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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先前对于许宣的举动还是有些怀疑,但是骆绍仪对自己的文章还有着几分自信。若是比起真正厉害的人,那自然不值一提,但是在场的这二十多个人里面,他觉得自己应当是靠前的那个。矮子里面拔高子,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毕竟那点可怜的自信还在他的心里面。
随后便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纸页之上。
那已经不像是他的文章了,自己的笔迹自然认得出来的,但是自理行间夹杂的其他的东西,或者是大段的文字,又或者是一些用红色的颜料画出来的圈圈叉叉之类的东西,此时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视线。
开始的时候,意识还没有跟上来,待到下一刻,他去看那些补充上去的文字之时,便被深深地震了震。文章还是他的文章,关键是那些补充上去的东西,是基于他原本的意思进行的改动。他试着读了几句,然后就再也读不下去了。
并不是因为那些后来添加上去的文字太过糟糕,而实在是太好了一些。原本他所阐述的道理是很简单的,但是被改动之人花团锦簇的文章一包裹,感觉完全升华到了另外的一种层次上。他原本举的几个例子,前后的顺序被颠倒了,反倒将他原本想要说的一些道理烘托得更加鲜明。但道理还是他的道理,甚至都没有深刻多少,只是在表达技巧上被改动到了一个极致,立刻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这个……
他下意识地朝那边还在点着名字的书生看了看,这一次,所有的怀疑变成了巨大的惊愕,将他朝着某一处拽过去。即便不想承认,但是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他所写的,那么先前对方的那些话,就要换一种态度去考虑了。
骆绍仪是第一个有这样的情绪的人,随后拿到文章的其他秀才,大抵的反应也都如他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愕在一瞬间充满了这间不大的教室。
原本一篇普通的文章,被升华到了新的高度,这种事情其实也不算多难接受。随便一个大儒过来,也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但是问题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最关键的原因还在于这些文章里面提供的是一种思路。基于每个人的观点,在开头可以如何写,可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升华,然后以一种什么样的套路来承接。这并不像是在写文章,而像是在制造。但是这种制造的效果,又实在让他们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八股文原本就是一种套路,反反复复地折腾的也只有那么几大块。但眼下他们文章,被一种更为细致的套路包裹住。实在是太细了,每一个步骤,似乎变成了部件一般,拆装组合然后有不同的效果。
众人反反复复的看着自己手中被改动得面目全非的文字,小声地读了出来。
许宣将手中的纸页发完,随后便坐在那里,双手交叉地撑住自己的小巴,笑眯眯地望着眼前有些手足无措的秀才们。
前世他在这方面有过大量的研究,虽然后来扔下这些东西去经商,但是研究的思维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这些书生书是读了,但是问题在于表达和阐述。八股文就如同后世的论文,只要思维到了那一步,写出来的东西有了套路和既定的表达方法,这个就是能够努力的方向。
天马行空,思维火花或者说天资天赋之类的东西或许是才华的体现,但是在八股文上,反映出来的其实并不多。比如徐渭徐文长,那是真有才华的人,但是及至科考,若是不按套路来的话,一辈子也是没有成就的。
时间过去,一些秀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章,这个时候对于许宣先前的话,已经信了几分了,但是怀疑终究还是有。眼下的情况,许宣的年龄要让他们完全信服起来,其实也挺难的。
“这里还有一篇我自己的文章,你们也可以拿去看看。”许宣伸手拿起桌上的最后一页纸,拍在那里。骆绍仪犹豫了片刻,起身过去拿了过来。
“论帝王之心与帝王之政……呃……”他低头看了题目,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那个……许汉文?”
先是谈论了状元的话题,虽说这些秀才不信是不信,但是心中的那根弦其实已经被撩动了。随后这些文章发下去,用他们自己的东西作证明,进一步打开心防。到得最后,许宣拿出“自己”的东西来。这篇文章写于半年多以前,得到了很多人的好评,甚至当今天子都是读过的。到得眼下,其实也已经传开了。骆绍仪等人知道文章的作者叫许汉文,但在先前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眼前这年轻的书生联系起来的。
书生在那边简单地点了点头。日光从外面照进来。万历三年秋天,八月初六的这天造成,当一切以一种极为荒谬的方式开局之时,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
“好了,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开始上课吧。”书生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手:“你们都是能考中的。”
就是在这个一天,平静的杭州城里,掀起了谁都不曾意识到的波澜。这波澜开始的时候很小,但是慢慢扩散出去,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
也就是在相同的一天里,另外的一种波澜,也以一种令人始料不及的方式开始扩散,慢慢的从四面八方朝着许宣包卷而来。在那之前,作为老师在授课的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
于家的一处院落之中,李贤望着站起身,然后又坐了下去,随后不多时又站了起来。也不管身前管事们的目光,狠狠的一拳砸在石桌之上。
“这人力拉车背后居然是许宣……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早就应该了啊!”李贤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而愤怒,两日之前,他也在杭州车行那边投了大笔钱,算是参股。但是今天才得到消息,这些东西若是背后都是许宣在操纵——那笔钱就比较危险了。过得片刻,他收拾了情绪,深深地吸一口气。“幸好我有准备,这边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就从岩镇那边入手了……嘿,科考培训班。”李贤说着,看了一眼身边桌子上的一封情报,用力地笑了笑:“我倒要看看,他这次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