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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怯怯地望了一眼林海,林海温和地看着她说:“糯米,今天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相信你也明白,如果不是实在无路可走,舅妈是绝对不会出此下策,我也不会让你淌这趟浑水。去了我家你不用做什么,跟着我走就好了,亲戚邻居问话全部我来应付,我绝不会让他们为难你,喜宴结束后你就可以回家,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还有,要是你怕你姐事后怪罪你,我会帮你解释,总之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好吗?”
糯米想了想,点了点头,林海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糯米。”
糯米不好意思地说:“我才该说对不起,我姐...”
林海叹了口气:“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姐和你完全是两个人。”
池妈过来拉糯米:“死丫头,扭扭捏捏的,真当自个儿是正经的新娘子上花轿啊,作死!”
林海皱了皱眉,舅妈连忙出来打圆场:“时间都快来不及了,你们还在这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有空!糯米,你去林家当新娘子好歹要做个样子,你这身衣服可不行,凤凰房门也锁着,去哪儿找红色衣服?还有你这头发也得梳一梳,太乱了!”
说着带着糯米去了自个儿家,在桃子的衣柜里翻了好久,桃子没有红色的衣服,当时也是随便换了件干净些的衣裳,只是梳了梳头发,连脸上的烟灰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出发了。
她出门时冷冷清清的,家里那些三姑六婆还围在那里劝凤凰呢,舅妈吩咐了几句桃子,让她陪着糯米去林家走一趟。那天天气很好,很适合踏青春游——如果不是赶着去结婚的话。
梧桐村周围水网密布,河道交叉,是一片肥沃的小平原。一年可以种两季水稻,冬季还可以种油菜、麦子、豆类、棉花等作物。
一路上糯米、林河、桃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还是桃子和林河的话居多,两个小人念了比赛谁知道的童谣多,比如说“娒,娒,你香能(方言,意为听话),阿妈叫你吃馄饨...”“天上星,地下人,穿蓑衣,望丈人...”“正月灯,二月鹞;三月麦杆作吹箫;四月四,做做戏;五月五,过重午;六月六,晒霉臭...”后来三人唱起《对鸟》:“吤呣飞过青又青哎,吤呣飞过打铜铃哦,吤呣飞过红加绿,吤砪飞过抹把胭脂哎,搽嘴唇哦...”
林海在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走着渐渐热了,林海把军装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里面是一件白衬衫,桃子忍不住说:“姐夫,你生得真好,王心刚咋都没你好看呢?姐,你说是不是?咱姐夫都能当电影明星了!”
糯米才没她那么花痴,她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林海,她觉得林海好看只是从小到大听人说林家老三怎么好看,她对好看的男人一直都没特别感觉,相反地有种莫名的抵触,因为她心底有隐隐的自卑,自发觉得他们一定不喜欢自己。
这群人大概走了半个钟头到了清河湾,一阵海风迎面袭来,带队的人建议休息一下,林海点了点头,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的,糯米心想他一定在烦恼姐姐的事,肯定在生闷气。
想着想着,看到林海把她的手帕解下来,放在海里洗了洗,糯米赶紧过去:“姐夫让我来帮你洗吧,你这手...”林海没听,却拿手帕帮她擦去脸上的油渍和烟灰,糯米躲了躲:“姐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林海还是坚持帮她擦干净了脸,手上还攥着她的手帕,糯米看到他手背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忧郁,林海转过头说:“陪我坐一会儿吧。”
糯米陪他在沙滩坐了一会儿,海浪一下下地拍打他们的脚,风里时不时飘来桃子和林河捡到贝壳的欢呼声,“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你的回报。”
“什么事?”
林海迟疑片刻说:“去年十月在这里救你的人不是向卫东,是我...只不过我把你送到村里的卫生所去的时候他也在场,我那次回来是接到我妈病危的电报,我赶着去医院看她,所以才匆匆离开的。”
糯米愣住了:“那你为什么上次不说呢?”
林海说:“我把你从海里救上来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更没想过要你感激,我就是刚才突然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你,免得你被向卫东欺骗。”
糯米下意识地看向他胸前的一排纽扣,那金色的扣子上的五角星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的心冷却下去,向卫东骗了她!不仅是这辈子,还有上辈子!
林海见她神色变幻莫测,不禁有些担忧:“你是怎么掉到海里去的?不小心的还是别人把你推下去的?”
糯米垂下眼皮:“是我不小心的。”
林海停顿片刻说:“有些憋在心里不好,找个人说说也许能痛快点,就像我和你姐的事,刚才在你们家我真觉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可刚才一路听你和桃子唱歌说话,我又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见糯米半天没说话,想必是不肯说,看看大伙休息得差不多了,又开始赶路了。
桃子没来过榕树村,一路一直问什么时候能到,到后面实在走不动了,赖着不走,林海怕耽误时间,只好背她,桃子路上一直问:“什么时候到了?”
“看到一棵榕树就到了。”
“榕树长什么样啊?”
“就是很大很大的树。”
他们一伙人急赶慢赶终于进入榕树村的地界,只差几分钟就要迟到了,不幸中之万幸,总算赶上了!
只见林家祖屋门口人山人海,半个村子的人都来林家看新娘子。南方农村的结婚典礼并没有复杂的仪式,就是进房间敬过父母茶再改口。可当他们要进房间时,本来就不宽敞的祖屋里挤满了人,根本进不了房间。
林海费了好大力气在前面开道,不停地叫:“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每次还是只能挪动一两步,糯米那么瘦弱的身体更是一不小心就被热闹的人群推搡得老远,挤着挤着她就摔在地上,她又不敢叫林海,真有点狼狈不堪。
林海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糯米跟丢了,急忙又退回去,正好看到她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地上,连忙蹲下用身体护住她轻声说:“别怕。”
他的声音低沉而镇定,让人听了觉得很安心。
林海牵住她的手,把她护在怀里前面往前走,这时候村里有个爱管闲事的妇女对他们指手画脚:“林家老三,你跟你媳妇进房间的步伐不对啊,事前咋不好好练练哩,既然做了夫妻就要一条路子走到底,你们这样进进退退,只怕你们的婚姻也要不顺啊!”
糯米在慌乱中没怎么听清楚,倒是林海听了这番无知又无聊的话,心里真有些不痛快,可房间就这么大又挤满了人,再走十遍也是一样,于是他没理那个妇女的话护着糯米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才挨到林家长辈身边,林爸林妈和林爷爷见到林海身旁的人不是凤凰而是糯米,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问个明白,知情的几个邻居窃窃私语,不知情的人一个劲地起哄。只有林海的外公外婆一直居住在外地,从没见过凤凰和糯米,不知内情地对着外孙和外孙媳妇露出慈爱的笑容。
林海拉着糯米:“爸妈,儿子把媳妇娶回来了。”
林家请来的司仪说:“新郎新娘往前站一步,新娘子给公公婆婆上茶,要改口了啊,叫爸爸妈妈,先给爸爸上茶。”
红枣茶早就在敬奉仪式前泡好,寓意甜甜蜜蜜,早生贵子,茶水温度不烫不凉。
糯米端起泡好茶的青花瓷杯,虽然她已经努力稳住杯托,仍然避免不了杯子轻微地晃动,记得上辈子她跟向卫东结婚敬父母茶时还不小心把杯托打翻在地,当时向妈妈的表情像是要吃了她。
糯米沉浸在往事里有些恍惚,司仪以为她是当着众人的面害羞:“新娘子别害羞,快叫爸爸啊。”
她这才回过神,托起杯子对林爸敬茶,明知道婚礼会有这么个步骤,可真正要叫爸爸却有些叫不出口。
她的手心又湿又黏,她突然意识到,刚刚林海握住她的手时手心已经汗湿...
糯米勉为其难地叫了声:“爸,您请喝茶。”
林爸原本在发愣,被林妈用胳膊肘一捅,急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递还给糯米,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红信封递了过去。
糯米跪在地上接过红包:“谢谢爸。”
糯米又拿起茶杯,双手端到林妈面前:“妈,您请喝茶。”
林妈笑眯眯地把一个同样的红包交给她,原本南方农村的习俗是,新娘子改口公婆只需要给一份改口费即可,后来考虑到这样的婚礼视觉上不太好看,所以将一份改口费平均分成两份放在两只红包里,公婆以及父母的改口费都应事先协调一致,免得新人心理上有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