,尽量不去看那些让人作恶的残臂断膀。
明明自己上辈子见过这种血溅面堂的场景,怎么如今竟然一点都看不得呢。荆凉夏忍住频频作呕的感觉,紧紧抓住韩谕的前襟:“我要去找齐燕。”
“她安全着。”韩谕冷声道。
韩谕停在一处阴暗而寂静的树林中,似乎是安全了,荆凉夏抓住韩谕衣襟的手松了松,韩谕一把推开她,荆凉夏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左手一撑地,刚才被蹭的地方又再次殷殷渗血。
“今日太子府摆宴,三皇子应邀前来,万万没想到,走时居然被齐燕的画卷砸到。若不是齐燕求三皇子救你出来,你以为我赶得来吗?”韩谕见荆凉夏坐在地上,没有站起身的意思,微微有了一丝恼怒,“你们两个似乎很是喜欢太子府啊。”
“齐燕撞上了三皇子?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我要去找她。”荆凉夏一听,顿时想到今日上午那趟京兆府之行,唐时大人那张苍老有精明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满面的渴望和觊觎之情。
“今日京兆府之事,不是我和三皇子所为,唐时苦于帮三皇子继位,才用了三皇子的名义想要留下你们。”韩谕辩解道,两眼紧紧盯着荆凉夏。
“你以为我信你们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荆凉夏道。
“不管你信不信。”韩谕缓和了一下情绪,轻声道,“我不会害你。”
“如果不是去找画,我不会去太子府,如果不是因为画丢了,我更不会待在你的府上。”荆凉夏没好气地说道。
“你随时可以走,我一点不会拦你。”韩谕淡淡道,“如今朝堂越来越多的蛀虫不断涌入,太子-党蠢蠢欲动,你可知道当今圣上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吗?”
“他登不登皇位,与我有关系吗?”荆凉夏揉着手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皇上六岁不到继位,当年第一位画师,画出第一个画中仙,落笔生香,人从画出,她因缘巧合认识了年幼的皇上,在背后辅佐了皇上继位。不过皇上继位后两年,那位画中仙再也没有出现过,至此,那十二幅画也就成了传言,皇上也闭口不提那位画中仙,当年见过画中仙的人,不死即疯。”
“五十年前的事?”荆凉夏喃喃问道,若是五十年前,那便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仙子,岂不是齐燕之前提到过的祝之芸,那位喜爱喂鱼的女子?记得自己略略扫过其余几幅画,祝之芸一脸忧伤地坐在荷塘边,手中点点米屑,塘中金鱼躲在大片的芭蕉叶下,争先恐后地抢着那零星的鱼食。
祝之芸在五十年前帮助年仅六岁的皇上登基?
荆凉夏忽然想到今日在京兆府看到的那八幅假画,隐约记得,那八幅画中,并没有祝之芸的画。
看来,那日滚落山坡的另一幅画,就是祝之芸了……
“当今皇上并非嫡长子,而是一位妃嫔所出的庶子。”韩谕冷冷道,面上略过一丝厌恶,“皇上不喜这个嫡长子,欲废太子。太子为了保全自己的位置,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你却自己送上了门。”
就在他说到当今皇上的时候,荆凉夏眼中确信自己捕捉到了那一丝厌恶,难道,韩谕竟是如此厌恶皇室吗?那为何还要帮助三皇子抢夺皇位呢?
不过,这一切,荆凉夏一点兴趣都没有,权利交与谁手中,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荆凉夏轻咬嘴唇,转身欲走,脚踝那处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荆凉夏晃了晃身形,一把撑住身边的一棵大树。
“啊……”惊呼一声,左手掌的疼痛感也阵阵袭来,荆凉夏猛地缩回手一看,手掌中,星星点点的血迹里还掺杂着细小的碎石,嵌在其中。
“碎石嵌入肉中,不处理,手会烂的。”韩谕看到荆凉夏手中血红一片,蹙眉一把拽过荆凉夏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冰凉的丝帕,将荆凉夏的手掌放在自己手心,用丝帕慢慢地擦着那些黑灰碎石。
荆凉夏心中一悸,正欲缩回手,却见韩谕用力按住了她的手,一脸认真地打趣道:“你说,若是昆仑的仙人知道你住在我府上,还伤成了这样,会不会治我一个看护不周之罪?”
还未回话,荆凉夏手掌忽然紧了一下,怔眼看去,只见血迹斑斑的白皙手掌中,那些细小的伤口,竟然慢慢自己开始愈合,黑灰碎石缓慢地被挑剔在外,血迹渐渐消失在手掌中心……
荆凉夏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恢复原样,只留下一点点黑灰残石。待伤口完全愈合,荆凉夏抬眼看了看已经呆滞住的韩谕,只见他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手中丝帕毫无动作地抓在手中,甚至都忘记应该帮荆凉夏把那些黑灰碎石擦干擦净。
“你……”韩谕抬头,一脸不可置信,“我只当你们与常人无异,却不想,竟然是不伤不死之身?”
荆凉夏缩回手,慢慢掸掉手掌中的那些碎石,她又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踝,似乎也不疼了。
荆凉夏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和脚踝,脑海中忽如其来一些细小碎落的片段,好像本来就在自己脑中,却不知何时被封锁起来似的。
画中仙,若画无恙,则不伤不死……
不知为何,荆凉夏脑中莫名出现了这让人疑惑的奇怪片段,好像自己本来就知道似的。荆凉夏猛然想到刚才在那间小屋中看到的玉屏儿的画卷,那褪了墨色的字和阴冷的画中空气……
“你走……”荆凉夏忽然推开了韩谕,反复摩挲着自己的手,随即将自己的手深深埋进袖子中,她后退两步,尽量离韩谕保持着一段距离。
韩谕奇怪地看着荆凉夏莫名的举动,不过一想到她原先就是这般咋呼,便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淡淡道:“齐燕在三皇子府,你是去找她,还是……”
“我哪都不去。”荆凉夏丢下一句话,并未再看一眼韩谕,便转身向树林边上的道路走去。
满脑子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接憧而来,连的起来的,连不起来的,都在脑海中漂浮穿梭着,生生让荆凉夏头疼不已。
不伤不死,长居画中,无饥饿感,墨迹褪色……
本来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似乎就是莫名从看到玉屏儿的画起,便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怎么会这样……”荆凉夏回头看了一眼那抹飘迹在树林深处的青蓝色淡影,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条通往闹街的道路。
没走多远,喧哗繁闹的街市已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人声鼎沸中,街边各类小摊贩似乎都在努力推销着自己的东西,一脸卖好谄笑,入夜的街市甚是热闹,小摊小贩全聚在一起招揽着来往的客人。
街头卖艺的艺人,接活绣花缝补的老妪,异域风情的当街舞姬,将整个京城闹事点缀得恰到好处。
荆凉夏烦躁地扭头走向街头另一端,朝着晋王世子府的方向快步而去,逛了那么久,想来齐燕也应该回来了吧,若是不回来,自己必定上三皇子府上要人了。
待迈入世子府的大门口,张叔一脸困顿地看着荆凉夏急匆匆走进府内,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少的泥渍和污迹,张叔还未问清缘由,却见荆凉夏已经大步跑向了西院,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自己。
就在荆凉夏进府之后,韩谕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也紧跟着匆匆进了府门,而他身边并未跟着畅风和小花生。
张叔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进府,莫名其妙地擦了擦眼睛,莫不是自己太困了,竟是出现幻想了?
荆凉夏一头扎进了临画阁。
一进院落,见自己房中依然黑着灯,看来,齐燕要么还在三皇子府,要么就是躲进了画中,并没有出来。
走进屋内,荆凉夏立刻看向自己的枕头边,见齐燕的画安安稳稳地躺在边侧,荆凉夏顿时心安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荆凉夏伏上床,轻轻戳了戳“齐燕”。
画卷并无半点动静。
荆凉夏又戳了戳,等了半晌,依然毫无反应。荆凉夏眉头紧锁地慢慢打开画,只见那把桐木五弦琴正端端正正放在红木桌案上,齐燕低眉侧目,若有情似无情地拨弄着琴弦,红衣罩拂,款款落在桌案后的软垫上。
齐燕毫无出画的意思……
“今日夜闯太子府,实在是太过冲动了。”荆凉夏对着那毫无反应的“齐燕”缓缓道,“不过,至少我们见到了玉屏儿,墨迹褪色,似乎用情至深,根本劝不回来了。”
画中“齐燕”依然作抚琴态,并无半点挪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