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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凉夏伸长了脖子跟着韩谕溜达在京城的繁华街市上,街道两边蹲了数个小摊贩,上到老妪的鞋底,下到孩童的糖人,应有尽有。
京城繁华向来如此,只不过平时自己不去注意而已。荆凉夏忽然觉得这街市繁闹很是让人喜爱,若是以后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定要跑来街上好好游玩一番。
穿过了两个街,一个肃穆威严的大庭院出现在面前,门高庭阔,高墙石阶,两座石狮各立于侧,门口两个侍卫一身戎装持刀,高挺地站在两侧,很是英气。
抬眼看去,府邸门牌苍劲有力三个大字“京兆府”,荆凉夏看到这三个字,心中一阵躁动,京兆府的正门口就在面前!前几次自己每次都远远站在京兆府的侧门够着脖子看,但是如今看到正大门,还是更加欣喜的!
那八幅被困在京兆府的画卷,如今离自己不过数丈之远,倘若她们能看到自己从门口走过,是不是也会惊讶不已呢。
韩谕忽然回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荆凉夏反应过来,立刻收回视线,回了一句:“这个府邸很是气派,比你的好看。”
“那不是我的府邸。”韩谕淡淡回了一句,便不再看她。
荆凉夏翻了个白眼,紧紧跟上韩谕,这京城的路她可不熟悉,若是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不多时,韩谕便进了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店,荆凉夏愣愣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店,这个店根本就是用几根破旧的木头撑起一层草垛,支撑房顶的大木桩子还歪在那,房顶的草垛看起来摇摇欲坠,整个店都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感觉。
荆凉夏犹犹豫豫地跟着韩谕进了这家店,待二人坐定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汉便颤颤巍巍地从后厨钻了出来,他佝偻得厉害,荆凉夏差点都没看到有个人过来。
“一碗阳春面。”韩谕对老汉说道,老汉点点头,一句话不说,又颤颤巍巍转过身去,慢慢走向后厨。
“你不吃?”荆凉夏疑惑道。
“不饿。”韩谕笑着摇摇头。
“让你看着我吃,我会不舒服的。”荆凉夏尴尬一笑。
刚说完,那老汉已经哆哆嗦嗦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从后厨出来了,他一脸僵硬的笑容将阳春面放在荆凉夏面前,沙哑声音道:“姑娘慢用。”
荆凉夏笑眯眯地点点头,拿起筷子便飞快地吃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对面的韩谕是怎样一副用看猪的表情看着自己。
三下两下,一碗阳春面就下了肚,荆凉夏饱饱地拍拍肚子,笑道:“味道确实不错。”
“你吃得这么快,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吗?”韩谕看着荆凉夏,忽然笑道。
荆凉夏狐疑地看了看碗中的面,可是自己连汤汁喝得都不剩了,怎么看有没有奇怪之处?荆凉夏蹙眉抬头道:“你不会在面里做了手脚吧?”
“我没那么有功夫带你吃个面来害你,我若想要你的命,那日在厨房之时,我就能了解你。”韩谕压低了声音,微微往前一倾。
“那真是谢谢你,居然费劲心思来厨房要我的命。”荆凉夏轻笑,随即道:“韩公子,跟你明说了吧。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过就是在你府中帮工的,我有目的,我知道你也有目的,你这几日各种奇奇怪怪的举动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告诉你,我一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立刻就走。”
“好!”韩谕忽然拍拍手,饶有兴趣道:“这才是一个细作的爽快!既然你开门见山了,那我就直说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是想从我这里入手,还要再多掂量掂量,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细作?主子?
荆凉夏一下子听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主子?”荆凉夏疑惑地问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韩谕眯着双眼,轻挑长眉,一脸探究,他慢慢开口道:“你觉得你的主子送你进世子府,就做了万全准备吗?你是一个棋子,她若放弃你,你连命都保不住。”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这几日,我觉得你很多地方都很吸引人,如果......”
荆凉夏还没听明白,窗户那忽然现出一个人形,抬眼看去,竟然是一身墨色劲装的畅风。
荆凉夏慌忙低下头,生怕他看出来什么端倪。
这个家伙不是个小侍从吗?
畅风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荆凉夏,沉声道:“世子,那个人不是荆姑娘。”
韩谕脸色一变,眼中满是说不清的疑惑,明明荆凉夏都自己承认了,为何畅风又突然出现说不是她?
“可是确定了?”韩谕厉声问道。
“基本上确定,她是从将军府出来的。”畅风点点头。
“回府!”韩谕忽然起身,匆匆出了面馆,待走到店铺门口,他回首看了一眼荆凉夏,四目相对,荆凉夏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可韩谕却未留一语,便跟着畅风消失在面馆前。
这都什么啊?
荆凉夏一头雾水地看着畅风喊走了韩谕,而韩谕的表情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疑惑又惊讶,似乎还有一丝不解。
可是现在主要的问题根本不在这......
这面钱还没给啊!
荆凉夏脸抽抽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佝偻着身子的老汉,他一脸讨好的笑容,用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很是期待地看着自己:“小姐,面是三个铜板,因为小姐的面里打了个蛋,还要加一个铜板,所以一共是四个铜板。”
我也没让你加个蛋啊!
荆凉夏满头黑线地翻了翻小荷包,数出四个铜板递给老汉,老汉笑得更开心了,他连忙弯腰送荆凉夏出了店门,可是荆凉夏觉得他弯不弯腰都是一样的。
荆凉夏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再次路过威严的京兆府正门口时,突然有了一种相当梁上君子的*。若是自己一身夜行衣,一个凤爪攀岩跃上墙头,悄无声息潜入京兆府,偷出八幅画,那岂不是可以与大部队会合了?
荆凉夏傻笑着看着京兆府的大门口,门口的戎装守卫见一个孤身年轻女子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疑惑地问了一句:“有事吗?”荆凉夏赶忙摇摇头,低着头匆匆离开京兆府。
待晃了几条街之后,荆凉夏还是决定先回府比较好,若是吴妈妈看到自己不知道又跑哪去了,肯定又唧唧哇哇地冲着她训一顿。
荆凉夏根据一点印象和方向感,寻了条近路,便准备回府了。
忽然,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从身边跑过,蹭过裙摆之时,他抬头用大大的眼睛悄悄看了一眼荆凉夏。这个孩子瘦骨嶙峋,头格外大,像个蔫了的豆芽菜,细胳膊几乎没有一丝肉,怔眼看去,那骨头的形状都能清楚地看到。
小孩子的黑乎乎小手紧紧握着,里面有一抹绿色,荆凉夏定睛一看,那抹绿色居然是一个女儿家用的小荷包。
荆凉夏一眼认出那个翠绿绣荷花样式的小荷包,那不是沈碧匙平日里带在身边的吗?怎么被这个小孩子拿到手上了?
荆凉夏疑惑地跟上了小孩子,小孩子似乎发觉荆凉夏悄声尾随,慌忙加快了脚步,脏兮兮的小脚踏着一双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布鞋,摇摇晃晃地在街上奔跑起来。
“喂!小弟弟!”荆凉夏大喊了一声。
小孩子听到这一声响亮的喊声,撒开脚丫跑得更快了,荆凉夏愈来愈疑惑,这个小孩子莫不是个小扒手?年纪小小就偷东西了?可是如果是偷的沈碧匙的荷包,那也说不通啊,沈碧匙今日不是一直跟着吴妈妈上香吗?
小孩子绕了两条街,莫看他皮包骨头的样子,脚劲倒是不小,年纪虽小,但脚底生风,一会儿功夫,连后脑勺的一根头发都看不见了。
荆凉夏被小孩子带着不知道绕到了哪里,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荆凉夏心中笃定这个孩子肯定是偷了别人的荷包,心中有鬼以至于心虚才逃跑的。
如今自己跑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街上,除了偶尔几只野猫从房檐上轻步而过,连个纳鞋底的老妪都没有。
忽然,身边一条小巷传出一连的哼哼声,听这声音似乎很是虚弱。
荆凉夏狐疑地慢慢走到那条小巷口,待定睛看去,面前景象简直是令自己作呕不已。
四五个流浪之人躺在巷中,草席裹身,脏乱不堪,许久没有搭理过的头发如同一团乱麻一般堆在头顶,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污垢,身边几个破碗和几个破了洞的水葫芦七零八落散在一边。而那个偷了荷包的小孩子,跪在其中一个人身边,不停摇着那个人,嘴里喊着:“爷爷,钱来了,爷爷,有钱看病了。”
天子脚下,难民失所。
而坐在龙椅之上的人,不去解决难民生计问题,却用尽方法去寺庙中敛财。
荆凉夏看着眼前一幕,顿时有些恼怒。
面前不远的一个破席忽然动了一下,荆凉夏见到此状,有些害怕地往后挪了一步。须臾,破席之中渐渐探出两只精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好生熟悉的眼睛!
那种贼亮精明的眼睛,似乎是在哪见过......
破席里的人慢慢扭动着身子钻了出来,待他整个脸放大在自己面前之时,那种仿若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原先肥圆的身子只剩下一把骨头,面上无光无肉,两个小眼睛凹在消瘦的面容上,一身脏乱臭腥,污秽满身。
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那双满是精明的眼睛。
荆凉夏心中惊得一呼,后退半步,大声道:“朱.....朱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