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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顺利渡过盐池,又走过一条山道,来到一片奇形怪状的石林前,林冠似一棵棵悬浮的巨型灵芝,高低参差,粗细不齐,下方无数根腕布满了藤壶,分不清哪根连向哪处,慎观全景绝非天然所成,夜阑一眼看出其间潜藏的诡谲阵法,千变万化,毫无章法,连善于布阵的天女妭都不得不小心应对,想来是位神通大能的绝作。
这里比深渊和盐池更加黑暗,只能勉强看到三人的距离,还能听到沉沉的喘息,以及嗅到阵阵腥臭,如若没有引路者,只怕不消多时就会迷失方位,说不准还会触发致命的机关,抑或遇到瘆人的深海怪兽。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光点,行至跟前竟是一处山石洞口,原来盐池和石林均在海底山腹之间,走出洞口,眼界豁然开朗,远有山脊高耸的海岭,近有起伏绵延的海丘,还有广袤无垠的深海大平原,以及拔地而起的火山群,四周游荡着不知名种的鱼群荧虾,远处传来巨鲸的长鸣狂啸,非凡人可闻之音,宛如空谷幽灵。
原来他仨跳崖的地方并非秘境唯一入口,却属最近的捷径,烛影收起灵烛,目及远眺,那巍峨的火山正突突突地冒着泡泡,像煮沸的开水弥漫着水雾。
“那里就是东海火焰山,登高便可俯瞰苍龙祭坛。”他又指向一处高耸的岩址灵基:“那个就是共工台,大王正在其间恭迎祖上……卑职还有要务缠身,暂且失陪。”
随后,矢独向高空潇洒地吹了声海哨,水波顿显激荡,不多时一头大白鲨蹿了过来,冷艳的色泽、庞然的身躯、锐利的尖齿和有力的双颚,看得夜阑脖颈直酸。
大将军抚摸着坐骑的冷白皮,沉默片刻,还是转身告诫夜阑:“……秘境暗处布防着数万白鲛军,神君切莫冲动,需小心行事,以防旁落法外。”说罢,手持画戟的将军急步跨上坐骑,扬长而去,那单手持戟的背影老威武了。
夜阑回味半晌,方才缓过神来,转脸问烛影:“法外?他这话几个意思?当我莽撞?还是话里藏话?”她早就看出东海族众的疏离和戒备,也明白以水为生的族群永远无法同她成为朋友,对于印刻在骨子里的敌意,着实无可奈何,可这般直白的警告,还是头一遭待遇。
烛影却道:“或许,他另有深意……”
夜阑自出生起,就习惯了这种被视作异类的介怀,反正三界不待见她的多如牛毛,也不差再多一个海中将帅。
夜阑呲咧着小嘴,娇俏一笑,打趣道:“这位将军可真俊,画戟横枪不输天将,还能驯服这么一头大白鲨当坐骑?想来功夫了得!若真较量起来,单凭那头坐骑就够我缠斗的,又何须鲛军出手?他想多了……”不计较,不申辩,浅笑如光,她说得真诚,笑得明媚,尽显豁达心性,将那份负重的苦涩默默融解于心外。
烛影看她闲话家常的模样,似乎关注的重点永远不在正题上,盯其神色不见偏沉,方才微微松气,说道:“回去后,给你选只神兽当坐骑,比他那个还威风,可好?”
夜阑小猪一般呵呵笑出声来:“那敢情好,要抓就抓那只巫灵奇兽。”
烛影宠诺:“好!”
不知不觉间,他俩已经踏上了共工台,夜阑总算见识了东海龙王的奢华排面,那小龙王屈膝盘腿搭着手肘,一副懒散且傲气的神情,斜倚在铺满锦缎的润玉软辇中,那软辇千工雕花镂刻着层层海浪和飞鱼,大得像张床榻,十六名鲸奴杵立在后方,共工台下,手持千钧重盾的鲛卫簇拥成三圈,戒备森严,气吞海疆。
想来东海龙王可不是一般的会享受,但说好的“恭迎祖上”呢?不知是龙王忽悠了将军,还是将军忽悠了天神……
夜阑摇头笑笑,觉得自己十分天真。
软辇旁边立着一位个头不高的小老儿,想来就是小龙王所谓的十三爷爷,尖嘴花衫,打扮得像个土财主,看似没架子,真身却是一只德高望重的“玳瑁”,属于镇海司四大法老之一,虽说十三爷爷早已见惯海眼折腾的各类场面,可此刻依旧满脸愁苦拧巴着脸。
祭坛防护清晰可见,半圆形的结界笼罩着核心,那是一张玉台基底的东方苍龙七宿星图,几位仙风道骨的髯须老头,翻着白眼,正在结界内部修补阵眼,明显受到某些未知神力的梗阻,五张一模一样的老脸微微泛紫,白须白发,从容有度,身着统一素色纯麻的法袍,法袍层层叠叠裹着腿脚,像五朵倒扣的花骨朵。
好在各自手杖宝石显现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光谱,犹如炁脉蜿蜒游走,覆盖了整座祭坛,想来这五个老头就是继承了万载修为的镇海护法,其天性职责是终身修补漏洞。
师承玄都玉清宫,三垣四象学得自然通透,夜阑一眼看出了端倪,暗自思量:七星失序?日月颠倒?‘九天皇极阵’怎会出现此等错漏?这些护法也看不出来吗?
中央的龙柱上粗下细,一点都不规矩,像只尺寸离谱的大木楔,就钉在四象星官东宫七宿的“心月狐”上,双耳云板短小粗厚,顶端的蹲兽布满了深海寄生物,压根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它已然倾向一侧,柱体被玄天星锁缠绕得结结实实,这哪是歌功颂德彰显尊严的华柱,埋汰得连镇墓都不配,好在柱身显现出无数皲裂,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表明自个并非俗物,为富硕的东海挽了点尊。
凡识货者,多少都能从那金光中感受到暗藏的乾坤,貌似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物件正与五位老头僵持斗法。
“嗳,本王在这里……”敖洸似乎早料到他俩会来,大老远就挥手招呼:“不在宫里好好待着,非来受这份罪,终究忍不住来看热闹了?”听他词不达意的违心话,烛影没有揭破底细,毕竟玳十三盯着呢,还有一群护卫在侧,龙王颜面总得顾及一下。
夜阑一时没品出小龙王的矫情,自打看出祭坛错漏,她心里就有了明确的主张,于是对敖洸真诚直言:“我很抱歉,先前的确有看热闹的心境,可眼下绝无此意……说不准还真能帮上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