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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尔曼和迪斐两个人都不懂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一步一步演变成这样,并且不是年轻气盛、一时闹热。就算童年时期大人们对两人差别对待,普尔曼也没有如此讨厌过迪斐,而迪斐过去也曾把普尔曼当兄长看。
两个男孩互相对视,互不相让,还都是倨傲的样子。虽然他们此刻的身体贴得很近,本该是养眼的画面,却没有一丝暧昧的感觉。
“那时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独自回到西贡,你是不是去找丝楠。”普尔曼一个一个问题逼问迪斐。
“这重要么?作为我的表哥,难道你不应该先关心我的安危?”
普尔曼揪紧迪斐的衣领,“别对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去找丝楠了。你见到她了吗?”
迪斐敏感的发现普尔曼的神情有一丝紧张,原来普尔曼把他拉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也许自己是他找到丝楠唯一的线索。迪斐的心有种说不出的怪涩,五味杂粮,他明知丝楠安然无恙。
“你喜欢她?”
领子上的压力消失了,普尔曼别过脸,好像不屑一顾的样子,“我没时间和你说笑话。”天知道普尔曼现在心跳得多块,简直要炸了。好像自己正在被迪斐取笑,而他的秘密被开诚布公的摆在青天白日下,那是他心底,自己都不明白也没看透的东西。而他极力遏制它,虽然完全是徒劳的。
“那你知道我喜欢她吧。”
普尔曼瞳眸扩大,蓦的转头,对上迪斐的眼睛,迪斐也盯着他,面色严正认真,“我记得小时候艾芙舅妈时常叫你谦让我,你最听她的话,也都照做了。艾芙舅妈的命令,现在对你还有效果么?”
迪斐的话勾起普尔曼久远的记忆,那年他六岁,迪斐才四岁,他父亲给他买了一个机械玩偶,是一位有名木匠制作的,触动按钮玩偶的眼珠能动,腿也能前后走。他爱不释手,结果被暂时寄养在他家的迪斐看见了。迪斐开口索要,他不给,迪斐就过来抢夺,四岁的迪斐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推倒,额头撞到木柜角,磕流血,嚎啕大哭,哭声引来他母亲,他母亲当即抱起迪斐哄,还把地上的玩偶塞到他怀里。
普尔曼至今记得迪斐当时破涕而笑的模样,像一个小国王,得意的炫耀自己的战果。而他只能干望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母亲严厉的告诉他,“迪斐是弟弟,哥哥天生就该让着弟弟,以后不论迪斐要什么,你都得给他。”
自那以后,普尔曼什么也不会与迪斐争,稀奇的玩具、祖父的宠爱、家族的财富,都是迪斐的。
直到普尔曼跟着父亲来到殖民地,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迪斐和欧罗斯家族了,他们依然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普尔曼仿佛意识到什么,黛青色的眸子变得近乎黑色,“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你有两个亲哥哥,你去找他们呀,欧罗斯家族多得是人愿意让你,他们恨不得匍匐在你脚下。”普尔曼的声音很低,却含着歇斯底里的怨气。
迪斐笑了,那笑容在普尔曼眼里和他四岁时得意的笑没有两样,“因为只有你才有我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是如此。”
普尔曼以为迪斐是家族的宠儿,殊不知迪斐很羡慕他,他有一样迪斐没有的,父爱。米歇尔对普尔曼的宠爱没有原则,玩具送走了,他继续给他买;家族财产不属于他也没关系,米歇尔自己来赚钱,普尔曼失去的什么,米歇尔就给他弥补什么,他送给他的东西仿佛都是最好的。
就连丝楠,不也是他送给普尔曼的么。
麦凯克伦从小就对迪斐十分冷淡,迪斐算好的,他的哥哥姐姐被扔在狄格爱家族,由祖母和佣人带大。麦凯克伦好像钻进钱眼里,很早开始就像跑马商人那样四处奔波,他们家的钱越来越多,麦凯克伦还是不满足,最后跑到殖民地来。
迪斐强调般的继续在普尔曼耳边说,“你必须得让着我,是艾芙舅妈说的,你敢违背她,敢让她的灵魂得不到安宁吗。”
普尔曼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是傻子,迪斐说到这个地步,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迫切的问,“她在哪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空气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仔细听是争吵声。厕所在背面,正好连着后面的阳台。
争吵声越来越大,依稀能分辨出是两个人的声音。迪斐和普尔曼都对丝楠的声音很敏感。
普尔曼的反应更快,几个步子就冲出了卫生间,迪斐紧随其后。
“我求你离开西贡还不行吗,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去哪儿都可以。”奥利维亚抓着丝楠的胳臂,看似恳求实则逼迫。
千万不要小看被逼急的女人,丝楠竟然甩不开这个女人的手,她猜奥利维亚看见麦凯克伦和瑟琳娜恩爱的样子受了刺激,硬要跟她杠上,找她撒气。奥利维亚在丝楠心中的美人的形象坍塌破碎的连渣都不剩,丝楠承认她看人眼光有问题。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我,”丝楠的态度也很强硬,其实她这个人很好说话,耳根子软,吃软不吃硬,奥利维亚开始方法就错了。先怀疑她是否把秘密透露出去,又贼喊捉贼的威胁她小心自己的身份,最后直言了当的用钱打发人。丝楠感到可笑,她也体验了一把电视剧里的情节,可这种被让人当叫花子打发的感觉着实气人。
“你最好放开我的手,你也算是有身份的女人,如果被人看见,对你的影响不好。”
“别人只会以为你这个小杂种主动招惹我。”
每个人对辱骂都有一定的接受能力,从来没有人骂过丝楠杂种,瑟琳娜那么讨厌她,也只说她是野丫头。杂种已经触到丝楠的底线,她反唇相讥,“你不满足做他的情妇的吧,是不是看中他夫人的位置想取而代之?”
丝楠不信做小三的不想上位。要不然奥利维亚怎么带着病弱的儿子都追到印度支那来了,她敢肯定麦凯克伦私下安抚过这个女人不让她轻举妄动。
奥利维亚的反应证实了丝楠的猜测,她恼羞成怒的扬手要打丝楠,被丝楠轻而易举的闪开,她更恼火,双手一伸竟然不顾身份的扯住丝楠的裙子,丝楠开始还忍着,不想和她动手,可奥利维亚得寸进尺的去扯她的辫子,丝楠也恼了。
阳台外的普尔曼正好看见两人推搡的一幕,而在他眼里,却自动演绎成奥利维亚在欺负丝楠。他心里来不及有多余的心思,立马冲上去扯开奥利维亚。
男女的力气是不能比的,何况奥利维亚这样的贵妇呢。而且普尔曼用了狠劲,她被普尔曼甩开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没受过苦的奥利维亚尖声惨叫,宴会大厅里的宾客们都听见了。最先赶来的是利顿公爵夫妇。
菲丽丝惊叫,“上帝啊,”她立刻小跑上前扶起自己的姐姐。
丝楠发懵的脑袋这是也清醒了,她怔怔的看着普尔曼,而普尔曼亦看着她,晚到一步的迪斐就站在阳台下,见到此情此景,眼里有稍转即逝的黯然,他捏紧拳头。
奥利维亚眼泪唰的流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特别美丽,连女人看着都心动,她泣不成声的对菲丽丝说,“普尔曼欧罗斯对我动手。”
“你在做什么,”利顿总督发怒的样子很可怕,奥利维亚是他的小姨子,普尔曼打奥利维亚,岂不是在打他的脸,“谁给你的胆子在我这里撒野。”
普尔曼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仍旧盯着丝楠看,似乎要透过她脸上厚厚的白粉看清她的脸。
这时围拢过来的宾客很多了,奥利维亚摆出受害者的样子,普尔曼又臭名远扬,至于丝楠早就被挤到后面。场面对普尔曼很不利,反正女士们都捂着嘴,活像见到什么血腥场面,男士们对普尔曼指指点点,嗤之以鼻。
利顿总督脸色极其难看,“你所有的行为和最底层的莽夫一样令人感到恶心。真不知道米歇尔欧罗斯是如何教育你的,所谓言传身教,莫非他也如此。”
利顿教训普尔曼还不够,拐着弯把米歇尔也指责了一番。普尔曼终于没有无动于衷,他转开眼睛去看普尔曼。这一刻丝楠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她以为普尔曼要对利顿总督动手,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然而普尔曼没有动,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哭的女人,奥利维亚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激灵,抱紧菲丽丝,哭得更伤心了,两人的反应在其他人眼里几乎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实,普尔曼还未解释什么,事情已经越描越黑。
丝楠刚想说话,就察觉到麦凯克伦的目光,麦凯克伦眉头紧锁正望着她,那目光好像在警告她,收了钱,小心别说了不该说的。
“狄格爱夫人,难道你们欧罗斯家族的子弟都是这样粗俗毫无教养的人?”利顿总督将矛头指向瑟琳娜。
“不,当然不,普尔曼只是特例,他是怪胎,我父亲从没喜欢过他。他是我们家族的弃孙。”看着瑟琳娜急于撇清,生怕普尔曼玷污欧罗斯家族声誉的样子,连丝楠这个外人都感到寒心。为什么这个时候,身为长辈的她不关心为什么普尔曼会对奥利维亚动手。
普尔曼好像习惯了亲人和旁人这种轻慢和斥责,他平静又漫不经心的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沉默不语,与外旁的嘈杂完全隔绝开,下巴高昂起,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还是那么傲慢,轻狂,孤僻,时不时他会用丝楠感到陌生的眼神瞟她。丝楠没有心情去琢磨他眼神的含义,但她能肯定那里面没有厌恶。
麦凯克伦没有掺和进对普尔曼的讨伐里,欧罗斯家族的子弟与他无关。他走到奥利维亚身边,以侵害者的姑父身份道义的半虚抱起她,丝楠冷眼看着奥利维亚的手悄悄挽住麦凯克伦的手臂,脑袋不动声色的靠紧他,这下好了,光明正大的偷情,还是在明媒正娶的夫人面前。再看瑟琳娜,她正瞪着普尔曼,可顾不上她的丈夫。
而其他人呢,看热闹,看戏,没有一个人向普尔曼施以援手,他真像一个孤独的士兵站在孤寂的战场上。
丝楠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就是最大笑话,这些人有地位有财富有身份,却为难唾弃一个与他们没有恩怨的孩子,偏偏还戴着一副假善的面具,虚伪透顶。
但这个世界并非全无希望。
“等等,”突然出声叫住奥利维亚和麦凯克伦的是贝茨爵士,玻璃眼镜片后他的眼睛里很犀利,他问奥利维亚,“宴会如此热闹,你和普尔曼怎么会单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话一落,四周静了静,是啊,奥利维亚和普尔曼八竿子打不着,两人压根不认识。
奥利维亚心虚了,她揪紧麦凯克伦的衣襟,被丝楠扯乱的长发正好遮住她的脸上不安的神色。
“还问什么,我姐姐都受伤了,”总督夫人的气势还是很强硬的。
贝茨爵士笑了,“我只是感到奇怪,毕竟孤男寡女。”孤男寡女,是指奥利维亚和普尔曼,还是指她与麦凯克伦?
丝楠总感觉贝茨的话怪怪的,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利顿总督不给贝茨爵士机会,对普尔曼呵斥道,“你给我滚出去。”
普尔曼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坦然自若,或者说脸皮厚,丝毫没有被驱赶的屈辱感。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还是想继续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下去?”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个男孩在和谁说话?空气吗?
丝楠怔忪的望着正中提拔的身影,以前不管做什么,普尔曼都没有征求过她是否愿意。和普尔曼走,丝楠想过种种被米歇尔发现的后果,唯独没预料到最终的结果是这样的。
她叹了口气,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普尔曼,普尔曼眼里慢慢浮起笑,一张脸越发光彩夺目,他说,“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丝楠恍惚想起那次棒球比赛的时候,普尔曼也这样开怀的笑过。普尔曼揽过丝楠的肩膀,不再看任何人直往前走,包围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在他们都在疑惑丝楠身份的时候,他们听见安德拉斯的笑声,“看来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妹妹。”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大吃一惊,米歇尔传说中早已死去的养女居然就在这里,而且很多人还记得她是和迪斐一同出现的,这足够引人遐想无限,一时之间关于丝楠的议论大热,受伤的奥利维亚反而被人遗忘了。
等人群渐渐散去,迪斐才走上阳台,刚才他始终站在下面袖手旁观,明知普尔曼被冤枉也没有出手帮助他,还走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迪斐心底甚至希望往普尔曼身上泼的脏水越多越好。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很可恶,可自他发现普尔曼也喜欢上丝楠,他就不能淡定了。
从总督府到马车停靠的地方有一段颇长的路,丝楠和普尔曼之间没有一句对话,安德拉斯倒是一个劲儿的打量丝楠,精神矍铄的老人对普尔曼动手一事没有一点微词,他刚才一直在大厅里休息,连热闹都没凑上去看。
被安德拉斯看的尴尬,丝楠只能问好,“您好。”
安德拉斯呵呵的笑,“丝楠霍尔对吗,我听说你的名字很久了。”
普尔曼瞥了他一眼,安德拉斯了然,“你们‘兄妹’分别这么久,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他上了一架马车,丝楠和普尔曼进了后面稍小的。
马车启动,两人相顾无言,丝楠还有点缓不过神来,她就这样跟普尔曼走了?他们不是相看两厌吗。丝楠拍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是不是被奥利维亚弄晕了。
一张手帕被扔到她跟前,“把你脸上涂的东西擦干净。”还是丝楠熟悉的普尔曼式的命令语气,丝楠抬眼看他脸上嫌恶的样子。刚才那个满眼含笑的男孩昙花一现,仿佛是她的幻觉。
“管你屁事,”丝楠虽然这么说,还是用手帕开始擦脸,和奥利维亚‘搏斗’的时候她出了汗,和胭脂粉底混在一起很不舒服。手帕上的香味还是原来那个淡淡的味道,闻着这个味道,丝楠忽然感觉一切又回到了原地,她逃不开米歇尔的手掌心。
丝楠犹豫着问,“你为什么会跑到西贡来,你父亲也来了吗?”
“他现在大概在暹粒或者密列,谁知道呢,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联系过。他的事我不管。”普尔曼没有回答丝楠前一个问题,“你住在哪儿,迪斐家里?”
“没有,我在河岸旁边有一套公寓。”
“你一个人住?”
“是,我一个人。”
低头擦脸的丝楠没看见普尔曼嘴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