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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似乎没有想到荆凉夏会喊住他,更没想到,荆凉夏喊住他是为了让他帮忙杀鸡。荆凉夏咧嘴笑着,白皙面容如玉,眼眸弯弯如月,可惜一根大煞风景的黄兮兮的鸡毛无力地挂在头发上,摇摇欲坠。
“杀鸡?”年轻人皱着眉,眼中深邃,目光在荆凉夏和母鸡之间游离。
“对啊,你会杀鸡吗?我不敢杀它们。快来,帮我个忙,若是帮得好,我让樊叔留你吃饭,我把我晚上的那份肉拨给你,樊叔做饭除了油多,但是可好吃了。”荆凉夏一边说一边将另一只母鸡也从鸡笼子里抓了出来,寻了一根麻绳绑了鸡爪。
年轻人见荆凉夏神情严肃面目认真,杀个鸡都如此郑重其事,不免有些好笑。他似乎思索了片刻,便紧了紧系在腰间的布衣,走到荆凉夏身边,半蹲下道:“怎么帮?”
荆凉夏晃了晃手中的剪刀道:“帮我杀了它,随便你抹脖子还是捅肚子,死了就成。”
说着,荆凉夏将剪刀塞进年轻人手中,年轻人接过剪刀,怔怔地看了一眼荆凉夏,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无力挣扎的母鸡。
“剪哪?”年轻人问。
“剪脖子啊,你没杀过鸡啊?”荆凉夏惊道,这家伙也不会杀鸡吗?
“没。”年轻人皱着眉头道,转了转手中的剪刀,慢慢蹲下来,仔细观察起脚边的鸡来。
荆凉夏一脸无语,这倒也是,一个自命清高的穷书生,怎么会杀鸡呢。哎,还是自己来吧,求人不如求己,不就是一只鸡吗,给它个痛快吧。
荆凉夏忙说道:“还是我来吧。”说罢便要从年轻人拿过剪刀,谁知那年轻人不理会荆凉夏,一把扔了剪刀,拾起一边的一把小刀,一手掐住鸡脖子,另一只手拿刀,手腕上力,横刀一抹,一股腥腥鸡血便喷洒而出,母鸡瞬间断了气,连蹬都没蹬一下。荆凉夏心中“哇”了一下,抬头很是欣赏地看着年轻人:“你这杀鸡手法真奇特,跟我娘亲的杀法完全不一样。”
年轻人将死掉的母鸡递给荆凉夏,荆凉夏小心翼翼接过耷拉着脖子的母鸡,将母鸡脖子的伤口对准脚下的一个小盆,开始放血。不一会儿,血放完了,荆凉夏将母鸡放在一边,起身走向厨房。
“你去做什么?”刚到门口,那年轻人突然问道。
“忘烧热水了,拔鸡毛。”荆凉夏匆匆丢下一句,便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明火易热,一会儿的功夫,锅中的水就已经温温的了。荆凉夏转身去拿锅盖,想让水惹得快点,却不想一回身,就看见那年轻人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
“干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荆凉夏问道。
“你是晋王世子府的丫鬟?”年轻人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打量着她。
“恩,刚来半个月。”荆凉夏找着锅盖,漫不经心地答着,也不知道这樊叔把锅盖放哪去了,让他别乱放,偏偏不听。平时就是放在大铁锅旁边的,这会儿就不见了。
看来锅盖是打定主意不愿意见到荆凉夏了,荆凉夏一脸抑郁地看了看大铁锅,转身又瞥见了门口那个年轻人,那人似乎就站在门口了,不进来不出去的,真是个高风亮节的读书人,君子远庖厨,足不踏油烟之地。
“哦对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跟樊叔说一下就行。”荆凉夏看着锅中的水说。
“不用了,给人恩惠,不起一念,方为君子。”年轻人笑着摇摇头,眼中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厨房和荆凉夏。
“我就说你是个书生吧,那你可知,施恩还恩,方为大恩?”荆凉夏见锅中水开了,端起大锅就走向院子。
年轻人挑挑眉,侧过身,让路给荆凉夏,道:“姑娘读过书?”
荆凉夏一听,心中有些不悦,什么叫做姑娘读过书?难道姑娘读书就是犯了大忌不成,最烦古人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了,什么三从四德,她可不放在眼里。荆凉夏放下手中大锅,转过身道:“管你什么事?姑娘就不能读书吗?你若是饱读诗经,又何须来我们世子府帮工呢,我们世子府都穷成这样了,你一个书生,不也看得上吗?”
面前之人似乎脸狠狠地抽了一下,但是荆凉夏根本没有察觉,她抓过一边断了气的母鸡,准备将鸡扔进大锅里,但是想了想又将鸡放在了一边。
“帮我把另一只也杀了。”荆凉夏对年轻人说。
年轻人深深看了一眼荆凉夏,走了过来,依旧一样的手法,手起刀落,刀锋划颈,另一只母鸡也咽了气。这次年轻人在荆凉夏看来很是乖巧,他也学着荆凉夏的样子很快便将鸡血放完。
“学得倒是快。”荆凉夏笑嘻嘻道,“你若入了世子府,定能施展宏图。我觉得世子应该是个伯乐,识得千里马。”说罢,她抓过一只鸡,开始拔毛。
年轻人听了,很是受用地点点头,正要开口,却听荆凉夏说:“只可惜,我们家世子是个药罐子,活不久已,你若是得世子举荐,估计也没多大效果,而且听说,世子年逾二十还未娶妻,我猜呀,说不定是个断袖之人。”荆凉夏一边拔毛,一边乐呵呵地说道。
须臾,荆凉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瞧,只见面前之人一脸青黑地看着自己,荆凉夏慌忙道:“我瞎说的,你可别出去了到处嚷嚷。”荆凉夏懊恼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每次说话都不经过大脑,真是鲁莽至极,希望这个家伙听了就罢了,可别乱说。
“你见过世子?”年轻人问道。
荆凉夏抬头:“我?”笑了笑又低头,继续道:“我可没见过,我来半个月了,只见过府里的佣人,世子足不出户的,上哪去见。不过,世子府里的佣人倒是真心不错,你若是想来,我跟忠叔说说,他也算个管家了。”
年轻人笑了笑:“看来你不了解你们世子啊。”
荆凉夏抬头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他的贴身丫鬟,干嘛要了解他?”
“你想做他贴身丫鬟?”年轻人挑挑眉毛,很有深意地问道,眼睛直直地盯着荆凉夏。
“我才不想做呢。”荆凉夏用劲拔着鸡毛,一脸不屑,“别说这世子府,就算皇宫,我都看不上。能配上我的呀,还没出生呢。”荆凉夏心里甜甜地想着自己房中的那副画,一个画中仙境,小桥流水,石路迢迢,足矣。不过,若是拐一个夫君入画,也是不错的。
想着想着,荆凉夏接着道:“但若是碰到好的,我就让他入赘我家。”
年轻人满脸黑线,一脸不可置信:“入赘?”
“对呀,我可不能离开我家,我喜欢那。”荆凉夏笑道,说实话,住在画里,虽然孤寂一点,但是自己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只可惜,自己与另外十一幅美人图失散了,而那十一幅美人图,三幅不知所踪,八幅进了京兆府。这几日待在世子府,偶尔出去几趟,得知京兆府里里外外由重兵把守,便暂时放弃潜入京兆府的打算了,静观其变。
“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小生愿意与姑娘相交。”年轻人见荆凉夏呆了片刻,突然很是儒雅地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真是个文人雅士,别行礼了,我又不是大家闺秀。我叫荆十二,我家很远,说了你也不知道,还不如不说。”荆凉夏好笑地看着年轻人。
“荆姑娘好,在下姓韩。”年轻人说罢又蹲下来,看着荆凉夏费劲地拔鸡毛。
“你姓韩?”荆凉夏狐疑地抬起头看看年轻人,这人跟世子一个姓?莫不是他家亲戚?可是看他一身布衣,又来送柴,听他言语也是不了解世子府的样子,估计只是同姓吧,韩姓又不是小姓。
“正是,在下姓韩。”年轻人道。
“你跟我们家世子一个姓,说不定啊,五百年前,你们俩是一家的。”荆凉夏懒懒道,“你要是命好,投胎到世子身上,你就不在这帮我杀鸡了。只不过,全京城都知道,说得好听是个世子,说得难听就是老皇帝制约晋王的质子,这京中,谁不敢给他颜色瞧?”
这话一出,年轻人脸黑了一圈,顿了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见年轻人不说话,荆凉夏抬头小声问道:“韩公子?”
年轻人猛地反应过来,僵硬地笑了笑,转开了话题:“你为何烧了热水却不用?反倒直接拔鸡毛?”
“哦,我要拿这些鸡毛,扎个鸡毛掸子,下回等樊叔买几只公鸡回来,我就拔几根公鸡尾羽加进去,这样好看。”荆凉夏笑嘻嘻地将地上一滩鸡毛扒拉着揽进一个小布袋子里。
“鸡毛掸子?”年轻人皱皱眉。
“恩,没事打扫打扫房间,一尘不染,自己看着舒服多好。”荆凉夏晃晃手中装着鸡毛的布袋子,眨眨眼睛,“而且啊,我娘亲告诉我,若是以后夫君不听话,就抽他。”
年轻人脸一抽,抓起另一只母鸡,一声不吭地开始帮荆凉夏拔毛,荆凉夏抬头冲年轻人笑笑,又低头继续拔。
不一会儿,两只母鸡的毛就给拔完了,荆凉夏拾掇了一下母鸡的内脏,便将洗剥干净的两只鸡放在了门口的一个池子里,接下来就等樊叔拿它们或开汤或熏烤吧。
荆凉夏看着两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母鸡,如今面目全非地躺在水池子里,不由地蹙了一下眉,杏目直直看着面前的母鸡,片刻后,感叹道:“为什么我们就要杀掉它们呢,哎,都是命,为什么不是它吃我们,而是我们吃它?”
“世间本来就弱肉强食,你不强,别人会让你连骨头都不剩。姑娘心高,也并非池中之物,你就愿意在世子府后厨待上一辈子吗?”年轻人冷哼一声,沉声道,荆凉夏一听,这冷冷的声音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不过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自然不会,我只不过暂时在这世子府干活,待我赚够工钱了,我就回家修房子去,我家屋子塌了,现在寄人篱下呢。”荆凉夏一想到画中的小屋,心里一凉,小屋才修补了一半,每次都跟忠叔解释说木板锯废了,要拿块新的重新锯,可眼见厨房门口的木板都快被自己用完了,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难不成要去府外捡一些废弃的来?
年轻人见荆凉夏有些呆滞,似乎在想心事,便笑笑,后退两步,又是一礼,道:“天色不早了,在下回家了,若是有缘,不多时就会再见。”
荆凉夏看看日头,见天色已趋近傍晚,便点点头:“韩公子慢走,若是考取了功名,我定当以酒相贺。”
年轻人轻勾嘴角,颔首致礼,深看一眼荆凉夏,大步走出院落,消失在荆凉夏面前。
荆凉夏见年轻人走了,拍了拍手,便拿起放在墙角的大扫把,开始清扫起地上零落的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