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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户最初不是恶徒,就是一群没钱交税的破落穷鬼,跑到乌烟瘴气闹鬼的水泽边上开荒。
有外地破落户,有本地樵猎,有逃奴,再加上一些不清不白的老女人,凑合到一块,除了力气,便是一条贱命。
开荒的地方水鬼妖怪作祟,普通人不敢涉足,他们不在乎。
耕田撒种,也没人管。
等荒地变良田,官府就来收税,本地大户就来收租索捐。
破落户命贱,思想也和普通人不同——不交税被打死,交税饿死,横竖是死,何不死的爽快点。
民不畏死,官府无用。
税吏捕快有刀枪枷锁,破落户有?头锄头牛粪烂泥,和他们拼了。
有时候打不过,盗户扔下两具尸体,剩下的人就背着粮食跑进闹鬼的水泽,甚至在里面安家。
税吏冒然冲进去,运气好抢了粮食回来,更多时候糊里糊涂送命却啥都抢不到。
打了几年,胆大的税吏死光了,胆小的税吏宁可丢差事,也不肯去收税。
县令和大户算算账,抢来的粮食还不够汤药费的。
盗户鬼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县令也只能悻悻的默认了盗户的存在,不找他们收税。
鬼怪和瘴气成了盗户的护身符,破落户和逃奴窑姐成了盗户的来源。
每年都有人在田间惨死失踪,也有人受不了离开,盗户却有增无减。
后来名声传出去,很多悍匪想要隐退,就跑来做农夫。
刘秘、侯氏六兄弟、朱青山朱老大,都是那时候来到河间的。
那时候刘秘还年轻,虽然修炼了《猛虎变》,实际上实力一般般,能碾死刘秘的强者大有人在。
万幸刘秘还有点用,苜蓿肥田、大豆间作、水草补磷、生态肥田这些技术,对增收有帮助。
侯氏六兄弟、朱青山等种田派盗户尝到农业技术的甜头,就乐意给刘秘撑腰。
……
侯氏六兄弟进来,院子里立刻狭小了许多。
跟在侯氏六兄弟后面进来的老头,就是自称是爷爷的朱青山。
“孙子儿,过来叫爷爷。”朱青山五十多岁,他块头大实力强,性格却戏谑,是个促狭鬼。
朱青山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也光亮,老当益壮仿佛三十来岁的汉子。
在所有盗户中,朱青山实力最强,也最喜爱刘秘。
因为刘秘胆中生毛,目无尊长,也不怕惹怒强者,是唯一敢和他开玩笑的小伙子。
盗户都默认刘秘是朱青山的晚辈,以后朱青山死了,刘秘要给他烧埋摔牢盆的。
这朱青山个子更高,两米的墙,只能到他肩膀,他还站在墙外,墙里的人就能看到他。
他声音沉闷如铜钟,举手投足都充满力量。
朱青山不仅高大威猛,也擅长扮猪吃虎。
当初盗户没有磨盘,钱也不多。
大伙吵嚷着,都说‘谁要是能用这点钱买一盘石磨,大伙就认他做王’。
奈何钱太少,真的不够买一盘石磨。
众人无奈,自付只能吃煮麦,这时朱青山跳出来,“谁能买来磨盘,谁就是王?”
“娘的,你要是能买来磨盘,把你当皇帝供着!”这儿的女人,你想睡那个睡哪个!
朱青山摇摇头:“俺买来磨盘,这磨盘就归俺,以后你们用磨盘,就得听俺的。”
中!这是买磨盘的钱,反正也不多,你拿去!
收了钱,朱青山没在本地和买磨盘的商家讨价还价,他拿着一把绳子,跑到一百里外的山沟买磨盘。
快到山沟的时候,朱青山从钱袋里拿出十五文钱,藏到鞋底里。
山里的石匠很好奇,说:“你是来干什么的?大块头。”
“俺来买磨盘。”朱青山说着,跑去挑磨盘,“哪个磨盘便宜?俺带的钱不多。”
石匠简直无法相信,说:“你的车呢?你还有伙计走在后面?”你没有车,买个屁的磨盘。
朱青山羞涩的摇摇头,俺没有车,“俺带着绳子来的,你给俺挑一副磨盘,俺胸前搁一块背后搁一块,背着走就行。”
石匠心里一合计,动了坏心思:“这大块头挺狂的!他以为磨盘是棉花做的?”
石匠就问:“你是哪儿的人?”
“……俺住河间县,离这里有一百多里地。俺穷,呆俺那儿买不起磨盘。只能到你们这买磨盘,你给俺挑一副便宜的。”
石匠心想:“一百多里地!背着一副磨盘走?看把你能的!”
石匠肚子里坏水翻滚,招呼伙计过来:“给这个傻大个挑一副最沉的磨盘。”
伙计一听不能接受,说:“掌柜的,这憨鸟穿的衣服带补丁,带的钱顶多够买一副孬石头的薄磨盘。咱们的厚磨盘都是用上好青石铣出来的,他带的钱也买个上盘都不够。”
石匠气得踹了伙计一脚,痛心疾首怒道:“你怎么就不开窍!这厮托大,带根绳子来买磨盘,给他挑一副厚磨盘,他半路上背不动扔了,这磨盘还是咱的!”
伙计眼睛一亮,偷偷冲石匠竖起大拇指。
石匠得意的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
伙计跑去往年积攒下来的厚磨中,挑了最厚最好的一副抬过来。
朱青山瞅瞅磨盘,伸手试试磨纹,对石匠说:“我说店家,这磨盘俺买不起。”
“买得起!我说买得起就买得起!”石匠伸手抓住朱青山的手,把他攥在手心的钱袋扒出来,把铜钱倒出来,又把钱袋扔给朱青山,“行了,算命的给我算过,我这最好的磨盘必须卖给有缘人。你就是那个有缘人。”
朱青山瞅了瞅石匠,说:“那就谢过店家,俺可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都是命中注定。”石匠挥着手,让朱青山走吧。
朱青山把两块磨盘竖起来,用绳子袢住底盘,又把绳子穿过上盘的磨眼。
两块磨盘捆好,竖着放在地上,朱青山蹲下,把绳子搁在肩膀上,没怎么用力就站了起来,果然胸前一块背后一块。
石匠看的心中一凉。
等朱青山不怎么费劲的大步走出石场,石匠和伙计都傻眼了。
但石匠咬咬牙,抓了一个几十斤重的手磨,用草绳子捆了,大步追上去,“住下,住下!”
朱青山停下来,也没搁下磨盘,问:“又怎么了,俺可没钱。”
石匠说:“我得送你个小手磨,不要钱!”
哦,“店家你真好,老天爷保佑你长命百岁。”朱青山没多想,或者说他不屑于计较,接过手磨继续走了。
石匠一拍伙计的后背,说:“你跟着他,他肯定走半路就没劲了,到时候他把磨扔了,你回来咱们赶着驴车过来,这块大磨和小手磨还是咱的。”
伙计就跟上去,一直跟到过河。
到了河边,正赶上河里涨水冲垮了木桥,朱青山也没停下,只是把小手磨倒到左手,轮流抬起脚,用右手把鞋脱了塞在腰带里,卷卷裤腿,就这么蹚水过河。
伙计看得目瞪口呆,“他,他怎么能这样?”好歹你也搁下磨盘歇歇哇!
石匠贪心作祟,小瞧大块头。
半卖半送一盘好磨,还腆着脸强送一个小手磨。
哪知道大块头有大智慧,任由你摆布,何尝不是扮猪吃虎将计就计?
朱青山过了河,从鞋底里翻出十几文钱,去买了一串烧饼,高高兴兴的啃着烧饼回到河间鬼田。
“人家卖磨的一瞅见俺,就说俺是贵人!俺老朱挑了口好磨,人家看俺顺眼,还非得给俺一个小手磨,还给俺留了十五文钱买烧饼吃!恁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盗户都说:“好你个朱青山,你这么能,咋不去把泰山搬来算了!”
从此朱青山在盗户中声望实力都排第一,许多盗户都拥护他,有了纠纷难处都找他裁决。
后来又有人送给朱青山一口好朴刀,再没人敢和他不痛快。
朱青山和侯氏六兄弟是半个老乡,侯氏六兄弟住在沂水源头,朱青山住在沂河东岸。
这伙人和刘秘加起来,就是盗户中的种田派、******。
山东人不抱团……只因群龙无首,没有王中王。
朱青山一个人能打一沓山东大汉,自然有人在他身边抱团。
在盗户中,******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一伙势力。
在朱青山身后,还有七八个人,比******凶恶,气度上却弱了很多。
这些人和刘秘的关系就不怎么样了,才进门就吹胡子瞪眼,挑剔刘秘的不是。
“哈哈,刘秘,你这厮好生狂妄,都是你叔伯长辈,你还不出门迎接!哼,四仰八叉坐在那,你的腚可真够沉!”
打头的是个黑脸络腮胡路霸,名叫拦路蜈蚣吴铁牛,这厮粗胳膊粗腿,当年跑去江南做路霸,拦路设卡收钱。
这厮好处尽占,不但劫财,遇见姑娘和好看的书生,他也不放过。
后来他瞎定狗眼对一个过路小县令的女儿下黑手,小县令忍气吞声,脱下外袍遮了女儿,抱着女儿就走了。
没想到这女孩子无法容忍自己被玷污,夜里给父亲留了书信告罪,用衣裳捆了一块石头在身上,跳河自绝。
次日一早,县令起来,要带女儿去附近的县城看医生,不料却只看到女儿留下的绝笔。
求路过的行人帮忙,下河捞出来女儿,这女孩子已经被泡的惨白,死的透透的。
县令嚎啕大哭,想去找路霸兵解。路人好生劝了一通,加上女儿在信中叮嘱父亲要好好活,县令才哭着去上任。
后来有六扇门高手听闻此事,背着剑去找吴铁牛。
两人过招,高手剑快,吴铁牛胳膊上吃了一剑,心知不敌,立刻从山上滚下去,狂奔一千里,跑到北地河间。
从此这厮隐姓埋名,躲在这做了盗户。
路霸身后也有六人,两个魁梧好看的毛和尚,头上烧过戒疤,却不戒五欲六尘,色胆包天撩了不该撩的贵妇,又特么喝醉酒后嘴上不把门,说漏嘴坑死了姘头,自家也被人撵得像狗一样。
此外四人,三个都是江湖汉子,估计手上都有人命,还有一个道士。
这道士来历蹊跷,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发酒疯,唱歌跳舞打人。
只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邪祟,盗户被他三天两头打,却把他当镇邪法器,好生供着。
有名有姓的盗户有二十来个,除了在这儿的十五人,还有三个本地猎户渔家,剩下的就都是死人了。
刘秘和这十四个人一起,差不多就能代表所有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