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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修之不失前言,真的带领品学兼优的五位学生前去观光游览。这五位学生是范晔、宗悫、宗柳和宛城的郑方以及新野的滕演。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出官府学堂,踏着露草,直奔城北玉山。
诸生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是因为得了前五名吗?不是。是因为上山踏青?不是。原来是朱修之所讲的那段风流名士,在诸生中展开了一场礼贤下士、治国安邦的大争论。
宛城的郑方边走边说道:“王莽算什么,不还是让刘秀给打败了吗!想当初,俺爷爷做开国元勋刘秀的尚书令,世祖曾三次下诏入朝,后来迁升为丞相。世祖落下了礼贤下士的美名,一大批博士大儒纷纷入朝辅佐世祖,那才是真正的礼贤下士壮举呢!”
新野的滕演附会道:“郑方兄所言极是,世祖也曾三次诏严子陵入朝,就发生在此时。”
范晔没有侃侃而谈,他对当今只重视功臣世家弟子,不重视真才实学的人,深为不满,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世祖皇帝英明之处,在于不为世俗门第所左右,能起用有节cāo又有真才实学的人。他起用了一贫如洗苦读成才的桓荣为太子太傅,起用了忠义双全的奴仆李善为太子舍人,官至相国。可是现在呢,什么都讲出身门第,不读书人称王称侯,不识字人做官为宦。什么礼贤下士?只不过走走过场摆摆样子罢了。”
范晔的话像利刃一样,使得郑方发怒地说:“谬论!世祖所用之人,哪一个不是风流名士?重用的人哪个没有真才实学……”
范晔不服地道:“家父曾在朝议政时,建议办国学是迫在眉睫之事,但皇上不加采纳。至今哪有国学讲馆?都是地方官员办的学堂而已。”
两人争执不休。
滕演圆场道:“别争啦,那也好办,我们联名上书皇上,要求建办国学,说不定咱还能去建康城读国学呢!”
郑方把嘴一撇道:“哼!上书,就凭你们——”
宗悫不服地说:“我们怎么啦?不能上书吗?”
郑方趾高气扬地道:“当然不能!你们上书,能送到皇上手中吗?”
宗悫拍着胸脯道:“只要你们写,我就能把上书送到皇帝手中!”
郑方道:“你家住在小小涅阳县城,一个乡间儒生,有啥本事呀?”
宗悫道:“我是没有啥本事,可我伯父有本事。”
“你伯父是做啥的?”
“是闻名各地的绘画大师,文学家。连当今皇上都敬他三分呢!”
范晔道:“走,不和他争论了,没意思。”
宗柳、宗悫跟在范晔后面,向山上跑去。
朱修之在后面呼唤道:“小心点,山高路险,千万别崴着脚啊!”
这玉山虽然孤零零地高耸在城北,但白河环绕北东半周,水土充足,山林茂盛,险象丛生。越往里走,越是yin森恐怖。那山鹿、野鸡和野兔不时地在头顶和脚下发出“扑扑通通”的响声。宗柳没有上过山,当一只野兔从她脚下“哧溜”一声蹿出时,吓得她身子一倾,倒了下去。
范晔正在前面拨丛开路,忽然听到一声惊叫,扭头一看,方知宗柳跌倒在丛林中。便折转来,把宗柳扶起身问道:“师妹,你感到怎么样?”
宗柳扭动一下身子,抬抬脚道:“无有大碍,只是脚脖子崴了一下。”
范晔道:“能走路吗?”
宗柳试探着走了两步,感到疼痛难忍,便说:“师兄,咱们歇一会儿吧?”
范晔道:“也好,等朱先生他们上来,再做打算。”
宗柳坐下身,看着立在一旁的范晔,只见这个十三四岁的少男,面如鹅卵,sè若朱红,秀眉高挑,目似秋水,身材不高不矮,蓝袍宽襟,十分得体,声似洪钟,气宇轩昂,真个是潇洒不凡。便说:“师兄,你也坐下来歇歇脚吧。”
范晔紧靠着宗柳坐下来。宗柳比范晔小两岁,正值情窦初开之时,她个子不高不矮,犹如杨柳依依,脸庞白里透红,乌发披肩,眉似远山,樱桃小口,唇红牙白。她的一举一动轻盈娴静,洋溢着楚楚动人的雅韵。
缘分!世人皆知。面对滚滚红尘,有的人一见钟情,有的人对面不能相识,这就是缘分。范晔自从看到宗柳的第一眼起,就被她那美貌和才气所吸引,尤其是现在坐在宗柳身旁,心中更是“怦怦”跳个不停,显得不自在起来。
“师兄,要不咱们到山下白河那边去看看吧?”
范晔正沉浸在神思遐想之中,对于宗柳的话,竟然没有听见。
“师兄,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哦……哦……没想什么呀!”
此时,朱修之、宗悫、郑方和滕演赶了上来。朱修之关切地问宗柳:“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宗柳道:“谢先生关爱,已经好多了。”
朱修之道:“既然没有大碍,何不在这世外桃源中,朗诗作文,畅吐心声呢?”
郑方道:“先生,依愚生之见,我们可即兴发挥,自选高山、风光,各作文一篇,是骡子是马,也拉出来遛遛嘛。”
“说得好!你先来篇如何?”
“愚生不善文章,还是让范兄先来吧。”
朱修之道:“我看还是让你们的小师妹先来吧。”
宗柳虽不是士族子女,但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又受到父母文学素养的熏陶,能诗善文,能画能书,能奏能歌,博学而有才辩。先生点名让她即兴发挥,作文一篇,也不便推辞,远望山巅,即诵道:“高高的山口长刺榆,低低的湿地生青苔——你这个人啊,有衣有裳好穿戴,不穿不戴为啥呢?有车有马好驾骑,不驾不骑为啥哩?行尸走肉木僵僵,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他人自使呢?高高的山上长樗木,低低的湿地生檬树——你这个人啊,有厅有堂好住处,不洒不扫为啥哩?有钟有鼓好乐具,不敲不打为啥呢?行尸走肉木僵僵,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他人自乐哩?”
范晔接着作文道:“水流缓缓啊慢慢流,白石清洁啊光辉有。雪白的衣裳,绣红花儿衣领,赶到曲沃跟你行。既然已经见到你,怎能叫我不欢喜?水流缓缓啊慢慢流,白石光洁啊光辉有,雪白的衣裳,绣红花儿的衣领,赶到鹄地跟你行。既然已经见到你,哪里还有烦与忧?”
“一阵风儿,突然刮起,那辆车子,奔驰过去。回顾宛城求学路,心中喜悦无已。一阵风儿,突然刮起,那辆车子呼啸驰去,眼看学业有成,带个佳音给家里。”憨厚的滕演,貌不惊人地以风作文,表达了自己对先生的一片心意。
朱修之见天sè不早,简单地做了一句评语,便领着心爱的几名学生打道回府了……
范晔正是在这里学到了史经、地理、人物、言论,为他以后撰写《后汉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正是在这里萌发了少男的爱情渴望。
bt2四
ht冬去chun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学堂的后花园内,荷塘清澈,水面如镜,不仅倒映出仲chun时节迷人的彩云,也倒映出塘边盛开的樱花、杏花和梨花的剪影。尤其那盛开的杜鹃花,一团团一簇簇,白如雪,红似霞,在和风的吹拂下,竟相扭动腰肢,撒花落瓣,姹紫嫣红,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范晔手捧书卷,边看着《汉书》中的《吴汉传》,边信步向花园走去。忽听一阵悦耳动听的琵琶声,从荷塘旁传了过来,抬头望去,只见宗柳怀抱琵琶,正在抒发着畅快的心情,便近前道:“师妹,你弹奏的曲子,是那首《君子好逑》吗?”
宗柳见范晔听出自己所弹曲子的含义来,先是用秀目瞥了他一眼,而后娇羞地低下了头。
“师妹,没想到你先我而来了。”
“嗯。”
“唤为兄到此,有何事啊?”
“晔兄,难道你真是不明白我的用意吗?”
“明白,明白,为兄怎能不明白呢!”
“那你还明知故问?”
范晔看到宗柳生气的样子,一个劲地直道歉。
“师妹,我好想你呀!”
“晔兄,我也有同感啊!”
“这几ri不知怎么了,我是寝食不安。有一种……”
宗柳道:“听说范伯伯给你定下了娃娃亲,是大家闺秀,还是官宦世家?”
范晔道:“可我并没同意。”
宗柳道:“你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呀?”
“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才的女子。”
“可我出身平民家庭,你是士族子弟,门不当户不对呀?”
“反正我是拿定了主意。”
“自古以来,儿女终身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婚约为媒。你若想娶我,就请晔兄上门求亲,两家父母过个婚约吧。”
“我会说服父亲的,师妹你就等着吧。”
哪个少女不怀chun?此时宗柳的心是单纯的,感情却是复杂的。她抬头看看范晔,心中竟有一种神思迷离,飘飘然的感觉。范晔好似一块磁铁,她被他深深地吸引着,她盼望着早ri结束学业,然后双双飞回涅阳,建立起一个爱情的穴巢。
哪个少男不爱美女?范晔望着宗柳,陷入了难以排解的沉思中,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轻快甜润的话语,乌黑的秀发,深潭般的眸子,实在让人难舍难弃。一向能说会道的范晔,顿时像痴呆了一样。
他俩正在网织着甜蜜的爱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宗悫急匆匆地跑来,道:“范兄,顺阳来人,让你马上回家一趟。”
范晔道:“什么事?他人在何处?”
宗悫道:“在学堂门口等候。”
范晔拉起宗柳,飞快地跑到学堂门口,只见一辆大车等候在那里,车上坐着的是家兄范暠。范晔情不自禁地问道:“暠哥,有什么急事儿?劳驾您亲自跑来接我?”
范暠一脸苦相地道:“咱顺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瘟疫,爷爷nǎinǎi和昂弟都身染疫病不治而亡了。”
范晔听到噩耗,如同五雷击顶,不觉泪流如雨,“哇哇”号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回想着爷爷那慈祥的面孔,是爷爷教他读书作文,是爷爷无微不至地关心呵护,是爷爷……没有爷爷就没有他的今ri。范晔越想越伤心,突然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范晔一梦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阔别三年的范家庄。
范府大院里乱糟糟的,范泰正在和范弘之商议着出殡事宜,忽见范晔哭着走了进来,便顺手拿起一块白布,披在范晔头上道:“只等你回来了,快去给你爷爷nǎinǎi和昂哥磕个头吧。”
上屋里,安放着范宁和夫人的遗体,门楼上方横搭着一匹白布,白布蒙住了上房门扇的那张落半边的“门神”,两旁挽幛高悬,上联是:“大雅云亡,绿山青水谁做主”;下联是“老成凋谢,落花啼鸟总伤神。”整个灵堂布置得既简单朴素又肃穆凝重。
范晔撩幛走到灵堂前,对着爷爷nǎinǎi的灵柩着实地叩了三个响头后,又踏着零乱的碎纸片和夹杂着燃尽的黄纸钱来到下房,伏在范昂的灵柩上痛哭起来。
在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人们抬起范宁祖孙三人的灵柩开始出殡了。
由于范宁夫妇为人正直,一向德高望重,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前来吊孝送行。庞大的送行队伍,宛若长蛇,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哀乐声,顺着弯弯曲曲的江边小道,来到李官桥旁边的小山脚下,就这样,范宁带着夫人及孙儿范昂含笑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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