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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将军”是前几年朝廷才设立的一个将军职位,且不说这是个毫无实利的杂号将军军号,只说这一职位的颁授,本身就不合体制。
大汉四百年来,从没有哪个皇帝随随便便将一个杂号将军的称号授予一个文官,还苛刻地要获得这个称号的刘存,尽快给皇上送去两对六尺高的水墨瓷瓶和两百瓶琅琊贡酒,因为皇上花三千万修复的南宫竣工落成了。
邴原和刘晔深知刘存长年肩负的沉重负担,所以听完刘存罕有的诉苦,他们再也不敢提重建黔陬城了。
糜竺猜测这是刘存故意为之,他知道刘存隐藏的实力有多深,仅是两个月一次的远航贸易,就能从三韩、辽东、辽西带回成千上万的黄金白银,而且移民三万的济州岛去年秋已取得粮食大丰收,岛上的养马场里各**匹和耕牛不下五万匹,加上最为贫困的枳城、东武、东安、东莞、诸城、蒙阴等县已经做到粮食自给,如今的刘存根本不缺钱粮。
还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整个青州最大的储备仓库,就建在刘存的老巢珠山东麓,位于凤凰岗刘府与西面军营之间的大山脚下,那片隐蔽的仓库群里堆满了粮食、武器、盔甲和铜铁等原料。
再有,天下最好的美酒并非如今的黄道山下琅琊商会酒坊酿制的“琅琊贡酒”和“琅琊玉液”,而是珠山凤凰岗下的刘府家酿,刘存款待自家兄弟的都是自家酒坊专门酿制的美酒,普普通通的黑陶酒瓶上一个字都没有,里面却装着天下最好的佳酿。
而刘府酒坊产量最大、酒性醇烈的外销美酒,却是外人极少获知、取名土里土气的“琅琊烧酒”,十斤一坛,品相粗犷,可正是这种毫不起眼的烈酒,源源不断为刘存带来滚滚财富,该酒产量有限,除小部分供给琅琊军将士之外,绝大部分销往辽东和内战不止的朝鲜半岛。
糜竺和刘存唇齿相连,利益攸关,因此,哪怕他知道其中秘密,也不会损害刘存的利益,相反,他准确抓住了刘存的心思,极为配合地摆出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人看了以为刘存欠他很多钱似的。
刘存看到糜竺的样子心里直乐,再看看唉声叹气的众人,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便巧妙地提出自己的条件:
“刺史大人和诸位的担忧深有道理,再不修复黔陬城,不但影响地方行政,也会损害官府威严和朝廷脸面,只是目前本府财力窘迫,力所不逮啊!”
“其次,黔陬城之所在确实不利居住,原因是地势偏低,动辄内涝,距离治所东武太近,距离东北方的北海国壮武县(今即墨市蓝村镇)和东面的东莱郡不其县(今青岛市城阳区)又太远,与胶水和沽水都不搭界,水陆交通极为不便,真不知道当初是谁选的地方。”
大家立刻想起两年前流传开来的民间传闻,对黔陬城的坐向和风水心存恐惧,认为那是块死地,所以才会在几十年来连遭地震、火灾和水灾,最后在中平元年让黄巾军一把火给烧塌了。
邴原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同样对黔陬城颇多诟病,因此他对刘存的意见持支持态度,虽然儒家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但在他看来,黔陬城最初的城址勘定就是个错误。
在建筑学方面造诣越来越高的刘晔非常同意刘存的意见,他大胆说出自己的看法:
“与其在废墟上修建一座城池,不如另建一座城池省事,如今的建筑技术和各种材料已非往日可比,新建城池无论是规划还是勘测筑造,都会更合理,建起的城池也会更坚固,投入的资金也多不了多少,备受各界赞誉的枳城就是个很好的范例。”
黄琬考虑片刻,和气地征求刘存的意见:“子鉴,要是黔陬建座新城,你认为建在何处为好?”
刘存如实回答:“黔陬老城东北方向二十里的胶水支流墨水南岸,有一片方圆十余里的荒芜之地,这片地域南面是郁郁葱葱由东至西延绵八里的矮山丘,可挡住海上劲风,山丘与墨水之间地势较高,宽广开阔,水源丰沛,若在那片山水之间筑城,不但宜人宜居,而且非常利于城防,还能开垦东西两面和墨水北岸数十万亩荒芜之地。”
“顺墨水而下,能进入宽阔平缓的胶水,水路陆路均可抵达高密(今高密西南井沟镇)等县;东面十余里就是沽水,有河道与之相连,逆沽水而上,水路陆路连通东莱腹地邹卢(今莱西市),顺沽水而下能入南面大海,只需建个河口码头,船只即能直航琅琊湾,乃至徐州东海沿岸和渤海之滨,四通八达,非常便利。”
众人大感兴趣,黄琬立即转向另一边的筑城大师霍坚:“先生以为如何?”
霍坚拈了拈下巴的长胡子反问:“那片地方属于哪个县管辖?”
刘存回答:“属于黔陬地界,过了胶水属于东莱郡,大人可是担忧地界纠纷?”
黄琬摆摆手:“不管属于哪个县,都在我青州范围之内,哪怕稍有越界,本官只需协调双方即可,何况那是两郡之间的荒芜地域,又在黔陬县界之内,本官相信没人会说三道四的,只需上奏朝廷呈明详情即可,子鉴大不必有何顾虑。”
霍坚点点头:“回大人,子鉴大人说的那个地方,在下颇为熟悉,如能筑城并开垦周边荒地,将是个得天独厚的丰腴之地,养活五万人毫无问题。”
“唯一缺陷是,那片矮山至墨水之间虽然开阔,但低矮山丘零星分布,若要筑城,人力投入会比之前的枳城修筑多出近倍,虽有就地采石的便利,但工期恐怕会延长至一年,甚至两年。”
黄琬略微盘算便大精神大振,可不知想到什么,转眼间又发愁了,他转向刘存期待地问道:
“子鉴,如果本官获得朝廷准许,减免城阳郡北部四县一年赋税,你估算一下,何时可将黔陬新城建好?”
刘存考虑良久:“估计要到秋收之后才能动工,虽然可用流民为劳力,但下官如今没钱啊!最快也要等到夏收之后,才能腾出些粮食挤出些资金。”
黄琬立刻拍板:“那么就在夏收夏种结束后开工吧,本官委以子鉴全权,相关事务尽管便宜行事,此外,不管是黔陬的县令县尉的提拔任命,还是百废待兴的安丘、夷安、姑幕三县主官升降任用,子鉴只需列份名册交予本官即可,本官负责向朝廷保举!”
刘存再次犹豫起来,北面的安丘、夷安(今高密市)、姑幕三县之所以依然破败不堪,完全是三地县令、县尉等官吏的无能和自私使然,刘存头疼的是,这些官员都是青州各大家族的代表,刘存不愿在大部分县份没有彻底安稳之前,贸然得罪青州各大势力,所以他一直对北部三个县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此刻听了黄琬的承诺,刘存便明白黄琬已经看出自己的苦衷,并力挺自己收回北部三县的所有权力。
但刘存还是不想得罪青州各大世家,更不想给人留下独断专行野心勃勃的印象,所以略微权衡,便诚恳婉拒,把焦点转向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黔陬城:
“大人,北部三县的主官任命,还请由大人做主,但有所命刘存无不听从!至于黔陬新城,下官会竭尽全力,力争在明年元旦前后,为朝廷和大人筑一座新城。”
黄琬霍然站起,向刘存深深致礼:“子鉴高风亮节,黄琬不如也!”
刘存连忙跳起来回礼,上去将黄琬扶回座位:“大人,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事,为了圣上和朝廷,为了治下百姓,大人和在下所想不都一样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哪怕荆棘密布,亦要勇往直前,这是为官一方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黄琬非常感动,反复叨念刘存刚说的两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子鉴,说得好,说得好啊!”
直到这时,黄琬才理解郑玄和自己对酌时评论刘存的一番话:“刘子鉴仁厚豁达,厚重如山,能忍人之不能忍,能容人之不能容,假以时日,鲲鹏振羽,必将一飞冲天,翱翔九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