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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骨晚风吹噬,走在西院小路上的荆凉夏只觉得都要冰冻起来了,便使劲缩了缩脖子,想把自己都缩在衣服里。
荆凉夏选了一条绕路,慢吞吞地将自己埋入花草之间……
席间的那三人很是奇怪,韩谕先是喊了她来伺候用膳,又喊她入席同吃,接着三人莫名谈到了京兆府那八幅美人图,说到了得十二美人图者得天下。
他们毫不顾忌地在自己面前谈论这个连京兆府都不敢轻易透露的事情,又是为什么呢?
荆凉夏突然想到了那个叫畅风的小厮,按理说畅风不是应该跟在韩谕身边伺候吗?怎么这次并没有看到那个容易脸红的小侍从呢?
不过幸好畅风今日不在,上次送画与皇太子之时,畅风匆匆瞥过她的画卷,若是畅风冷不丁想起来什么了,自己估计下半辈子就出不了这晋王世子府了。
京兆府离晋王世子府不远,荆凉夏倒也偷偷溜出去过几次。每次看到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就知道想进去找画那是比肩登天的事了。
不过今日在席间,听韩谕都说辞,似乎京兆府和韩谕他们三个的关系很是密切,若是有机会能跟着韩谕去上一趟京兆府,那不就可以见到被困在京兆府的八幅美人图了吗?
想着想着,荆凉夏打定了主意要从韩谕身上下手了。抱着大树好乘凉,还得有一些小手段才能让韩谕信任自己,可是如何让他信任自己,这倒有一点点小难度。
待回到了西院的后厨,只见该在的人都在,连一看见女孩子就脸红的洪世宁也在。大家都围在小厨房的圆桌子边谈笑风生,酒盏交错。
吴妈妈眼尖,一瞧见荆凉夏回来了,连筷子上的肉都不顾了,匆匆扔下筷子,离开席间,向荆凉夏跑来:“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在座的其他人看到荆凉夏回来了,也纷纷放下筷子或者放下酒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荆凉夏,生怕错过什么有趣的事。
“吃完了不就回来了吗?”荆凉夏耸耸肩,搬来一个小凳子随意地坐在了沈碧匙身边。
“吃完了?”吴妈妈疑惑道。
“对啊,世子让我一起吃,我就把能吃的都吃了,吃完了我也没事干,就回来了啊。”荆凉夏拿过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刚入口中,荆凉夏这才发现茶水早已凉透。
荆凉夏毫不理会吴妈妈惊愕不已的表情,自顾自地揉了揉肚子说:“我想喝热茶,樊叔,有热茶吗?”
樊叔愣了片刻,立刻起了身,跑到小灶旁边,拎起一个小水壶朝荆凉夏晃了晃道:“有,有。”
荆凉夏一把拿过小水壶,拿了个被擦的锃亮的茶杯给自己斟上了一杯,待热茶下肚,一身的寒气瞬间被热茶淹没在肚中,只留一丝茶香味让自己舔舌回味。
“好茶!”一杯茶下肚,荆凉夏一把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抬头对众人盈盈笑道:“看我做什么?大家继续吃啊,这一桌子好菜,可别浪费了。”
话音刚落,洪世宁突然一不小心将一旁的酒壶打翻了,霎时清清酒香顺着桌子流满了整个后厨,洪世宁红着脸匆匆扶起酒壶,张叔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句“没出息的”。
“荆丫头,你除了将那一桌菜给吃了,就没干别的了?”忠叔终于忍不住了,别人不问,那他来问。
在忠叔心中,世子就是他看着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其实忠叔早把世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如今世子年逾二十连个伺候的通房小丫头都没有,今日破天荒地点了一个新来的丫鬟去伺候酒席,本以为这个小丫鬟能一步登天,少说以后也能当个妾室,却不想,荆凉夏居然跑去那吃了一桌子菜就回来了。
“没干别的了呀……”荆凉夏对忠叔道。
忠叔正欲又道,荆凉夏皱着眉又加了一句:“哦,跟世子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了什么?”吴妈妈瞪大了眼睛,满是期待。
“我跟世子说,若是他的鸡腿不要了,就给我吃。”荆凉夏头疼地看着一屋子世子府的下人见了鬼似的看着她,连朝夕相处同住一处的沈碧匙也是这幅表情,不免有些恼怒了。
“就这个?”吴妈妈脸色一变,一脸“没救了”的表情看着荆凉夏,而荆凉夏根本没有把吴妈妈的表情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热茶。
看着一屋子老老小小,张叔和洪世宁盯着眼前的菜,忠叔和樊叔期盼地看着自己,吴妈妈双手叉腰很是不可置信,沈碧匙则低着头,连表情都看不到。
荆凉夏简直欲哭无泪了,她站起身来,大声道:“都别哭丧着脸了,我又没死!不过就是去了一趟韩谕的饭厅大吃大喝了一顿,吃个饭就能一步登天吗?吃个饭就能变成侍妾吗?”
说罢,荆凉夏放下茶杯,起身推开拦在面前的吴妈妈,大步走出了厨房,朝自己的临画阁走去。
吴妈妈呆愣地转过身来,颤颤地问道:“她刚才直呼世子的名字了?”
在座数人,皆是点头……
整个世子府,真的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荆凉夏搓着手,快步走在通往临画阁的小路上,生怕后面跟着吴妈妈。看来这次很有可能惹毛了吴妈妈,若是吴妈妈让自己滚蛋,那岂不是就没有机会接近韩谕,也没有机会去京兆府了?
想到这里,荆凉夏突然懊悔起来,真不应该冲动的,吴妈妈发起脾气来,连忠叔都哄不住,说不定能拿把菜刀追自己追个三条大街。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荆凉夏有了一种归家的感觉。待关严了房门,荆凉夏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画卷,轻轻放在桌子上,随着手掌的搓动,画卷慢慢展开在面前……
桃花树依然迎风婉婉,似一片天降的粉色霞光,花瓣落在画中的湿润土地上,零乱却不凌乱。荆凉夏看着画中桃花,心中苦涩渐渐消逝。
古人不愧爱赞誉桃花之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若是配上佳人半侧,人花相映,岂不是活色生香了?
只可惜,自己也只算得上清丽秀气,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差得远呢,若是倾国倾城什么的,根本不用想了,都与自己无缘。
荆凉夏抬手轻抚画中软榻,软榻横卧于粉桃之下,少了画中之人,清清冷冷……
也不知道另外八幅美人图在京兆府过得如何,她们长时间不敢轻举妄动,也是惶惶不安吧。还有另外三幅根本就不知道落于何处的画,以后也是得要一番仔细寻觅了。
也许她们也在竭尽全力寻找自己吧?
荆凉夏卷起画来,将画小心谨慎地放进了锦盒之中,又将锦盒放在了一边的橱柜的顶层。
待放完画,荆凉夏揉揉肩,便直接倒在了床上两眼涣散地看着床顶,让自己尽量放松起来。
几欲睡着,只听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荆凉夏猛地睁开眼睛,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口,在夜晚寒风中瑟瑟发抖。
荆凉夏匆忙跳下床,打开了门,直接道:“碧匙,你怎么来了?”
沈碧匙嘻嘻一笑,便轻巧地从荆凉夏一侧略过,“刺溜”一下进了荆凉夏房间。荆凉夏关上门,裹了一件小袄,问道:“怎么了?”
“睡不着,来你这看看。”沈碧匙看上去很是愉悦地坐在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稍稍抿了一口,“荆姐姐不用担心,吴妈妈没生气,你走后,她说了一通你如何的傻,如何的不知见风使舵。”
“不理她,她就这样。”荆凉夏坐在床上,无奈道。
“哎对了,荆姐姐。”沈碧匙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侧头问道:“你今日见到了世子,感觉如何?听说世子长得很是英气。”
荆凉夏抬眼看看沈碧匙,心里默默念叨了句:原来你是个花痴啊……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和常人没什么不一样。”荆凉夏摆摆手,很是不屑,不就是个世子吗,在京城中顶多算个小蝼蚁,值得小丫头们为他犯痴吗?除非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在考虑考虑韩谕,也是可以的。
“这样啊……”沈碧匙似乎有些失落,她顿了一会,又问道:“世子话多吗?你可知他喜欢什么?”
“没什么话,说话跟唱歌似的,难听死了。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看他足不出户的样子,估计和蟑螂一样,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荆凉夏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睛时不时瞟一下放在橱柜顶层的画卷。
沈碧匙一听荆凉夏形容世子跟蟑螂一样,“噗嗤”笑了一下,正欲又要说什么,只见荆凉夏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是困极,沈碧匙便放下茶杯,匆匆起身道:“荆姐姐先歇下吧,吴妈妈让我跟你说一句,大后日去上香,忠叔和樊叔也会去,为世子祈福,我也准备求求姻缘。”
上香?真要去烧香拜佛啊?
荆凉夏瞬间睡意全无,急忙道:“我不想去,你若碰到吴妈妈,跟她说一下吧。”
“吴妈妈说了,都必须去。哎,左不过就半日而已,又不是住在寺庙里,去了就回来了。”沈碧匙摇摇头,她走到门口,回身又道:“荆姐姐赶紧睡,明日还要干活呢!”
说罢,沈碧匙冲荆凉夏甜甜一笑,便开门而去。
沈碧匙开门走时的一丝凉风刮过脸颊,荆凉夏无力地躺回了床上,胡乱地抓起一个枕头扔在了地上。
真是个神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