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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渣夫:嫡女长媳,第六十六回灭口君珏归来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君璃心愿既已达成,自是十分欢喜,以致一夜好睡,次日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爱夹答列
因她如今正处于“伤心兼害怕”状态,自然也不用去正院给杨氏请安,当然杨氏也未必就愿意看见她,于是一整日都未出门,只窝在房间里,或看看书,或与谈妈妈晴雪说说话,或想想客栈盖好后该怎么装修,十分清闲。
只可惜君璃的清闲只持续到了傍晚,就有杨氏使人来请,“大舅太太上门请罪来了,夫人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早料到杨家不日便会登门“负荆请罪”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不由暗自撇嘴,看来杨氏这个姑奶奶在杨家还是蛮有影响力的嘛,竟能这么快便使得娘家嫂子亲自登门请罪,不过那杨大太太明显与杨氏不合,又怎么会愿意自个儿把脸送上门来叫她这个她明显看不起的人踩踏?再一点,此番之事已不仅仅只是内宅的事了,已经上升到两个家族之间矛盾的程度了,杨家却只派了杨大太太来,就算彼此都知道只是做戏,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带着这些疑问,君璃扶了晴雪,也不盛装,只苍白着脸红肿着眼,弱柳扶风般与来人一道去了正院。
果然就见一身白色立领中衣配雪青色绣银凤纹绉绸褙子,头上也只戴了一支素银点翠凤钗,看起来明显比昨日憔悴不少的杨大太太已在那里,正红着眼圈与上首的君伯恭并杨氏说话,“……终究是我们老爷心爱的儿子,谁曾想他竟会这般傻?我们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当即便咳了血,这会子已是卧床不起,不然也不会只派妾身只身走这一遭了!”
瞧得君璃进来,杨大太太忙起身上前几步拉了她的手,强笑着说道:“好孩子,昨儿个实在委屈你了,你舅舅本来要亲自登门向姑老爷和你赔罪的,奈何实在起不来床,说不得只能派了我来,还求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计较昨日之事了罢?”
君璃对杨大太太全无好感,先不着痕迹抽回了自己的手,方淡笑道:“杨大太太这话实在太过折杀我了,我委实担当不起!”
听君璃竟连一声“大舅母”都欠奉,而是直呼自己为“杨大太太”,再一想起昨日被她当众泼茶之事,杨大太太新仇勾起旧恨,心里登时无名火起,只恨不能即刻教训她一顿,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可没忘记临来前杨老太太的吩咐‘虽说你为杨家生了儿子,也为老太爷守了三年孝,杨家休你不得,但要送你去庵堂为阖家祈个十年八年的福,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你今日若差使办好了,自然还是我杨家风光无限的当家大太太,若是办砸了,你也不必回来了,直接去庵堂即可!’
最重要的是,她恨了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死了,她以后再不必担心那个下流种子会威胁到她儿子们的地位,分去本就该属于她儿子们的家产,她心里高兴,相较之下,在君家这边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一想,杨大太太心里好受多了,因又打起笑脸,继续向君璃道:“你怎么担当不起?原是你受了委屈,原是我们家的人做错了事,那个下流种子便是跪下与你叩三个响头,也是你该受的,你如何就担当不起了?只可惜,只可惜那个下流种子竟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不然这会子我就真押了他来给你磕头赔罪了……”
“畏罪自杀?”一席话,说得君璃傻了眼,杨继昌那个登徒子竟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昨天明明看起来态度就还很强硬,所以才会在大杨氏和杨氏想推他出来当替罪羊时,毫不犹豫便揭出了此事乃二人指使他所为,这样一个明显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混不吝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去玩儿那劳什子的‘畏罪自杀’?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君璃正震惊之际,上首杨氏已一脸伤感的说道:“说来继昌那孩子也真是傻,他此番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的确生气,可就是再生气,咱们也没谁想过要让他去死啊,至多不过打他一顿,关他一阵,待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好了以后,自然便会放他出来,大家也还是至亲骨肉,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他竟傻到自寻短见,走上了绝路,叫你外祖母和大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简直就是不孝至极!偏生事情终究是因咱们家而起,若咱们的态度一早不那么强硬,指不定他就不会走上绝路了,我这心里,真是好生难受……”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与杨大太太一样,杨氏今日也穿得十分素淡,不过一身藕荷色衣裳,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发间也只点缀了两支翡翠簪子罢了,衬得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红肿,此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方又看向君璃哽声道:“我知道昨日之事让大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便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也因被他反咬一口,几乎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可终究人命关天死者为大,他都已因此而赔上性命了,你外祖母与大舅舅也因此而双双卧床不起了,大小姐大人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若就别再计较此事了罢?”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君璃仍恍恍惚惚的有些回不了神,这才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真来到古代了,没有人权,没有自由,甚至连生命保障都没有!
是,她是讨厌杨继昌,但她从没想过要让他死啊,她之所以不依不饶,只是为了想借此机会让君珏回京而已,她真没想过要让他死啊!便是此番之事的真正始作俑者杨氏与大杨氏,还有帮凶君老头儿,她比之杨继昌更讨厌一百倍的人,她充其量也只是在心里过干瘾时想过要气死他们而已,并没想过真要他们死,——可现在,杨大太太与杨氏却告诉她,杨继昌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了,就算不是她杀的,多少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叫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君璃忽然前所未有的后悔,早知道她昨日就不该那样不依不饶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不是杀死一只鸡或是捏死一只蚂蚁般根本让人产生不了任何负罪感!
见君璃只说了方才‘畏罪自杀’四个字后,便一脸木然的不说话,杨氏吃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又道:“敢是大小姐还不满意?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继昌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大小姐难道还要亲自去鞭尸,才满意不成?”
杨氏说到最后,到底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与嘲讽来,小贱人都已经占尽便宜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还真想借此机会扳倒她不成?小贱人未免欺人太甚,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念头闪过,耳边已传来君璃淡淡的声音:“杨少爷都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了,我若再小肚鸡肠的计较此番之事,成什么人了?我有点不舒服,且先回房了!”说完屈膝福了一福,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杨氏与杨大太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事情竟这么简单便成了,她们原本还以为自己多多少少都要很费一番口舌呢!
惟有自君璃进来后,便一直未发一语的君伯恭约莫看明白她这是心软了,不由暗自哂笑,看那丫头那副油盐不进,不依不饶的样子,还以为她多厉害呢,敢情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根本不足为惧,看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比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回流云轩的路上,君璃一直走得很快,开始还是用走的,渐渐便开始跑了起来,直把自己跑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到底撑不住在流云轩前不远处,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爱夹答列
唬得后面也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晴雪忙三步并作两步撵上来,一边扶她,一边急道:“小姐,您没事儿罢?奴婢瞧您方才脸色便不大好,敢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叫人请大夫去……”话没说完,急急便要叫人去。
“回来!”却被君璃出声给唤住,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儿,不过一时跑急了有些发晕罢了,不必请大夫了!”
晴雪却明显不信,“可您的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稳妥些!”
君璃无力的摇头:“我真没事儿,我只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只是,我只是方才听了杨大太太和夫人说,说那个登……说那位杨少爷竟于昨夜畏罪自杀的消息后,心里一时间有些难受罢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原来是这样!”晴雪闻言,不由松了一口长气,随即却皱起了眉头,道:“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况就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不为他难受,小姐何苦为他难受,难道是小姐害死他的不成?”
君璃不知道该怎么跟晴雪描述自己的心情,现代社会人人生命平等,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一说法显然不适用于古代,她只能胡乱应了一句她以前拍戏时经常会用到的矫情台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我步步紧逼……”
晴雪却仍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小姐这是什么话,此番之事,您原是受害者,您的委屈都没地儿说了,还顾得上替那个登徒子难受呢?况此事归根结底全是他们姓杨的闹出来的,那个登徒子之所谓‘畏罪自杀’,只怕也与杨家他的一众长辈们脱不了干系!方才小姐您也看见了,大舅太太与夫人虽说看起来很伤悲,但其实并不是真的伤悲,您据此就可知杨家其他人的态度了,他们身为那个登徒子的骨肉血亲都不为他难受,都下得去这个狠手,小姐有什么好难受的?”
“你也觉得这个所谓的‘畏罪自杀’有问题?”君璃仍有些怔忡。
晴雪一挑眉,“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那个登徒子若真有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想法,昨儿个他就不会当着老爷和小姐的面儿,说都是姨夫人和夫人指使的他了,显然他不想死!可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若不死,事情又怎么圆得过去?小姐这里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那个登徒子可不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毕竟是在大宅门里待了多年的人,就算以前因着前君璃的寂静无声,连带晴雪也跟着几近隐形人,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是以这其中的关窍,晴雪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其实晴雪说的君璃何尝没想到?早在她方一听杨大太太说出杨继昌已于昨儿个夜里‘畏罪自杀’之语的同时,她已明白杨继昌之死,必是杨家众长辈下的手,至少也是默许的了,她只是想到若不是自己步步紧逼,也许就不会逼得杨氏等人狗急跳墙,杨继昌也许就不用死了,心里难受所以才钻了牛角尖。
耳边又传来晴雪的声音:“那个登徒子是罪不至死,可他也并非全然无辜,若不是他一开始便居心叵测,牛不喝水,难道夫人还能强摁头不成?您看他一口咬定您就是跟他……那个时,是何等的可恶,那时候他怎么不想着小姐您是无辜的,照样步步紧逼,逼得您几无招架之力?也是万幸您当年来不及跟那姓汪的圆房,不然今日您要如何转败为胜?岂不是已被他们算计了去,连哭都找不到地儿哭去?所以小姐,您真的不必自责,也不必难受,那个登徒子原是咎由自取,他若要怪,也该怪自己的所谓‘亲人’们无情,与小姐何干?”
的确,若不是前君璃当年来不及跟汪渣男圆房,后者便奉旨出征了,杨氏她们这会子的的确确已经得逞了,她也的的确确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好受了不少,因向晴雪自嘲一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也就是我运气好,当年未来得及与姓汪的圆房,不然今日可不就真叫她们算计了去?到时候管我是生是死,除了珏弟、谈妈妈和你,可没有谁会为我自责难受!”
说完又不由有些讪讪然,自己几时变得这般圣母起来?不就是死了个登徒子嘛,且还不是自己害死的,连那害死他的他的所谓“亲人”们都不自责难受了,她自责难受个什么劲儿?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呢!
不过杨氏姐妹及杨家人的狠毒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还以为,杨家人至多将一切都推到杨继昌身上,然后再将其远远送走或是逐出家门,只要大面上将此次之事圆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直接要了杨继昌的命,——也是,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可靠的,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真真正正的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也就难怪杨家人会如此行事了,对上这般狠毒的杨氏,她和君珏以后都得越发加倍小心才是。
这边厢君璃正与晴雪小声说着话儿,正院那边杨氏送走杨大太太,又送君伯恭去了衙门后,也屏退了满屋子的人,正与荣妈妈说悄悄话:“……大哥此番只怕是真恨上我和姐姐,指不定连娘也一并恨上了!”
荣妈妈不好说杨大老爷的不是,只得道:“夫人与姨夫人可是大舅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老太太更是大舅老爷的亲娘,难道在大舅老爷心目中,还及不上一个外室生的庶子不成?大舅老爷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开罢了,等想开了,自然也就好了!”
说得杨氏冷笑起来,“你也不必为他粉饰太平,经过此番之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他心目中,我和姐姐再连上母亲,甚至连上大嫂子并几位侄儿侄女,也未必抵得过那个下流种子的地位,不然他何至于一听说了那个下流种子的死讯,便咳了血,还扬言让我和姐姐一辈子都不必再回去,当他从来没有过我们这两个妹妹?”
原来大杨氏昨儿个离了君府后,并未再亲自回去杨家,而是只使了她的贴身妈妈回去问杨老太太:“……是保您两个亲生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尊荣,还是保您庶出的孙儿?若是保庶出的孙儿,那就等着您两个女儿被休回家,您的外孙外孙女们都沦为下堂妇之子,以后再无翻身之日;若是保亲生女儿,那就尽快让庶出的孙儿‘畏罪自杀’!”
这样的事情大杨氏自然不会亲自出面,杨家虽远远及不上宁平侯府显赫,但终归是她的娘家,终归是她最有力的靠山,她可不愿直接得罪杨大老爷这个长兄,所以才选择让杨老太太出面,想着杨老太太终究是杨大老爷的亲生母亲,就算杨老太太真杀了杨继昌,碍于孝道,杨大老爷也不敢拿杨老太太怎么样,除非他敢忤逆!
杨老太太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也是个心肠硬正颇有手段的,两个她向来引以为傲的亲生女儿与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外室生的庶孙放在一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又怎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当即便找借口将杨大老爷给支出去,再使自己的贴身妈妈去了杨继昌的房间一趟,不到一个时辰,便传来了杨继昌的死讯。
杨大老爷回来听说了儿子的死讯后,他又不是个蠢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气得咳了血,虽不敢发作杨老太太,却将杨老太太屋里的东西打砸了不少,又让杨老太太转告杨氏与大杨氏,让二人一辈子都不必再回杨家,就当他从没有过这两个妹妹;还拒绝去君府向君伯恭负荆请罪,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侍妾一道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也是之前为何会是杨大太太上门请罪的原因。
“大舅老爷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他心里其实还是很看重夫人与姨夫人两位妹妹的……”荣妈妈虽也满心对杨大老爷的不以为然,但见杨氏生气,她便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嗤——”杨氏却是嗤笑出声,“什么看重不看重的,我还不明白吗?这年头,夫君靠不住,兄长靠不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罢了,他看重不看重我和姐姐也无所谓了,横竖大侄儿都已娶妻生子,也该挑起长房长孙的担子了,大嫂子虽有些小家子气,管家理事倒也不差,大哥若要怨娘和我们姐妹,就让他怨去便是,横竖他以后又不当家了!”
这也是大杨氏的意思,直接让杨大老爷以后都“病体缠绵,不便见人”,家里大小事宜都让其长子杨继本以长房长子的身份出面,也省得杨大老爷真以为离了他,她们姐妹便没娘家人撑腰了!
荣妈妈沉默了片刻,方道:“大爷与大奶奶都是好的,待夫人与姨夫人也自来敬重有加。”
“那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姐妹,怕我们姐妹转而去支持二哥一房!”杨氏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那个小崽子回来后,咱们要怎么办罢!”
想起方才君伯恭临走前说的话,‘我已派人去接珏儿了,你把房舍收拾好,伺候的人也要趁早安排好,省得他回来后有不趁手的地方,他可是再过不到两年,就要下场了!’,杨氏便心角发痛,气不打一处来,向荣妈妈道:“你说老爷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打算将那个小崽子留在京城,只等两年后的秋闱不成?”
荣妈妈旁观者清,其实约莫已看明白君伯恭并不见得就是想留君珏在京城,反倒更多是想借此事敲打杨氏一番,省得她以后再背着他自作主张,闹出此次这样的事来,但这话她至少此时不能说,得找个杨氏心情好的时候才能说,不然杨氏又要生气,因笑着说道:“我倒觉得老爷未必就是这个意思,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夫人且等真到了那日再担心也不迟,横竖当年我们能将小崽子弄走,如今自然也能弄走!”
是夜,就算有了晴雪下午那番安慰与开解,君璃依然睡得很不安稳,——毕竟是一条人命,要让她仅仅一夜便释然,她也实在做不到,惟有寄希望于时间,以期通过时间的流逝,来慢慢遗忘此事了。
以致早上晴雪看见她的一对黑眼圈时,唬了一大跳,忙忙叫人拿了煮鸡蛋来,亲自给她热敷了好一阵,又扑了一层淡粉,看起来方好了不少。
本来君璃今日是不打算去正院的,才经历了昨日杨继昌“畏罪自杀”一事,她这会儿委实不想看到杨氏那张伪善的脸,也委实没有心情去与她虚与委蛇。但想着君老头儿昨日虽同意了让君珏回来过中秋,却没说到底什么时候使人去接,她得追着点此事才成,不然万一君老头儿见此番之事已有了说法,她也已同意不再追究,就出尔反尔不使人去接君珏了呢?
是以草草用过早饭,捡了一身浅色的半袖并襦裙穿了,到底还是去了正院给杨氏请安,想着待会儿见了杨氏,也不多说,只问过君老头儿预备几时使人去接君珏后便走,没办法,谁叫君老头儿每天要早起上朝,晚间又经常晚归,她等闲见不着他呢!
一时去到正院,君老头儿果然已不在,亦连君琳与君璇都不在,只杨氏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碧梗粥。
杨氏今日穿了件浅金五彩绣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簪了弧形赤金红宝石插梳并金丝圈垂珠耳环,打扮得一反素日在家里时的华丽,脸上甚至还敷了粉,描了胭脂,但饶是如此,依然掩盖不了她憔悴的脸色和一双眼睛下的浓浓青影。
君璃不由暗自冷笑,看来昨儿夜里没睡好的不止她一个啊,也是,杨继昌的死说白了其实与她毫无关系,正如晴雪所说,她自己都是受害者了,但就是这样,她依然睡不安稳,更何况杨氏还是杀人凶手之一?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不信杨氏才害了人,就能高枕无忧的睡大觉!
心念电转之间,耳边已传来杨氏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音:“璃儿来了?快坐!吃早饭了吗?若是没吃,就与我一块儿吃可好?”一面命人准备君璃爱吃的小点去。
君璃实在挤不出笑容来,因只淡声说道:“已经吃过了,多谢母亲关心!打扰母亲用饭,是我的不是,我这会子过来,主要是想问母亲,爹爹可有说几时使人去接珏弟?”
杨氏心里本就不痛快,——一来君伯恭昨儿个夜里又是歇在暖香屋里的,二来她做了一夜的噩梦,一闭上眼就看见杨继昌来找她索命,吓得她根本不敢睡,这会子再对上君璃的冷脸,就更不痛快,暗自骂道,小贱人大清早的摆什么死人脸,真是晦气!
奈何才经历了昨日之事,却无论如何发作不得,只得咬牙强笑道:“你爹爹昨儿个已打发人快马加鞭的去了,想来不日便可将大少爷接回来,咱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原来爹爹已经打发人去了,既是如此,女儿便不打扰母亲了。”既已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君璃也不欲再多待,屈膝给杨氏行了个礼,便欲离开。
不想君伯恭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眼,脚步微微有些滞涩,却面色红润,比往日更显娇慵的暖香,君璃这才明白,原来君老头儿不是上朝去了,而是昨夜歇在了暖香屋里,难怪杨氏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君璃对君老头儿的厌恶绝不会比对杨氏的少,是以只冲君伯恭行了个礼,便要继续往外走,不想却被君老头儿叫住了,难得和颜悦色的道:“我昨儿已打发人接你弟弟去了,路上若是顺当的话,想来半个月后他便可以回来了。我已吩咐过你母亲为你弟弟洒扫屋子,安排伺候的人,等你母亲安排完了,你再去瞧瞧,看有什么不妥的。”
君老头儿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君璃懒得与之多说,只淡淡应了一句:“多谢爹爹!”便再无他话。
未料君老头儿今日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知道前日之事让你受了委屈,说来都是你母亲的不是,我已说过她了,罪魁祸首也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别再生气了罢?至于家里的下人们,我也自会吩咐下去,谁若胆敢议论那日之事,一律打四十大板再撵出去,你只管放心,不会让你听到半句不好听的话。”
一席话说毕,君璃还好,本就厌恶君老头儿,无论他对她是好是坏,她都觉得无所谓;杨氏却是气了个半死,什么叫‘说来都是你母亲的不是’,合着坏人都是她,好人却是他?
但杨氏就是再生气,这会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红着眼圈一脸羞愧的道:“老爷教训的是,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以后断不会再这般武断,轻易便被人蒙蔽,遇事一定多问多想多思考,再不重蹈此番之覆辙!”
君伯恭闻言,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这般想,就最好了,此事便就此揭过,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有了一家之主亲自发话,自然没有谁敢再提起那日之事,君府看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众下人都知道正院与流云轩经此一事后已是越发的水火不容,兼之君珏又快回来了,还不知道到时候府里会是何形势,都在私下里偷偷的议论不止,以致君府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不定什么时候这潮水便会喷涌而出安,淋了大家一身水甚至直接淋死了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君璃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正院象征性的给杨氏请请安以外,几乎不踏出流云轩的院门,只待在屋里与谈妈妈晴雪一道,给君珏做衣服做鞋子,以便他回来后好穿。
这样过了十数日,君珏终于回来了。
君璃正坐立难安,被晴雪不时便要打发去打探一下最新消息的坠儿再次小跑着进来了,这一次,她终于带回了好消息:“小姐,大少爷已经进了二门了,正往正院去见老爷和夫人,只怕说话间正院就该有人过来请小姐了!”等气喘吁吁的把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竟忘记行礼了,忙忙又要给君璃行礼。
却被君璃摆手制止了,急声道:“那你看见大少爷了吗?大少爷是胖了还是瘦了?穿的什么衣服?都有谁跟着他回来?带的行李多吗?”
连珠带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直把坠儿问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晴雪在一旁笑道:“坠儿又不能去外院,如何知道大少爷带了多少人,又带了多少行李回来?小姐也别着急,大少爷人都已经回来了,您很快就能见到大少爷了,您有什么想问的,等待会儿见了大少爷再亲自问,岂不更好?”
方让君璃意识到自己性急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看我,多的日子都等了,这一小会儿反倒等不得了!”
谈妈妈因笑道:“小姐也是太挂念大少爷,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了!”
主仆几个正说着,果然有正院使来的小丫鬟进来行礼禀道:“回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已经见过老爷与夫人了,老爷特地打发奴婢过来请大小姐过去见大少爷!”
君璃闻言,竟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来,忙拉了晴雪问:“我这身衣裳还可以吗?头发呢,头发没乱吧?要不要再重新换件衣裳,重新梳个头?”
因一早便知道君珏今日将到家,是以君璃早起便好生妆扮过了,上穿莲青攀枝纹织金半袖,下着豆绿曳地镂金裙,梳了堆云髻,戴了珍珠发箍并翡翠长簪,还难得敷了粉描了眉涂了胭脂,务必要让君珏看了觉得她日子过得不错,省得他担心。
晴雪不由笑了起来,“小姐放心吧,您这身衣裳很好,头发也一丝不乱,气色看起来更是好得不得了,保证大少爷见了,会很高兴的。”
说得君璃不好意思起来,横她一眼道:“就你会贫嘴,走吧。”与那来报信的小丫鬟一道,逶迤去了正院。
方走到正院花厅的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道陌生的清越男声:“……谨遵爹爹教导,儿子会继续努力的!”显然这声音是属于君珏的。
君璃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不少,一半是为君珏的长相,不知道他与现代的弟弟是否长得一样?一半则是担心君珏作为前君璃最亲的人,会不会很快便察觉到她其实是个冒牌货儿?
君璃正暗自纠结,小丫鬟已向里禀道:“回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这下她便是再紧张再忐忑,也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里走去。
果见厅里已多了一个着蓝色偏襟右衽长袍,腰坠青玉绦环,斯文白净,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显然便是君珏了。
其实单以相貌论,君珏长得跟君璃在现代的弟弟很像,至少也有六七分相似,这也很容易理解,君珏是前君璃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前君璃又与君璃长得一模一样,自然君珏也有几分像君璃在现代的弟弟。但论起气质来,两个弟弟便犹如天壤之别了,现代的君珏更阳光更率性,眼下的君珏却更斯文,有种文采斐然的儒雅感觉。
然无论是现代的君珏,还是眼下的君珏,都让君璃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那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之间才会有的感觉,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以致君璃才看了君珏一眼,泪水已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彼时君珏也正打量君璃,打量了一圈后,见自己在这世上最牵挂最心痛的姐姐果真如欧阳总柜之前去信所说的那样,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如那凤凰涅槃,虽然涅槃之前被火烧的过程很痛苦,但只要撑过了那个过程,便可以浴火重生,获得新生,不由也红了眼圈,片刻方含泪带笑的哽咽着喊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君璃方才还有几分紧张和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笑中带泪,也哽咽着唤了君珏一声:“弟弟……”自然亲切得就像是在唤她在现代的弟弟君珏,就像她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早朝夕相处了多年一般。
姐弟两个都有千言万语要与彼此说,但话到嘴边,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只能深深的看着彼此,良久都舍不得移开眼球。
“咳咳咳……”半晌,还是上首君伯恭假意咳嗽了几声,方让姐弟二人回过神来,“知道你们姐弟两个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且等你们的弟弟妹妹们都见过大哥,咱们一家人再吃过团圆饭后,你们姐弟想说多久都没问题!”
这才发现君琳君琪姐弟几个也都已过来了,正依次站立在一旁,瞧得君珏看过来,君琳先就满脸是笑的上前两步屈膝行礼道:“许久不见大哥,大哥越发精神了!”
君珏微微一笑,“三妹妹不必多礼!”虽笑得温文尔雅,却明显带着一分疏离。
接下来君琪等人也依次给君珏见过了礼,君珏也依次还了礼,客套了几句:“我给弟弟妹妹都带了礼物,虽不值什么,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明儿便使人给弟弟妹妹们送去!”
便有婆子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君伯恭想了想,索性道:“就摆在这里吧,这里阔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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