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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那日,城外大营一筹莫展的欧阳智等人总算高兴些了,因为江东王肖峰带了欧阳睿回来。
那昏昏沉沉了两日的杨皇后也起来了,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就又是一阵哭。
“放心,母后,俗话讲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我们两个可都是大难不死,你就等着跟我们一起享福吧。”那欧阳睿伤还没痊愈,苍白着脸色,但一张嘴却依然油滑。
“哼,还享福?你倒是有本事也生个孙子出来让我抱着玩。”杨皇后抢白他。
哎……
真不是她有意这么噎他,实在是隔壁帐篷里孟老太妃哄孙子的声音太响亮,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真让她羡慕嫉妒恨呀。
听母亲这样一说,欧阳睿忽然就想起了在船上的那几日听得的那婴儿笑声。
“怎么了,睿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儿子愣神,杨皇后禁不住担心的问道。
儿子的伤她已经看过了,真是够触目惊心的,差一点也就药石无灵了。
蓝妃这帮人,真狠……
“放心,母后,没事,我只是忽然响起了那救我的人,还真神秘,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我好些了,还立刻就将我扔给了江东王。”那欧阳睿又道。
“哦,还有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嗯……大概是看你一身伤,猜着就是惹上了大麻烦,怕被牵连吧。”那欧阳智则道。
“嗯,这倒也是。”杨皇后也点头。
欧阳睿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然后也点了点头。
“对了,我还没有去见过那肖王爷,陪我去见见他吧。”那杨皇后又道。
“肖王爷和荣将军他们在主帐,我陪您去。”欧阳智立刻扶了母亲道。
“我就不去了,顺便走走。”那欧阳睿则道。
杨皇后和欧阳智听了又点头,杨皇后又嘱咐他,“你最好还是在帐里歇着,伤还没好呢。”
“知道了。”避免母亲再啰嗦,欧阳睿赶紧应承,还真到榻上去去,作势要躺下。
杨皇后见了,便放心的跟着欧阳智一起走了。
兄长和母亲走了以后,欧阳睿立刻就从榻上起来,从后帐门出去。
那些日子养伤,这几日,先坐船,又坐马车,都没空闲四处转转,真将他憋坏了。
出的帐门来,只见斜阳、绿树、远山,还有那些远处操练的兵勇,只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忽然一阵清脆而稚嫩的孩童诵读声传入他耳朵。
也不知是因为船上听的那婴孩的笑声,还是刚才母亲的话,听着这孩童的声音,他莫名的就觉得心情柔软,然后停住脚步。
“冲儿背的真好,真棒!”孩童的声音停下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母亲,你看——有个叔叔……”被夸奖格外自豪高兴的小杨冲一抬头,就看见那站在两人身后的欧阳睿,禁不住立刻对九姐儿道。
九姐儿转过头来,当看清是欧阳睿时,立刻轻施一礼“瑜王爷。”然后又让小杨冲上前见过他。
“四表嫂,你们继续吧,我就也不打扰了。”欧阳睿和九姐儿有的没的的寒暄了几句后,便告辞继续向外走。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但听着身后又响起来的诸多姓氏,他又忽然站住脚步,看向那正在教小杨冲的九姐儿,“四表嫂教的这是什么?挺上口吗。”
九姐儿闻言一愣,猛然意识到《百家姓》在这个朝代还没有,因为这本儿童蒙学读物成文与北宋时期。
她看小杨冲开始学说话,随口就教了,却并没考虑这么多。
“这是姓氏口诀吗?不知道‘蔡’排在那里?”但欧阳睿似乎并未细究,而是又问道。
“‘蔡’?还没排呢?”九姐儿禁不住松了口气,然后道。
她当然不敢再多说……
“四表嫂可知道这姓‘蔡’的人那里多?”那欧阳睿又问。
“‘蔡’?大里吧,因为这‘蔡’是大里第二姓氏,在大里,除了‘段’就是‘蔡’呢。”九姐儿想了想,据实答道。
这还是段毓岚以前在的时候,两人闲聊,告诉她的话……
那欧阳睿听了先是一愣,而后满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瑜王爷?”九姐儿又问。
“没事。”欧阳睿对她挥挥手,再此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九姐儿禁不住一阵凝眉。
也不知这段毓岚如今在哪里?可还安好?这两人……还有没有缘分再见?
转眼就到了晚饭时刻,虽然张大人已经从府上调了专门的厨子来伺候杨皇后和欧阳智,但九姐儿和云映雪还是去了厨房帮忙。
他们和军营里众将士的饭食是分开的。
这么多人,要只靠着这么两个厨子,任务就有点太重了。
从那日的“婆婆丁”事件之后,吃蒲公英已经成了这里的时尚,连军营里的那些兵士们也会出去采摘。
而九姐儿呢,又发现了新的味道不错的野菜,那就是刺儿菜。
蒲公英差不多都被采尽了,而这种因为有刺马都不爱吃的菜却到处都是。
她让杨慧儿帮她采了,过水焯了,加肉一起做成馅,然后蒸包子或包饺子,杨皇后和孟老太妃都十分爱吃。
今日她又准备蒸包子,正和云映雪做馅子呢,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出去一看,却是小杨坤小杨宁小杨成三个男孩子,正围着荣岩,荣岩手中拿着一只白色的鸽子,而三个孩子,正站在一边,和他讨要那只鸽子。
“荣叔叔,你就把这鸽子给我们吧,这鸽子脚上只绑了根小木棍,根本就没送信来吗,哪里又是什么信鸽。”
“是啊是啊,肯定不是信鸽,你就给我们玩吧。”
“就是……”
三个孩子轮番轰炸着。
荣岩被三个孩子闹得有些无奈,又见九姐儿和云映雪又出来了看,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想将手中的鸽子递给三人。
“慢着,荣将军,可不可以请问一下这鸽子脚上绑的是什么样的小木棍?”但就在在这时,却听九姐儿忽然道。
荣岩不由一愣,目光落在九姐儿脸上,却见九姐儿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期待与兴奋。
其实这一刻,不只他看着九姐儿,云映雪和三个孩子也都惊异的看向九姐儿,很疑惑九姐儿怎么突然过问这个。
“就是这根呀,很奇怪的呢,我觉得可能是哪家孩子开的玩笑,只不过这只鸽子真的很像以前王爷驯化的那些信鸽……王妃,有什么不对吗?”
荣岩一边将手上一根小小的木柴棍拿给九姐儿看,一边说着,但很快他就发现九姐儿并未听他说话,而是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根小小木柴棍。
九姐儿先是微微摇头,然后又点头,双眸中却已是含了激动的泪光。
笔芯粗细的木柴棍,一端是一个黑黑的头,不正是她曾经做给杨国丰的火柴吗……
“丰儿媳妇,你说这是丰儿的东西,可是真的吗?”
主帐中,烛光下,看着那摆在正中桌子上的小小木材棍,孟老太妃问九姐儿,脸上也满是激动。
虽那日听的权仲白的话,认定儿子还活着,但到底还是不确信的,因为这多时日了也没信。
但没想到今日却听媳妇很肯定的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又怎么不激动?
“真的,这是……这是我做给他的小玩意。”九姐儿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道。
但让别人分享夫妻之间的事,她还是禁不住时一时红了脸。
“丰儿将这个让信鸽带信物过来,另外还知道我们逃出来,更知道我们来了这里,这可见他并未受制于人。”这时,那杨皇后则看了九姐儿一眼道。
“的确,王爷谨慎,是想给我们通讯息,但却又怕这信鸽被欧阳健的人所拦,所以才想出这个。”那张冰张大人也分析着。
“四表兄这般做,告诉我们他还活着是一点,是不是同时也在暗示我们三日后欧阳健的登基大典他已经想到了办法,只要我们与之配合,里应外合,就能将那欧阳健的诡计彻底揭露呢?”很快,那欧阳睿也接口道。
“也许吧!”听了众人的话,那欧阳智则点点头,然后又异常坚定的道,“不管如何,三日后的皇城一行,我都会前赴,即使明知凶险,即使知道极可能有去无回,但为道义,为父皇,更为那许多忠心于我的臣民,这责任与我是无可推卸的。”
“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是您一个人,老臣也势必会追随您,殚精竭虑,讨伐谋逆,以报皇上待我的一片浩荡恩情。”
这时那一直沉默的的江东王肖峰则道,说到皇上的时候,这位胡子一大把的人还是禁不住眼眶含泪。
他,信亲王欧阳诸,都是昭和帝小时候的伴读。
昭和帝虽然猜疑心太盛,使许多人寒心,但对于这两人一起长大的人,还是挺不错的。
所以这会儿,说起昭和帝,他的心情是十分悲痛且缅怀的。
“皇兄,这又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自然有兄弟我一份。”那欧阳睿见了也立刻道。
“是啊,太子殿下,卑职荣岩(张冰)虽不才,但也定会全力以赴。”这时荣岩和张冰也异口同声的道。
见众人都这般表衷肠,那欧阳智感动且感激。
“怀远世子也传书过来,说那日他们父子也会过来,和我们一起进城。”之后孟老太妃又道。
听了这话,欧阳智和杨皇后都很高兴,因为这确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如今,他们能调的动的,也只有荣岩和张冰为数不多的人马,而江东王因为只有封地只有一城,而朝廷又对大多藩王多加限制,所以人马也不多。
而这场斗争,最终也许会演变成战争,自然是有人马,才能有胜算。
……
就在城外大营众人表意筹谋之际,在大越皇宫里也另有一番筹谋。
唯有不同的是那边是悲壮慷慨,而这边却是得意洋洋——
“太后答应了?”蓝妃笑着问儿子。
“当然,母妃还不知道,其实太后不就这么个人吗?再说崔太妃那事之后,那太后自然已经恨死了这欧阳智母子,再加上儿臣这张不烂之舌,自然是对儿臣登基之事鼎力支持,另外最后还反复让儿臣保证一定要将这欧阳智千刀万剐呢。”欧阳健则笑着回母亲道。
“那就好那就好。”蓝妃又笑道,然后又问儿子,“三日之后可安排好了?”
“放心,外公他们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将一切障碍都处了,而那那石铁信更是致信给他兄长——直隶总督石铁成,让他带兵过来,保证万无一失,相信此番欧阳智那厮来了,定能斩草除根,彻底肃清。”
“是吗?那太好了。”
“当然是了,外公和水清定下的这个故意疏漏一把、放那欧阳智等人进来,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的妙计,一定将其一网打尽,哈哈。”接着欧阳智又狂笑道。
“不过……”那蓝妃听了却是立刻敛了笑,又面色凝重起来,“还是再慎重一些,玄武派那些可都是高手呀。”
“母妃不用怕,他有玄武派,我们不是还有尤亮的苗疆,再加上这精锐御林军,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见母亲忧心,那欧阳健立刻又道。
听了他这话,那蓝妃又点头笑了,然后又道,“对了,健儿,母妃让尚衣司的人帮你赶制了一件龙袍,已经做好了,你试试吧。”
听了这个,欧阳健自然高兴,然后母子俩个,一脸春风的去试穿龙袍,提前找感觉了。
……
“王妃,已经很晚了,您先睡吧,我来看着小世子。”
灯光昏暗的营账里,史嬷嬷伸过手,就要将九姐儿身边床上那正抓着一把木头匕首的小杨梓抱过来。
“不用了,还是你先去睡吧。”九姐儿却摇摇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明日正是五月二十四,正是那欧阳健准备登基的日子,料想这个夜一定有许多人睡不着。
而她还不足十个月的儿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们此刻的紧张心情,已经深夜了还不睡。
看九姐儿挺坚决,那史嬷嬷也就先去睡了。
九姐儿则继续看着儿子。
拿着那匕首摸索的小家伙,稚嫩的眉头微蹙着,专注而认真,那神情真像父亲。
其实又何止这神情像,这般喜欢这武器玩具,不也像吗?长大了应该也是个喜欢拿到弄枪的吧?
可能是感受到母亲的目光,小家伙抬起头来,裂开只长了几颗牙齿的小嘴,对母亲笑笑,笑过之后,突然就拿起手中的匕首,对着身下的褥子做了个“刺”的动作。
九姐儿被孩子逗笑了。
欧阳睿总喜欢抱着他去前面看士兵操练,所以这小家伙也学到了一些。
稍后她又举目,望眸光投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心头默默地道:杨国丰,看,你儿子多可爱,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
睡去的晚,自然也起晚了,等九姐儿起来,才发现大营里的男人们已经走了,杨皇后和孟老太妃在帐篷里下棋,而杨慧儿则在一边看着,三人均沉默着。
“四婶婶,和我去采蒲公英吧?”看她进来,杨慧儿则站起来,对她轻声道。
她点点头,杨慧儿便拉了她出来。
云映雪和小严氏在阳光下纳鞋底,云映雪一针一针的很是认真,小严氏也学着她的样子,难得的也沉静下来。
一边的巧香哄着女儿和小杨明,正和巧环说着什么,有一搭无一搭的,看得出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罗妈妈和青杏水湘伙同几个下人在厨房那边忙碌着,只听见“滋滋”的油炝锅的声音,却并不闻人语。
九姐儿不由暗暗一叹,为这份凝重。
也是啊,一旦失败,必定一番血雨腥风,众人都不知前面等待的将是什么命运。
“四婶婶,你说太子表叔他们会赢吗?”走上后山的小路时,九姐儿身边的杨慧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会赢,一定会的。”九姐儿很坚定的告诉她。
杨慧儿笑了,“你和鸿钧哥哥说的一样呢。”
鸿钧?
九姐儿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鸿钧是怀远世子张鸿钧。
张氏父子是昨日到的,带了不少人,但大部分都化妆成了商人和百姓,分拨来的,以此掩人耳目。
这张鸿钧确实不负传闻,相貌不凡,温润如玉,让孟老太妃很是欢喜。
“我、我也是吃饭时才和鸿钧哥哥说了两句……”看九姐儿看她,杨慧儿禁不住立刻红了脸。
这小姑娘应该是怕她说她私相授受吧,九姐儿见了,不由暗笑,不过不是已经私相授受了。
“走吧,我们去挖些野菜,然后我教你做饺子,等到他们赢了帮他们庆功好不好?”随后九姐儿又道。
“嗯。”杨慧儿点头。
……
就在两人将美好愿望和希望寄托在挖野菜之上时,在大越皇宫里却有着另外一幅情景——
中和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万般肃穆齐整,紧盯着上面由众人簇拥着缓缓走出的欧阳健。
看一眼正中那诱人的华丽座位,欧阳健并没坐上去,然后坐到一侧事先摆好的另一把椅子上。
这虚伪而刻意的一招,立刻博得下面许多赞赏的目光。
“参见成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隆重跪拜行礼。
“各位大臣,快快请起。”欧阳健见了也谦和的起身,请众人起来。
“先皇龙驭宾天,万民不幸,但家不可无主,国不可无君,还请殿下能够担当社稷大任,带领吾等再建我大越辉煌。”
这时,一个文臣出列,再次隆重叩拜后,然后文绉绉又一脸凝重的道。
正是那礼部左侍郎焦启,在奏请欧阳健即位。
至于为什么不是礼部尚书?
那礼部尚书当然不能来,群臣都知道,只因前两日在祭奠昭和帝的时候,那礼部尚书因为悲痛难抑,忽然摔到在地,这一摔竟然就摔断了髋骨,如今还躺在床上,这会儿当然不能来,礼部的大小事宜如今都交给了这礼部左侍郎。
但那欧阳健却并没像以往那些即将即位的新帝一样,在奏请之后,马上准备即位,而是又锁着眉头、一脸诚惶诚恐的站起来,道,“小王也深知事急从权的道理,父皇不幸崩驾……”说到这句时,更是抬起袖袍,擦拭那瞬间红了的眼角,“为子为臣,应当传承重任,但小王实在才智疏发,恐怕难担此大任。”
但他话音刚落,下列中又有一个人站出,高声道,“殿下实在不该妄自菲薄,殿下文韬武略,才智出众,这一点众所周知,另外殿下孝心一片,感天动地,这更是我等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之事,如果我大越能的殿下这样之主,实乃我大越万民之福,相信先皇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告慰。”
正是位居国公之次的太尉高克勤,蓝太师蓝威庭的门人!
“是啊是啊……”他这一声之后,立刻又有许多大臣出列,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
到此,欧阳健自然觉得做足了功夫,火候到了,于是便装出一副无奈神情的点点头,“既如此,那小王也勉为其难!”说到这里,忽然又叹息一声,低声幽幽道,“其实也怪小王那太子皇兄,父皇驾崩之后,也不幸无缘无故去了,才使得小王这番为难。”
台下一些不明情况的群臣听了,自然微微抬眸,露出一脸好奇神情。
但偏偏欧阳健却一句也不再多说,又是一番叹息,一边叹息着,目光一边微微扫过大殿两侧。
早早就有人向他报过,欧阳智兄弟已经进宫来,就混在那些侍卫之中。
还真沉得住气,这会儿还不跳出来,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升座了。
不过他自有办法,于是他装作无意的看向下面那吏部尚书常思明。
那常思明见了,会意一笑,转瞬出列,不过脸上却已经满是义愤填膺,“殿下,您也太过仁慈了,那太子殿下和杨皇后母子因为一己私怨,竟然勾结大臣和江湖邪教谋害皇上,更是在事发之后凭借那邪教出逃,如今罪名已是确凿,你又何苦还为他们隐瞒,弄得群臣蒙在鼓里,到以为您有心这皇位。”
群臣听罢,自然惊讶恍然。
“常大人,口下留情,再不好,也是父皇一向倚重的儿子,更曾是这一国储君!”欧阳健立刻气愤的样子喝斥他。
“储君怎么?这般良心泯灭,道德沦丧的事就不能说了吗……”那常思明竟然还梗着脖子装腔作势的与他争辩。
“常思明,昧着良心胡说八道,没觉得你这般作为更是良心泯灭道德沦丧吗?”这时,忽然一个声音自大殿一边响起。
“啊……”群臣纷纷向那声源看去,众侍卫立刻纷纷武器出鞘,对准一个同样侍卫打扮、不过这会儿正怒目看向常思明与台阶上的欧阳健的年轻男子。
身材颀长,面孔俊美,一双精致上挑的桃花眼中满是不羁,正是欧阳睿!
终于忍不住了。
欧阳健心头暗笑,但面上却立刻装出一副惊讶样子,对那众侍卫挥挥手,“放下武器!”然后又起身喜悦的道,“四皇兄,怎么是你?”
苗疆之人当然已经探得这欧阳睿未死,他本来想再劫杀他一次,但无奈那江东王竟然以姻亲的关系借了信亲王留在封地边境的兵保护他,而那康王也去了海上见信亲王,他怕在登基之前与那信亲王对上,会影响登基,所以暂时放过他。
不过……呵呵,欧阳睿,今日一样是你的死期。
欧阳睿将头上那侍卫头帽随手挥到一边,然后一脸冷笑的慢慢走进,随着那侍卫手中刀戟的格挡慢慢落下,欧阳睿的声音也掷地有声的响起,“为什么不能是我?看着我没死,很惊讶吗?”
“四皇兄这是哪里话?小弟的意思是你为长,即使太子皇兄大逆不道,不能再做这个位置,但也轮不到小弟,这位置应该你来做。”那欧阳健立刻又装出一脸诚挚的样子。
“是吗?”欧阳睿在台阶下站定,精致的唇角勾起,“那你还在上面罗嗦什么,滚下来吧。”
欧阳健一愣,然后禁不住暗暗握拳。
欧阳睿这混蛋,还真是无耻的闹手,这般不按常理出牌。
但话一出,自然不能食言,于是下跨一步,作势下来,不过目光却是快速的又瞥了一眼那常思明。
“殿下,不可!”那常思明立刻会意,赶紧上前一步,然后看欧阳睿一眼,“太子与瑜王是同胞兄弟,如今皇后娘娘都参与了谋害皇上之事,难保这瑜王就未参与其中,未防这天下落入奸佞只手,还请殿下三思呀。”
“是啊,三思呀。”蓝太师授意过的那帮臣子更是赶紧附和,纷纷跪倒。
欧阳健当即借机停住脚步。
“常思明,你这张该生疮该烂舌的破嘴,你凭什么说皇兄谋害了父皇?难道你见了?那我且问你,皇兄下的是什么毒?可让太医验过了没有?又可让刑部刑审了皇兄?”
欧阳睿看这欧阳健一眼,冷笑一声后,则转向那常思明,一边语气锐利的质问,一边慢慢逼近他。
这常思明则被吓得步步后退,嘴上更是支支吾吾。
“四皇兄,这些你不比问常大人,为了皇家颜面,我并未向朝中公布这事,不过皇兄谋害父皇一事的确是千真万确,这个……不只有人证,而且皇兄已经承认了。”
这样说可谓一举两得:一是可以在群臣面前造声势,显得理直气壮;二是那欧阳智已经来了,也该出来了吧。
“欧阳健,难道在这大殿之上,你还想像在父皇灵堂里一样指鹿为马,信口雌黄吗?”
果然,他这一声之后,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面色清瘦温雅,但此刻却脸色持重,目光如炬,不正是那欧阳智吗?
“欧阳智,”欧阳健立刻装出一副忍无可忍的凛然模样,“谋害父皇,累及苍生,没想到今日你竟然还敢回到这里?是可忍孰不忍,我又岂能容你,来人,将这大逆不道之人给我拿下!”
那些侍卫立刻纷纷上前。
“怎么,欧阳健,众人面前,连一句话也不敢让我说吗?”欧阳智丝毫不惧那剑戟,面色泰然。
“住手!”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欧阳健暗笑,然后挥手止住那些侍卫,故作宽厚姿态,“我当然给你说的机会,你想说什么,说吧——”
“知道这是什么吗?”
欧阳健这般举动,让欧阳智心头忧虑,不知这厮又整出了些什么花招,竟然给他说话机会,但却还是义无反顾的上前,将手中准备好的东西高擎起。
他没退路!
“什么?”众人一愣,欧阳健也一愣。
“是一封书信,是一个署名为‘欧阳健’的人写给西蒙国六皇子、如今西蒙国代国主呼延卜的信,上面那‘欧阳健’让那呼延卜帮他刺杀太子,图谋天下,还说好处无限。”
既然决定走这一趟,当然他就是有备而来!
众臣听了都禁不住一惊,那欧阳健也禁不住微微变色。
想不到这封信竟然在欧阳智手里。
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对,欧阳智之前一直在禁足,那日又是仓皇逃走,不可能拿了什么信。
“欧阳智,你谋害父皇,如今又反污蔑与我,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很快他就又装出一副无辜样子。
“污蔑你?”欧阳智将那信展开,冷笑着读了两句,然后又将给近前的大臣看,“那看看是谁的笔迹吧?”
他自然也是有心人,一次看父皇看过一封信后脸色愤然,就留了心眼,后来终于得了机会看了这封信,没想到却是呼延卜将他与欧阳健勾结的新给了父皇。
父皇并没追究,但他却并没放过,他凭借超人的记忆力将这信默下,以便将来有一日对付这欧阳健用得上。
至于笔迹,自小一起长大,禀赋超群的他当然能模仿这欧阳健的笔记。
即使扳不倒他,他也不会让他坐稳这君主,他已经想过,今日这罪名如果真搪不开,又等不来助力,就想方设法与这欧阳健同归于尽,到时让四弟继承这皇位。
不管如何,他绝对不能让这欧阳健得逞!
他暗暗捏了捏胸口处的黑色**,这还是得了权仲白的启示。
这是他的责任!
“不只这个,我还得过一个消息,有人在狮子楼宴请呼延卜,收授他两箱子黄金,而御林军统领石铁信城南建的那宅子,就是由这笔黄金而建。”就在众人惊异的纷纷看向欧阳健之时,欧阳睿又笑着开口。
这是真的,一早这石铁信就在和欧阳健勾结。
“啊?”群臣更是惊讶。
这石铁信如今可是鼎力支撑这成王,难道这谋逆之罪其实是成王吗?
“我这里还有封信,是一个叫‘欧阳健’的人最近写给苗疆教主的信,让他尽快搜寻一种使人迅速致死、无色无味的毒药,还反复交代要慎重,不然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各位想不想看看?”
这当然是假话,假的不能再假,也是他杜撰模仿的。
他能无中生有,颠倒黑白,为什么他不能呢?
群臣更加惊讶了。
“一派胡言!”欧阳健则是大怒。
这欧阳智还真是急了的兔子,乱咬人呢。
不过他又岂能怕他,他还有一个重磅证人未出场。
“我这就让你看看真正的事实,让众臣看看你更龌龊无耻的一面。”他自然不再给他时间,这般诋毁他,在这假作真真作假的事实面前对他一点也不利,“请太后祖母的驾!”
一语宣完,这欧阳健先看群臣一眼,然后又对欧阳智兄弟得意而阴沉的冷笑。
欧阳智看一眼这欧阳健,然后看向欧阳睿。
情知这番必然是要坐实他的罪名,他却无奈,最终也只能狠下心腆下脸承受那污蔑诽谤,然后思索该如何靠近这欧阳健,然后抱住他一起死。
感受到兄长紧张又复杂的目光,这欧阳睿禁不住眉头微蹙。
这太后除了这欧阳健,他们这帮兄妹谁也不喜欢,连那千方百计讨好他的静宁静云这两位公主都不喜欢,当然也不喜欢他们兄弟,相信这番来准没好事。
该如何才能反败为胜,彻底洗清兄长身上的罪名呢?
如果要是丰表兄这会儿出招就好了,丰表兄没事,还用特殊方式传信给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手……
但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他好像看到了……丰表兄。
真是呢……虽然他化了一脸乱七八糟的状,还穿了宫女的衣服,佝着身子,垂着头,扭着腰还迈着小碎步,走在那太后身边。
但他们俩可是从婴孩时会爬开始就一起长大的,他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哈哈……
堂堂的威远王爷扮宫女,这要被揭破了该多好玩。
不过实心说,这丰表兄扮起女人来,还挺俊俏妩媚吗,只可惜他……不好男风。
欧阳睿很想很想笑,为了避免笑出声,他赶紧踢了身边那常思明一脚,丝毫不惧那群臣蹙眉看过来的目光。
“太后祖母,您快请坐!”欧阳健赶紧上前,扶了崔太后坐下,然后率先给她行礼。
群臣也赶紧给崔太后行礼。
欧阳睿也跟着群臣跪下,但欧阳智却呆呆的没动。
正好!欧阳健见了冷笑,然后看向那面对群臣很是拘谨的崔太后,“太后祖母,请您过来实在是不得已,奸人不除,相信您和孙子心情一样愤懑痛苦,此刻能不能请您告诉孙儿和众臣,谁是谋害了父皇的人?”
听提到儿子,崔太后禁不住又是泪眼婆娑,哽咽起来。
一边高个的宫女赶紧递了帕子给她,她擦了擦才止了哭,然后看向群臣,“各位爱卿,其实这都怨哀家,纵宠那太妃崔容容,以致酿成今日之祸,不过好在上天有眼,让哀家有机会揭举那与这崔容容勾搭成奸、人性沦丧的谋逆之臣……”
她真的很想给侄女留下面子,给崔家留些面子,给自己留下面子。
但杨国丰告诉她,要是这样做的话,那对儿子不公平。
是啊,确实啊,不是因为信任她这个母亲,一向谨慎的儿子又怎么会被人暗算,不得善终。
如果这奸贼不是想讨好自己,又怎么会勾上侄女。
怪她呀!
所以她如今就义无反顾的要揭破这一切,相信她这般做,儿子在天上也会安息的。
她一边哭,一边说,自然感染力极强,群臣都一脸愤慨,多受过昭和帝恩惠的更是落下泪来。
“太后,快告诉我等这该千刀万剐、禽兽不如的人是谁?让我等为皇上报仇。”那常思明被踢了一脚后,悄无声息的移到另一边,这会儿自然有得了说话的机会。
哼,要尽快除了这欧阳智,还有这欧阳睿。
看一眼煽风点火的大舅子,欧阳健满意的暗点头,然后一脸高傲的等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只不过——
“那个人就是这欧阳健!”忽然一只手,颤巍巍的指过来。
欧阳健禁不住瞬间呆了,看向太后。
这是哪里弄错了吗,还是这太后失常了?
“是他,以后位诱惑那崔太妃,借了哀家那碗红豆汤,毒害了皇上,又在灵堂上指鹿为马,嫁祸给太子,还将皇后逼出宫去,怕事情败露,更是杀了那崔太妃灭口,又如今又蛊惑哀家,准备将太子置于死地……”太后站起来,大声的指正这欧阳健,苍老的眸子里更是落泪纷纷。
儿子呀,你真是错爱了这狼子野心、凶残毒辣的禽兽。
其实又何止儿子,自己不也是吗?宠信这奸佞禽兽,导致酿成大祸……
这时欧阳健已经反应过来,“太后,看来你是因为悲痛疯了。”上前一步,就要制止那太后。
却没想到,一边忽然有一只手伸出,一把隔开他的手。
正是太后身边那高个宫女。
他这一下,力度不小,却没想到竟被轻轻化解,他不由定定看向那宫女。
但不看还好,一看禁不住瞬间大吃一惊,“杨国丰!”
那乔装成宫女的杨国丰听闻,立刻将脸上的妆容一抹,“成王爷,很失望吧,一把大火没有烧死微臣。”
虽那脸庞还不大看得出来,但那声音群臣又岂能认错,“啊,威远王爷!王爷没死……”
“四表弟!”欧阳智更是欣喜的出声唤他道。
“四表兄!”欧阳睿也唤他一声,但是少了欣喜,多了戏谑。
“欧阳智杨国丰之流,谋害皇上吗,迷惑太后,大闹登基大典,来人,将他们拿下!”这时那欧阳健急了,对左右高声号令一声。
大殿两边立刻涌了许多御林军出来,在石铁信的带领下先围住大殿,然后又向众人包围过来。
群臣慌了,慌忙闪避。
而那石铁信看那已经推下台阶的欧阳健一眼,然后对身后一挥手,他身后的弓箭手立刻上前,蹲身,搭弓,欲放箭。
杨国丰见了,立刻一击掌,瞬间就又有许多御林军出现在众人身后,为首的正是杨国寿杨国庆兄弟。
“啊……”石铁信也禁不住大吃一惊。
这杨国庆也是御林军头目,虽然地位远远不及他,但却因为人豪爽真诚,兼是皇后娘娘的侄子,所以威信直逼他这统领。
在开始他投了成王这一帮,就是因为嫉妒这资历年纪都不如他的杨国庆。
在杨国庆因为通敌叛国被关押慎刑司之时,他可谓心花怒放,更加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成王身边,然后排除异己,清除了杨国庆的人,将这御林军大权紧握手中。
而这回杨国庆又出现了,还带着人,他自然感到威胁。
“兄弟们,石铁信勾结成王,谋害皇上,其罪当诛,难道你们还要跟随他纣为虐吗?”杨国庆则是看了石铁信身后的御林军一声喝问。
这一声结束之后,立刻有许多士兵纷纷退后,还有一些放下武器,也有一些慢慢的向这边移动。
“王爷,先走,城外自有我兄长的军队接应!”那石铁信见形势不利,立刻对欧阳健招呼一声。
那欧阳健恋恋不舍的看一眼那正中还没来得及坐上去的宝座,再看一眼那愤怒的看着他的欧阳智等人,最终满心不甘的转身往外退去。
那石铁信则领人护在他身后,也慢慢退去。
“王爷,带着我呀。”那常思明见了,就想追上去。
欧阳健理也不理他,石铁信更是赏了他一脚。
“哎呀,我的妈呀……”那常思明捂着被踢中的膝盖哀叫。
“四表弟,难道就让这欧阳健这样走了吗?”欧阳智看向杨国丰。
“不然能怎么样,”杨国丰对他低声道,“这几日我们一直避在密道里,五弟也就笼络了这些人。”
欧阳智闻言立刻明白。
其实他们这般面不改色人的和石铁信对峙,也完全靠的是勇气。
石铁信和欧阳智出了门就后悔了,因为那许许多多的御林军一看他们退,以为他们大势已去,立刻纷纷倒戈。
等到退到宫门处,立刻又遭到玄武教道士和怀远王手下一帮武功高强之人的伏击,又冲散了不少人马,幸亏蓝太师蓝山秀蓝水清父子三人,带了苗疆的人和蓝家秘密训练的一些死士过来接应,才顺利逃脱。
“外祖父……”一见那蓝威庭,欧阳健立刻上前,想说什么。
“出城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蓝威庭则对他摆摆手,然后催马。
欧阳健顿时也振奋起来,跟在后面。
“太师,大事不好,信亲王世子和康王带人在前面包抄过来。”但就在这时,一个随扈匆忙来报。
“怎么办?”欧阳健急了。
蓝威庭也是一阵蹙眉。
众人都沉默着。
“父亲,我们往城西围场那边去吧,别忘了那里还有一处行宫呢。”在沉默中,忽然一个清越的声音开口。
正是那和尤亮骑马并肩站在一处的蓝水清。
众人闻言一愣。
“杨家的家眷跑了,可惜了。”蓝水清又一声,然后率先催马往西。
那尤亮见了,立刻跟上。
“哈哈,表弟妙计呀!”那欧阳健则大笑起来,转向外祖父解释,“那里有欧阳智的孽种。”
蓝威庭一愣,点头。
……
“那石铁成早就带了人马候在北门,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让这欧阳健等人出城。”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大门口处,杨国丰已经换回了男装,此刻骑在马上的他,正一边看着刚刚恢复了职务的梁振安排众军士严守街道,保证民众安全,一边同样骑马在他身边的欧阳智说道。
“四表弟,放心,康王和靖弟已经带人过来,相信他们跑不了。”欧阳智则道。
“太子殿下,”但他话音刚落,一个手下就匆匆而来,对他躬身禀道,“成王带人往西面去了。”
欧阳智听罢禁不住大惊失色。
“怎么了?”杨国丰忙问。
“珍儿和潇儿在那边行宫里。”欧阳智说完,已经打马而去。
杨国丰一愣,也赶紧跟在后面。
欧阳智和杨国丰等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西城行宫高大巍峨的门敞开着,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被绑在了门前桩子上,身边站着两个持刀侍卫。
两个侍卫手中的刀迎着下午西斜的阳光,反射在女子脸上,直逼的女子睁不开眼。
“珍儿……”欧阳智在距离门口五十米处打马站定,喊了女子一声后,目光又快速的逡巡,当发现被绑着的除了邹珍儿外并无其他人时,禁不住心情稍安。
女子抬起头,看过来,却是立刻落下泪来,“殿下……”
“哈哈……”随着一阵笑声,欧阳健一干人缓缓走出来。
“欧阳健,你可真是无耻卑鄙到了绝点,妇孺之辈,也值得你这般利用吗?”欧阳智见了,立刻眯起眼眸对那为首的欧阳健冷声道。
“欧阳智,我不知道什么叫卑鄙无耻,我只知道什么叫‘胜者王侯败者贼’。”欧阳健又笑,“识相点,将皇位让出来,我保证你的妾室儿子安然无恙。”
“你休想,让天下落入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手中,我宁死。”只不过他话音刚落,那欧阳智就语气坚定的道。
“呵……你还真是顽执,算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你放我们出城,我放了你的妾室儿子。”很快那欧阳健又道。
“不可——”不待那欧阳智开口,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正是那紧跟着兄长和表兄带人赶来的欧阳睿。
欧阳智转头看他,众人也看向他。
实话,一旦真放了欧阳健和这帮人,他们必定会去和直隶总督石铁成汇合,那样这欧阳健就会自立为王,到时就会大越分裂,内战频起。
众人的目光又从欧阳睿毫不退避的脸上转会,落到欧阳智的脸上。
欧阳智看一眼那刀下的邹珍儿,脸上闪过犹豫。
众人也看那邹珍儿,却是纷纷垂下眸。
氛围顿时变得异常凝重……
“殿下,不必忧虑我,放心,潇儿没事,他——很安全。”但就在这时,那邹珍儿忽然大声道。
欧阳智一愣,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为儿子欧阳潇,没落入敌手,感到庆幸和高兴。
“贱女人!”欧阳健见了,禁不住气急败坏,上去就狠狠的给了邹珍儿一个耳光。
“啪——”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欧阳智还是听见了清脆的一声入耳,再就是邹珍儿那被打偏过去的半边脸上的瞬间红肿,以及唇角淌下的血迹。
“欧阳健,打一个女人,这算什么本事。”欧阳智禁不住愤怒的握紧了拳。
“呵呵……”欧阳健冷笑,然后一把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抽过刀,“我不禁要打,还要一刀刀的活剐她,皇兄,相信这样让人血脉贲张的情景你一定也乐于看。”边说着,手一挥,一刀就刺在邹珍儿的左肩上。
鲜红的血迹立刻浸染了衣襟,然后一滴一滴的滴下来,但那邹珍儿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贱女人,还挺倔,那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欧阳健禁不住很是恼怒,手中的刀一挥,就又要刺上去。
邹珍儿可能是怕了疼,禁不住浑身一颤,眼一闭。
“哈哈……”欧阳健禁不住大笑,刀停在邹珍儿的脸侧,“不过……只要你说出你将那小孽种藏在哪儿,我立刻放了你。”
此刻他真恨不得一刀将这个女人结果了,他听了表弟的话,伙同众人一起来了这里,原本是想着抓住那小孽种威胁这欧阳智。
要知道,那可是到目前为止,这欧阳智唯一的儿子,这女人那欧阳智也许不在乎,但这儿子却是看得十分重。
但却没想到的是,这贱女人竟然将那小孽种藏了起来,问她也不说,搜也搜不到,最后他只好暂时将这贱女人绑了起来折磨。
邹珍儿闻言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贱女人……”欧阳健骂一声,又握紧了刀,然后看向欧阳健,“皇兄,记得这女人曾经舍命救过你呢,你就忍心看着她承受这被捅成马蜂窝的疼痛,你也太绝情了吧?这不让天下耻笑吗?”一边讽刺着,手上猛然使力,邹珍儿另一只手臂就已经被划了深深一刀。
邹珍儿不自主的呻吟一生,血如泉涌般冒出来,沿着那绿衣落下,很是触目惊心。
欧阳智见了,禁不住心头一缩,眸底含了泪光。
曾几何时,在权力斗争中,他已经忽略了她曾经舍命相救、无怨无悔的那份深情。
但偏偏这事实就这么残忍,让他想起,而且将这么痛苦的抉择放在他面前。
“算了,让他们走吧。”杨国丰看了忽然就想起了九姐儿,想起了儿子,不忍,转向欧阳智。
欧阳睿听了,立刻蹙眉,清寒的桃花眼有着明显的不赞同。
欧阳智禁不住一阵为难至极。
放了欧阳健吗?唯恐天下大乱,不放,可难道真的看着珍儿被……
“殿下,来生见!”
但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大喊,举目看去,就只见那拼力将身子一转,往前一纵,胸口迎了欧阳健手中的刀而去,“噗——”的一声,欧阳健手中的刀就已经深深没入他的胸口。
欧阳健惊呆了,众人惊呆了。
“珍儿……”欧阳智则是大叫一声,纵马就冲上去。
杨国丰和欧阳睿则是带人紧随其后。
杨国丰欧阳睿等人和欧阳健一帮缠斗在一起,欧阳智则是上前紧紧抱住那胸口不断有鲜血涌出的邹珍儿。“珍儿,你怎么样?”
邹珍儿却笑了,气息微弱的道,“潇……潇儿在……在我床下……暗格……”说完,立刻闭上了眼,脸孔也瞬间煞黄。
欧阳智俊眸中禁不住有泪滑下,紧紧抱着她,“珍儿,你不能有事,要挺住……”
但邹珍儿回答的他的只是一阵静默。
看着怀中寂然不动的女人,欧阳智禁不住心痛如割,“傻瓜,为什么总是用生命来博,你这般……可让我如何偿还,醒来吧,我答应你,如果你这次还能侥幸活下来,我做平民,你将是我最爱的正妻,我做帝王,你将是我最敬的皇后。”
他这一席话说完,就意外的发现邹珍儿那已经紧紧闭上的眼睑忽然微微颤动一下,他禁不住一阵惊喜,对一边几个侍卫几句,让他们去救儿子,而他则迅速抱了邹珍儿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尽管杨国丰等人全力以赴,但最终欧阳健、石铁信和蓝水清还是在尤亮及两个苗疆高手的护送下逃了。
因为那苗疆的用毒手段实在厉害,尤其是召蛇那一招。
那个长了一双疤瘌眼的苗疆人,拿了一根笛子,忽然就吹奏起来。
听他一吹奏,吃过这个亏的欧阳睿立刻拉了众人后退,可是还是有些侍卫被毒蛇咬伤了。
后来杨国丰点起火来,破了这蛇阵,追上去,拿住了蓝太师等人,可这几人还是逃了。
欧阳睿气的直骂街,很想拉杨国丰追过去,但无奈他伤还没好,而杨国丰又惦记着家眷,最终也只好作罢。
杨国丰半路上就带了人去了城外,接应那被派去帮他保护并迎回杨皇后和家眷的荣岩梁振及几个大臣,欧阳睿只好自己回了宫,去和兄长说。
但欧阳智又哪有时间理他,正在亲自监督太医帮邹珍儿诊治。
知道太医匆匆出来报,说邹夫人命总算保住了,欧阳智才一脸欣喜地长长舒了口气。
“这样一个女人,看把皇兄紧张的。”欧阳睿终于得了机会嘲讽兄长。
“什么女人,今后她是你嫂子。”欧阳智却淡淡的回他一声,然后又往崇政殿昭和帝的灵堂方向而去了。
欧阳睿一愣。
“啪——”身后有杯盏落地的声音响起。
欧阳睿回头,却发现正是那太子妃郝静心。
想起这次郝家竟然也以为他们兄弟大势已去、隔岸观火的作为,欧阳睿看也没多看她一眼,转身也跟了欧阳智往灵堂方向而去。
那站在原地的郝静心,则是美眸缓缓垂下泪来。
当抱了儿子、坐在奔驰的马车上的九姐儿,听见外面喧闹的人马声,掀开车帘看时,立刻就对上了前面高踞马上的杨国丰那双幽深的眸子。
她明明想笑的,但谁知却鼻子一酸,泪水却纷纷落下,打湿了脸颊。
杨国丰见了,立刻在众人目光下催马过来。
马在近前停下,杨国丰则一掀车帘,伸了长臂过来。
九姐儿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抱起她了。
她一时禁不住很是不好意思,让人看了,还有他的手下和同僚,不被人笑话才怪。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因为他只是将她手中的孩子抱了过去,然后将孩子高高举了起来。
“咯咯……”小杨梓快乐的笑了。
九姐儿却是瞬间沉下了脸。
“呵呵……”杨国丰看她一眼,低笑一声,转身催马,抱着孩子又奔前面队伍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九姐儿又笑了。
杨国丰几兄弟并未回府,直接就跟着杨皇后去了宫中吊唁昭和帝。
九姐儿她们这般女眷,回了府上,自然先是一番安置。
府上并没什么佣人走失,留守的大总管杨忠和杨五依然将府上管制的一片清明有序,孟老太妃见了禁不住满是感动,当即决定每人各赏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虽然正值国丧,但这依然压制不住众仆的激动心情,府上一片欢腾。
傍晚时分,美中不足也终于得到弥补,那就是杨家几兄弟回来了,在秋枫阁里闭门良久,后来终于带了客人瑜王欧阳睿,出现在了晚饭桌前。
孟老太妃自然高兴之极,忙吩咐罗妈妈添菜添碗,一番忙活后众人才终于坐下用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席间,自然其乐融融,一片温馨。
“四表兄,你怎么知道慎刑司处有密道?”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隔着屏风的男眷那一桌传来对话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沉默了一会儿,欧阳睿的询问声又起。
“那年你因为怕被皇上考校功课偷溜出宫,姑母让人四处找你时发现的。”
伴随着几声若有若无的低笑声,欧阳睿又是一阵尴尬沉默,好久之后,才又感叹,“你这嘴可真严,那年我们都才十五岁,这一晃都十多年了,我才知道你也知道那里的密道。”
“要不那场大火眼见着势必会烧起来,恐怕四表兄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杨国庆语气复杂的插嘴。
他这句后,屋内瞬间再次沉默。
但这次却完全不同于刚才,明显要凝滞许多。
坐在九姐儿对面的孟老太妃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九姐儿则是在心头暗暗叹息。
老人是在悲愤帝王的猜疑之心吧。
要不是看那火定会要了几兄弟的性命,杨国丰估计怎么也不会用上这密道,一片忠君之心呀。
不过好在还不是太迂……
“呵呵……”很快,这沉闷氛围又再次被欧阳睿的干笑与低语声打断,“对了,四表兄,估计今日你在中和殿上陪伴太后祖母出来的情景也会瞒上许多年吧。”
“呵呵……”
这一声毕,低笑声又起。
“什么情景,瑜王表叔?很好玩吗?”杨慧儿东瞅西望了一番,最终忍不住,起身隔空对欧阳睿喊话。
孟老太妃立刻肃然朝她看来。
你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了,都订亲的人,怎么就这么没规矩,坐下!
杨慧儿当然知道祖母目光的含义,撅着嘴坐下。
九姐儿看一眼身边的杨慧儿,然后垂头吃饭。
她男人,她自然好奇……
杨国丰似乎知道她的心态,所以……“不好玩,四叔扮了个宫女!”声音平板。语气淡然。
“噗——”
有人瞬间喷笑。
正是九姐儿!
呃……
她真的……真的没想笑,可是实在没忍住。
那情景……她不敢多想……还记得,他扮太监,那赧然忸怩的模样。
她不敢抬头看众人,涨红着脸恨不得将头埋进饭碗了。
“小表嫂笑了呢,四表兄不生我的气了吧?哈哈……”也不知那边什么情景,欧阳睿又笑起来。
“哼!”杨国丰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
“呵呵……”这一声,莫名的就戳中了众人的笑点,众人禁不住都笑了。
吃过饭后,杨国丰几兄弟又跟着欧阳睿入宫去了。
深夜,九姐儿睡醒了一觉,才发现杨国丰回来了,似乎刚刚沐浴完毕,在账外幽暗的灯光下正看着什么。
她立刻披衣起身。
听见响动,杨国丰看过来,“吵醒你了?”
“没有,猛然回家睡,还有些不习惯呢。”她一边笑着,一边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杨国丰接过茶,却并没喝,随手放在一边,然后看向她,幽深的眸子里蕴蓄着不可错认的柔情,“对不起,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一句话,九姐儿禁不住就落下泪来。
“别哭,没事了……”见她哭了,杨国丰禁不住又怜惜又内疚,长臂伸出,将她拥进怀里。
“你还要出去?”九姐儿抹了一把泪,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衣服上,但很快,她就感觉自己多问了,作为一品大员,这个时候,自然要去斋戒守灵。
她禁不住扁嘴。
杨国丰笑了,歉意的道,“过些日子我再陪你。”
九姐儿没说话,目光落在他刚才看的东西上,“这是?”
杨国丰拿起那书信,有些故作神秘的道,“你可能想不到,这是谁让人送来的。”
“呃……”
“你六姐夫宁志远,也是西亚暗卫统领狄志生。”
“啊?”
他这个姐夫,在杨国丰事发之后,就失踪了。
“他在我们一入狱,就猜到了会如此,本来秘密回去是带部下过来准备救人的,因为五弟和他约定,在事情结束后跟他走一趟西亚,这会儿正好就截住了成王蓝水清几人,另外,更是除掉了那直隶总督石铁成,下午他就让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正在追踪成王几人,因为这牵涉到两国,弄不好就又惹起通敌叛国风波,所以不敢声张,这也是傍晚我兄弟几人和瑜王关在秋枫阁里商量的事。”杨国丰又道。
“哦。”九姐儿听了禁不住很是高兴。
刚刚回来,自然来不及回娘家,不过料想那边也是一团乱,因为这六姑爷连累文家所有人,想想那六姐儿该又多大的压力呀。
“你这个六姐夫还不错,在心中反复关照要先为文家洗清罪名,应该是为你六姐姐考虑吧。”杨国丰又道。
九姐儿禁不住点头。
之后杨国丰又和她说起对蓝家常家等的处置。
十岁以上男子全部斩首,十岁以下男子充军,女子全部莫如教坊司为官妓。
听了对蓝家的处置,九姐儿禁不住心微颤,为古代这株连制度。
转念一想,如果真是那成王赢了,恐怕落得此下场的该轮到自己,她心情才平复些了。
沉默了一下,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又道,“那王爷,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救个人出来?”
杨国丰看向她,“你七姐姐?”
九姐儿点头。
她是有理由救七姐儿的,虽然她实在该受惩罚,但真有一个做官妓的姐妹,怎么也不好听不是吗?
杨国丰点点头,愣了愣,才又道,“知道蓝水清为什么会娶你七姐姐吗?”
“利用她一点,还有就是……那蓝水清是短袖。”不答她回到,那杨国丰又道。
“啊……”九姐儿大惊,但稍后也禁不住颔首。
是啊,应该想到的,那蓝水清一副阴柔美丽小受样。
“那他喜欢的应该是他那侍卫尤亮吧。”这样的讯息使她忍不住八卦起来。
杨国丰却只是点点头,一副不愿多说模样,“我去看看儿子,然后就走。”
“哦。”听说他又要走,九姐儿脸色虽然尽力维持着,但心情却瞬间失落。
杨国丰自然看在眼中,既欣喜,又愧疚,禁不住又将她抱住,亲昵抚慰了一阵,才转身去看了儿子。
第二日,九姐儿一早起来就派水湘出去打听,在得知文府门口的官兵已经撤去后,立刻回了娘家。
好在众人都没事,文崇江兄弟也被放了回来。
“想不到这皇上竟然……竟然这么就去了,小十这辈子算完了……”蒋氏见了她,先是拉着她的手询问了一番,然后又流着泪和她说起十姐儿。
九姐儿能说什么,只能赶紧安慰她,至少还有小静宜。
蒋氏又对她一番嘱托,务必让她求求杨皇后,帮十姐儿将小静宜的抚养权要回来。
九姐儿自然赶紧应了。
其实昨日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和杨皇后说了这事,因为在城外大营的时候,她曾经听了一个讯息,那就是那蓝妃拟定了一个为这昭和帝生殉的名单,上面竟然有这十姐儿。
这个她当然不敢告诉蒋氏。
想想那蓝妃也真恨,十姐儿已经那样了,竟然也没打算放过。
不过这蓝妃也得了相应下场,昨晚欧阳健出逃以后,就已经吞金自裁。
昭和帝黄泉路上不寂寞了,至少有这位宠妃做伴,只是不知,昭和帝在泉下见了这位谋害他并辅助儿子篡位的宠妃,会不会恨得咬牙切齿呢?
之后九姐儿又去了二房。
见了她,萧氏很有些赧然,因为七姐儿的事,不管如何,都是她没全力阻止。
九姐儿自然明白,所以并不和她多说这事,而是问起文景金和徐伟的学业,还请她托娘家父兄照顾文景水。
萧氏自然忙不迭的应承。
“徐家表哥不错,明年四月的春闱肯定会上榜的。”萧氏又对她夸起徐伟。
“是吗。”听了这个,九姐儿自然高兴。
她这个表哥挺有胆量挺仗义的,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们逃到城外大营的事,扮作樵夫出城给她们送了一些菜蔬和银两。
当然没见上面,荣岩手下那些兵士又怎么可能随便放人进去,她当时也不知,还是左旭问她,她想了半天才想到是这徐伟。
她的这个表哥不简单呢。
想想她这个表哥能有今天,还源于她一个善意的骗局,她就觉得超有成就感。
苗氏因为文崇河被牵连、又失了那个好职位之事着急上火,有些身体不适,她又去看了看她,之后便又去了大房,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人等着她劝慰,那就是六姐儿!
刚才在三房里,就听蒋氏说,六姐儿病了,而且拒绝吃药。
一定是为宁志远的事!
到了才知道,原来这里早有一个劝慰着,那就是小十一。
不过显然,这小姑娘并没到什么作用,因为一边桌上摆着药和饭,床上的六姐儿正毫无生气的躺着。
看着那几日不见,就瘦削憔悴了许多的六姐儿,九姐儿明白,看来,这次是真正动了六姐儿的心。
还真没见过她这个没心没肺、有些爽朗有些刁蛮的堂姐这副模样过,即使当年为了婚嫁之事和邹氏闹腾的时候,也不如今日这般凄惨。
“九姐姐……”见了她,小十一自然高兴,上来拉了她的手,有千言万语要问的样子。
“十一妹妹,一会儿再说,”她对小姑娘摆摆手,“我先劝六姐姐。”
小姑娘闻言立刻点头,但听说她要劝六姐儿,却又立刻叹了气,看六姐儿一眼,对她道,“那你就和六姐姐说说话吧,我去再让厨房帮她熬些粥来。”
小十一走后,九姐儿又将一边的丫鬟打发出去,这才走进六姐儿,坐在她一边,轻声道,“六姐姐,还记得当年帮你谋婚吗?那时你也是这般不吃不喝。”
一句话,六姐儿那闭着的眼眸中瞬间泪如泉涌。
“六姐姐,别哭了,要怪你也应该怪我不是吗?”她又道。
六姐儿闻言却瞬间睁开眼,一把抱了她,呜咽起来,“不,九妹妹,不怪你,都怪我自己,是我眼瞎,心也瞎,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是为西亚卖命的人,不过什么也没做,结果就是差点害了妹夫害了杨家,还害的家里差点遭了大祸,父亲他们也险些遭了难,都是我识人不清,都是我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呀,我该死……该死,我本来……本来以为自己不问出身不怕贫穷,跟了这样一个人,又百分之百的待他,会能换他一些真心呢,却不想……不想……”六姐儿说不下去了,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六姐姐,你识人不清,难道我也识人不清吗?”却不想九姐儿却给了她这样一句。
“啊?”六姐儿瞬间怔住,看向她。
九姐儿立刻低声将宁致远的事告诉她。
六姐儿至此才似乎将所有来龙去脉弄清楚,狂喜一阵,却又开始骂自己该死,因为她说那天她和宁志远在湖边吵架,好像被人听了去,而那个人似乎就是七姐儿,其实这一切事情都源于她这张嘴这幅火爆性格。
已经猜到事情大概的九姐儿,自然只是指着她,嗔道,“六姐姐,该还好管管你这张嘴改改你这幅火爆性情了,也只有六姐夫能受得了你。”
之后六姐儿就似乎真变聪明了,拉着她的手,“九妹妹,相公说他这件事做完后就会彻底做回大越子民,我们不会是敌对方的。”
“男人们的事,我不多管。”九姐儿却是淡笑一句。
等小十一重新让丫头端了饭菜进来,看着那满脸笑意的捧了药在喝的六姐儿时,禁不住瞬间瞪大了眼,“九姐姐,你可真是了不得。”
六姐儿九姐儿都笑了。
小十一正插科打诨呢,就有丫头报:三姐儿来了。
看着那将两个孩子都带了过来的三姐儿,几人禁不住惊异。
“我要和向家和离!”但三姐儿似乎还嫌众人不够惊异,又抛出重螃。
“啊?”几人惊呆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向家在这次事件中,不只不帮忙文家杨家,还对她也冷了许多,管家权利交给了弟媳,向世珍还趁机宠起了小妾。
“三姐姐,我支持你!”六姐儿一听,立刻气愤填胸。
九姐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丫头来报:三姑爷过来了。
三姐儿当然不见,六姐儿更是吩咐人要将他赶出去。
还是九姐儿觉得这事还是好好说道说道,给这向世珍说情,才让这向世珍进来了。
这向世珍自然又是道歉又是赔礼,忍下了六小姨子的发飙和妻子的不理不睬。
九姐儿当然理解在这场夺嫡中向家的态度,所以并没在这事上多说,只是教育这位姐夫一番,夫妻之间,应该患难与共,不能玩捧高踩低这不入流的手段,将这向世珍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本来差不多了,六姐儿气都消了一大半,谁知不巧八姐儿四姐儿又过来了,知道事情原委之后,这向世珍自然又水深火热了一番。
可怜这平时一副高冷的镇国公世子,让一帮小姨子们弄得形象全无,终于才将两个孩子接走了。
三姐儿留下来,和几姐妹相聚。
说起眼下事,众姐妹自然一番劫后余生的感叹。
谢俊受了牵连,被踢出了翰林院,至今赋闲;而蒋家虽还没来得及被牵连,却因想着为杨家文家疏通,许多银子打了水漂。
“没事了,以后就好了。”九姐儿赶紧拉着几姐妹的手安抚。
几姐妹点头。
在几双眼眸的真诚对视中,那一颗颗的心更近了。
是夜,有消息传来,成王和石铁信被射杀于荒郊,而蓝水清也堕崖而死,苗疆大护法尤亮也追随蓝水清跳崖,至此,这场轰轰烈烈的夺嫡战终于画上了句号。
……
“参加皇……太后!”
外面酷暑炎热,惠安殿里却是一片清凉芳香,九姐儿一边享受着这份惬意,一边躬身行礼,但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差点出了错,来不及改口,只能将错就错,在“太后”前面加了个“皇”,好在这样也不是什么把问题。
“好了好了,过来坐吧。”原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杨慧安一边说着,一边对她指了指一边的座位。
“谢太后。”她赶紧又道,这次可不敢再叫错了。
六月初,欧阳智就已经登基,改国号智和,如今的太子殿下已是智和帝,这杨皇后自然就成了杨太后。
六月中,昭和帝也入土为安,葬于大越皇陵。
如今已经是七月中,转眼又一个多月过去了。
“怎么没带小杨梓过来,哀家还想带这小家伙去和潇儿玩一会儿了。”水灵一边帮她端了绿豆汤上来,杨太后一边又问她道。
“来时他睡了,所以……”九姐儿有些为难的道。
知道你老人家想侄孙,但是能不能根据实际情况考虑一下,这大热的天。
“算了,改日吧,天气这么闷。”
还好,不是很不通情理。
九姐儿赶紧点点头。
杨太后又让水灵端了一些御膳房做的白玉凉糕上来,两人便一边吃着,一边说着生意上的事。
因为没了顾及和束缚,他们的生意愈发扩大了。
朝贡生意不只是边境小国,更是预计远销到大食等一些西部国家。
王燕娘在今年正月里就再嫁了,以华公公干女儿的身份嫁给了当地城内的一名武将,彻底的将家安在了南部边陲。
这是一桩十分让人满意的婚姻,不知是她不知找到了如意姻缘,更是因她的夫婿是当地望族,大大的便利了他们生意的扩展。
当然,这位曾以妾室之身拘在京城深宅的女子,也终于成长为一名叱咤西南的商海红颜。
除了朝贡生意外,杨太后还在国内各城都物色了多家作坊店铺,油皂澡豆,胭脂水粉,准备将大越保洁化妆业彻底垄断。
太后娘娘一片雄心壮志,作为技术总监兼合伙人,九姐儿自然也只能全力以赴。
有钱赚,也是好事吗……
“太后娘娘,不好了,太惠妃娘娘中了暑,刚才……刚才昏过去了……”两人正聊到兴头上,一名满脸汗水的小宫女便匆匆跟着水灵进来,跪地禀道。
“她这身子骨,真是……”杨太后闻言埋怨两声,赶紧起身,准备移驾去看看,但忽然就又想起了九姐儿,转头对她道,“对了,文九,一会儿哀家还有事跟你说,你要不就先去皇后那里转转,也顺便等着哀家回来。”
九姐儿听了摇头,“那个……我还是去别处吧,皇后那里,去了她也没空理我。”
欧阳智力排众议,最终还是将邹珍儿立为了皇后。
人人都说邹珍儿那刀挨得值,她却觉得是欧阳智捡到了宝。
不知愿意为他为孩子拿生命去搏,如今更是大越国医界上的新秀,那补膳药丸如今可是汴州城上流社会抢手的东西,钱途不可限量呀。
另外呢,初掌后宫,更是兢兢业业,克勤克俭,虽然时日不多,但如今这后宫局面却一点也不次于杨太后做皇后时。
当然,成就出于勤奋,这都是这位邹皇后用别人闲聊喝茶的时间换来的,她去看过她两次,一次是受她邀请,结果是她连吃饭都翻着定制簿子;还有一次就是她被杨皇后撺掇抱着小杨梓过去和欧阳潇玩,但刚说两句,就张三李四的一通求见皇后娘娘,最后到落了一个她哄了两个孩子一后晌,害的邹珍儿好一番歉意。
她这般忙碌,她自然就懒得去了。
“那你就去看看文太嫔吧。”杨皇后又道。
听了这个,九姐儿才点了点头。
去看十姐儿,她自然愿意。
杨太后回宫之后,自然在后宫一番大清洗,蓝妃那一帮,殉葬的,找名目处死的,被送到尼姑庵的,彻底肃清。
当然这十姐儿便得了平反,杨皇后更是以惠妃身子不好,将小静宜还给了十姐儿。
十姐儿搬出了揽月阁,却又被崔太皇太后赐居养心殿附近的朝华宫。
一番巨变,这太皇太后自然看清了人心,更怜惜十姐儿对儿子一片真心,特向杨太后要求让她在一边侍奉。
出了惠安殿,九姐儿带着水湘,跟着小宫女走在回廊里。
走了不多久,就见前面一座宫殿佳木茂盛、花树扶疏,走近更觉一片清幽爽利,正是文太嫔的居所——朝华宫到了。
有宫女飞快通报进去,工夫不大,就见一个着蓝色工装的扶了一个穿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的清瘦女子迎了出来。
“十妹妹,你怎么还出来了?等着我不就好了。”一见十姐儿那朦胧着双眼的模样,九姐儿就心疼,赶紧上前去握了她的手。
“没事,九姐姐,我已经好多了。”十姐儿对她笑,眉宇间笼着挥不去的清愁,却欲添风致与美丽。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十姐儿的眼睛虽然还未恢复,却已经好多了。
十姐儿平凡以后,昭和帝心腹侍臣赵公公找到了她,然后将十几页页治疗眼疾的札记交给她,并且一边流着泪一边告诉她,说这是皇上亲自整理的,本来是要拿给她,却没想到竟然再也没有机会。
十姐儿听了顿时泪如雨下。
后来十姐儿真用了上面的方子,眼睛也确实有了效果。
只是眼睛是亮了,但一颗心却更暗了。
九姐儿觉得这赵公公真有些可恨,当然最可恨的还是昭和帝,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哎!
幸好还有小静宜,不然……
“静宜刚醒,正和奶娘玩了,走吧,九姐姐,进去看看这小家伙吧。”她这端正想着,那端的十姐儿已经挽了她的手臂。
九姐儿点点头,和她进屋。
“咯咯……”
随着一阵稚嫩而娇翠的笑声,九姐儿就看见那正坐在小杌子拿着一个棕编蚂蚱和嬷嬷逗的小静宜。
粉雕玉琢、眉眼如画,真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坯子。
九姐儿禁不住笑了。
“好了,别淘了,来,喊姨母。”看着女儿,十姐儿迷离的美目里禁不住满蕴了温柔笑意。
小静宜闻言起身,蹒跚的迈了两步过来,然后奶声奶气的喊了声,“泥(姨)母!”
这分外清脆、却又吐字不清的一声霎时将人们都逗笑了。
“总是说不清,都教了多少遍了,这小家伙。”十姐儿笑着有些无奈的摇头。
“我倒觉得小公主很聪明呢,刚刚一周就又会走又会说话了。”九姐儿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小静宜抱起,然后在她那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咯咯……”小静宜又是一阵笑。
“放她下来吧,小心宠坏她。”听她夸女儿,十姐儿自然高兴。
九姐儿又亲了小静宜一口,才将她放下。
奶娘抱了小静宜去喂水,九姐儿姐妹则坐下来说话。
“过些日子,太皇太后说让我带了小静宜一起去避暑山庄那边,我顺道可以回家去看看母亲呢。”十姐儿一边看着屋角罗汉床上那顽皮的和奶娘枪水瓶的女儿,一边道。
“是吗,那太好了。”九姐儿闻言立刻道。
如今,这两个怀念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是越发亲近了,再加上一个小开心果,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组合。
又坐了一阵,九姐儿看时间已经不早,便向十姐儿告辞回杨太后处。
“十妹妹,你可以抚琴给小公主听,你看她很有音乐天赋呢。”临走时,九姐儿自然不忘指指那听着奶娘拨浪鼓的小静宜对十姐儿道。
“会的。”十姐儿点头,“这孩子倒不是愚笨的,上次你让我教她认颜色,如今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九姐儿笑。
这般也不过时希望她多将精力放在孩子身上,然后尽快从昭和帝带给她的阴影里走出来。
等九姐儿回到惠安殿,杨太后已经回去了,正坐着等她。
九姐儿又坐下来,然后问起杨太后留下她,到底还有什么事。
但没想到,听了她的问话,这位太后娘娘却瞬间沉默了,愣了好久才道,“有件事……不过哀家先说明,不是哀家的意思,却是……是丰儿的意思。”
杨国丰?
九姐儿不由一愣。
先是国丧,再就是百废待兴,鼎立帮助那励精图治的智和帝,她的那个丈夫即使整日忙的不见人影,但到底还是她丈夫,有话也不至于还让别人传吧?
“丰儿想纳了水流做侧室,又不好意思开口,就想着让哀家和你说说。”又沉默了一阵,杨皇后才又道。
九姐儿闻言却是脸色瞬间一沉。
“看看,男人纳个妾室就这样,要真是处在哀家曾经的位置,你还活得了吗?”杨太后看她一眼道。
“小九哪敢和太后娘娘相比?”九姐儿却又突然笑靥如花,“水流确实是个好姑娘,王爷想纳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何必劳烦太后,亲自和小九说又怎么了?太后放心,今晚上小九就好好和王爷商量一下这纳妾之事。”
“好了好了,这事哀家不管了,你亲自去问丰儿吧。”看她那模样,杨太后也知道已经恼在心里,也就不再多说了。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九姐儿出来时,站在夕光中,吹着那夏日的晚风,只觉得更躁热了。
直到坐上马车,她才觉得心情好些了。
虽然因为权仲白的死,众人都觉得亏欠这玄武派和水流太多,但这杨国丰还不至于就这个作补偿吧。
再说,那年那般斗争,再到后来这杨国丰遣散后院,拒娶韩京娘,不都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默认了她的婚姻方式,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而今日这事,一定又是这杨太后自作主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她才不买她的账,如今这杨太后可待她不敢像以前,说翻脸就翻脸……呃,她翻脸她也不太怕呢。
回到府上,她的心情大好。
她先去太和堂接小杨梓,小严氏也在,正和孟老太妃一起哄着小杨明和小杨梓玩。
“四弟妹,你说你家梓哥怎么教的,真有心,小小年纪就会耍弄小哥哥,将小哥哥的玩具藏了,看小哥哥哭还偷着笑。”小严氏一见她,自然又是噼里啪啦一番。
“是吗?”她却笑了,看一眼儿子,然后又俯身向那正和儿子玩做一处的小杨明道,“下次明哥也藏了弟弟的玩具,看着弟弟哭。”
“你……”小严氏瞬间黑了脸。
“咯咯……”两个小孩子也不知玩了什么,笑了起来。
九姐儿也笑了。
“你呀,告一个还不足一周孩子的状,不觉没劲吗。”孟老太妃揶揄小严氏。
小严氏被弄得难堪的涨红了脸,干笑,“呵呵……我、我这不是和四弟妹闹着玩吗?”
“去回去和老三闹。”孟老太妃横她一眼。
“母亲……”小严氏的脸更红了,“看你说的,我哪敢跟他闹呀。”
夺嫡之战后,自然论功行赏,但杨国丰再封就封无可封了,而杨国庆也确实有过,所以杨家兄弟封赏最大的就是这杨国寿,如今已经兵拜兵部右侍郎,进左侍郎。
这小严氏喜坏了,只怕杨国寿嫌弃她,不仅不敢大呼小喝了,还偷着识字呢。
这后院安定了许多呢……
“哼。”孟老太妃瞪她一眼,不理她了,问起九姐儿杨太后那边的事。
正说着呢,云映雪被贴身大丫鬟扶了进来。
“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让你这两日不用请安了吗?”孟老太妃见了她,瞬间蹙眉。
“母亲放心,我没事。”云映雪听了立刻红了脸,小声道。
尽管杨国庆千防万防,这云映雪还是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开始杨国庆自然心情复杂,但慢慢就好了。
因为小杨成高兴坏了,因为他终于如愿回到了九姐儿身边,又成了“母亲”的儿子,又经过九姐儿的一番训练,如今不只能和小杨梓和平相处,更是喜欢上了这个弟弟,每天四房都笑声不断呢。
看小杨成这般,杨国庆可能意识到其实孩子承认他的身份永远是叔叔,而不是父亲,所以开始期待起云映雪肚子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叫他“父亲”的孩子。
再加上云映雪的柔情与智慧,如今五房里也挺和谐的……
“没事也要注意点,这头一胎千万不能有闪失。”听了云映雪的话,孟老太妃自然还不放心,然后又转向九姐儿和小严氏,“老五不在,你们多照顾着她点。”
小严氏赶紧应了。
九姐儿也自然赶紧点头。
这两日杨国庆带着小杨成出门了,去做什么?当然是去履行和宁致远的诺言了。
六姐儿前日就给她送信来,说去看看大漠风光,看来应该是宁志远带她去了。
她的这个姐姐还是低调不起来呀。
当然,六姐儿的信里还有一个内容,那就是有关七姐儿,杨国丰动用关系救出来的七姐儿,并没回文家,而是给文崇海写了一个字条,然后就不知去向。
后来小十一偷偷看了那字条,其实也没什么,一是向父亲文崇海说对不起,再就是让他们不要再找她……
“哗——”
是夜,积蓄了一天的热流终于在几声闷雷过后落成了倾盘大雨。
九姐儿被惊醒了,看看身边那空荡荡的半边床,然后又看向外面的雨夜。
“王妃……”可能是听到了响动,青杏掀帘进来。
“王爷还没回来?”九姐儿隔着帐子问她。
“刚刚那边巧珍传过话了,说王爷今夜在司衙值夜,不回来了。”青杏走过来,一边将那帷帐挂在床两边的银钩上。
又值夜?
九姐儿听罢禁不住一阵蹙眉。
自从新皇登基后,杨国丰三天两头值夜,不是宫中,就是在司衙,有时还会在秋枫阁和部下商讨公事,偶尔回来睡也总是深夜,她已经睡了。
作为他的妻子,见他的时候往往是在晚饭桌上,但工夫不大,他就又走了,仿佛他回来也只不过是证明他还是这家里的一员。
孟老太妃总说他忙,她也一直觉得他忙。
但今夜,她却有了异样的想法。
是忙,还是借口?
“青杏,去叫水湘过来,和我出去一趟。”她看向那正倒了茶端给她的青杏。
“这会儿?可是外面在下雨呀。”青杏惊讶。
“快去。”她却已经起身下床。
青杏见了,也只好去了。
夜黑沉沉的,仿佛望不到头的海,雨点由远及近,打在路上,砸在马车蓬上,“劈啪”作响。
“王妃,您是要去给王爷送东西吗?”
马车上,水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坐在她身边的九姐儿。
九姐儿不说话,只点头。
看她脸色不好,水湘也就噤了声。
马车一路奔驰,终于在汴州城西面的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停下。
黑色大门,门前石狮蹲里,门口还有一两个站岗的兵士,正是兵马司总指挥司衙。
“什么人?”一个兵士冒雨过来询问。
“威远王妃,来给王爷送东西。”赶车的车夫上前。
那兵士似乎不相信。
“不认识我吗?杨五的兄弟。”那车夫又道。
杨五的兄弟杨白眼,正是杨家的车夫,平时也经常给杨国丰赶车。
九姐儿今夜故意叫了他,就是防着门口这一关。
另一个兵士也提了灯笼过来,照了照这杨白眼的脸,然后点头。
九姐儿掀开车帘,然后让水湘搀扶着她就要下车。
“见过王妃!”两个士兵赶紧给她见礼。
她点点头。
雨点依然密集的横扫,水湘撑起伞来,然后两人便要往里走。
“王妃请留步!”但那两个士兵嘀咕了几句后,那提灯笼的士兵就又唤住她。
九姐儿转身。
“王爷……王爷去巡夜了,您、您有什么东西能不能让小人代转……”
“不能!”不待他说完,九姐儿就扔给他两个字,然后加快了步子。
“王妃,您不能擅闯……”那士兵急了,跟上去就要阻拦,只不过手臂刚伸出,就水湘绊了一脚,“哧溜——”滑倒在地上。
他的同伙跟上来府他,而九姐儿和水湘却早已经进门去了。
不知是雨夜,还是深夜的缘故,这里面的人并不多,所以并没受什么阻拦,两人就已经到了正衙处。
“王妃,王爷真不在。”又杀出一个程咬金,不过这个程咬金有气势多了,正是梁振。
“不在?那他在哪里?”九姐儿目光盯着那虚掩的门里流泻出来的灯光,问道。
“他……”
“巡夜去了?”九姐儿忽然看向梁振问道。
“是……”梁振垂头。
“那我进去等他。”九姐儿说着就跨上台阶。
“王妃……”
“闪开!”九姐儿忽然厉喝一声,一把抓过水湘手中的伞,拿伞尖对准自己,“梁振,我今天一定要见他!”
“王妃,你……”梁振禁不住满是为难。
“吱嘎——”这时,那两扇虚掩的们忽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背光而立,不正是杨国丰吗?
九姐儿握紧拳上前,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进来吧。”杨国丰避开她的眼眸,闪身让她进来。
等她站在屋子里的一瞬,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正站在一边一方矮桌前,挑一堆药草。
见到九姐儿,她抬起头来,冷艳黑衣,衬着那绝美面孔,正是——水流!
“这就是你不见我的原因?”九姐儿看一眼那水流,然后又看向杨国丰,很惊讶自己还能很平静的说话。
“你还是考虑一下今日姑母和你说的话吧,权大夫不在了,我已经答应了贞禅师傅照顾她。”杨国丰也看那水流一眼,语气同样异常平静。
“可以,但是我要你休了我。”
什么时候起,眼前这男人竟然清瘦了许多,那脸庞看在她眼里,竟然颇有几分……陌生,不知是因为这份陌生,还是因为他的无情变心,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文九,不要这么固执。”看她落泪,杨国丰似乎也不好受,但却还是道。
“我一向是这么固执,威远王爷,孩子归我,嫁妆我回头会让家里人来取,如果你不反对,那我们就好聚好散。”九姐儿闭闭眼,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又恢复那平静神情。
杨国丰却并没马上回答她,而是看着她,良久,就在九姐儿以为他要不舍、要乞求、要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时候,他却又异常的清晰的再次开口,“我答应你!”
明明想忍住,明明已经忍住,却在听见他毫不含糊的应下时,九姐儿的泪再次簌簌而落,她慢慢走近他,仰头看向他,忽然就笑了,“我后悔了,我要你赔给我两万两银子,就当作这几年年华蹉跎的补偿。”
“好!”杨国丰再次吐出一个字后,然后愣了愣,脸上闪过莫名的情绪,随之又对她道,“早些回去吧,这样对我们的声明都不好。”
竟然在赶她,竟然还想着声明,九姐儿禁不住一阵冷笑,忽然就抓起还一边桌子上的凉茶,“哗——”就泼了他一脸,然后骂出两个字,“贱男!”语毕,转身出门去。
但她却不知的是,她身影消失的一瞬,杨国丰立刻就追了出去。
“王爷,王妃她……”门口的水湘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着王妃,千万别让她出什么事。”杨国丰急切的吩咐她。
“哦。”水湘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雨雾中了,杨国丰却还在门口看着。
“师兄,该喝药了。”这时,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杨国丰一愣,转过头,看向那水流,“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梁振。”
水流美眸中不可抑止的闪过失望,但却还是点点头,“那师兄自己注意吧,这金蚕蛊一向是苗疆最厉害的蛊毒,专门控制人的意志,让人心智失常,做出狂颠之事,虽母蛊已死,但威力却依然不容忍小觑,不过,师兄要是能用精神力量制衡它,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个我自然清楚,你放心吧。”杨国丰对她点点头。
水流拿过药箱准备走,但却在门口又停下,看向那杨国丰,美目殷殷,“师兄,如果我不会在乎这什么蛊毒,更愿意照顾你……”
“回去吧!”却没想到她话未说完,杨国丰就出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听罢,耸耸肩,自嘲一笑,然后背起一边的药箱,转身而去。
水流走后,杨国丰便又在书案前坐下,翻阅上面的公文,但翻着翻着,就忽然愣住了,蹙眉看着自己那似乎瞬间暴长的手臂。
难道又要来了吗?
他赶紧站起身,端起一边一碗黑浓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则是尽量放松的靠在书案前,慢慢平复心头莫名生气的躁动。
关在慎行司的那些日子,有一晚突然提审他,但他去了之后才知道竟然是蓝水清,旁边还站着尤亮。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那蓝水清竟然遣退左右,只单独剩两人的时候问他可愿意伴他身边,还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可以救他,免他受牢狱之苦。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这蓝水清是短袖。
看着那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男人,他只觉得恶心,自然严词拒绝。
那蓝水清自然很生气,却还是说让他考虑考虑,然后就让那尤亮将他送回,但谁知那尤亮竟然狠狠地告诉他,他会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他竟然横刀夺爱。
那一刻他才知道明白这两人是一对。
至于那尤亮到底何时给他下的蛊毒,他就不知了,他当时还真没防这人。
因为在他眼里,这尤亮也是英雄一个,以前他们也曾经打过交道,只是后来他跟了蓝水清才交恶。
却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一个纵横四海的英雄男人,为了情……还是同行的情,竟然如此。
也是啊,结果不是殉情而死吗。
这也是他今晚导演这场戏来逼走九姐儿的原因,他自然不愿,但又无奈,他不想伤害她,更不愿她跟着这样的他,当然,更不愿她看见他这幅丑陋狼狈模样……
想到这些,他禁不住深深闭眼,但很快他英俊的脸上就闪过一丝僵硬,因为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一股力量在他身体里鼓动,汹涌在四肢百骸,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排解……
“梁振,快,将我绑起来,快……我控制不住了……”念头一起,他立刻意识到毒发,不敢再多磨蹭,一边一脸隐忍痛苦的紧紧握着拳,一边命令守在房间外的梁振。
梁振是知情人,也是帮他克制这毒的人。
“是……是,王爷,你等一下……”梁振闻言立刻破门而入,慌忙又熟练的拿了一边一条粗而结实的绳索过来,然后快速的缚住杨国丰的双手,进而双臂、身子,直到将他捆得一丝不能动弹。
“出去……别让人接近……”杨国丰又命令他道,英俊的脸禁不住微微扭曲着,脖子上更是一道道的青筋暴起,看上去狰狞至极。
“是……”看他痛苦,梁振自然也很是难过,眸中含泪,却最终还是退出去,将门关好。
站在廊下,听着身后屋子里传来的桌椅翻到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呻吟声,梁振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不由抬头看天,眯眼看向头顶那飘着雨的漆黑夜空。
王爷是个好人呀,为什么要承受这般痛苦呢?老天,真是不公平呀……
但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一个撑着伞的身影上,然后惊异的出声,“王妃……”
“王妃,王爷平时就功夫好,这会儿更是力大无穷,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神志不清,根本就不认识任何人,你这样进去会很危险的……”
梁振跟在九姐儿身后,急切的试图拦住她。
但九姐儿却身子一矮,就借着身姿娇小的优势钻了过去,然后直奔那房间的门,一把打开。
但看着那委在桌脚下,被绑成一个粽子的男人时,九姐儿眼中的泪禁不住再次纷纷落下,快步上前。
“王妃……”梁振大叫。
这一声却已经惊动了地上的男人,地上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
灯光下,扭曲的脸,猩红而狂乱的双眸,脖子上的暴起的青筋与块块红斑,着实恐怖狰狞。
梁振见了,都禁不住扭过头去。
但九姐儿却一丝不惧,流着泪,摸向男人的脸,“王爷……”
但面前男人却并不领她的好意,那被紧紧捆住的大手拼力一挣,绳索瞬间断裂。
“王妃……”梁振大急,想上前拉住九姐儿,只可惜晚了一步,九姐儿的颈项已经落在杨国丰的大手里。
瞪着一双血红癫狂的眸子,杨国丰嗜血的笑着,忽然手骤然收紧。
“咳咳……”窒息与疼痛,让九姐儿落下泪来,“放开我……王爷,我……是我,文九……你最疼爱的女人……”
出了兵马司的门,她并没回去,因为总觉得这事情不是所看到的,拉着水湘等在门口,果然一会儿就等来了健步如飞的水流。
会武功的女子就是不同……
她赶紧让水湘拦住她。
水流告诉她,在慎刑司时,杨国丰中了尤亮的金蚕蛊,每隔一日午夜时分,就会发作,然后精神狂乱,残忍嗜杀,只可惜尤亮死了,如今这蛊毒无可解。
不过要是能通过精神帮杨国丰控制这蛊毒,这蛊毒也许会无药自解,因为这蛊毒其实也是借助于某种神秘的精神气与人的心气。
当听了水流这意味深长一句时,她自然就过来了。
她以为他会认识她,不管怎样,但如今看来,也许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王爷,我疼……”她再喊他一句,眼泪禁不住簌簌而落。
那泪珠滴在那紧紧扼住她颈项的那只手上,那只手忽然一颤,慢慢的力道就缓了。
“王爷……”
九姐儿一愣。
梁振一愣。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杨国丰那双眸子里的血红渐渐褪去,狂乱渐渐褪去,慢慢显出丝丝清明来。
那只大手终于移开,她的颈项得以彻底解放。
她赶紧深吸口气,却并没劫后余生的马上逃开,而是身子一倾,就扑进杨国丰怀里,“王爷……”
杨国丰身子一僵,那手掌在半空中悬了很久,终于落在了怀中女人山上。
怀中熟悉的体香,熟悉的温度,让他的脸色终于慢慢恢复如常,他的目光落在怀中女人身上,眸底禁不住也含了晶莹,干涩沙哑的一声,“真傻……傻女人……”
站在一边看的梁振,眸中禁不住再次蓄满了泪水。
又一多月后——
“王妃,王爷回来了。”青杏兴冲冲的推开门,对那正坐在窗前看账册的九姐儿道。
“真的?”九姐儿惊喜。
“当然是真的,”青杏笑,“还有瑜王爷,一起去了太和堂。”
“哦。”九姐儿点点头,然后将账本合上,就准备去太和堂看看。
那个雨夜后,虽然杨国丰体内的蛊毒得到抑制,但到底还是没彻底得解,后来神秘兮兮的出门好久的欧阳睿回来了,听说后,立刻就带他去了苗疆。
原来尤亮死后,这欧阳睿已经让手下人接手了这尤亮的势力,控制了苗疆。
虽然这金蚕蛊已经没解,但料想那些苗疆人也有办法。
后来两人走了一些日后就传了信来,说不只已经没事了,而且杨国丰拜那金蚕蛊所赐,武功大增。
但信上却说暂时回不来,因为那欧阳睿非要游山玩水几日不可。
等九姐儿收拾好了,抱了儿子直奔太后堂,才知道,两人已经走了,入宫去了。
她禁不住满是失望。
晚饭时,杨国丰让人带信回来,说宫中有宴席,不回来。
吃过晚饭后,小杨梓睡了,杨国丰却依然未归。
九姐儿赌气,干脆睡觉,而且抱了儿子一起睡。
睡至半夜,却被惊醒,张眸,立刻对上一双带了满满笑意的幽深眸子。
“舍得回来了?”她瞪他。
“呵呵……一心想回来。”杨国丰一把抱住她。
她却赶紧挣脱,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儿子。
杨国丰又笑一声,在另一面躺下,再次伸出手臂,然后将他们母子全部拥在怀里,与她细诉离情。
后来就又说起这次中了蛊毒之事,九姐儿问他,“我一直都好奇一件事,在慎刑司时你们三兄弟都在,那尤亮怎么单给你下了毒。”
“能有什么,自然是嫉妒了。”
“嫉妒?他嫉妒你什么?”九姐儿不解。
杨国丰却沉默了,好久才道,“因为蓝水清。”
“啊……”九姐儿瞬间明白。
这蓝水清应该是对他有意思,那尤亮就吃醋了,然后就算计了他。
这男男竟然也不次于男女,哎……
“我开始也没想到,要不又怎么可能不防他中了这蛊毒,后来也没当回事,直到皇上登基后有一日身体不适才意识到那尤亮是真给我下了毒,真是荒唐!”杨国丰最后又叹一句。
“呵呵……”九姐儿却笑起来,看着他,“荒唐什么,是你太有魅力,男女通吃。”
杨国丰听着禁不住脸一黑。
她却还笑,但不过很快她的笑声就变成了难耐的低叫,他竟然连衣服也不解,就……
她赶紧一边满脸绯红的推拒他,一边指一边的儿子。
“呵呵……他不会反对的,我们……还欠他一个妹妹呢。”
“你……唔……”
秋夜如水,旖旎无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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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了,心也瞬间落下,感谢亲们一路以来不离不弃的支持,是亲们的支持,我才走到今日,鞠躬感谢。
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是我是用心在写,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离开,休息几日上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