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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您这混沌什么馅?多少钱一碗?”
胡瑞打量着小小的混沌摊子,装作随意的问道。
整条街都打烊了,沿街的商铺纷纷关门歇业,除了路边昏暗的灯火,就剩下这个小小的浑沌摊子还倔强的守在路边。离得老远就闻见一阵浓郁的香气,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接着路边昏暗的路灯,吃力的坐在摊子前,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一个个圆滚滚的浑沌。已经是隆冬这,摊子的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衣裤,有些地方已经烂出了洞,隐隐可见里面的棉絮。破旧的瓜皮小帽下,满头的银发在昏暗的路灯下格外的鲜艳。
着装上看俨然一副穷苦难民的打扮,但是从老者的脸上丝毫看不出麻木和贪婪,有的只是一丝哀伤和淡然。衣服虽然破旧,但是老人身上却很是干净,没有一点邋遢的感觉。
凭着本能的好感,胡瑞挽着身边的三娘,朝着浑沌摊子走去。
“这位先生,这位小姐,老汉的浑沌在这武昌三镇也算是小有名气。放在举事前是三个大子一大碗,童叟无欺!这年月,什么都贵,您给五个大子一碗,正宗猪肉大葱馅,包您吃过忘不了!”
一看来了主顾,老头子立马停下手里的活计,热情的招呼道。
“行,来两碗!”
胡瑞从钱包里掏出一块银元递上去,一面拉着三娘坐下。一面点头说道。这香味,闻着就有食欲!
“这位爷,您这太大了,小老儿找不开。。。”
老头看着桌上的银元,苦笑着递过来一个破木盒子。指着里面屈指可数的一小把铜元,为难道。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罢了,不用找了!您把份量给足了就是了!”
胡瑞摆摆手,迎着三娘询问的目光,豪气道。
“小老儿谢您赏!二位慢坐,我给您张罗去!”
老头哈着腰,陪着笑脸的拿起了银元。一溜小跑的忙活去了。
“老人家,听您口音也是燕京人士?带着京片子味,怎么到武昌来了?”
趁着混沌下锅,三娘随意的问道。
“嘿,这位小姐,您可真是好眼力!小老儿原本就住在紫禁城脚下,庚子年那会。八国联军一路烧杀过来,那些王爷、贝勒跑的一个不剩。咱们老百姓又能如何?小老儿被逼无奈,只好弃了祖宗留下的产业,投奔武昌的亲戚了。”
老头忙里偷闲的树起一个大拇指,赞叹的回答道。
“那可不容易,一大家子讨生活,就您一人挑担子吗?”
三娘或许是来了兴趣,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可不是吗!诶,本来还有老婆子和儿子儿媳的,哪知道这一路过来连惊带吓的。老婆子到了武昌就几天就害病死了!儿媳妇和给老汉生了一个孙子后,也害病死了!就剩咱们祖孙三人过日子,这革命党在武昌举义以后,老汉那苦命的儿子就被抓去当壮丁了!家里就剩下老汉和小孙子了!咳咳,瞧我这张嘴,您二位一看都是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老汉就不呱噪了。来。您二位的浑沌!”
说话间,两碗刚出锅的混沌就上了桌子。
奶白色的高汤,点缀着葱花和蒜泥。胡瑞是真的饿了,抄起汤勺就动了嘴。
胡瑞一直都相信,路边摊才是一个城市饮食文化的特色所在。穿越后在安庆和芜湖,街边上的小吃也没少尝。安庆街上两个大子一碗的浑沌,眼屎打的馅,皮厚的要命,简直不知道试吃面粉还是吃馅!眼前的这混沌,比起应酬的时候,在馆子里吃到的燕皮混沌,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馅大皮薄,下水一煮晶莹剔透的,看着就有食欲!再加上撒了胡椒粉的高汤,汤鲜味美,大半碗下去别提有多舒服了!
“您这混沌真的是物超所值,比起馆子里叫的震天响的高档货色,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您这么晚了还舍不得打烊!”
收拾了半碗浑沌,胡瑞打趣似得赞叹道。
“嘿,咱没别的本事,小老儿可是把祖传的手艺学到家了!想当年住在紫禁城脚下那会,小老爷一家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宅子和店铺,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的!如今的话。。。。诶,不瞒您说,加上您给的赏钱,这个月五块钱的税银还差这一大截呢!在不交全,差役就得把老汉的孙子抓去冲杂役了!”
说着说着,老头佝偻着身子,悄悄的摸了摸眼角的泪花,苦涩道。
“就这个小摊子一个月五块钱的税银?!这还有没有王法了?!革命前新军的军饷全额发放也就五块钱!”
胡瑞差点把碗给摔了,这么小的一个摊子,一个月五块钱的税银,这不是抢钱嘛!
“老人家,您说的是不是本地督军府征收的光复税?!”
三娘最先反应过来,放下碗,追问道。
“可不是吗,就是大清国那会,小老儿也没见过这么重的税!您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看就是留过洋的,您要是没事,就听小老儿给您呱噪几声。”
老头数了数木盒子里的铜元,苦笑着摇摇头。
“小老儿一家来武汉三镇投奔亲戚,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了。大清国在的那会武昌三镇的税确实挺重,但是比起紫禁城脚下那还算是轻的!本来日子还算过得去。勉强可以糊口。但是自打革命党举事以后,这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这天杀的革命党举事前答应每个兵给十块钱的光复饷,结果新军举事了,却一分钱没见着!您说说,自古当兵吃粮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更何况是这杀头的买卖!这衙门是没了。但是这税还是招收,而且是越来越重。第八镇举事的队伍,之前答应的事每个人按照级别和之前的饷银标准,按照两个月的标准发光复饷。一个大兵头就是十块钱,更不要说那些当兵的了!您算算看,这革命军一下子扩编到六万多,还要加上湖南那边协防武昌的队伍,咱们武昌三镇就这么大。汉口已经丢了,汉阳据说也快守不住了,就这么一个武昌能有多少银钱?!本来黎都督在位置上的时候还算好,至少不逼得这么紧,那黄兴来了以后啊,嘿!手下的那帮丘八凶神恶煞的,白吃白拿就算了。光复饷的事情更是说一不二!叫不齐全就拿人抵债!上个月小老儿隔壁的王家不就是,就因为交不齐分摊下来每个月五块钱的饷银。老王家的儿媳妇硬生生的被当着面给一群丘八糟蹋了,最后还给拉去军营,说是给做饭!”
说道这里,老头子抹了抹眼泪,恨恨的拍了拍大腿,无奈的长叹道。
“又嚎什么丧呢?老不死的,这个月月底可到了,我们革命军都还等着发饷的呢,我问你。税凑齐了吗?!”
正说着,一个鸭子一样尖锐的男声陡然想起。一群松松垮垮的穿着蓝灰色军装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狞笑着走了过来。
“找死!”
童年的经历让三娘格外的同情处于底层的穷苦人民,燕大当家当场暴走,作势准备冲上去。
“三娘,冷静!敌众我寡。先静观其变,真要动手,有我呢!”
胡瑞一把拉过冲动的燕女侠,一面安抚着,一面神色冷峻的盯着来人,右手不动声色的伸进了口袋里。
“哟,我说怎么出门前左眼皮直跳呢,原是是有小娘子在这里等着呢。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啊!”
为首的年轻人,扯着公鸭一样的嗓子,贪婪的打量着美貌的三娘,猥亵的笑道。
“大人,这是小老儿这些天凑的,年看看。差的那部分求您高抬贵手再缓缓,小老儿一定给您凑齐了送去,求您行行好吧。”
老头子抱着装钱的木箱子,佝偻着腰凑上去,苦苦哀求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不死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那咱们革命军大要饭花子看,是不是?!老子在前线为了你们革命,你们在后面舒舒服服的享受革命的成果,却拿这点小铜板糊弄爷!”
为首的年轻人还没开口,一个穿着民军军服的随从,就一脚踹翻了老爷子,抄着湖北口音恶狠狠的骂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小老儿是真的凑不出这么多钱啊!求求您行行好,再宽限宽限吧。”
老头被一脚踹翻,木箱里装着的铜元散了一地,顾不上擦擦脸上的血迹。赶紧跪在地上挨个挨个的捡起铜元,抱着为首年轻人的一条腿,苦苦哀求着。
“滚开!”
为首的年轻人满脸厌恶的踹开老头,贪婪的打量着对面一身新式洋装,显得超尘脱俗的胡瑞和燕女侠。
“瞧着你们二位也是留洋回来的,当今天下满清无道,我们同盟会敢为天下先,在孙先生的带领下率先在武昌发动起义,力图推翻暴政!你们这些留洋回来的是不是也要出几分力啊?瞧着你们俩这身行头可都不便宜啊,一千两千的应该是小意思吧?要是身上没带够钱那也没关系啊,只要那位漂亮的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就成!小白脸,,你自己选吧!”
为首的年轻人流里流气的猥亵道。身旁的一干人等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好一个敢为天下先!我倒要问问看孙大炮是怎么教育手下的。是谁给你们的权利巧取豪夺、当街勒索、抢钱民女?!”
不可否认,三娘一直都是胡大帅心尖上的人,也是内心深处绝对不可触碰的逆鳞。被激怒了的胡瑞怒极反笑,左手把三娘护在身上,右手抹上了勃朗宁1910的枪柄。
“哼。敢这么称呼孙先生,小白脸,我看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告诉你,老子是黄一欧,总司令黄兴就是我爹!这里我说了算!敬酒不吃吃罚酒,罗协统,兄弟们是是时候活动活动受教了!”
为首的年轻人脸色变了变,随即阴恻恻的说道。
“都愣着干嘛。让那个假洋鬼子见识一下我们革命军的厉害!”
一旁的中年人立马会意,恶狠狠地招呼道。
“不准动,举起手来!”
眼见情况不对,胡瑞护着三娘会退几步一把摸出勃朗宁1910,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跃跃欲试的打手,大声呵斥道。
“怕什么,有黄公子在这。黄总司令就是我们的后台!上啊,这个假洋鬼子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他不敢开枪的!咱们革命军敢打满清鞑子,害怕这个假洋鬼子不成?!”
中年人看到手下由于,瞥了一眼身边志在必得的黄一欧,气势汹汹的鼓动道。
这黄一欧是黄兴的儿子,真要出了事情这事就算是捅到上面也有黄兴兜着,再说了眼下战事紧张,正是用人之际,这家伙琢磨着不会出什么事情。大不了事后一口邀请弄死的是混进来的北洋军奸细就行了,反正这两个假洋鬼子看着也不像本地人。死了就死了吧。
“住手,再不住手就开枪了!”
胡瑞紧紧把三娘护在身后,两只手上一手一把勃朗宁,对准了来袭的打手,最后警告道。
“我呸,小白脸,少在那里虚张声势!赶紧把银子和没人叫出来。然后趁着小爷高兴,赶紧的滚蛋!不然的话,小心不客气!”
自持人多势众的黄一鸥,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扯着公鸭嗓子,威胁道。
“你快走,搬救兵,这里有我!”
胡瑞一脚踹翻混沌摊上的木桌,抄起手枪以桌子作为掩护,率先开火了。蹲下的瞬间,胡瑞一把推开身后的三娘,低声叮嘱道。
“突突突突。。。。”
正当三娘准备回绝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熟悉的突突声,屋顶上的制高点,和拐角处的死角,同时喷出一道道火舌。密集的子弹迎面扫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十来个打手,好死不死的,立马遭了殃。子弹轻易的穿透身体,带出一阵血雾,墨迹的但与下根本无人可以幸免,纷纷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颓然的瘫倒在地。
“抄家伙!”
罗洪升在湖北均好歹也是一个协统,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起左轮枪跳到了墙角,大声的吆喝道。身边的黄一鸥已经被吓得鸟了裤子,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砰、砰、砰”
随后又是几声枪响,最先反应过来的几个当场脑浆四溢的被爆了头。上过战场的罗洪升胆寒了,他听的出来这是德制毛瑟98快枪的声音,显然对上在制高点上还埋伏着神枪手。
“举起手来,缴械不杀!”
一声大喝,一队披着伪装网、身穿山寨吉列服的关闭那个,端着强,杀气腾腾的呈扇形包围了上来。
“安全内卫部队!三娘你的人,还真的是神出鬼没、无孔不入啊!”
胡瑞收起勃朗宁,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嘀咕道。
妹的,谁见过小两口出来约会还带一整连的保镖的?!
“别瞎猜,我没下命令!”
三娘白了胡瑞一眼,解释道,说着率先考了上去。
“报告,大帅、部长,已经全部拿下,如何处置请指示!”
领头的军官,龇着牙,敬了一礼,报告道。
“那里响枪?!”
一声吆喝,远处的街道上火把攒动,显然是巡夜的武昌民军听到枪声,赶来查看了。
“来人啊,救命啊!北洋军的见习混进来了!他们阴谋破坏革命,武昌危险了!”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鸟了裤子、跟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的黄一鸥立马来了精神,大声的嚎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