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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天一作文士打扮,可惜因为身材太过瘦弱,一袭天蓝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却给人沐猴而冠之感,相貌上更是尖嘴猴腮,加上两瞥鼠须,怎么看都像师爷多过一郡之守。
需知春秋之洲的文官选拔,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历来在衡量其才干以外,对容貌的要求也是极为严格的。面貌丑陋甚至是身有残缺的,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可能入朝为官。当然,之所以会如此规定,可不是因为上位者看重颜值,更多的只是秉承着相由心生的圣人之言。
所谓相由心生,顾名思义,便是内心会极大的影响一个人的习惯、性格乃至外貌。换言之,一个人的习惯、性格乃至外貌如何,也可以作为评判其内心好坏的标准。
这话看似比较迷信,可尤其是对于修行者来说,反而更加的相信。至少在所有人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定理,相貌堂堂者未必是贤良之人,可相貌丑陋者十之七八必为奸诈小人。
如此一来,作为上位者哪个会希望自己麾下生有蛀虫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一开始看到冯天一的时候,展白心中就充满了好奇,为此还特意将公子隽拉到一旁仔细询问了一番。
原来,这冯天一之所以能够做上一郡之守,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沾了其妹妹的光。别看这家伙长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却意外的有个漂亮的妹妹,被公子隽的二哥公子田纳为小妾,而且颇受宠爱。
有了枕边风,这冯天一即便相貌再如何的丑陋,朝堂之上总要给些面子。好在,公子田对冯天一也甚是不喜,便随便找了个差事,将其打发出了丹阳。一来,不用留在身边,省的吃饭都感觉恶心。二来打发到郢城,也算是在公子隽的身边安放了一枚棋子,起到监督的作用。
话说冯天一虽是走了内宅的后门,但也不是昏聩之辈,上任郡守之后,表现的倒也中规中矩,颇为低调,这么多年来,与公子隽之间也是相安无事。当然,前提是没有发生数天前人牲集市上的争执。
冯天一不傻,反而在某些方面显得颇为精明。他可不相信,若是没有公子隽的授意,他府中一小小的谋士,竟然敢跟自己乃至骁骑将军府以及公孙世家为难。
这算不算是在释放某种信号呢?
以己度人,在冯天一看来,那被这姓展的谋士买去的少年奴隶,用途无非是培养死士。而死士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在联想一下过往公子隽颇为低调的行径,画风的突然转变,总是很容易让有心之人产生极大的遐想。
若是在联系一下最近朝堂上说发生的楚王刺杀案……
莫不是这公子隽已经感受到公子田说带来的危机,开始寻求自保了?
这便是冯天一连同他府中谋士一致得出的结论,而且对此颇为笃定。
不管结果是不是如此,冯天一自觉都要亲自来探听一二,也便有了今日之行。
“安将军以为如何?”冯天一倒是滑头的很,眼见展白发问,却又不愿轻易的得罪人,便将皮球踢向了身旁的安厥山身上。
这安厥山倒是长了一副铁塔般的粗壮身材,虽然高不过七尺,但块头却是极为的恐怖,面色黝黑似炭,悬鼻阔口,偏偏又生了满头棕色的毛发,如同鸡窝一般的盖在脑袋之上。
身为武将,安厥山可没有那般弯弯绕的花肠子,冷冷的斜了展白一眼后,便投向了公子隽的身上,显然对于那次冲突,他跟冯天一想到一块去了。
“某家的儿郎都是粗鲁的厮杀汉,虽然胸无点墨,却也都是从战场死人堆里走下来的磊落汉子。他们若是沙场折戟倒也落得个马革裹尸的好名声,可恨的是,就是这么一群好汉子却是死在自己守卫的国土之上,世子殿下,不论如何,此事你总要给个说法,不然,某家实不知该如何向部下们交代啊。”
安厥山的声音极为粗豪,给人以金属铿锵的坚硬感,明明说的不客气,可却让人生出无奈之感,总觉得要是跟他一般见识,凭白的掉了身份。
正是如此,反倒是让公子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嘿嘿,都说武人耿直,却是没想到安将军偏生了副好口才,这颠倒是非之事说起来,竟是这般的理直气壮,让在下都叹为观止啊。”这种时候,展白如何能保持沉默。
“大胆,尔一无品无阶的谋士,竟然敢中伤本将军,莫非以为某家手中的钢刀不快么?”安厥山怒喝一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锵的一声,就抽出了腰间的一口后背斩马刀,一股战场上才有的凶悍之气立时席卷整个厅堂。
那是一种犹如万马奔腾般的浓浓杀气,使得整个厅堂内,但凡胆识稍弱一些的人,都能从内心深处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而这其中,展白的压力尤其的严重。
只可惜,饶是安厥山镔铁般的脸上杀气纵横,虎眉豹目中火星四溢,又如何能惊扰到展白分毫。
反观展白这边,一脸的平静下,情殇剑眸闪烁而逝,却已是心中了然。
“似豹似狮,竟然还是个罕见的杂交品种。”展白心中暗道。
在情殇剑眸之下,安厥山的原形立时就显现了出来,赫然是一头狮豹杂交出的妖修。
自身化形,能如此的不露丝毫痕迹,这安厥山的修为倒是不可小觑。
“身为楚国骁骑将军,却是公器私用,按你所说,那日在人牲集市上与我府中交恶的乃是现役的披甲之士,他们不是更应该身在军营之中么?为何会出现在人牲集市,去为你将军府购买奴隶?”展白一字一句,声音虽不铿锵,却无一不是诛心之言。
若此事真的做实了,私自调用军队为己谋私,在吴起制定的军律中可是不小的罪过。
吴起的变法虽然因为其身死而变得名存实亡,但那更多的是政事,而在军事上却几乎一条不差的传承了下来。
这安厥山自认为有些小聪明,竟想以大义拿捏自己,却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胡说,某家那日派出的都是自己的家臣。”果然,安厥山情急之下,立即解释道,可话一出口,却无疑又是自打嘴巴了。
家臣跟现役的兵丁可是两个概念,虽然作为将军的家臣几乎全部都是由退出现役的兵丁所组成,可他们毕竟已经失去了军籍,无论以前为国家做出过何等的贡献,都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已然失去了国家律法的保护了。
“某家承认,之前的话有所偏颇了。可即便他们是某家的家臣又如何,国家律法可没有规定他们不得踏入人牲集市购买奴隶。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小小一谋士,竟然敢唆使府中的奴仆当街行凶,一举斩杀某家家臣一十二人,就是说破了天去,都要给某家一个交代。不然……”安厥山自认嘴上说不过这些文绉绉的家伙,便开始发癫耍横了。
“不然又如何?”展白冷笑一声,当仁不让道。
“那就别怪某家不客气,今天这好好的束脩大典怕是要立时扯白布发丧了。”安厥山说话间,手中斩马刀狠狠的斩在地上,也不见如何用力,便劈出了一道丈长的笔直裂痕。
事实上骁骑将军这个武官的官职并不高,位列八品,只能算是比较底层的军官。不说其他的,就是公子隽说直属的世子六率中便有同样的官职,不如褚绪许说属的骁骑领,虽是一字之差,但职能上是相同的。之所以一个称作将军,一个称作领,只是所属不同。
安厥山这个骁骑将军是由朝堂正式任免,而褚绪许则是由公子隽私相授受的。如此算起来,安厥山的地位还是要高过褚绪许。
但即便如此,也并非是安厥山一个八品武将敢在公子隽以及一郡之守面前嚣张跋扈的原因所在,最大的原因是他手中握有兵权。
郢城看似不小,可在朝堂看来,依然不过是偏居一隅之地,若非靠近边关,根本不可能有边戍卫驻扎。而安厥山领八品武职,已经算是军队在郢城之地最大的官员了。
安厥山的跋扈,展白的强硬,使得局势立时变得紧张起来,或许整个厅堂内少数还能安然处之的就只剩下冯天一以及公孙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