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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姒黎已然回到皇后宫中,二位小皇子本就无恙,为了让皇后彻底安心,她又假意施了一通法,才道:“娘娘,二位小殿下已无恙,尔后切记众善奉行,诸恶莫作,为皇嗣积福保寿。”
皇后哪会听不出她言语深意,干笑道:“此番有劳黎法师了,本宫定广结善缘,布施供奉。”
“但愿如此。”姒黎会心一笑,笑得皇后略头皮发麻,而她的肩上,正挂着几只面白齿红,眼空无珠的冤魂。
于是姒黎再提醒一句:“娘娘,命由己造,自见性者一切业障皆灭却,莫要妄心生心,常在地狱!民女告辞。”说罢腾空遁去。
她早就发现皇后被鬼缠上了,还不止一个,但她懒得管,一则如是鬼阴气微弱无能杀人,跟宫里杀人的不是同一批。
二则此乃皇后业障,她若贸然出手岂非乱了因果报应,皇后自己欠的阴债便自己还罢。诸法不相到,何处解脱?这天下的鬼多了去了,哪有全收的道理。
六合之间万物自有其存在之义,像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抓鬼除妖的顽固修士,那不是为民除害拯救苍生,那是蠢!
出了宫,姒黎一路散逛回凤竹山,街上的人都看不见她,因着她特意施了隐术,这下那个姓玉的应该找不到她了吧。
姒黎许久未进城了,索性这逛逛那瞅瞅,还顺手整蛊了个正欲行窃的扒手。
那小偷尾随一贵妇几条街,伺机行窃,手刚探过去就被姒黎扯住了袖子,小偷愣愣的望着凭空悬立的袖檐,好半晌才惊声尖叫:“鬼啊!!!”然后跌跌撞撞狂奔而逃。
这一嗓子喊得姒黎一时忘了他看不到自己,忙四下张望着,哪里有鬼?鬼在哪?
结果还真看到整条街上到处都飘着游魂,这些游魂隐藏在各处,她方才逛街没注意,这下被那小偷一嗓子全喊出来了。
怎会有如此多游魂出没,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明明早上出宫的时候都还好好的,难道幽都出乱子了?虽是些阴气微弱的低灵,然这么多一时半会根本收不完,姒黎只得先行遁回凤竹山准备去冥王庙祭拜。
日头渐渐蹉跎,溜雨四十围,竹林残叶窣窣,孤鸟啼啼,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唯这处独落一栋小竹楼,院里渡着几只珍珠鸡,窗檐上一只白狐在呼呼大睡,院尾一汪野池澄潭浅渚,一派生机勃勃。
姒黎在院外加固几层结界,以防玉子妫又缠上来,遂又扛了根青箭竹回来,削成几截在尾部塞了香茅草,塞了糯米和花生,放在火坑边烤竹筒饭,然后进果圃里摘鲜果作祭品。
白狐跃进她怀里,懒洋洋的蹭着撒娇,姒黎知道它这是饿了,揉了揉它的毛脑袋,哄着:“你自己去抓鱼吧,我放的鱼仔应该长大了。”
于是小白狐蹦蹦跳跳去了,姒黎忽然想起昨日换下的衣裳还未清洗便进屋去拿,将一踅头竟撞到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吓得脚下一滑跌在榻上。
反应过来时立马运起法力劈头盖脸一顿乱打,边打边骂:“哪里来的丑东西,敢吓唬祖奶奶,我打死你!”
“不知道阴阳路怎么走是吧,老娘这就送你一程!”
玉子妫赶紧除了面具,上蹿下跳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是我,哎哟!”
姒黎这才停了手,一看又是这讨厌鬼,心中煞为恼怒,随手抄起什么东西就扔他脸上:“你是不是有病,一声不吭的闯进来干嘛?滚出去!”
真是阴魂不散,她都加固了结界竟还能被找到,气死了!
“我吭声还怎么吓唬你。”玉子妫笑嘻嘻的拿掉脸上的东西,小巧的驼色鸢尾内兜散发着少女淡淡的芳香,他睁着大眼睛好奇的嗅了嗅,“咦?这是什么,好香啊。”
姒黎霎时脸红得跟个小火炉似的,急忙伸手去抢:“还给我!”
“不给不给!”
玉子妫嬉皮笑脸的举着手,本就高她一头,这下姒黎只得踮脚去抢,少女温热的鼻息挟着果香味钻入肺腑,他鬼使神差般想伸手去揽那盈盈小腰。
还没动作呢,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就见姒黎阴森森的在那冷笑:“混蛋,看你还敢不敢惹我!”
“……”
这死女人真狠啊!玉子妫脸都气黑了,佯装吃痛赖在榻上低吟:“哎哟好痛好痛~要死了要死了…”
“啊?”姒黎闻言大惊失色,方才那一下可是运了法力的,他不会真有什么事吧?要死出去死可别死在这啊!
玉子妫一听她心声,差点一口老血气出来,咬牙切齿道:“还不给我拿药去!”
“哦哦,好!”
姒黎赶忙跑去佛堂,前脚刚走,玉子妫后脚就跃至窗边方匣前,探出神识抚摸里面悬挂的银甲,随着脑中飞快闪过的一幅幅画面,唇边笑意渐浓。
这副银鳞龙甲跟随女武神多年,早已沉浸了主人的记忆。指珏、山文凤戟、银鳞龙甲,她果然没死!
当年诸神之战女武神陨落,天帝亲手葬了她的元魂,可后来无极太祖却告诉他女武神未陨而是投落凡胎,他这才下界来寻,目的就是为了剔除当年天帝烙在他身上的盘古咒,女武神为帝妻自然可解,若自己助她归位届时便可顺理成章哄她剔了那盘古咒……
这时小白狐突然跃到窗边,探着个脑袋冲他嘶嚷,这人怎么跟采花贼似的,摸女人衣裳还闭着眼睛傻乐。
“闭嘴!”玉子妫鬼吼一句,俊逸非凡的面孔忽然化为鬼脸,忽而又五官尽失化作无相脸,吓得小白狐撒开腿就溜没影了。
姒黎端着药过来差点被小狐狸撞到,不由低斥:“你跑什么呀,小心别撞到神龛!”
玉子妫闻声赶紧躺倒在榻上装死,还不时哼两声:“诶哟~好痛…诶哟哟~你这女人好狠啊!”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的…”姒黎见他额间细汗密布,唇色发白,真真是下手重了,语气也柔和许多:“我熬了凝神羹,喝点应该能缓缓…实在是对不起。”说着将羹汤递给他,一脸歉意。
玉子妫吃力的坐起身,开始耍无赖:“我动不了,没力气,你喂我喝。”
“你…!”姒黎差点又要发怒,玉子妫适时“哎哟”几声,她才妥协舀了一勺羹汤,恶狠狠戳到他唇边:“赶紧喝!”
“我说你就不能温柔点!”玉子妫皱着眉稍微小酌了一口,立马又吐出来,龇牙咧嘴的瞪着她:“你想烫死我!好歹我也是救命恩人,你竟然恩将仇报!”
“爱喝不喝。”姒黎扯他一眼,将羹汤置到桌上便去外院收鲜果出门。
玉子妫闪身跟来,目光坠入那拢胭脂錾霓裳上,仿佛莹莹凝翠中一点凤尾红,倒映在婆娑满竹间,映得他眸底泛光。
红霞绯云下,一前一后两道影子被无限拉长,姒黎走在前头琢磨心事,她寻了这么久都寻不得天帝庙入口,皇族乃龙脉,皇家神坛应是能进的,只是那暗格到底要如何打开。
想着想着,姒黎抬眸张望一圈,奇怪,此路平时豺狼虎豹出没无常,今日怎的连只鸟都不见飞。
玉子妫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抱着脑袋伸懒腰,嘴里叼根麦穗,每往前一步,方圆百里内的异兽就逃一群。
不知不觉走到城郊时天都黑了,还下起了微微洒洒的细雨,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走了二十里地,别说聊天了,姒黎连个头都没回,她知道玉子妫一直跟着。
真是彻底服了这牛皮糖,甩不掉就干脆无视吧。
七拐八拐终于到冥王庙停下,雨如倾盆而泄,三两躲雨路人更衬得那庙荒凉,神像金身上蛛网罗织,琢金阴檀的神龛上刻着一排神号——幽都清玄大帝,而那略凹的字体里已然覆着一层薄薄灰。
无处不凸显着人类对神明的失望,以及人皇至高无上乃至碾压神明的权利和嚣张,常言圣人求心不求神,愚人求神不求心,若求不得便心生嗔怨。
若不是天道束缚,玉子妫恐怕要把纳西国举国掀翻,看来城中的游魂还是太少了,还得从十八狱中抓几只厉鬼扔出来吓吓那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