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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眼前,满桌环绕,孩子们喧闹,苏锦煜,御胭媚,王绮茹、康邕,弥里,凌一,南宫恪都在,他再不好开口提及舞仙。
康邕和蔼笑道,“璃儿,很久没听你弹琴了,自从来了,也不曾见你摸过琴。大家都在,不如给我们弹一曲助兴。”
“好。”锦璃笑着起身,鹅蛋脸上,眉目清朗,却寻不到丝毫愁色。
御蓝斯担心地忙开口,“锦璃,你不累么?謦”
她搅着帕子,低垂眼眸不看他,“还好,一首曲子也不费力。”
“哦!”
谢天谢地,她竟还是与他说话的。
青丹忙拿来古琴,命人摆好琴架凡。
御蓝斯见锦璃起身,瞬间飞移绕过了桌案,帮她拉开椅子。
锦璃失笑,“殿下不必如此。”
苏锦煜不羁地打趣,“是呀,老夫老妻,无事献什么殷勤?”
御雪儿忍不住道,“七哥这是心虚赔罪呢!”
“心虚什么?”王绮茹狐疑,不禁怀疑,御蓝斯做了什么对不起女儿的事。
“没事,母妃多虑了!”锦璃宽慰着,如往常一样,娇嗔地看了眼御蓝斯。“都怪你,好好地不坐着,过来我这里做甚?”
温柔的眸光,似水般清甜,柔情蜜意都包含其中,这一刻,看不出丝毫裂痕。
御蓝斯脸色映在艳丽丝亮的栗发下,愈加苍白。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一直在痛……如此微笑,不过是演戏罢了。
锦璃在琴架前坐下来,水葱似地指轻轻按在琴弦上,静停如花。
她略倾身,俯视琴弦,与衣袍同色的步摇簪上,垂下水滴形的玉坠,轻轻地在脸前摇曳,似一滴雨,似一滴泪,衬得肌肤剔透如玉。
绝美的唇角,灵慧浅扬一抹笑,她抬眸对康邕道,“父皇,璃儿今日新作一首歌曲,叫《盛世无争》,弹给您听听?”
御蓝斯无声一叹。她今日一直疲惫于心痛,何来的心思作曲唱歌?!
不过,说到唱歌,平日只听她刺绣时偶尔哼一曲,不曾认真欣赏过,不由好奇。
康邕笑道,“璃儿的曲子素来不俗,单听这名字,朕也得听!”
“恐怕父皇误会了,璃儿这一曲是独为阿溟一人所作。”
康邕看向御蓝斯,却并没有太诧异,“哈哈哈……你们这一对儿……”
锦璃笑而不语,却没有多看御蓝斯。
苏锦煜隔着位子,捶了下御蓝斯的肩。
“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若我有这写曲的本事,也为胭媚写一曲。”
御蓝斯怔然僵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猜测,她是要借这一曲,表明态度。
《盛世无争》的乐声从琴弦流淌,却非气势磅礴的,起初是欢快轻盈的节奏,然而,渐趋展开,却荡气回肠,血雨腥风暗藏……
“他傲骨诞世,风华绝代,锦衣貂裘。
他年少轻狂,沉溺风月,醉卧温柔。
无奈乱世倾覆,流水无情,离恨别仇。
琼碎玉裂,云飞雾散,望不尽殊途。
血染长阶,孤寂呼啸,黑暗中独行煎熬。
恩仇如潮,他自笑傲,宏愿不休。
弹指,撑起天一角。
策马,踏遍沙场风霜。
从此,脱胎换了骨。
江山万里,非他莫属,更惹红颜乱轻忧。
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前世茫茫因缘错。
梦里蝴蝶,瑶云花阁,断情崖下三生结。
本只想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无奈烟尘迭起,江山风雨骤。
冤冤因果,春花秋月,皆能化成刺骨愁。
日月暗涌,烈酒伴殇,生何欢死亦何苦。
何惧刀霜,何惧冷刃,傲骨早被血浸透。
倾尽天下,覆没黄沙,缠绵生死不相负。”
婉转清雅的歌声落,曲声幽幽尽,端坐在高背椅上的御蓝斯,莫名地泪流满面。
盛世无争,她只争他一人!
下一瞬,蓝袍俊影,闪电般,冲动地到了琴架前,将单薄的娇躯紧紧拥在怀里……健硕的身躯竟在颤抖不止。
锦璃哽咽拥紧他,动容轻唤,“阿溟……”
“璃儿,谢谢你的‘倾尽天下,覆没黄沙,缠绵生死不相负’。”
满桌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看着两人相拥而泣,有人笑,有人打趣,却也……有人痛不欲生。
而无法忍受牵引之痛的,便是第二个与锦璃血脉相牵的男子——弥里。
浅饮一口血酒,他站起身来,低沉地对御蓝斯开口。
“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御蓝斯捧住锦璃的脸儿,激动地轻吻她浅扬的唇,拇指疼惜抚过她的脸颊,为
她拭去眼泪。
“妖精,你今儿可吓坏本王了……”
锦璃因他夸张的嗔怪,破涕为笑。
“在你眼里,我苏锦璃是斤斤计较的人么?”
若真去较真,恐怕非得把他让给那女子了,可她怎舍得?
她为他做过傻事,疯狂过,尝尽生死磨难,甚至黑杉岭和沙漠也闯了一次,而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始终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所以,她绝不做傻事。
她要留住他,为自己,为孩子们,牢牢的抱紧他,死也不放手!
说话间,她也拉着袍袖给他擦泪,忍不住催促道,“去吧!弥里可能有事问你。”
御蓝斯出去之际,听到御胭媚正暧昧地打趣锦璃。
“锦璃,你好本事,难怪老七对你死心塌地的。”
他死心塌地了吗?他的心里独被她塞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而已。
宫廊下,灯影明亮,廊下雪白的石柱泛出莹莹光华。
弥里在前疾步走到了宫廊拐角处,御蓝斯随在后面,见他停下,他也停下。
弥里封了结界,才恼怒转身开口。
“锦璃为何莫名其妙给你写那首曲子?”
“这是我和锦璃之间的事。”
“听说,刑部抓了一个八百岁的小鬼,竟不到一个时辰又放了。怎么?莫黎城的律法,竟宽容到如此地步了?”
“那孩子有太后的免死金牌和特赦令,宫里的总管嬷嬷,邓嬷嬷亲自过来接了去。”
弥里挑眉,“这么说,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御蓝斯叹了口气,走到廊檐处,眸光复杂地远眺着夜空。“本王正在想法子。”
弥里讽笑挑眉,他不相信,一枚免死金牌,能挡得住这个曾下令屠尽西部六城的男子。
恐怕真正挡住的,是他对那孩子不为人知的父子之情。
“锦璃顾虑到那是你和你心爱女子的子嗣,不准我和凌一去伤他,也不准我们去杀曾经和你两情相悦的舞仙。御蓝斯,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锦璃的。”
弥里的怒火再也羁压不住,忍不住抬手直指他的侧脸,“你已经伤了她!”
“就算我伤了她,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弥里顿时血眸森冷,咬牙切齿地低沉警告,“她是我的转变的,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容许你,或那个女人,或那个小鬼伤害她!”
这番话,御蓝斯却无法辩驳。
“那首歌,诉尽你的一生,她是在劝服自己原谅你!”
御蓝斯转身面对着他,鹰眸里焦灼的光芒暗红。
“弥里,那是我的过去,我无法去改变,也无法扭转乾坤。你让我怎么办?将她们碎尸万段?若曾经与你相爱的女子在你面前,你会杀了她吗?”
弥里哑然,血眸直盯着他痛苦的俊颜,良久才开口。
“若那个女子真的在,若她像舞仙这般,伤害锦璃,我想……我不会像你这样犹豫!”
御蓝斯摇头苦笑,“那么,若锦璃有朝一日,为得回你迷失别处的心,而去做伤害别人的事,你会杀了她吗?”
弥里恍然大悟,原来他犹豫不决,是为了那个小吸血鬼!
两人的谈话,就此不了了之。
再回来殿内时,御之煌不知何时,竟坐在了无殇的位子上。
他歪靠在扶手上,紧挨着锦璃,怀里抱着无殇,一身黑衣染了血污,笑得诡艳异常。
满桌的人,却皆是脸色难看到极点。
王绮茹白了眼御蓝斯,厌恶地踢开了椅子,走到了窗口去透气,似生怕多看他一眼,就会脏了眼睛。
御之煌正让无殇看一本小画册,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殇儿,仔细看,这上面画的太好太好了,对吧?”
无殇小脸儿忽而苍白,忽而铁青,灿亮的星眸,因为极度的恼怒,煞然艳红,雪白的小獠牙也蹿出了唇角。
见御蓝斯进来,小家伙怒火爆裂,像是一头小豹子,冲过去,愤然把画册砸到了御蓝斯的心口上。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稚嫩的童音,因为过度的暴怒而嘶哑,激烈的口气,刺得御蓝斯几乎要瘫在地上。
他忙蹲下来,碰触儿子的小脸儿,“殇儿,发生了什么事?”
小家伙迅速打开他的手,“不要碰我!脏!”
御之煌幸灾乐祸地一笑,忙绕过桌案来,抱起无殇,柔声哄着,“殇儿乖,不哭,不哭……”
小家伙眼泪大颗大颗地簌簌滚落下来,花瓣似地唇颤抖着,窒闷地发紫,星眸盯着父亲,眼底积压着锥心刺骨,超脱年龄的痛与怒。
锦璃已然无泪,她今日流的泪太多,眼睛灼红干涩,已然哭不出。
御蓝斯担心地看向脚下,那册子上尽是男女欢爱的图,上面的男子是他,女子正舞仙。
折叠的小册子,展开来,竟有三尺长,画工精细,皆是出自御殊之手。
他担心地抬头,看向前一刻刚刚接纳他错误的娇妻,“锦璃……”
锦璃当着众人的面,没有给他难堪,也没有质问上面的内容,声音颤抖地语不成调。
“皇兄说,这册子不只散布了莫黎城,就连镜水城的大街上,随处都可捡到。这一本,是丢在酒楼门口的。上面的画风很像你亲手所画,百姓们恐怕会错认为,你有意恩宠这女子,故意所为。”
他捡起册子,随手真气暗动,纸张华美的小册子,化成了白色粉末。
“锦璃,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她做出这些事,我也永远不会原谅她!”
“所以,那册子上的事,都是真的?”王绮茹忍无可忍地恼怒地咆哮,“御蓝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女儿?!”
平日端庄贤淑的皇贵妃,怒到极点,浓黑的双眸,竟呈现憎恶的狰狞之色。
“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锦璃忙到母亲面前跪下来,“母妃,那已是八百年前的事。谁没有过去呢?纵是我,与康恒,与南宫恪,也有无法更改的过去,请母妃不要这样对阿溟……女儿会心痛的。”
御蓝斯看不得她如此,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疼惜地揽在怀中。
他想努力保护她,无奈,竟是越伤越深。
锦璃闷在他怀里说道,“舞仙是要你身败名裂,是在逼你迎娶她。太后这意思,也是要让我离开。阿溟,如果我坚持下去,便等于与那女子联手毁了你!”
锦璃泪水落得更凶,她不想逼迫他做任何决定,但是,事已至此,她不知该如何帮他,也不知该不该继续留下来。
若她不在他身边,境况可能会简单许多。
那女子得偿所愿,便会停止这些毁掉他的手段。
届时太后欢喜,他这溟王殿下,还是人人尊崇的。
康邕威严地开口,“御蓝斯,和锦璃和离吧!”
御雪儿从椅子上跳起来,“不……七嫂若离开,那女人必然趁虚而入!”
御蓝斯忙松开锦璃,单膝跪下来,“陛下……请收回成命!”
“我大齐公主,丢不起这个脸!也不能由着你和这女子欺辱。锦璃若执意留在这里,恐怕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因为这样的勾心斗角而烦躁,而怪罪锦璃,不让你省心。”
南宫谨忍不住开口,“皇外公……”
“何事?”康邕已然气急败坏,口气也不禁恶劣,却总算还是勉强收住了。
小家伙见他这样子,不敢劝他,只委婉说道,“书画展结束再和离吧。”
“嗯,是呀!是呀!”淳于缦就像是一只小雀儿,附和着她家夫君的话。
锦璃擦了泪,疑惑地看着那对儿小夫妻,猜不透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为何?”
“因为……大齐没有这样的学堂,也没有这样的书画展。我和无殇都想去瞧瞧。”
“这……”
“学堂的诗画展,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书画是美好的,不该用来当做杀人利器毁掉一位……好人!”
“……好人?!”苏锦煜清冷笑了笑,抬手指向御蓝斯,“谨儿,这种境况下,御蓝斯还是好人么?”
“谈情说爱么!床第之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再说,那些事也都过去了。舅舅你能说,从前,你没有享受过和顾梓苏亲热么?”
御胭媚气得狠捶一拳,打在苏锦煜的肋骨上,痛得他一阵闷嚎。
南宫谨又对康邕道,“皇外公,你也不会否认你临幸过妃嫔吧,不然,三公主,四皇子,七皇子他们是怎么来的呢?!”
康邕脸色顿时暗红,担心地看了眼王绮茹,再无话可说。
御蓝斯冲过去将南宫谨扯进了怀中,激动不已,额头紧抵着他的额,“谨儿,谢谢你!”
南宫谨却推开他,疏离说道,“我不生气,是因为,我不是你的亲骨肉。若你是我亲爹,我早杀了你,再去将那女人和孩子碎尸万段!”
南宫恪在桌子另一端,脸色比他的一身银袍还苍白。
因为,这样的事,真的……曾发生过!
*
宴席散了,众人都从康邕和王绮茹的寝宫里出来。
御之煌无殇抱在怀里踱着步子,宠溺地安慰着,“殇儿,别伤心了,等你爹和你娘亲和离了,皇伯父疼你,好不好?”
小家伙还在抽抽噎噎,小鼻子一吸一吸的,气息缓不过来,顾不上说话。
“你有没有听过南方竹林的丛鸣?”
“没有。”
“你有没有见过极北之地的雪山?”
“没有。”
“那……你
有没有见过有着七彩羽翼的鸟儿?”
小家伙压着一口气,忍不住闷声问,“有这样的鸟吗?”
“当然,等你爹和你娘亲和离,皇伯父带你和娘亲去游览天下,我们听竹林丛鸣,看雪山云海,去寻七彩羽翼的鸟儿,对了,海里有种鱼,比宫殿还大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皇伯父发誓,再也不骗你!”
御蓝斯落寞地走在最后面,听着御之煌的话,不禁怒火中烧。
他还没与锦璃和离呢,这厮竟虎视眈眈?!
他实在很想冲上去把儿子夺走,想到小家伙的怒与恨,不禁又望而却步。
锦璃不近不远地跟在御之煌后面,命小莲带南宫谨和淳于缦回寝宫早点歇着。
南宫谨和淳于缦乖巧地整齐行了告退礼,才相携跟小莲去了。
锦璃随即提着裙裾快步追上去,拦在御之煌身前,把儿子接在怀里。
“时间不早了,之煌皇兄也去歇着吧。”
“我送你回寝宫。”
“不必。有阿溟呢!”
锦璃恨不得快些躲开他,无奈无殇近来练功,沉重地像头小狮子。
她匆匆地加快脚步,御之煌还是不疾不徐不依不饶,紧跟在后面。
“丝丝,我话还没说完呢!”
锦璃不耐烦地颦眉,脚步不曾停顿,“我听着呢!”
“回去有怒别憋着,可劲儿地和老七吵,怒气憋在心里会长皱纹的。”
锦璃抱着无殇转头,看了眼那抹在远处的蓝影。
“之煌皇兄……”
御之煌忙与她并肩前行,月光下,深沉的眸子,意外的,灿亮如星,仍是改不掉那股邪魅狡猾之气。
“丝丝,你可是有心里话要对我讲?”
随在两人后不远处的,那抹俊伟的蓝影,停住了脚步,垂在袍袖下的手,握得咔咔作响。
“之煌皇兄,就算我和御蓝斯和离,也不会嫁给你。”
“那……你要嫁给谁?”
“我谁也不嫁!不管是否和离,我心里只能装下他一人,爱如此,恨也如此。”
御之煌局促地抹了下鼻尖,惶然自嘲,“我其实……也没想让你嫁给我。”
锦璃费解的停下脚步,转身仰视他神情古怪的眼睛,“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折磨老七呗!”他不羁冷笑,避开了她的眼神,“他不痛快,我就开心。”
锦璃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愤怒盯着他。
“所以,那折子不是撒的满街都是?你胡言乱语,只是想让父皇和母妃也厌恶阿溟,你要害我们和离?”
御之煌无辜地叹了口气,“丝丝,有我在,怎允许那折子满街都是?!你不知,我有多怕你眼睛再失明,你不知我有多怕见不到你……”
趁她抱着无殇,无从防备,便伸手,把她鬓边的碎发掖在耳后,贪恋地握拳留住了指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