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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殇也一骨碌坐起身来,“他……未成!”
南宫谨也是从小小娃儿长成的,他清楚地知道,弟弟在想什么。
人之初,心净如纸,他也曾如此,心底,眼底,静无尘垢,心存美好与希望,看待周围的一切。
但是,有些人看似是好人,往往手段越是凶残卑鄙,不容原谅。
一如南宫恪当年对他和娘亲犯下的错!
而御之煌,就更不容原谅謦!
“那天,他救我们,是因为祖父和曾祖母都在,百官都看着,所有人都看着……表面,他想做个好人,他想让我们一家放松警惕。而他心里,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鬼也不知!”
南宫谨咬牙切齿地说着,强势地蹲下来,幽深的眼睛,直盯着弟弟满是愧疚的眸子,小手捧着他肉呼呼的小脸儿,催眠似地说道……
“无殇,那个坏人的娘亲,害死了我们的祖母……把我们的祖母关在橡木屋里,折磨了许多年,可是他和他的娘亲却在祖父面前扮演着孝子与贤后。你想一想,演技那么好的人,你分得清,他何时是真的好,何时是假的好么?”
“可是,爹和恪也害死了他的娘亲。”
“总之,我觉不饶他!哼哼……他是想借御风和娘亲被珈玉妃害那件事,败坏我们一家的声誉,好趁机夺取储君之位!”
无殇的小脑瓜里自然是想不了那么远的,但是,小家伙却有一个原则,“娘亲说,坏事不能做。”
南宫谨主意已定,不容辩驳。“我就是做!我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哥……”
“不准告状!”
无殇小嘴儿撅起来,眼见着哥哥下来床,宣召了两个寒影护卫进来,不禁摸了摸脑门——一头雾水。
南宫谨命令他们,“把所有和御之煌上过床的女人列出名册,派人挨个盯紧,一旦发现谁有身孕,马上来报!”
“遵命!”
护卫转身退出去,无殇才用牵引传音问,“哥,你想干什么?”
南宫谨跃上床,舒服地打了个滚儿,把肉呼呼的弟弟揽在怀里,“瞧好吧,你哥哥我,要让御之煌断子绝孙!”
“坏事!”
南宫谨顿时不悦,盖住他太澄澈的大眼睛,“睡觉!”
因自己长了本事捍卫一家的幸福,南宫谨浑身舒坦,加之累了一上午,不过片刻,就睡着。
无殇慢慢溜下小床,爬到帐帘门口,避过了巡逻的护卫,震动小翅膀直飞到了囚笼那边。
*
御之煌已经被御医看过,也施针用过药,总算是清醒,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听囚笼周围的一群护卫议论,才知自己癫狂,做了蠢事。
抱着丞相夫人乱亲,还把户部尚书夫人扑在了地上……
这几日他忙着临幸女子,正是想给她们封妃封嫔,好拉拢百官,支持自己复储君之位。
经这一闹,那把龙椅,竟是越来越远了。
“煌!”
几个护卫忙围上来,要接住那从半空里落下来的小身体。
小家伙忙大嚷,“让开……让开……”
拜这些人所赐,他总是得不到机会练习降落。
胖胖地小身体撞在囚笼上,几个护卫紧张地忙围拢过来,生怕娇贵的小人儿摔疼了……他却还是不准他们碰,坚持自己爬起来。
所幸,囚笼下是一片草地,倒是没有摔疼。
御之煌忙挪过来,大手伸出牢笼,将他不太灵敏的小身体摆正,让那些护卫滚远。
瞧着他一团肉肉,他不禁就捏了捏他的脸儿。
“无殇,你的嬷嬷呢?怎自己到处乱飞?”
“来……看你。”
“……”
所有人都不理会他,甚至那些曾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儿,也不曾来看过他,竟是这小家伙惦着他呢。
那一日,果然没白救。
他并不喜欢御蓝斯的孩子,但是喜欢锦璃的孩子。
这会儿苦不堪言,他也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无殇看着他靠在囚笼上,闷声长叹,想开口,小嘴儿却又不利落。
他只得用牵引传音说道,“我会求曾祖母放你出来的,你别再害人了。”
御之煌进他没有开口,不禁诧异地环顾四周,视线又落在无殇的小脸儿上。
“你竟会牵引传音么?”
无殇还是不理会他的问题,凝着英气逼人的浓眉,率真可爱的小脸上,一派凝重认真。
“你歃血为誓,不做坏事,我现在去求曾祖母放你。”
御之煌哭笑不得,歃血为誓?小小的娃儿,懂什么誓言?凭他这等小人儿去求情,皇祖母怎可能放过他?
虽然他并不对无殇抱什么希望,还是觉得,自由自在,比呆在笼子
里好得多。
更何况,他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快从黑杉岭送战报过来……
御蓝斯,是再没有机会活着离开黑杉岭的。
到时候,再除掉弥里和御风等人,救回御尊,立下煊赫功绩,他这位皇族嫡孙,将是唯一名正言顺的储君。
于是,他就举手发誓,“我御之煌,若再行不义,必遭天谴!”
无殇就把他的手拉到囚笼,小胖手突然化为白嫩的鬼爪,以尖锐的长甲,划破了他的掌心。
御之煌惊得心头一颤,忙要缩回手,却被死死拉住。
这小子较真起来,与御蓝斯竟是如出一辙,有一股子被他嘲讽了千年的傻气。
却就是凭这股傻气,那混血孽种,竟一跃成为了血族唯一被封王的皇子,手上还握着龙鳍长剑,横扫天下。
掌心的血滴下去,无殇就接在小心里,艳若宝石的棕色眼眸,幻化为静冷如渊的深红。
“以你的血发誓……”
稚嫩的传音,威严而强硬。
御之煌拗不过这小人儿,犹豫片刻,单膝跪地,手点了一下他掌心里的血,将一点红按在自己的额头上,举起手来,誓言却堵在唇边,说不出口。
无殇就代他说,“苍天在上,今日御之煌歃血立誓,要做一个好人,若再行不义,必遭天打雷劈!”
说完,他就把小手里的血洒在了草地上,“若有朝一日,你违背誓言,我亲自杀你!”
囚笼四周的几个护卫,不曾听到小家伙的任何话语,却不禁疑惑于他奇怪的举动。
他一举一动都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上古仪式,这么小的人儿,是跟着谁学得?!
而御之煌却脸色土灰,眼底惊骇,看着小娃儿,如看一只暗藏可怖灵魂的恶魔。
小家伙待他起身,就飞走了,直奔太后寝帐。
莲央太后捏着额角,依靠在凤椅上,练气凝神,随时追寻着御穹、御蓝斯父子的牵引……
察觉到那娇小的人儿,兀自挥着羽翼未丰的小翅膀进来,她忙睁开凤眸坐端正,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殇儿,过来坐。”
小家伙乖顺地坐下来,以牵引传音恳求,“曾祖母,放了煌吧。”
莲央环住他的小肩膀,疼惜地笑了笑。
她并非没有听到囚笼那边的动静,但是,她太了解御之煌。
那小子体内涌动着西门氏的血,哪怕所有人都在给他机会,恐怕他也不懂珍惜。
“曾祖母知道,你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是好事,但是,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他立了血誓。”
小小的娃儿,正学着如何正确处事,她不得不帮扶一把。
“既如此,关他几日,再放也不迟。曾祖母不会让你失信于人,你哥哥的做法也并非坏事。”
“是。”
莲央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揽在怀中拍抚着,“不过,心存仁善,总是好的。恶人恶报,乃是天理,你不能因为一条毒蛇对你一人好过,就任性而为,放他去咬别人。”
“嗯!”
*
黑杉岭内,暗黑无际。
于浓密的黑林之内,抬头不见星月,低头不辨山路,仅能凭地上被踩踏的黑草,判断出,此处有人行经过。
锦璃手上拿着一颗小小的夜明珠,跟在御风,御穹和伏瀛身后。
见他们脚步沉重地略停,似有些疲累,忙从袖中又取出小瓶,倒出四颗避毒丸,一人一颗服下去。
越往前走,剧毒迷雾愈加浓重,林间有怪奇的鸟兽声传来,或嘶吼长啸,或嘎嘎低鸣,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从未时赶至,到现在,已然寻了大半座山,也没有找到御蓝斯等人的踪迹,他们分明是来过的,却为何不见踪迹呢?
因为毒雾,御穹也感觉不到任何牵引,四周黑杉和鸟兽之气混淆,弥漫着浓重的陈腐之气,分辨不出吸血鬼的气息。
御风听出锦璃呼吸吃力,转身担心地扶住她的手肘,又在她四周加固结界,免她被毒雾伤及,也封住了她满身的香气,免毒鸟毒兽发现。
御穹趁御风忙碌,侧耳静听片刻,对御风俯首。
“皇叔,四周没有声响,看样子他们是去了悬崖那边。”
“但是,悬崖那边不可能有御尊的藏身之处,那边都是蛇窟,还有不少毒鸟毒花……”
伏瀛忙恭敬俯首,“翱王殿下,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是安全。凭珈玉妃的本事,要藏身蛇窟,轻而易举,而溟王殿下和恪皇子等人,要闯进去,恐怕不容易。”
御风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禁怀疑珈玉妃疯了,那些毒蛇窟,许多年前,他曾进去过,里面曲曲折折,洞与洞错综,如重重迷宫,进去容易,出来难。
“但愿溟儿等人不要闯进去,否则,珈玉妃逐个将他们杀了
,易如反掌。”
御穹无奈摇头,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那小子,往往越挫越勇。
“伏瀛,你随朕先去悬崖那边瞧瞧。”
“是,陛下!”
御穹担心地拍了拍锦璃的肩,这小女子自入了山林就沉默不言,长途跋涉这么久,恐怕早已经筋疲力竭,她却一个累字也不曾说过。
“锦璃,放心,溟儿会没事的。”
“是,父皇!”她一张口眼眶就酸热,“儿臣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随皇叔祖暂且在此处歇息,现在迷雾太重,不便凌空寻找,朕和伏瀛恐怕要耗费些时间,若找到了溟儿,朕派人来寻你们。”
锦璃忙俯首,“儿臣遵命!”
御穹和伏瀛刚离开,地面就开始在颤动,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随风袭来……
御风忙拉着锦璃飞身跃上树。
锦璃心惊地屏息,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状况。
只见下面的黑雾里,隐约,有大片绿色的星点在闪烁,跳跃。
那东西近了,锦璃才隐约看清,那些星点,都是一双一双的恶兽的魔眼。
三个黑袍人策马急行,一身阴冷陈腐之气,都是吸血鬼。
他们马背上挂着几盏灯笼,指引着恶兽在毒雾中紧随而行。
那些恶兽,背上护了黑甲,嘴略尖长,头窄口宽,耳竖立不曲,看那四肢像狼,却比狼高瘦凶狠灵敏,而且,身后竟没有尾巴。
这一行怪异的队伍,血腥沉重,而且那些恶兽身上,沾染的血都是吸血鬼陈腐的血腥之气。
御风凝眉,看向他们来的方向,是山上……正是他们尚未搜寻过的。
锦璃也猜到了,这些恶兽恐怕趁着寒影大军筋疲力竭时,突袭了他们。
她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大药瓶,朝着那群猛兽倒下去……
御风看下去,见那些恶兽毫发未伤,也不曾察觉,更没有嗅出什么怪异之气,不禁疑惑。
见那群恶兽离开,御风才问,“你刚才倒下去的是什么?”
“这药粉在一个时辰后,会显现出莹光,到时我们就可以查到他们的所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御风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这等小女子,只懂得相夫教子。”
“让皇叔祖见笑了。”
御风白皙的俊颜,就在黑暗中愈加暗黑。
他始终不太适应被人称呼皇叔祖,这个称谓把他刺得新伤旧伤一并复发,鲜血淋漓。
他却沉默着没有吭声,横抱着锦璃,朝着那些恶兽来的方向飞去。
锦璃关注着树林里的动静,忍不住问,“那些……是什么怪物?”
“是被人特意驯养的狼人。他们彻底断了狼尾之后,就再无法变回成人形,而且,也无法在厮杀中以尾低垂,暴露臣服之姿,这令他们更无畏,更凶残,更狂猛。”
“那三个黑衣人会是御尊的人吗?”
御风见一群毒鸟从身下掠过,迅速飞高躲避。待它们过了,又抱着锦璃降低下来,看着密林中的动静。
“御尊身为一国之君,恪守祖训陈规,万年不移。从前有臣子以同样凶残的手段秘密驯养狼人,被他满门抄斩。”
锦璃沉思着颦眉点头,“血族史书我看过不少,这种驯养狼人的手段,在近些年,都不曾有人用过,此人既能驯养出如此一支气势威猛凶残的狼师军队,想必是……和你与御尊一样长活过几万年之人。”
御尊也沉思着。
脑海深处,确实有一个极其擅长驯养动物的女子,那女子也曾爱过御尊,还曾害过莲央。
她以诡异的医术和驯养方式,让不少本是温顺的鸟兽,都长出如吸血鬼一样的尖利牙齿……
因莲央被群鸟追击而受伤,他震怒之下,便废了那女子的武功。
后来,他沉眠皇陵,那女子后来如何,他便不知了。
“说不定,她……正是来救御尊的。”
“皇叔祖怎如此笃定?皇叔祖认识他们?”
“有可能是……故人。”
故人?锦璃不敢恭维地摇了摇头。
有些故人,却不一定是朋友。
对她恶意提及黑杉岭的御之煌,也算是认识许久的故人了,却……
但,仅凭他那几句话,也无从判定,他与那些恶兽是否有牵扯。
“前面有死尸!”
御风说着,加快了速度,在一片树林中停下来。
锦璃忙从袖中取出拇指大的夜明珠,打亮四周。
地上横七竖八,遍布寒影杀手的尸体,还有,许多恶兽和黑衣吸血鬼。
寒影杀手虽都戴了防毒面巾,却因为被撕咬了身体,毒雾侵蚀,见血封喉……
地上黑石,黑血,残尸断臂,炼狱般可怖。
锦璃胃里一阵翻搅,又因未用晚膳,忍不住作呕。
然而,她没有时间呕吐,没有时间悲伤落泪,尸体遍及脚下,直蔓延到她望不到的树林深处,她绝望地不敢往前走,却又不得不强忍恐惧,往前寻找。
御蓝斯不会有事的,哥哥和弥里他们也不会有事的……她颤抖着,跌跌撞撞在前行翻找。
御风担心地查看着尸体,不时看她,“锦璃……溟儿不会有事的,若遇到不能避开的危险,他可飞到高空避开。”
“可这些寒影杀手都是他的子嗣,他是不会舍弃他们,独自逃亡的。”锦璃弯腰俯身,“皇叔祖,我们分头寻找吧。”
“也好,你自己小心,若遇到危险就唤我。”
“是!”
御风随手从靴筒里取出匕首给她,“拿着防身。”
“是!”
锦璃孤身入了林内,不敢松懈,不敢疏忽,也不敢停下脚步。
走下来半个时辰,她裙裾上已满是黑血,和御风越隔越远,竟然还是能看到,山石间有横倒的尸体,而这边,大部分却都是黑衣吸血鬼的,地上还有洒下的红色药粉。
她蹲下来,拔下一片染了红粉的草叶,意外的发现,红粉沾染之处,草叶竟呈现绿色。
寂暗的心底,如燃了蜡烛,幽幽一点,闪烁摇曳,赫然……明亮。
她忙丢了草叶,见山石上竟有几片红色花瓣……以毒攻毒,这手法不像南宫恪的,是轩辕玖。
这红花,应该就是御之煌所说的,长在悬崖上的红色毒花。
她惊喜地站起身来,忽觉得背后一股冷风袭来,转身看去,就见弥里一身血污,鬼魅般站在了面前,他举着剑,正要劈下来……
“璃儿?”
“弥里?”
他手上的剑刺下去,深入了山石,撑在地上,高大的身躯摇晃不稳,似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的……疾奔过来,又举起长剑,简单的举动,已让他难以支撑。
“弥里?你怎么了?”
弥里连眼皮也挣不开,唇瓣嗫嚅,声音也发不出。
锦璃见他肌肤暗淡,忙从石头上摸过那片花瓣给他喂在口中,她又迅速以匕首刺破手腕,给他喂在口中。
她忙把手按在他心口,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弥里一睁开眼睛,就道,“去救锦煜和御蓝斯……”
“轩辕玖不是救了你们吗?怎么会这样?”
“有神秘高手相助御尊,他的身体已康复,我们被那群狼兽和吸血鬼突袭时,珈玉妃和御尊突然杀来……他们就被珈玉妃和御尊掳走了。若是他们以此威胁太后和皇上,让他们交出皇权,恐怕……”
“他们去了何处?”
“往前走约莫三十丈,有个洞穴,你进去哪里,就可以找到。”
“好,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御风可能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