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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1-20
三兄弟在少妇指引下走进大宅。不出陆轩所料,这房子看着高大气派,里面的陈设却极为简陋;只有窗棂上精雕细刻的花纹,才见证出此间主人曾经的辉煌。
客厅甚是宽敞,四五个人置身其中仍然感觉很空旷,连说话都能带起阵阵回声。少妇端出一个托盘,面带歉意说道:“家中贫寒,只能用清茶一杯款待,将军见笑了!”
盘中的青瓷茶具颇为精美,陆轩看出对方在以贵客之礼相待,便说道:“天气炎热,正好喝碗茶去暑。”他见少妇刚强严谨、举止得体,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不禁暗生敬佩之意:“也许因为有这样的母亲,所以才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吧!”
少妇上完茶便恭恭敬敬坐在下首;憨奴儿乖乖站在母亲身边,乌溜溜的眼睛不停向陆轩瞄去。陆轩显得胸有成竹,捧起茶碗“嗞嗞”喝了两口,这才招手说道:“孩子,你过来!”
憨奴儿感到既兴奋又紧张,回头看时见母亲正向自己点头微笑;他从中受到莫大鼓舞,当即捏起小拳头走到陆轩面前。陆议面如止水,静坐旁观;陆轲从来没听说大哥会看病,这时不禁暗暗替他担心。
陆轩握住憨奴儿两只小手,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孩子,你若想治好这个累赘,便须答应我两件事:一,无论大叔让你干什么都要放开胆量;二,平心静气,不要着急。你记下来了么?”憨奴儿重重点了点头:“记、记下来了!”
陆轩赞道:“勇气可嘉!”又对少妇说道:“大嫂,调理口吃需要长久之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如愿。我只能把法子教给令郎,以后还须大嫂勤加督促、持之以恒。”少妇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便应道:“妾身理会得。”
口吃患者有个奇特之处:说话费劲,但唱歌十分流利,跟平常人一模一样。所以矫正口吃先要树立正确的心态,克服自卑心理;其次就是减缓语速逐字发音,天长日久形成了习惯,肯定会收到效果。陆轩多少有点医学常识,就生出试一试的念头。
他向少妇交待完毕,对憨奴儿说道:“会唱歌么?”憨奴儿摇了摇头。
陆轩说道:“我现在教你,记得不要怕,一定要大声唱出来!”这话都说不利索呢,唱歌?多丢脸啊!憨奴儿立刻犹豫起来,习惯性地把头转向母亲;少妇也没听说过唱歌能治口吃,目光中尽显疑问。
陆轩凝视着面前的小小身影:“你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既然敢承诺就要言出必行,此心昭昭可彰日月,这样才配称得上男子汉大丈夫!你若自认不是个男人,终生都要活在母亲的庇护之下,那我不教你也罢!”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几个大人不由同时一震。憨奴儿虽然年幼,但自小受母亲言传身教已颇有心智,感觉出陆轩的责备和不屑之意,当即鼓足勇气大声说道:“大叔,我是男人!”
陆轩要的就是他这份自信,这才满意地点头说道:“我唱一句你学一句,记得不要着急。”他稍作沉吟,那首熟悉的旋律随之跃上心头,在众人注视中高声唱道: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雄心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我发奋图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我是男儿当自强……”
东汉末年上层社会流行相和歌,民间多以类似清唱的徒歌为主,象陆轩这种唱法的却前所未见。众人听他嗓音一般,唱的既非诗经又非乐府,然而浅显易懂、朗朗上口,同时饱含壮烈激昂之意,闻之顿感荡气回肠,不由都听得入了神。
憨奴儿跟着陆轩一句一句地学唱,开始的时候声如蚊蚋,后来或许是受到了感染,唱得越来越响亮,底气也越来越足;陆议见他童声清脆毫无停顿,不禁暗暗惊异,少妇更是喜出望外。
待一首歌唱完,憨奴儿欢呼着扑到少妇怀中:“母亲,孩儿成功了!”少妇紧紧抱住他,脸上尽显激动之意,接着伸手一指陆轩:“去谢过大叔!”
憨奴儿走到陆轩面前深施一礼:“多谢大、大叔!”话一出口立时惊觉:“怎么又、又这样啦?”焦急之下眼里已经泛起泪花。
陆轩扶着他双肩温言道:“还记得大叔说过的话么?”
憨奴儿忍着不让泪水涌出眼眶,一字一句说道:“一,干什么都要放、放开胆量;二,平心静气,不要着急。”
“好惊人的记忆力,简直就是一字不差!不愧是三国末期的超级牛人啊!”陆轩对憨奴儿越发爱不释手,干脆把他抱在怀里:“会背诗经么?”憨奴儿抽泣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陆轩说道:“刚才你唱得非常通顺,因为唱歌字字句句都有特定的节奏,不象说话那般持续连贯,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憨奴儿眼中蓦然现出光亮,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轩面带鼓励说道:“现在你试着用唱歌那种感觉,随便找篇诗经背给我听。”
“节奏”、“感觉”这些词汇多少有些深奥,难得憨奴儿一个六岁孩子居然听得懂,只见他张口慢悠悠地诵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不仅通篇无误,而且没有一处反复重叠。
陆轩用手指敲了敲憨奴儿的小脑袋:“你看,只要放慢语速就说得很好。懂了么?”憨奴儿终于破涕为笑,搂着他的脖子再也不撒手。少妇见儿子笑得开心,想起已经过世的丈夫,心中跟着一阵酸楚,急忙低头掩饰过去。
陆轩鼓励了憨奴儿几句,又对少妇说道:“从明天开始,让孩子晨起先唱一遍歌,然后找背熟的诗文大声朗读;记得说话时尽量放慢,如果出现失误也不要理会。令郎天生聪明,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大有改观。”
少妇敛衽施礼:“将军重恩,我们母子不知如何答谢才好。还望见赐尊姓大名,从此愿日日焚香拜神,保佑将军一生平安!”
陆轩连忙作势虚扶:“大嫂无须如此,在下陆轩。此番相遇纯属偶然,或许是我与令郎有缘份吧!这孩子天资聪慧,若能从小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必将大放异彩。”
陆议虽然看出憨奴儿外拙内巧,却不明白族兄为何费这么大功夫出手相助;不过此举称得上积德行善,他从中感受到陆轩练达的外表下面,更怀着一颗挚诚的赤子之心,不经意间几分敬仰之情已悄然而生。
陆轩把憨奴儿轻轻放在地上,一本正经地告诫道:“好孩子,你是一块无瑕璞玉,万万不能小瞧了自己;莫说口吃能够治好,就算治不好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旁人的羞辱只能证明他们无知。大叔教你的歌名字叫做‘男儿当自强’,身为男子汉定要勇敢坚强,不能再因为伤心难过哭来哭去的。记住了?”
憨奴儿慢慢说道:“大叔,我记住了。”陆轩慰然一笑:“很好,从今以后憨奴儿就是家中梁柱了。既然如此,请大嫂留步,在下这便告辞!”
少妇见陆轩不但给儿子调理口吃,更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心中已然无比感激;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见陆轩说走就走却也不便相留,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憨奴儿冲过去一把抱住陆轩:“大叔,不、不要走!”情急之下早忘了慢些说话,小脸上也尽显不舍之意。
陆轩俯身轻轻分开他两只小手:“乖,大叔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等过几天定来看你,那时若无长进大叔可要生气啦!”
憨奴儿这才露出笑意:“当真?”
陆轩微笑说道:“大叔早说过嗒,从来不骗好孩子!若要大叔说话算话,你就得做个好孩子。”
憨奴儿用力点了点头:“嗯!”
陆轩在他稚嫩的肩膀上稍稍一捏:“大叔再送你一句话,今后当用以自勉:英雄须无畏,男儿当自强!”
他素来洒脱,说完便转身走出门外,陆轲、陆议见状也跟着离开。三人登上马车,在邓氏母子的眺望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
新野城北军营。
四野无风,凌空高挑的旌旗静止不动,上面那个鲜明的“刘”字赫然在目。营外已有上千军士围成一块场地,欢声雷动、呐喊不绝:“威武!威武!威武!”
两匹战马在场中疾速靠拢、一触即分,马上两员大将矟枪并举相斗正欢。东首那个二十多岁年纪,猿臂蜂腰、身形矫健;西首那个三十出头,戟须连鬓、势猛力沉。
二人各踞一侧对峙了片刻。那个戟须大汉豪迈一笑声如奔雷:“叔至,这次你非认输不可!”身上单衣虽然湿透,却仍显得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东首的年轻武将也不示弱,抡起手中的钢枪答道:“三将军固然神勇,不过在下必能奉陪到底!”
二将稍作调息,跨下战马同时发动冲向对方。随着彼此距离越来越近,两人身上的气势也越聚越浓,犹如卷起惊涛骇浪的两条蛟龙,不闪不避、勇往直前;而高高扬起的一枪一矟,恰似蛟龙头顶威力无俦的独角,已如电光石火一般轰然相遇!
“当!”
两记排山倒海的大力铮然碰撞,一声巨响直捣耳鼓。强威震荡之下二人的身体剧烈一晃,跨下战马也被硬生生带向一边,就在几乎要撞上的瞬间,错开狭窄的缝隙擦肩而过。不分胜负!
旁边的都尉见状高声说道:“三十合!”
场外的高台上树着一面麾盖,有三个人一前两后站立其下,为首的正是刘备。他注视着场中那个年轻武将,一向深沉的脸上少见地露出喜色:“我素知陈到勇武,不想却能与益德相持三十余合,真是出乎意料!”
那个头戴青巾的文士笑道:“若论勇武,自从吕布死后,天下再无人是关、张二位对手,主公有如此虎将,成就大业不过早晚之事。你说呢云长?”
旁边的武将蚕眉凤眼、五绺长髯,伟岸的身躯就象挡在刘备身后的一面高墙,正是关羽。他矜持一笑,说道:“元直先生过誉了。益德勇冠三军无人能敌,便是子龙也绝非等闲。关某自叹弗如!”话虽这样说,目光中却毫无谦恭之意。
元直先生便是徐庶了。他听了关羽的话便轻轻摇头:“为将者武勇倒在其次。云长熟读兵书腹藏韬略,我蒙主公厚爱妄称军师,但和你相比也是有所不及!”
关羽对徐庶还比较认可,正要接着说话,就见刘备轻叹一声:“诸君皆有匡世之能,可惜刘备不才,至今仍在这弹丸之地苟延残喘,实在是愧对各位啊!”脸上那点儿喜色再也寻不着半分。
徐庶连忙说道:“主公乃当世英雄,余者不及,只是机遇未至罢了。曹操统一北方后必然虎视荆襄,刘表绝非其敌,到那时主公乘机取而代之,未尝不可。”刘备双目一凝,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一个小校骑马飞奔而至:“启秉主公:有个自称陆轩的人特来拜会主公,已于县中等候!”
“陆轩?我与此人不过一面之缘,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刘备心中疑虑,就把目光投向徐庶。
徐庶转身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小校答道:“回军师,只有三人。”
徐庶沉吟说道:“陆轩其人年纪轻轻但颇富智计,出身寒微却素有雄心。眼下曹操视他不过癣疥之疾,然而随着北方统一,必会将之肃清;此番他远道而来,想必已知在北方难以容身,特来投石问路吧?”
刘备点点头:“曹操的敌人,也许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现在急需支援,这次说不定就会有所改观。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