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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至太阳星,拨开祥光瑞气踏进旭日宫,穿过龙旗鸾辂的殿门,凤箫玉管轻奏着声声仙乐玄歌,十日柱上盘旋的金龙低低伏下龙头,卑敬迎迓着天帝还宫。
帝隐冷着脸径入内殿,迤逦而行,伫至丹墀前才稍微缓和了脸色,朝着上方正在博弈的二神俯允礼拜:“参见通元太祖、观夷太祖,天尊圣寿无疆!”
二神中那鹤发童颜的中年男子,便是通元太祖:东皇太一。另一位与帝隐眉宇相像,同样姿容绝色的中年男子,则是观夷太祖:帝俊。
二神天威广褒,在诞生之前就有雄厚的神识,故此可以自我打造满意的样貌再诞生,东皇太一原想以千古第一美男神姿临世,不料错混了生灵露,搞得一头白发跟这容貌实在不搭。他一开始还会在晚上取一些碎星苗把头发染黑,久而久之不耐烦了,索性就白着吧,反正再过一百万年也会自己白。
丹墀下方还端跪一龙首人面神,乃钟山之神,帝师烛九阴,帝俊并未免礼让帝隐起身,所以烛九阴也长跪不起,朝着帝隐叩拜:“老臣恭请陛下圣安!”
扶桑树的仙香馥郁着整座神殿,雘璧几上是龙肝凤髓,玉液琼浆,东皇太一在鎏璧棋盘上落下一子,皱眉道:“你这老头,让你挂一间子,非挂二间是要气死我吗!”
“所谓宁输一子,不失一先,你懂什么!”
“哼!看你如何输!”
“别嚷了,输不得。”
“……”
殿内无神说话,只有他在自言自语,众神似乎习以为常,并不搭理他。
说来也是桩趣事,初时茫茫六合间就他一位神明,数万年的孤独下终于分裂出多重神格,是以常常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直到第二位神明——帝俊诞生,东皇太一索性把太阳星当作第二个家,欢欢喜喜拉着帝俊拜把子,天天有事没事黏在一起下棋溜凤凰,众神都笑谈羲和与常曦并非帝俊良配,东皇太一才是。
帝俊略汗颜:“我说你跟我博弈能不能收收那分裂神格,否则自己回启明星下。”
东皇太一噘着嘴:“哼,我今日就歇这儿,太阳不落我不回!”
于是二神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斗了个你死我活,帝俊看烛九阴还跪在那,眉头一皱:“你跪着做什么?起来起来。”
烛九阴颤颤巍巍起身,目光意有所指的瞄了瞄仍跪着的帝隐。
帝俊却罔若未见,也不让儿子起身,只边弈边道:“隐儿近日看来颇为劳累,待大朝会末了,该歇就歇。”
歇了便有理由收回天权,帝隐怎会听不出父亲言语里的深意,冷声回道:“儿子定本分司其职,不失所望。”
“哼,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帝俊重重落下一子,恢宏的天威应声而漫,淹没了那扶桑树香,汹汹压迫而来,仿佛随时都能把帝隐的神魂碾碎。
帝隐被这浓厚的“父爱”迫跪得更低,胸中也起了恼意,兀自站起身来,一挥袖将那股天威推回去,丝毫不惧半分。
空中两股白芒相冲,瞬间湮灭散尽,余威弹回身上让帝隐稍稍有些痛苦,前几日与玉子妫大战一场伤了神魂,如今又被父亲所伤,体内的神魂早已开始乱窜,他略动了动指节,强撑着痛意一脸平静的直视着父亲。
“放肆!!”
帝俊拍案而起,一盘棋被震得七零八落,那棋子掉落云里,凡人还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开始下流星了。
帝俊死死的瞪着儿子,这盘又输了,让他更气的是儿子长大了,不仅能独制众神,亦敢与他抗衡了,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揍儿子了。
想起隐儿当年狠心将九个亲弟弟射杀,想起这些年儿子愈发狠厉的手段,他又气得一口老血卡喉,抬手欲发作。
“诶诶你做什么?”
东皇太一赶紧拦住他,指着鼻子大骂:“你看看你这老东西,把我的星子都摔碎了,输不起别玩!!”
“哼!”
帝俊不理他,瞪着帝隐咬牙切齿道:“你可知罪?”
帝隐略眯起眼,轻轻摩挲着指间的墨珏,腕上青筋微微凸起,温声道:“儿子即位起便修德勤政,文定朝纲,武平叛魔。如今四生悦服,三界景从。纵观天下太平,万民雍熙,罪从何来?”
“你!!”
帝俊倏地凝起眸子,父子两四目相对,面色如出一辙的阴沉,连桌旁的老柏都垂下了腰枝。
帝俊雷霆震怒:“你辄敢私下凡界寻那女武神?如此违天之举,还不是大罪?!”
帝隐依旧面无表情:“阿黎遇难,儿子不过分身相救罢了,并未违背天道。”
帝俊阴沉下脸,目光扫过桌旁渐渐枯萎的老柏,停在儿子身后那樽长得愈发粗壮的参松上,就像他的儿子从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树荫都覆盖了他这棵老柏。
其实隐儿这千年来屡下凡界无数次,他都知道也懒得计较,这次突然发难是借题发挥,气隐儿不启奏他就擅自杀了烛龙之子,他还没完全退位呢,隐儿这一招杀鸡儆猴无异于逼他归政放权!
烛九阴生怕父子两再打起来,赶忙出来吸引火力:“纵是分身,陛下也不可轻易下界呀,况且一则叛魔未灭,陛下应当安邦勤政,不该牵挂儿女情长!
二则天后如今已成肉体凡胎,与陛下的婚契早已断毁,陛下理应广纳天妃御嫔,充容宫闱,开枝神嗣呐!!”
“大胆烛龙!辄敢戆言,面折朕躬!!”
帝隐勃然大怒,猛的扭头盯着烛九阴,一双龙眸骤然凝火,雄浑的天威刹那百十倍迫出,直将烛九阴迫跪在地钳口结舌,一脸痛苦,恍惚间连龙影神魂都窜出来了。
而那股天威丝毫没有收势的打算,甚至愈发凶猛,帝隐沉鸷地目光中闪过一抹上位者的傲意,即位起万把年来他第一次刁难烛龙这位老师,甚至是杀了烛龙之子,他这是在怒给父亲帝俊看,他要让父亲知道,如今谁才是三界之主!
果然把帝俊气得不轻,东皇太一抢在他发怒的前头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住手!烛卿言之有理,黎儿劫满自能归位,天帝随随便便下界算什么事,何况如今正值大朝会,隐儿还需专心朝政才好呀!”
说话间,一股更加广褒蛮狠的天威弥漫开来,这便是在给台阶下了,帝隐这才识趣的收了法,既然该立的威已经立了,再闹就是不识抬举,作为小辈,可以跟父亲闹,但东皇太一到底是外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隐儿自能两相顾,天尊安心。”
帝隐朝东皇太一俯允一礼,复对帝俊辞行:“父神还是多保重神体吧,有些事不必亲自操劳,儿子告退。”说罢绝尘而去,一刻都不想多待。
“逆子!逆子啊!”帝俊大发雷霆,抬手又要砸棋盘。
东皇太一赶紧推开他:“别砸我的棋盘!我说你这老头,你那儿子温声温气的,你怎得脾气这般臭。”
烛九阴虚弱的瘫软在地,蹙额嗟叹:“唉…陛下如今天威渐盛,老臣惶恐啊!”
他虽贵为帝师,身居高位,可也正是这个无上尊位害得他连儿子都保不住,不过也怪他自己教子无方,鼓与钦二神谋害葆江合该被杀,他只是难过杀就杀了还枭首陈尸在他家门口,以彰天威,帝隐如此铁腕着然令人胆寒!
“烛公节哀啊,莫要寒心。”帝俊温声宽慰着,眸底神色复杂。
烛九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俯伏表忠:“老臣全族世代效忠天家,便是屠了老臣亦绝无怨矣!”
“你先回去吧。”帝俊摆摆手,思绪早已放空流转,连烛九阴什么时候辞圣的都没注意。
他兀自把玩着掌间早已腐朽的小木偶,这是他亲自雕给隐儿的玩具,仿佛还能感受到儿子小时候的奶味。
如今一晃眼都二十六万年光景了,那个软糯糯的小肉团成了威震五界的天帝,甚至比他更狠,甚至连他都觉得危险。
所以他需要一个掣肘,可惜他的十一子均被隐儿杀得只剩老二,而老二也被天狗啃残了神根,变得痴痴傻傻只能给凡间送送光。
于是他把目光放到自己的女婿玉子妫身上,那小子神力强悍,若非被盘古咒束缚恐怕如今的帝位是谁坐也未可知…
“想什么呢你?”
东皇太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赶紧的,此番你输了,隐儿已经找到黎儿了,你赶紧派侍神官把蟒若星般来启明宫!”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帝俊顿时怒上心头:“我说隐儿为何这么快就找到黎儿了,定是你出老千!”
“呸!”东皇太一指着他大骂:“你是不是玩不起?谁出老千?我只不过吩咐阿赞佛提点黎儿进天帝庙……”
一不小心说漏,东皇太一赶紧捂着嘴一脸尴尬。
“好啊……你这厮甚是痞赖!”帝俊给他气笑了,当即也耍赖道:“这局且过,再赌些!”
“好!”东皇太一势要他输得心服口服,凑过去道:“赌什么?”
“来来,”
二神脑袋凑成一团,附耳秘议:“你可还记得我那女婿玉子妫,这次就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