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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斜阳下,一支骑兵正自疾行。
那一面残破的“邓”字大旗,如枯枝败叶一般在风中飘零。
风有些冷,胯坐大黑驹的许寒,下意识的束紧了衣甲,将裹面的风巾往上拉了拉。
残阳的余辉,在他的身后扯出一道长长的斜影,自东向西的大道上,卷起漫漫的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许寒举目远望,刀锋般的眼眸中,城墙的轮廓渐渐映入视野。
许寒的心头渐渐兴奋起来,一股莫名的热血在悄然沸腾。
申城,终于到了。
许寒下令加快前进速度,队形拉散一些,尽量表现出一副溃败逃至的样子。
眼前申城越来越近,许寒对身边那人道:“申城已到,就看你的了。”
那人的双手被暗绑在马鞍上,程平紧跟在旁边,手按着大刀,一副随时将下杀手之状。
“事若成,你当真会守信吗?”那人黯然的脸庞,流露着几分狐疑。
许寒冷笑一声,“我许寒向来言出必行,还有,你现在根本没有跟我谈条件的余地,希望你清楚自己的处境。”
那人神色微微一凛,默然不语。
说话间,队伍已近申城东门。
此时申城的守军尚在近两千余人,这些人业已听闻了杉春城兵败,开封失陷的消息。
由于邓寅烁仓促西撤关中,根本不及给淮上的守军下达命令,不仅仅是淮上一地,几乎所以邓统区现在都与邓寅烁中断了联系,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尴尬局面。
申城这两千瑄军,已感觉到被邓寅烁所抛弃,诸将们正不安的考虑着如何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当哨戒来报,言是城东出现一队兵马时,城中顿时陷入慌乱中,两千不安的兵马迅速的上城戒备。
那一支骑兵自东面开封方向而来,申城的瑄军们都以为,那应该是弈军杀到了。
李祯濡得天下已成定局,归降弈国,应该是顺应天时吧。
大多数人的心里都在这样想。
然而,当那一支骑兵的影像进入视野时,却令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那并非是弈国兵马,而是一支狼狈的瑄军败军。
申城离开封颇近,近来也有不少无主的溃军逃来,城上守军的警觉性立时松懈了不少。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选择打开城门放败军进入,毕竟现下局势混乱,稳妥为先,岂能轻易放别军入城。
须臾间,那一支骑兵在护城河前止步,骑士们大叫着开门放他们入城。
守城的瑄军却以未得军令为由,拒不开门。
这一支伪装的瑄军,正是许寒和他的部下所扮。
前些时日几番交战,许寒缴获了大批的瑄军衣甲,伪装一支五百骑兵并不成问题。
问题就在于,单凭表面上的伪装,并不足以骗开申城的城门。
不过,许寒此行却还带了一件秘密武器。
“时候到了,该是你亮相了。”许寒用命令的口气,那旁边那人道。
那人无奈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前面分出一条路来,程平在后监视着那人直抵护城河前。
那人清了清嗓子,仰面大叫道:“我乃霄震南,你们眼睛都瞎了吗,还不快打开城门放本将入内。”
城上瑄军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那喊话之人,一瞬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人,正是霄震南。
这也正是柳煦向许寒所献的妙计。
想到速破申城,最好的计策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骗开城门,大军一涌而入。
霄震南久镇申城,此间瑄军皆是他的旧部,只要他一出现,何愁城门不开。
果然,城上的瑄军一见霄震南出现,无不惊喜,当即便有人叫嚣着要打开城门。
不过,却仍有人存有疑惑,大声问道:“霄将军,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霄震南被许寒被俘,这是人所共知之事,而今忽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申城城下,自然会让人不解。
“本将杀了许寒看守,逃回了开封,却逢杉春城兵败,本将奉陛下之命,前来收拢申城之军西退关中,尔等还不快开门!”
霄震南按照许寒事先交待的话,大声的向着他的旧部喝斥。
许寒就是考虑到申城守军会对霄震南出现产生怀疑,故才编了此等借口,而为了更好的营造假像,他还特意抄小路饶往申城之东,以显示霄震南确实是从开封方向而来。
霄震南这般一解释,他的那些旧部疑心顿时大减,眼见旧主在前,哪里还敢再有犹豫,赶紧叫嚷着开城。
吊桥徐徐放下,城门缓缓打开,这座淮上的治所,已经向许寒畅开了怀抱。
许寒的嘴角掠过丝丝笑意,他拍了拍霄震南的肩膀,笑道:“霄将军做得不错,你就且在此稍候片刻,过一会本将在申城衙役跟你好好喝几杯。”
霄震南面色黯然,嘴巴咧了一咧,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坐腿一夹马腹,许寒跃马踏上吊桥,长刀一横,大叫道:“随本将杀进城去!”
啸声如雷,杀气凛然。
只见那一道黑影,如电光一般射出,直奔城门而去。
身后五百铁骑杀声骤起,如洪流一般涌过吊桥,追随着许寒而上。
城上的守军眼见如此形势,这时才觉察到似乎中了计策,急是想将城门关闭。
只是,为时已晚。
许寒一马当先,撞入城门,大刀扁扫而出,将两个想要关门的敌卒斩成两截。
其余瑄军为他神威的气势所慑,一时间惊愣的不知所以。
只这瞬间的迟疑,随后的大批铁骑便汹涌而入,滚滚的铁流,将那些惶恐中的瑄军肆意碾压。
许寒纵马舞刀,大刀所过一命不留,径直杀上了城头。
迎面两员瑄军舞枪前来阻挡,许寒一声暴喝,大刀似车轮般卷出,阵阵惨嚎声中,将那两员敌将连枪带人摧为粉碎。
怒上城头,许寒纵马奔至城楼方向,大刀扫出,“咔嚓”一声巨响,将那面“邓”字大旗斩断。
“旗兵何在?”许寒大喝道。
扛旗的骑兵疾奔而至,许寒猿臂伸出,将那一面红色的大旗夺过,狠狠的插在了城头。
残阳下,那一面“许”字大旗,迎风猎猎飞舞。
申城易主。
留守申城的两千瑄军,本就是人心惶惶,给许寒这班士气正盛的铁骑之士一冲,片刻间就杀得鬼哭狼嚎,束手请降。
夜幕降临时,许寒已彻底控制了申城。
申城不愧为淮上郡第一大城,无论城池的规模还有人口,都远非胜于虔阳。
入夜后,许寒已坐在申城富贵堂皇的太守府中,尽取府中所藏的美酒,犒劳得胜的士卒。
诸将近来连胜,如今又得了申城,士气越盛,无不是精神抖擞,这酒宴喝得自是十分尽举。
作为俘虏的霄震南,这一次也有幸列席。
如今瑄国邓帝已非许寒第一大敌,许寒有联瑄抗弈之心,而且霄震南又很听话的替他骗开申城城门,许寒对这个邓皇氏将领,自然就要善待几分。
宴间的霄震南却只能是愁眉苦脸,强许寒欢笑。
这一夜许寒喝得痛快,不知何时才醉去,次日一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方洗盥完毕,司闻的细作就送来了最新的情报,言是李祯濡派了越骑前锋将军林翱、李皇氏太子李厉、中垒监军都督代行军宰相姜尧,将步骑两万,由开封而发,正星夜杀奔申城而来。
听到这个情报时,许寒不禁眉头暗皱。
李祯濡发兵来争申城并不奇怪,让许寒感到意外的是,李祯濡竟派了两万兵马前来,而且其中还有昔日的下属林翱。
目下许寒的总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余人,其中精锐之士是包括神行骑和铁浮屠在内的六千步骑。
为了夺取申城,许寒已将六千兵马全部调来,其中由唐墨所统的步军还在赶往申城的路上。
李祯濡的兵马虽不及邓寅烁精锐,但跟自己的军队相比却并毫不逊色。
六千对两万,兵力上,许寒显然处于相当的劣势。
“柳煦这老滑头说得果然没错,李祯濡是相当的重视我呢,看来这一次又得出奇制胜不可……”
许寒心中盘算着,便叫传令给唐墨,令他的步军加快赶往申城。
接着,许寒则带了十余骑出城,去勘察申城附近的地形。
为将者,可以不知天时,不知人和,却万不可不知道地利。
许寒把申城方圆数里饶了一圈,最后登上东北侧的一座小山岗,举目环看四周形势,紧凝的鹰目中,渐渐掠过几分诡色。
“程平,若你是弈军主帅,会选在何处安营下寨?”许寒忽然问道。
旁边的程平环视一眼四周,抬手指道:“弈军由东面而来,必然会把申城东门当作主攻方向,依末之见,东北那一带最适合安营扎寨。”
程平在许寒的督促下,平素也多研习兵法,近来对于行军摆阵,安营扎寨等也颇有精进。
“很好,看来你最近兵书没有白读。”许寒微微点头,夸赞道。
得到许寒的赞扬,程平面露兴奋,搔着后脑勺憨笑道:“这还不多亏将军的督促,不然我还不是大老粗一个。”
许寒不再说话,目光投向程平所指的那片地域,目中流转着深邃之光,心中在暗暗思索着用兵之策。
沉思良久,许寒紧锁的眉头松展开来,嘴角扬起一豁然开朗的笑意,便又问道:“如今弈军两万精锐前来,以你之见我军该如何以应?”
“弈军再多又有何惧,我愿率军跟弈军决一死战。”程平毫不犹豫的回答,满腔的豪气。
程平还是那个程平,勇武过人,却仍缺乏几分智慧。
许寒心中暗叹,却是笑道:“本将知道你不怕死,不过你要记住,用兵之道讲究奇正相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粗蛮的打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
“唔。”
程平被许寒教育,也没什么不高兴,又一脸迷茫道:“恕我愚鲁,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应敌?”
“一个字——挖!”
“挖?”
程平还能为许寒有什么奇谋,却不想只听到一个“挖”字,不禁是越发茫然。
正待细问时,许寒却已大笑着拨马下山,径望申城而去。
“许将军智慧当真是深不可测,我这榆木脑袋又怎想得通……”程平心中嘀咕着,赶紧也拨马追了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