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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凉夏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娇弱纤细的女子,一脸不可置信。除了一张陌生的脸,她孱弱的身板一如往常一番,似乎一吹就能倒。
今年会值凉夏,可现在二月天,谁又知道立夏之后或暖或冷呢。凉夏凉夏,暗喻自己。
沈碧匙不是说自己不识字不懂画吗?既然她识得“凉夏”二字,那不就是意味着她已经将自己的画拿到手了?
看着沈碧匙一脸关切的表情,荆凉夏真恨不得上去狠狠扇上一巴掌。
都说会隐藏的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沈碧匙是一个会隐藏的女子,她平时像个孩童般与自己嬉笑欢闹,却在不经意的细节之间抓到了一丝一毫的把柄。如今画卷在她手中,自己受她要挟,除了妥协,还能做什么。
“你还是好好操心能不能活过这两天吧。”畅风厌恶地看了一眼沈碧匙。
“畅风,她们姐妹情深,还是让沈碧匙继续说吧,若是这会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完,以后就只能到阴曹地府托梦了。”韩谕对畅风摆摆手,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沈碧匙到底还能折腾出什么大风大浪,想让荆凉夏保她一命,也要看荆凉夏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沈碧匙听见畅风和韩谕言词,并不回话。她嘴角微微上扬,苍白的面容透着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真的很会装,很会隐藏,是个很好的细作,因为她在为太子妃办事的时候,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细作如她,虽死犹荣。
荆凉夏正欲开口,忽然转念一想,既然太子妃知道十二幅画已经出世,那么沈碧匙如果已经将自己的画交予了太子妃,那她岂不是危在旦夕了?毕竟她下午出没于将军府,画卷是不是已经在太子妃手里也未可知。
荆凉夏的脑袋飞速地转着。面前的沈碧匙很是耐心地等待着,她似乎成竹在胸,因为她确定,荆凉夏不得不赌一把。
“韩谕,沈碧匙是我的姐妹,留她一命。”打定主意,荆凉夏转身,一个字一个字毫不停顿。
韩谕一听,挑了挑眼角,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荆凉夏果然求情了。
他将手中一直把玩的软玉把件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阔步走来。他脚步很轻,如猫走檐般轻得几欲无法察觉。
荆凉夏直直地盯着韩谕,面前的人虽然表面冰冷,但是内心如火,如果她要赌,就赌上这把,画卷被拿走,她已没有退路。
“我决定的事情,从不反悔。”韩谕戏谑一笑。
他看了一眼荆凉夏,轻轻抬手。手至荆凉夏脸颊,柔白的纤指离自己不过半寸之远,荆凉夏不由地微微一颤。指尖淡淡扫过脸颊,毫无碰触,荆凉夏紧张地看着韩谕这一举动,正欲躲闪,却见韩谕只是将一缕搭在肩头的青丝帮她仔细地别在了耳后,触手之处冰冰凉凉。
“恩,这样好看一点。”韩谕后退半步,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荆凉夏发侧。“若是簪上一朵粉色的山茶,就更加好看了。”
畅风在边上一听,面上一抽,为什么自家世子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干最不关键的事情?簪花?给女人簪花?还山茶花?还要粉色的山茶花?好不容易揪出来一个细作,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帮女人簪花,畅风突然觉得,世子被这个女子迷得不轻了。
“我觉得你给你自己簪一朵白色的大菊花比较好看。”荆凉夏一把打开韩谕的手,随即又指着沈碧匙:“留她一命,你答不答应?”
“菊花?”韩谕将被打的手背在了身后,若有所思,“菊花清高,颇有君子风度,我这样一个不招待见的质子,如何配得起呢。”
“不要扯别的,我只问你一句,沈碧匙,我要留她一命。”荆凉夏打断韩谕,看着韩谕这么东扯西扯下去,沈碧匙跪在这都要跪死了。
“我没有义务来帮你圆你的姐妹情。而且,我觉得她并没有把你当姐妹,不是吗?”韩谕轻笑道,他回身懒懒一坐,随手拿起那个被把玩得油亮的把件,在手里不断摩挲着。
“怎样可以留她一命?”荆凉夏依然不死心,初来此世便在画中,除了那十一个画中女子,谁跟她都不是一路人。如果拿不回画卷,自己就没有栖身之地了,再者,若是画卷到了太子妃手上,那必定会到太子手上……
想到这里,荆凉夏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想起那日自己被小花生捡了回来,被送去太子府当礼物,为了整一下纨绔不化的太子殿下,自己便在画中稍稍活动了那么一下,然后一不小心玩大了,把人家吓晕了。
可是太子景天逸明明就见过自己,为何至今都不曾对外说自己见过画中仙呢?已经半月有余,除了听到上官煜说太子两日不早朝,就再也没有听到景天逸的任何消息了。
那也就是说,自从那日被送回世子府之后,景天逸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不见音讯,尤其是不曾吐露自己见过画中仙一事。
京兆府隐瞒了八幅画卷一事,景天逸也只口不提画中女子一事,两方都有不小的势力和背景,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太子,另一个则是有三皇子做靠背的京兆府。
这个西楚国的天,根本就是灰的。
想到这里,荆凉夏忽然心中一惊,一个让人后怕的猜测悄然而生,难道这个沈碧匙,根本就不是太子妃安插-进世子府来打探京兆府那八幅画的,而是安排进世子府来寻找自己的!
景天逸自那晚被自己吓晕之后,醒后必定告诉了太子妃有关画中之人活过来一事,而那个时候画卷已经被太子妃勒令送回世子府。所以沈碧匙的目标是根本就是自己,而不是通过韩谕来打探京兆府的那八幅!
沈碧匙在十二画卷出世那天就入府,不过是巧合而已,不过是韩谕想通过招丫鬟来看清太子和太子妃的意图……
景天逸做太子久矣,急不可耐之下,已欲篡位……
三皇子乃一母同胞,天赋异禀,才高识远,远胜于太子,如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废长立幼也未尝不可行.....
荆凉夏愣愣地看着斜靠着椅背懒懒散散的韩谕,他低垂眼帘,久久不语。面前之人如此城府,怎会甘心成为一个质子?一个不被人待见的进京世子?
见韩谕不作回应,荆凉夏打定了主意,轻笑一下:“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放她一命。”
话毕,韩谕似乎饶有兴致地抬起头。一旁的畅风警惕地看了一眼荆凉夏,手作拳状,紧握于两侧。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韩谕前倾着身子,探究不已。
“留她一命,我帮你。”与城府之人打交道,必定是一笔不小的交易。既然她要赌,那就赌上这一把,至于会不会输,就看她的本事了。
不过,荆凉夏转念一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啊?
“将她关至北院。”韩谕看向一边伫立着的畅风,畅风会意地从地上一把拉起沈碧匙。沈碧匙踉跄几步,摇摇晃晃地拖着还滴着血的脚踝,被推着出了正厅。
荆凉夏背对着沈碧匙,不敢回头正视她的表情。因为她必须要相信,沈碧匙还没有将画卷呈现在太子妃的面前。
吴妈妈带着陈画师也退下了,吴妈妈走时,很是会意地将门轻掩上。随着门“嘎吱”一声,正厅立刻陷入一片灰暗,荆凉夏看了一眼韩谕,突然轻笑一声,在韩谕身旁的长椅随意地坐下,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已冷,可是并不察觉。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韩谕好笑地看着荆凉夏喝着早已凉透的茶。
“知道。”荆凉夏随意道。
“那你说说,我一个送入京城的世子,想要什么?”韩谕掐着下巴,挑眉而视。
“西楚国虽然一片祥和,民乐国安,兵强马壮,粮丰食满,实则国库空虚,官宦勾结,朝局不稳,早已虫蛀。如今太子扶不上墙,失德失意,早已引起民愤。你与三皇子来往甚密,必定想要助三皇子一臂之力爬上这鸾殿龙椅……”荆凉夏盯着脚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说完之后,随即又道:“我说的可对?”
虽然她荆凉夏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但毕竟上一世在东宫太子殿待了许多年,见过的听到的,并不比那些侍候殿内的宫女内侍少。宫闱之事,天下之事,有心人皆是可知。
“一点不错。”韩谕象征性地拍了拍掌,他很是欣赏地点点头,“你说,你来世子府那么久,又不是我的心腹,还知道我那么多事……我该如何处置你?”
荆凉夏一愣,面前人并不像开玩笑,似乎也不怎么会开玩笑。他一袭蓝衣在昏暗的房间中格外醒目,一缕光线下,清隽的白皙面庞侧向于一边,目光游离,似乎捉捕不到他的心思。
荆凉夏咽了口口水,手软软地揪着裙边:“你不会处置我,因为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