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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承泽拿到内府令的报告,已经是到了晚上。他从皇后中宫出来,此时已经临近开春大典。斋戒沐浴都是必须的,因此哪怕是十五他也得一个人在自己寝宫中。
坐在矮炕上,看着乔安带过来的笔录,眉头皱得很深。他歪靠着一边的炕桌,用手捂着上唇:“你说……这贾史氏,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甄家到底曾经跟忠义亲王有过牵扯,只是增加一胎男孩儿,算起来这个道理也是说的通。不管怎么说,只要养的好就是功德一件。而且那贾宝玉不同于甄宝玉,那贾宝玉是上了族谱记在贾家名下的。到底不是个没得准档的,日后若是没有追究就是家里多了个孩子。若是有追究,记了档了就算皇上想要追究,怕也是要找个别的理由。毕竟,沧海遗珠总要胜过流落城王的强。只是这秦氏,怕是另一种算计了。”乔安自己想自己所想的说给木承泽听,贾母当年让赖大的母亲接手甄家的事情,实际上赖大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是事情是她经手的,贾母总是要给个道理。这道理,眼下还是说的清楚的。
木承泽放下笔录看向一边站着的乔安:“你也说了,沧海遗珠胜过流落城王。那秦氏的身份,可是定的准了?”
“赖二的媳妇哪里,倒是听了个明确了。”乔安点点头:“只是当时,听说贾家老太太是不同意的,只是那贾珍说了,不管怎样都是个身份。也就同意了。”
“嗯……”木承泽点了点桌子,目光锐利的一闪:“你说,过了二月二,给贾元春升个分位好还是降个分位好?”
“若是贾元春……”乔安眸子中灵光闪过,凑了两步上前:“小臣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当不当说。”
“讲!”木承泽歪头看着他,嘴角勾了个邪邪的角度。乔安跟着嘿嘿一笑:“据小臣所知,皇上不纳甄家女,是因为甄太妃。太皇纳了甄家女,是因为荣老王。这贾元春升位,多少多皇后娘娘不利。既然皇上能够初一来了个贾元春……为何不能在花朝节纳了甄家女呢?甄家和贾史氏那脉,眼下是绑在一起的蚂蚱。贾赦已经基本上把自己脱干净了,不如让这锅油……”说着,他用手指做了一个搅动画圈圈的动作。木承泽看着他的手指,眯起眼睛笑了:
“不错……按你说的办。不过,贾元春升迁还是要的,就从贵人升昭仪吧!一个院子不是两个才人一个昭仪吗?到时候,将甄家女升个才人放进去。你跟皇后说一下,朕等着看热闹。”
离开皇上的寝宫,乔安用佛尘锤了锤自己的肩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什么时候了?”他问的是身边跟着的小太监。
“回公公,现在已经入了亥时了。”
“走,去太上皇那儿一趟。”他吐了口气,坐上自己的小轿。内侍抬着快速穿行在皇宫大内的沟沟巷巷中,很快就到达了平日要走很长时间才能到的太上皇的居所。此时上皇还没有入睡,只是点了满院子的灯火。他独自一人并着一个小内侍,正穿着金色的里衣坐在热炕上,双脚正舒服的泡在热水中,闭目养神。
听到内侍通报,他点了点头:“让他进来!”挥手让身边的内侍将他身后的靠被子弄厚了一些,他舒服的靠了靠就不再睁开眼睛。
乔安独自进去,手中拿着的是另一份一模一样的笔录。他恭敬地将笔录递过去:“老圣人,这是今儿出的笔录。请您过目!”
“嗯……念吧!”太上皇没有伸手,而是让乔安念给他听。乔安点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将内容一字一句的念完,然后低着头等着问话。
也不知道太上皇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过了两刻钟了,小内侍给他换了一盆子草药汤子重新温腿脚的时候,他睁开一条细缝斜着眼睛珠子看着乔安声音沙哑松懒:“皇上那边说了什么?”
“只是说,二月二的时候给贾元春升位。不过小臣说,已经有了一个贾家的闺女也就不怕再来一个甄家的。横竖着,都是女人。”
“嗯……这主意不错!”太上皇挥手指着一边的内侍:“前儿内务府送来的那套罗金紫砂不是碎了一个杯子吗?全部都赏了他了,能修就修好了用,不能修不成套也能用。”
“谢太上皇!”乔安听得心喜,这必定是能修的。不然也不会坏了后还留着。
“嗯……”太上皇长吟一声睁开眼睛看这他伸手,乔安麻利的将笔录递了过去。一目十行的看过后,太上皇摸了摸胡须:“派去甄家那边的人,可有回信了?”
“还没有,金陵地界到底是甄家经营多年的地方。若是想好不惊动,怕是要费些力气。”乔安收起笑容,公瑾回复。
“都撤回来!”太上皇想了想自己去的那几次,还有这次禅位时在那边的,也都是铁通一样的局面。只是将人撒下去,怕是不好弄。他手指在笔录上沟沟点点一些人的名字,想了许久才吩咐:“那个贾政在……工部多久?”
“十一年了!前不久刚给换了位置……”
“日后找机会动一动,看着不像个傻子。”上皇扯扯嘴角:“让皇上拟旨贾代善不吝皇恩,以平代继谋取诰命。剥夺荣国公谥号,改一等将军。回头让太后下个懿旨,就说贾史氏为母不慈,闹得家宅不宁后宅不顺。明平妻不遵礼法,违背圣恩。剥夺她的超品夫人的诰命,降为四品恭人。这事情,端午前找个机会弄好就成。那贾赦真的去养马去了?”
“跟着的探子说,倒真的像是懂行的。这还没到地方,但是路上马匹的养护看着比那把式还要精通一些。”乔安说到这个,抽了抽嘴角。能装的他见过的多了,京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那纨绔子弟。哪怕不是,被家里环境逼得也得装得像。这位,就是最能装的,看着四六不懂。怕是你告诉他,穷人都吹不起麦子,他一定会告诉你吃不上麦子就吃肉的主儿。结果竟然还有两下子!
“那就继续盯着,看看同南边的甄家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就让他在哪里养马吧!”太上皇任由小内侍将他的双脚擦干净,乔安挥手让他收拾东西下去。自己亲自给太上皇套上袜子。太上皇没有看他的动作,而是继续点着那张笔录。点了点道:“贾元春升什么?”
“昭仪。”乔安整理好袜带后,立在一边。
“先升才人,一步一步走才好。过两天,找个理由升才人。等她升昭仪了,你就派人送四个嬷嬷去宁国府。就说是太后赏给她的,毕竟白身苦命女子嫁入高门大户的也是少有。更不用说是管家媳妇了!以后,每个月让内务府送一两件郡主级别的首饰过去,花样上不要过了界。”
“是!”乔安点点头,这个女孩儿是眼下唯一确定的金枝玉叶。他抿唇一笑:“到底是上皇您想的全面!皇上那儿小的明儿再回了去,这时辰怕也是晚了的。”
太上皇将笔录扔到一边:“你也是忙了一天的,去歇了吧!这些事情都不忙……”
“是!那小臣告退了!”乔安没有多做停留,留下了那张白纸退了出去。
京里过了正月十五,闹了花灯年的气氛就弱了下来。贾母派人从京兆府那里接了赖家的尸体,表示大度给封棺挖坟埋在了京郊的乱坟岗子。赖家十六口人,老人都死了干净,小的都是长不及序齿幼刚过三岁的。她都一一收了进府,说是做了表小姐表少爷养着。只是一子一女,旁的人看着也不过是个热闹。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运河口的地方一户姓钱的一家十六口老小,正吆喝着伙计搬家上船,说是京里的买卖做不下去全家回海州老家去。
王熙凤这边拜访了薛家后,时间已经到了三月中,贾琏决定过了乡试再去拜访林如海。王熙凤只是想到,这一来就走了一个月都多,很多事情都是在船上知晓的。眼下子要考试,也只能依了他的想法。只是另备了一份礼物,并上一枚从空间杂物中挑选出来的暖黄玉三鼎福豆挂坠做了生日礼,让人送了过去。
对于贾琏参加乡试她没有丝毫紧张,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小升初实在是没啥紧张感。在带来的丫鬟婆子都紧张兮兮的度过一天后,她也只是在见到贾琏回来后,询问了一句了事。
见她如此,贾琏笑呵呵的凑过去寻了一个香:“你就那么放心你家相公我一定能过?”
王熙凤斜眼睛看着他:“若说不能过,我爹爹当初能够放了你?不说别的,就是那袁先生的风采,我伯母也是跟我细细说过的。你若是那么些时间严师教导,还出不得一个秀才,岂不是说我伯父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来着你家相公我都是第一次参见科考。紧张失误未必是没有的,我可是看得清明那一大场子的人,就是六旬的老翁都是有的。”贾琏松开她,接了丫鬟递过来的茶碗灌了一口下去,吁了口气扭头看着王熙凤,逗乐儿的说:“你别说,我进去的时候,倒是真真紧张来着。手心领子背子的都在冒汗,可是我看到一个白发老翁的时候,我就不紧张了。”
“这是为何?”王熙凤起身下床去了里屋拿了一叠子她没事平心静气拨的瓜子仁儿放在他跟前,绕过他坐在炕桌的另一边,歪在一边堆积起来的厚棉被子上。
“为何?”贾琏抓起一捏瓜子仁儿,送入口中满口生香后才讲道:“你看,我不过弱冠,就紧张兮兮生怕一次不过。人家六旬老翁,怕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次了。也能一次次的来,我如何担心这个。再说,我以前做过相应的考题,也是并不难的。这么一想,就顺了。再看着,就觉得心气好。这题也就不难了。”
“二爷这筏子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到了殿试的时候,二爷是否还能如此。”王熙凤用手帕盖了唇,眯起眼睛笑着。贾琏看她笑,也跟着傻笑:“你还真认为你家二爷我能入了那金銮殿啊?能够得了一个举人,去下面做上四五年的地方官就是不错不错了。”
“二爷这是想的明白还是自恃甚清了?”王熙凤甩了他一帕子:“不说这些个了,横竖的已经过去了。过了也好,不过也好都不是现在说了能算的。倒是明儿了,二爷可得给我好好把田地的事情理了。上次托二爷的事情,怕是二爷早忘了。”
“哪儿能忘了哟……我的二奶奶!”贾琏大呼冤枉:“我不过是这一临近考试,就生生给忘了罢了。你我回乡也不过是半个多月的事情,如何能够忘了的。”贾琏侧身正坐,手指点了点桌子:“你说的那片地,我还真托人问了。的确是你母亲的嫁妆那片地没的错,这些年荒废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情了。实际上,就是咱们家的祖地也荒废了很多。主要是四年前那场疫病闹得,现在能够拿得动锄子的庄家把式不多不说,从北面过来的也不会种这水田。只是那些管事,得想个法子治上一治的好。只是这家刚分了,原本负责管的都跟着二叔二婶老太太过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的我们手头也难找人。”
“这倒是不难的!”王熙凤起身侧跪着:“我看了,庄子上面老的住户还是有的。我原本就想着,给他们重新盖了房子换了居所,那样小片的地连成大片的。到时候新招一些庄户,老的带着新的教上一教也就成了。我也只是托了二爷打探一下,若是下面的人犯了。打卖出去,也不能说我们主家的事情不是。只是二爷对家里的祖地也要有个章程的好,这地都是平整的好地,荒着就废了。虽说我们不是靠着那些地的收入,赚金赚银的。但也看着可惜了。”
“谁说不是,只是以往庄头报的和管事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再说,日后我是要走官场的,父亲和太太也是在北面呆着的。这些田地什么的,还得看奶奶你的。”说着他献媚的笑着凑过去,勾着王熙凤的脸颊就是吧唧一口。王熙凤啐了他一口,瞥过脸:“二爷之前说过这个,地契什么的也都给了我。只是之前是之前,我可是等着二爷此时的话头子呢!既然二爷说了,我也不怕日后二爷返回。横竖,日后也得是我儿子承了这些的。我就在这里给二爷透个底。”
她从一边的小书斋中,拿出两卷子纸,让下人将茶几上的东西打扫干净,铺上白净的麻布。她打开纸卷,里面是一片片的田地和周围环境的图。这个图是十天来贾琏备考期间,她寻了人用三角定位的方法丈量绘制出来的。比较起现在的那些不够精确的图,这个图一目了然。
她指着第一张和第二张图:“这两个庄子,第一个是我的陪嫁。另一个是我母亲的嫁妆,两个庄子是相邻的。中间这片山丘隔着,我琢磨着让人在山丘下面盖了新的村户,修路修水利。今年就不种了,现在的每户给三十两的银子让他们好过年。等到来年了,连成片重新分了种下。同时,也招收一些新的庄户。毕竟我们给的利大,不是那些盘剥了等着卖的人家。”
说完这个,她卷起这两张,打开一张新的,上面的田地也是很大的面积,只是形状不是很标准。村子在田地的中间,她指着村子道:“这是二爷给我的咱们家的祖地,只是这片地眼下却不是我们六房的。听说是老太太做了保的,交给了四房和五房经营。所得收益用来祭祀清坟的,可是我看了一下这些年的账簿子。上面说了,每年都要因着祭祀清坟的事情,给出四千两的银子来。这些年算下来,少的也得有十几万两了。可是这地的收益,我算过了,若是经营的好六百多亩的好地怎么说也能带来三万多两的收益。这里头,麻烦二爷自己去跟四房和五房的说说,我们是分了家的了。”
“嗯!”贾琏看着那图,想起了那个养在庄子里的孩子。点了点头:“这事情我回头去处理,暂时不着急。”这片地他是知道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地契竟然到了那个孩子手里。他想收都收不回来,眼下地契还在手。那可是六百亩的上等水田,不能每年白白便宜了旁的人。
见贾琏同意,她也没有多说只是收起图换了两张交叠的摆在一起,上面都是一些琐碎的田埂:“这些是琐碎的一些田埂,大多数都是荒着的。我琢磨着,趁着没有去姑姑那里不如将这些田都卖了换成新的成片的,哪怕带着山林什么的也是值当的。山林中多出山货不说,就是安排了好日后也会有好的收益不是。”
“这个你就看着办就成,现在做的都是给日后我们儿子的。”贾琏抿唇笑看着王熙凤:“祖先做的不就是为了我们今天。我们做的也是为了日后,你我夫妻原配的这些就不用给我看了。你安排就好,只是去姑姑那里的时间倒是不好安排。我想等着乡试的结果出来再去,也就是七八天的事情。这样你也好正经安排一下,只是按照你之前说的,怕是要花大笔的银子。”
“那倒不怕。”王熙凤抿唇一笑歪着头垂目仔细看着一幅幅图:“我手头还有十四万两的银钱可以动,都说了若想鸡下蛋,就得给鸡吃好的。我这不也是一样吗?我都想好了,村里面农妇孩子都有。我给他们盖学堂、请夫子、顾大夫。我盖了房子,让他们都能住得起牢固的房子,用得上干净的水。没有后顾之忧,金陵地区气候不错天灾少的。若是来山三五年还没得丰收,他们也对不起我不是?再说了,这钱我才华多少?钱百两的出去罢了,我一套头面都比这个贵的多。”
“你说的都是礼,你的嫁妆你自己经营我到不好说什么。可是这家里的,若是你这般下去……我倒是不好意思的了。给你的玉佩你也见过掌柜的了,日后缺了只管去取就是了。再者,过上两三年我怕是也要将手里的生意都托给你的。”贾琏说的低下了头,前世他的确手中是有些产业的。但是他当时把那些私钱给了尤二姐,都不曾信过她。只是怪自己当初想不明白,他们本就是原配夫妻。不为对方好,不为子孙好能为谁好了去?
王熙凤见他低头,不知道他这意思是试探还是其他的。凤眼儿内厉光一闪:“二爷这话可是别说,谁家的男人手里没的几个小钱了?日后二爷为官,走得清贵不假。但是手头若是没得足够的银钱,撑不起场面来,这清贵就说不上了。再说了……”她眉目传情嘴角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我还等着二爷来的时候,给我来个花儿粉儿的……呢!”
她说的婉转,带着流莺细语的调子勾着贾琏想把她立地正法了。可是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只是抬起头傻兮兮的跟着笑了。王熙凤看着他跟着傻笑,顿时扑哧一声笑开了怀。她一边笑着一边娇骂道:
“呆子!……真真一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