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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轩有个原则就是从不亏欠别人,所以给简雍施了一礼表达谢意:“要没有你神拍一通板砖,只怕我还想不出这些道理。阎王爷不欠小鬼的帐,咱们两清了!”这话没法明说,至于简雍能否领会得靠个人悟性,不过从他表情来看是够呛了。
陆轩心意尽到便不再理会简雍,而是站在原地稍作沉吟,以往的经历顿时象清溪一般流上心头。他缓缓转过身去,在众人揣度的目光中朗声说道:
“在下出身贫寒,两手空空,不过辽东乡下的一个穷小子而已,眼见乱世艰险苍生荼毒,便带着兄弟投身河北袁军;无意获取多少功名,只想好好干上一番大事而不枉此生。想必诸位都有过这种念头吧?”
“我和兄弟从军三年,征战四方破敌无数,不敢吹嘘功勋卓著却也多付辛劳,因此在张郃推荐下被袁绍擢升为偏将军。这完全可以说是我们兄弟用命换来的,轩自认受之无愧!”
“我本想在军中站稳了脚跟,从此就能尽展所学以竟小可之志,无奈天不遂人愿!世上永远有这么一种人,见你略有所得便妒火中烧,不当面恭喜道贺也就罢了,反而在你背后捕风捉影、恶意中伤!更有甚者,心怀鬼胎、玩弄权术,为一己之私致他人于死地,其罪难容!”
“郭图一向与张郃不睦,便常在袁绍面前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田丰、沮授勤勉事主但性情耿直,他更是联合逢纪等人谗言诽谤、离间挑拨。袁绍素喜阿谀奉承,不纳逆耳忠言,长此以往主仆之间便生嫌隙,为袁氏败北埋下祸根!皇叔曾为袁绍贵宾,想必很清楚这些事吧?”
刘备能不清楚么?当年他流落河北,曾经多次和一众谋士同堂议事,总能看到他们大打口水仗,你来我往忙得不亦乐乎。这让他对袁绍既羡慕又轻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基础,恐怕早就坐拥半个天下了!”
他先前曾被徐庶提醒要尽量配合简雍,可现在听陆轩说起这个事情,却也不好装迷糊否认,只得笑道:“承远所言甚是!”
徐庶心说不妙,我们布的局不仅让陆轩占了主动,而且还把主公给捎带上了,这哪行啊?他立刻向简雍悄悄使了个眼色,暗示赶紧转移话题。
简雍也是聪明人,知道徐庶是要自己干扰陆轩的思路,不能任由他良性发展下去,将一切不利因素扼杀于萌芽状态。尽管这么干多少有点儿不太地道,可为了主公大计那就硬着头皮来吧,今天这无赖我是一当到底了!
他对徐庶示意收到,接着扭头对陆轩阴阳怪气地说道:“承远啊,你来新野就是为了讨论袁绍的成败么?怎么一直往他身上扯呢?”意思是你那点事大伙都知道,干脆实话实说吧,还墨迹个什么劲啊!
陆轩心想:“把我臭骂一顿的是你,不让我解释原因的还是你,这不纯属欺负人么?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坐地起价压我一头,就这点小伎俩还难不倒我!”
他当即对简雍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来新野与这个大有关系。请先生安下心来,等我原原本本说个清楚自然会明白!”
简雍哑口无言,脸上却是一阵阵发热。本来打算牵着陆轩鼻子走,可陆轩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反而暗示自己居心不良;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会显得欲盖弥彰,这小子实在太精了!
刘备的笑容稍稍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本意是想了解陆轩的实力,同时强调一下自己的主导地位,谁知简雍上来红嘴白牙一顿猛喷,把陆轩说得就好象千古罪人。“有些过了!如果是为了先声夺人也勉强说得过去,但现在把人家埋汰够呛还不让说话,这不就是耍臭无赖么?真要传出去我还有何名望可言?”
徐庶注意到刘备的细微变化,跟着就是一惊:“主公喜怒极少形于颜色,显然对我的安排不太满意。唉,陆轩倍受主公赞赏,难道是我的好胜之心在从中作祟么?我还是低估他了啊!”
那边两个人在想着心思,这边陆轩的话仍然在继续:“……官渡一战,袁绍的军队几倍于曹操,却受了郭图挑拨拒纳田丰、沮授良言,以致在白马惨遭重创;接着被曹操拖在河岸整整一年,最后又成功偷袭了乌巢,形势已然岌岌可危!”
“就算这样袁绍仍然执迷不悟。张郃乃河北第一良将,我建议他主动请缨救援乌巢,这样便极有可能扭转局面;可惜袁绍本来对张郃就心存猜疑,又有郭图在旁怂恿,竟把张郃派去攻打曹营。曹操用兵向来留有退路,如此昏招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结果两处双双失利。郭图怕袁绍怪罪自己,再次用毒计陷害张郃,说他见大势已去便想投靠曹操,所以才故意战败;我兄弟二人与张郃、高览向来亲厚,郭图小人戚戚早把我们视为同党,便在袁绍面前一并诽谤!”
“袁绍满盘皆输恼羞成怒,便把所有怨气统统加在我们身上;可叹忠义之士竟被主上冠以通敌罪名,这按律是要满门抄斩的!先生,在下说句冒犯之语,如果换成了你该当如何?”
简雍一撇嘴:“我家主公不比旁人,他仁德宽厚天下尽知,对待部下更亲如兄弟,怎么可能会这么干?”
陆轩摇摇头:“先生说得没错,只可惜袁绍并非刘皇叔,一片忠心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我见情况危急才力劝张郃离开险地,以免把性命断送在奸人手中。”
陆轩说的基本符合实情,只在一个地方稍有改动:张郃、高览的罪名并没确立,而是被自己拐带出来的。他苦盼良久,总算在两只巨兽的利爪间寻到一线缝隙,从此便可飞鸟投林、游鱼入海,怎么能够错过机会呢?至于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简雍忽然来了一句:“既然这样你们为何不去投曹操?”
“投曹操?那我还费这么大事干嘛?”陆轩瞥见刘备很专注地望过来,明白自己的回答将非常关键,在心里稍加盘算才说道:“在下虽然年轻,可也知道曹操实乃汉贼,投奔他等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助纣为虐。难道先生很希望在下与贼为伍么?”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我与曹操对抗不是因为得罪过他,而是压根儿就瞅他不忿!”简雍又撞了个头破血流,连忙说道:“那倒不是。在下……呃,在下只不过有此一问……”看起来已经无计可施。
简雍不过是个打手,既然摆平了就没必要纠缠不休,否则无异于自降身份。陆轩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心想:“不是最好,那您就老老实实眯一会吧。现在我已经说明了立场,可刘备怎么还象无动于衷?”
刘备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在仔细思考陆轩的话。
黄巾之乱虽然失败,却点燃了天下大乱的导火索。没落的汉室已经压制不了诸侯的野心,他们在表面上依旧臣服朝廷,背地里却拥兵自重、抢占地盘,弄得华夏十三州一片乌烟瘴气,完全是军阀混战的古代版。搞来搞去都是为了两个字——权力。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刘备天生的枭雄基因促使他走入了江湖。在拼了几年老命以后,他终于依附公孙瓒混了个平原相,又因帮助过陶谦而白捡了个徐州;正当他雄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的时候,曹操这个平生劲敌出现了。
有些人注定生来就是冤家对头。刘备和曹操堪称不世英雄,彼此是既佩服又忌惮,然而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死也没分出个输赢。只是刘备跟家底丰厚的曹操没法比,创业初期被收拾得毫无脾气,甚至被人家拎到眼皮底下监视起来,就象钻进猫窝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现在他想想都觉得憋屈。
不过刘备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在许都蛰伏了小三年,终于把握住了两次机会:第一,和董承、种辑等人密谋“衣带诏”,为自己争霸天下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第二,以东征袁术为借口摆脱了曹操的看管,从此海阔天空再也无拘无束。
也该着刘备躲过一劫,他离开许昌没多久,曹操就鬼使神差发觉了“衣带诏”这回事。异党在侧焉能不除?曹操为了扫清威胁而大动干戈,把董承一伙人全体整死,天下为之震动。
刘备硕果仅存成了独苗一根,名气是有了,可依然势单力薄孤立无援。他明白要是就此放弃,那自己的形象将一落千丈,所有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于是咬紧牙关又跟曹操周旋了四五年。
几经辗转来到荆州,刘表念在同宗之谊收留了他,然而态度就象对待一条狗,既得看门又得用链子拴得梆紧,生怕他回头咬自己一口。刘备眼睁睁看着曹操愈发壮大,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徒奈其何?
时至今日,刘备是把“匡扶汉室”喊得最响的人,而陆轩的到来对于他无疑是一针强心剂:“曹操是我平生最强的敌手,却也是我达成夙愿最大的动力;我能一路走到今天,正是每每反其道而行的结果。凭陆轩的为人他绝不会信口开河,这起码说明我们旗号一致,在大方向上不存在分歧啊!”
陆轩负手而立,用自信的笑容面对着刘备,片刻之后他忽然发现,对方眼中似乎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彩,如同天外流星般稍纵即逝。他认为已经打动了刘备,心中一喜便想开口询问,只听旁边有人沉声说道:“徐庶不才,有一句话不知可否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