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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中,少帅怒气冲天,一边走一边骂。
来听的老百姓们全吓傻了眼。
见那英挺的背影还是和刚才一样中看,就是没有人敢再有轻视的心。
刚才是谁认为他年轻来着?这分明就是一个活阎罗。州官问案子,勾决人还得送上去呈批,再等秋后问斩。
他是只问一言,手起刀落。他的手起,他的兵刀落,滚地的是别人的人头。
不少人认得那大汉,确实是个地痞。他们是邱老大的人,昨天晚上趁乱想抢劫,不想被少帅的人杀了好几个。邱老大是久居的地头蛇,深懂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心想你不让乱,我就偏乱。
就欺负那小米店老板去了,一开口:“米我全买了,不许涨价啊,你要知道姓萧的不许涨价!”还用手作个手势:“不然他要斩你人头!”
不想是他自己人头落地。
见少帅走远,有些百姓们散开,有些百姓们打着颤扶着墙才能走得动路。大汉的尸体一分两半,人头滚到墙根儿下,尸首却在路中间。
旁边站岗的士兵,没有拖走的意思。
该震慑时不震慑,也管不住这么多人。
萧护大步回去,半路上遇到梁源吉。平江侯是想看热闹的,以为萧护会怎么安抚民心,怎么声明罪名,怎么以理服人后,再行处置。不想他出去就一刻钟,包括少帅从院子大门开始走的时间,就斩了一个!
梁源吉就不用过去了,萧护中气十足,北风又送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半路上等着萧护,对他笑:“你还真利索!”
“难道养刁民!”萧护干脆利落。梁源吉低头想想,心中佩服,是这个道理。想问他为什么只杀那一个,又自己笑了。
平江侯是私生子,一直养在乡下。也和人打过架,也偷摸过别人家鱼,窥视过大姑娘,也认得地痞。
可以想到萧护也一眼能认出来那人无赖。
这就不问,两个人往回走。进门以前,梁源吉关切地道:“你想过后面怎么办?”萧护抚额头,说了句真心话:“我还不知道。”
将军们分成两班,一班在院子里等着侍候,一班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不时发出大笑声。有人回说:“少帅回来了。”
慧娘急急忙忙地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件披风,她不乐意:“怎么就回来了?人家还没有去看热闹。”
萧护佯怒凶她:“看什么看!把你也捎进去骂,你才喜欢呢。”梁源吉忍不住微笑。见萧少夫人并不害怕,反而走上来,把自己手放进丈夫大手中去,娇滴滴半仰着头:“你生气了?”这才是真的不乐意,刚才那不乐意还是娇嗔。
少夫人不喜欢地往后面看,大有去找他事情的意思:“谁惹你生气?”慧娘轻轻摇着萧护的手,担心上来:“不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吧。”
萧护一笑,扯着慧娘往房中去,边走边拿她开心:“十三最会惹我生气吧?”慧娘见他有了笑容,笑逐颜开,在夫君手中步子轻快,从后面看上去总似小姑娘般一蹦三跳的感觉,院中也能听到她脆生生的话:“十三才不会,你又欺负我。”
她软软的嗓音,听得有心人的心都化了。
这有心人还不止一个,就是伍家的大小舅爷们。姚兴献对王源使个眼色,让他瞅瞅这些舅爷们笑得什么德性。王源对他扮个鬼脸儿,笑嘻嘻喊伍思德:“喂,那舅爷,过来过来!”
小王将军勾一根手指。
伍思德虎起脸,一步不动。是你使唤的吗?他粗声道:“小王!这手势,”伍思德也勾勾自己粗大的手指:“这是你对老哥能用的?”
“哎,我怎么也发现你们有点儿不对劲啊。”王源把自己手指放眼前看,纤细修长,不错的一只手指。再看伍思德那粗萝卜似的手指,自觉得被比下去了。他收起手,纳闷地问离得最近的姚兴献:“你觉出来没有?”
余伯温笑死了,狠狠骂道:“一群笨蛋!他水涨船高,今非昔比了!”又去踹身边伍林儿:“舅爷,你烧了多少高香才烧出来的!”
伍林儿一跳让开,回身给他一记老拳,骂道:“眼红是不是?等姓张的小子们死完了,你们再气死!现在气死一个少一个!”
王源一脸恍然大悟,长长地一声:“哦……原来是舅爷,舅爷是个什么东西?”他笑眯眯问鲁永安。
鲁永安以前是多梗直的人,跟着他们全学坏,张口就道:“不是东西!”
“哈哈哈哈……。”院子里人捧肚子笑的,笑喷了别人一脸的全有。
只有伍家舅爷们不笑,瞪大眼气白了脸气红了脸气出粗气!伍林儿大吼一声:“想打架吗!”院子里才进来的几个人,“通通”摔倒两个。余下的人扶起他们,这两个人还心有余悸:“列位小声些,小人有心疾,吃不得惊吓!”
萧北板着脸出来,台阶口上一站,大声道:“不许喧哗!闲得没蛋扯的,找地方脱裤子放屁去!”
奶妈和媳妇们在厨房里笑得东倒西歪。秀兰笑得手中面扯得稀烂,若荷想绷住不笑,又扑哧一下。
将军们手指着萧北笑,伍林儿恼了,大步过来,压低声音:“我说小混蛋,这是少帅的话吗!”萧北若无其事:“这你还听不出来,前面一句是少帅的,后面一句是我的!”伍林儿抬手就要打,萧北出溜一下子钻房里去了。
萧护在房里也是笑,他知道战时精神紧张,将军们胡扯几句是为缓解压力。不过听他们要打架,对萧北道:“去看看。”
不想萧北就出来这一句。
见萧北进来就骂他:“你不是萧西,怎么也贫嘴贫舌!”萧西在一旁耸耸肩膀,心想要是自己出去,说得比萧北有水准。
大家一笑,解一解打仗的紧张,各自散开。
慧娘是红着脸,伏在萧护怀中笑得身子乱颤,萧北这促狭的奴才真可恨!还有女眷们在,话就那么直说出来。
外面有人回话:“里正地保求见少帅。”萧护微微一笑:“我正要找他们!”把慧娘轻轻推开,但是不忘记哄她一句:“等下午我带你出去。”慧娘欢欢喜喜的出去,和进来的人擦身而过。
萧守领他们进来,见一个美丽少妇人昂首出去,里正地保难免要看几眼,猜测一下身份。
萧守沉下脸:“不要乱看!”
在萧家门口长大的萧守很是不耐烦,不想要眼睛了吗?少帅才回来,还在气头上。里正地保忙诺诺,萧守才淡淡道:“过去的是我家少夫人。”
“啊!有罪有罪。”里正和地保更把脑袋低一低,身边就是过罗刹艳女也不敢看了。
他们中有几个人是刚才街口见过萧护的,余下的是头一回见。从昨天夜里,就萧家少帅萧家少帅的名字震天响,又听说街上说杀人就杀人,来时都瑟瑟。跪下来:“见过少帅。”
萧护恢复冷若冰霜,他对着这些人实在不能客气。里正地保,管辖一方进出居住人口,也帮着收税等杂事,大多是强横的人。
对于强横的人,你示弱,他就更横。
少帅冷冷:“起来吧。”也不让坐。全站着,垂手哈腰。萧护用目扫过面目,大约记一记,再问他们管哪条街,姓名是什么,也记在心里。缓而沉声地开口:“我说的话,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正是为这个来见少帅。”说话的是一个叫邱老的人,有五十多岁年纪。萧护浓眉一耸,邱老吓得身子一低,萧护凝神看着他:“你说?”
他们来以前是商议过的,让上年纪的邱老说话。邱老就道:“少帅纪律严明,没有人不宾服。论理说,我们住在这里,真是前辈子烧了高香。我连襟家住另一片,昨天夜里逃到我家里来,说和外面是两重天。”
萧护耐心听着。
“少帅今早杀的那个人,实实是个地痞。他是这一片混混头子邱老大的兄弟,平时作恶不少。不瞒少帅说,邱老大是小老儿侄子,小老子管不住他,没有办法。他就住小老儿间壁,就说昨天吧,先开始乱起来,他带着人出去,抢了好几家有钱的邻居,后来少帅平乱到我们街上,他才算安生。少帅,你杀了他的兄弟,还要防范他才好。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地头蛇。”邱老不知道什么原因,说得泪水泛上来。
萧护温和地问:“就说这些吗?”
“哦不不,其实是今早少帅杀了人以后,不少邻居们拍手称快,可也有些邻居们担心。”邱老收住絮絮叨叨,进入正题:“少帅呀,不是邻居们要多买粮食存在家中,是这乱世道,几天才能好?还有米面店里,一共多少存粮?少帅的兵马自然是先供的,余下的够不够我等的?”
萧护笑了,虚抬抬手,有了客气的意思:“列位坐吧。”大家来前全惴惴,怕少帅一怒又要杀人。不过说,万一触怒他也是死,不说没粮食了,打起来,这少帅还顾不顾大家就不知道,饿也是死。
十几个里正地保抽签,挑出来这几个人来说。
见让坐,又面有笑容,来的人先松一口气。
萧护笑容加深:“我正要找你们,”说到这里,想到再多的安抚话,不如亲眼看一看。喊小厮们:“备车备马。”
闲闲地来问各人年纪,家里的闲话。
不大会儿备好车,又让人:“让少夫人换衣,与我同去。”
里正地保们以为他是自己出去,心想早些结束早回去也好,看他今天没有生气,明天再来说说也行,不过明天,是换人来。大家心中喜欢。
见门帘子打开,刚才那少夫人嫣然进来,蹲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起来往里间去。再出来时,是男装。少帅起身,笑容满面:“走,给你们看个东西。”
大家的心全提起来。
去哪里?是看东西,还是一去不回?
有人两腿战战,不走也不行。萧护在院中又喊几位将军同去,出门让里正地保上马车。独慧娘是喜欢的,上了马抿唇儿一笑,萧护见到就逗她:“我猜到了,你是想起来你做针指的时候了。”
慧娘忍不住一笑,娇声道:“这样我也喜欢。”抖动马缰,先行在前面。在她前面,是开道的人,萧护就没有喊她。
一行人去了城门。城门已通的消息,萧护是封锁的。反正昨天是大乱,离城门住的人有些弃家逃走。早上搜查过有走不动的人,严明不许出来,饮食照常供给。
城门内三里地,放了一万人。城门上,又是一万人。一早萧护派人出去和城外萧拓等人联系,又打探西山大营情况,又让快马给父亲送去信,信中把自己现状备细写上。
也有一队人,赶着搜集来的一队马车,专门出去搜集粮食,并打听四周路径状况,也是护送送家信的快马离京。
邱老等人让上马车,不敢不上,在马车里以为必死时。车停下,有人在外面喊:“出来出来!”头一个大着胆子跳下马车的人,“哇”一声!再激动的敲车壁:“快出来看!”大家全下了马车,全震惊住!
城门!
冬天雪中的城门,高而寒峻!后面是城外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城外可以见到的远山隐如一线勾成。
城门上,长枪林立,士兵肃穆!两位将军快步往下走,满面堆笑,搓着手:“少帅来了。”
邱老跪到了地上,不顾雪地冰冷,对天祷告:“菩萨显灵,咱们能出去了!”
大家欢欣鼓舞:“有粮了!可以运粮了!”
眼见一面,胜过千言万语。
见少帅一行人已经往上走,邱老忙爬起来,不顾年迈体力弱:“走,咱们也去看看。”大家是死里逃生的心,就更笑如春风来。
先是担心饿死,后又担心少帅要杀。这下子,什么担心也没了。
萧护是将军们众星捧月,慧娘是一步三个阶梯地跑上去。跑到一半,回身看少帅不紧不慢走着,还和人笑语:“我让人出去运牛羊肉蔬菜来,今天早上听说卖菜都不出来。我也杀了一个强买的,不能全杀了,别人没菜吃我不管,我只供应米面油盐。咱们自己吃,可不能亏着。”
又喊:“十三,你要吃什么告诉我?”
抬头见慧娘已在城墙上,往下扮鬼脸儿:“我已经上来了!少帅,你慢了!”萧护和将军们全笑,萧护笑骂:“等我上去揍你!”慧娘吐一吐舌头,先跑开到一边。
城外雪林疏梅,只是寂静死沉。没有行人,冬天也没有动物。天和地看上去透着沉默的压抑,只有用心细看,那极远处可能也许仿佛依稀是一丛梅林,才带来生机。
离得太远,只有嫣红细细一点,不小心就看不到。
这生机也太远了。
城墙上到处奔跑玩耍的慧娘,才是生机无限。
她有开心的理由!
少帅地盘里也有不少官员住,全保护起来。昨夜起就不断有人来道谢,少帅说事忙,三言两语即去。其中有两个人,一个叫徐明其,一个叫王于凤。
是指证封大人叛国的关键证人。
他们听说是萧护,半夜里想溜,溜出去没有半条街,遇到乱兵,徐大人丢了一只手,王大人丢了全部的细软,被层层的萧护兵马所救,再次回到萧护手中。
萧护告诉慧娘时,款款温柔:“这两个已经是死人,你不要急,且等几天。”慧娘千依百顺,且心花怒放。
她在家里不能过于表示,心中很想奔跑,也没有地儿去跑。此时在城墙上,地方又大,又可以尽兴的玩。又娇嗔夫君说上来揍自己,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见冰雪好看,斜衬河道。大喊一声,脆生生:“快看那个!”
等萧护露出嗔怪,他正在看城外地形。慧娘嘻嘻跑开,有薄冰在脚下,一跤摔倒,自己颦眉头起来拍拍衣裳,又哈地一声:“不疼。”
萧护无心看城防了。
他见到的十三,不是忧愁倔强,就是讨好殷勤。这天真烂漫的样子,少帅从没有见到过。将军们正在解说着:“说另外几个营门也冲出去的有人,西山大营里人一个也不动。可能也反水了。他们要来,东边那小路上可以迷惑,西边可以实攻……”
忽然闭上嘴,少帅嘴角噙笑,眼角看的是少夫人。被将军们发现,萧护索性大大方方地转脸看着。
慧娘穿着一件玉色男装,也是萧护旧衣。她似闻到香,正抱着城跺子,鼻子伸长不住的闻,活似小精灵。
萧护轻轻地笑了,将军们也轻轻地笑了。
见少夫人扁嘴,应该是没闻到梅花香在哪里,不乐意,团一把子雪,用力扔到城外,摔到城下“啪”,她喜欢了。
萧护轻笑一声,听身边有干咳声。将军们也想轻笑一声来配合,笑得不对,又正北风口上,气息不顺,呛到自己。
萧护不再看十三,收回心神,和将军们说了一通城防。喊过那乱跑的丫头来,额头上全是汗水。眸子更胜过平时明亮,面颊红扑扑,不无讨好地来见夫君。萧护拉住她的手,手心里也全是汗水。
这就不放她,扯着她下了城墙,才装生气:“下午不带你去皇宫。”慧娘欢呼一声:“我跟去!”一溜烟儿上了马,神往地问夫君:“下午是救驾吗?”
萧护阴森森,也许不在了。
这真不好说……
张守户的造反,除萧护是早有准备外,现在还有十几家在拼死抵挡。离皇宫最近,又在两个相反方向的两家。
故太后弟弟宁江侯家,是家人众多,平时也飞扬跋扈不差国舅。曾和国舅争兵权,没争到,却落下一府院会武的家人。
又窖藏丰富,不怕打上一个月。宁江侯虽然老迈,骨头却硬。他并不逃,从昨夜张家起事,听到前后各三声炮响,就知道会有援兵。他当即联络住在附近的几家邻居,大家抱成一团,又有部分打散的什么,长陵卫、神武卫、羽林卫等人,宁江侯全收留下来,把一条街围得插翅也难进来。
张守户亲自攻打,反而挂了一条伤回去。
另一家是大成长公主家,长公主是故太后亲生,蓄养死士就不计其数。先帝曾许给她随意上金殿,虽不插手朝政,却政治敏感性强。
她也在等援兵,同时猜测,后面的三声炮响声是谁?
程业康深一脚浅一脚走来,沙哑着嗓子,面色疲倦:“母亲,秦三也没有回来。”长公主束手无策,秦三是家中死士,是一早派出去的。
从昨夜兵乱起,长公主就试图进宫中,被乱兵挡回来后,先后派出四个死士去见皇帝,一去不回。
程业康伤心地道:“皇上,也许……”
被母亲厉声打断:“胡说!”长公主心中浓浓的悲哀,她再贵为能上金殿的长公主,骨子里受的是古代女人教育。和皇帝感情不深,也深深的依赖于他。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全与在位者有关。
再说这是她的兄弟。
“再派一个人!”长公主恨声道。程业康滴下泪水,劝道:“母亲,依我看,不必派人了。”他情绪激动,一夜没睡好,又劳心劳神难免会这样:“家中还有死士十二名,护送母亲出城要紧。我知道母亲担心皇上,我留下来!”
大成长公主惊呼一声:“不!”这是她唯一的子嗣,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让儿子死。程业康痛苦地道:“母亲您想想,皇上若是还在,宫中怎么会没有旨意?宫中侍卫不少,也有死士若干,咱们找不到皇上,皇上还能不找咱们?”
他泪如雨下:“夜来天边流星留,母亲难道没看到!”
大成长公主身子一颤,古人用流星落比作灵魂落。她不是没看到,而是不相信。她双眼茫然,一下子老了几岁:“可能吗?”
宫里现在才开始乱。
早上的时候,顾孝慈觉得不太对。他睁开眼的时候,先懊恼:“你们几时才走?”床上睡着顾良能和萧拔,榻上睡着萧据,布公公睡地。
受太妃信任,在太妃宫中快横着走的布公公睡地?可不睡不行。他打不过三个人。可恨的顾良能,还同宗兄弟,也不帮着自己。
这不,一句抱怨的话才出来,顾良能懒洋洋开了口:“有早饭吗?”桌子上有个茶壶,布公公拿着就砸:“自己拿!”
“我也想服侍你一回,只是你不让我出去!”顾良能接过茶壶,漱了一口:“昨天的茶?”他睡意浓浓:“兄长,你怎么不泡茶水?”
布公公来火了,对着榻上的萧据就是一脚,再把床上的萧拔拉下床,他快要爆发:“滚,几时才滚!你们害得咱家没地方也罢了,还吃咱家的点心!”
萧拔才站好,布公公气势汹汹冲过来,手指到他鼻子上:“快,给咱家说,你们在宫里干什么!”
顾良能打个哈欠,布公公狠狠瞪他。萧拔还没有睡好,喊萧据:“十五弟,来应付他。”双手解裤带,走到一边黑檀香木几下,有一个玉色晶莹的玉盂。
那是他小便的地方。
萧据慢慢腾腾走过来,布公公飞起一脚把他踹开,再一脚在萧拔屁股上:“不是让你少喝水!……”
“知道了,这是先皇赐给你的,有什么了不起,以后我还你一个。”萧拔揉揉屁股,也问了一句气死人的话:“早饭在哪里?”
这三个人全不能露面,端茶倒水的事全是布公公承担。混到总管太监后,就养尊处优的布公公叫苦连天,只想把这几尊瘟神送走。
他嘴里骂着出门,把门重重摔了一下,外面经过的小太监心惊肉跳:“公公好。”布公公过来一把扯住他衣领子,破口大骂:“早饭呢,你想把咱家饿死,还是想把太妃饿死!”
“公公,今天早上膳食房的人来,说早饭晚一刻钟。”小太监胆战心惊:“不然我给你拿几块点心?”
点心?布公公抓狂,迅速又冷静下来:“送到你房里去。”他一扭一扭地回来,心中解气地想,哼!饿死你们。
手扒着门:“早饭晚了,”里面传出来三声哎哟。顾公公高高兴兴地偷吃点心去了。一盘子点心下肚,见送早饭的过来,接早饭的人奇怪:“咦,你是谁?”
是四个面生的太监。
“陈公公昨夜忽然病了,几个公公一早去看他,早饭让我们送来。”
太监们没有疑心什么,先给太妃布早饭,太妃却不觉得晚,她没有睡好:“小布子啊,夜里面谁家在放炮仗?”
宫中深重,这里面人还不知道。
布公公摆一个天女散花姿势:“定然是那老菩萨错听了呀,”太妃呵呵笑,她年老有些发福,不像菩萨,倒像弥陀。
宫女们笑着布早饭,有一个皱眉:“布公公,快去骂那膳食房的人,太妃最爱用的养生汤,他们竟然不送来?”
文妃宫中,文妃对着一桌子早饭拍桌子发脾气:“这是什么!我从不用冬虫夏草,怎么给我送这个来!”
贤妃也在宫中紧锁眉头:“今天是怎么了?这是给我添堵吗?这是贵妃爱用的菜,我从来不吃!”不得宠的人就不要指望好待遇,贤妃也气了。
只有十一公主和母妃在笑:“今天这早饭好,要天天都这么好的就好了。”十一公主的母妃姓周,周妃失宠多年,十一公主生下来不到三个月,皇上就再也不来。
那时候,有了江宁郡王妃。
布公公走出太妃宫中,遇到各宫里出来去骂膳食房的人。布公公是个会享受,爱懒散的人,他故意错开几步在后面,心想让他们骂在前面,骂得他们没有力气,自己再去,来上一顿劈头盖脸,多威风。
见两边雪大,布公公心中异样上来,这雪象雪人竟然没有人照管?再看前后路上,行走的宫人也没有一个。
他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骂一句:“三个灾星!”更小心的走到后面,而且不走正路,穿两边雪浇的花草旁。
可以遮挡。
宫妃们,在内宫中。膳食房,却在内宫以外。见去骂人的几个宫人走到内宫门上,门却是关着的。
一个耳聋眼花,弯腰的老太监慢吞吞出来:“啊?什么事?出恭?”他笑出一脸的菊花:“出恭找净桶,我这里没有。”
文妃的宫女一帕子扬在他脸上:“老东西,我们是出宫,快开门!回去告诉娘娘,治你死罪!这都什么时辰,内宫门还不开?”
“哎,你是谁啊?”贤妃的宫女也骂上了:“几时换上你这个老太监?”
顾公公屏气凝神,他在宫中多少年,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而且他看似弯腰不起身,眸子下面一扬,精光四闪,此人有功夫!是侍卫,却又是太监服色!顾公公心头怦怦跳,再悄声骂一句:“三个晦气鬼!”
带不来好风水。
见太监慢慢在打开门,宫人们等不急,早就把他骂了几百声。门一开,往外就走,边走边骂:“回来就治你罪!”
她们消失在风雪中,老太监嘿嘿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还是你们先见阎王吧。”把门关上,一步一迈回到门旁房中。
顾公公半天没动一步,直到头上松枝儿上雪落下,才把他打醒。这一击,好似醍醐灌顶,顾公公蹑手蹑脚移开,一旦走远,拔腿就跑。一气跑回自己房中,关上门:“不好了!”
“什么事?”
“有人说你今天妆化得难看?”
“我可没吃你点心!”
布公公跺脚:“有人造反!”
萧拔眼睛一亮,夸道:“好!”
萧据满面春风:“可以早点儿回去见媳妇。”
顾良能喜滋滋儿:“救驾是大功劳!”
三个人异口同声:“带我们去看看。”
这个时候,石明慢慢走出他居住的宫室,他住的是皇帝寝宫。南宫复走过来,满面愤怒:“张守户这笨蛋,还没有把路打通!一个宁江侯,一个大成长公主,就把他挡在外面!”石明对着雪花乱舞的空中静静地笑:“看来,这皇帝咱们杀早了!”
皇帝是一杯毒酒强灌下去的,尸首还在御书房里,和江宁郡王妃倒在一起。石明很喜欢看他倒地的样子,颇有成就感。而且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整理外宫,杀了不少侍卫和宫人,没功夫管皇帝。
南宫复从眼底打量他,见他还很镇定,暗暗猜测他有什么后手。见挑拨石明恼怒张守户不成,南宫复换上笑容:“哦,有什么主意?”
这种轻松的语气,石明很不满意。他也没有拿住皇位,先按捺心中。挑起一边眉头,悠然道:“如果张守户拿不下这京都,过不了几天,老臣们就会请见皇帝,你说,可怎么办?”
“他三天拿不下来,我看不用指望了。西山大营会赶来,咱们可保不住他!”
石明笑得得意自满:“是啊,咱们得有个退路才行。”南宫复死死盯着他,觉得他下面一定要说什么。
“你看,咱们大开宫门去迎接一下怎么样?”石明一句话把南宫复吓了一跳。他惊骇:“什么!”
“你看,咱们去帮一下忙,让张守户再战几天,等大成长公主和宁江侯,还有别人全兵粮耗尽,咱们出宫,把张守户杀了,嗯,再给他修个好点儿坟墓,这样就对得起他。”
南宫复难得结巴:“你杀了他,咱们怎么办?”
“咱们是救驾的呀。你看,皇上重病,不想张守户丧心病狂,他造反了。把咱们围在宫中,嗯,还派不少人进来,杀了不少人。咱们是拼死的抵抗,皇上一气呜呼。临死前,把大位传给我,因为张守户造反,咱们不能找大臣们作证。不过有太妃和嫔妃们作证不是吗?你看我这计策如何?”石明很是开心。
南宫复的心,沉了下去。他干巴巴地问:“你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在宫中怎么杀皇帝夺帝位,石明很少对南宫复说。
万万没有想到石明会拿张守户和京都护卫们当垫脚石。
雪冷,霜寒,不如靖远侯的心底寒。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石明的内心,还认为他可以欺瞒。或许他,是受体内那一点皇家血脉影响,变得疯狂。
权力面前,谁不疯狂若雪花在风中舞。
南宫复干涩地道:“可是皇上已经……”
“太妃和嫔妃们还在。”石明想一想:“内宫中,去看看吧。”
他轻挥衣袖,有一队人往内宫中去。
“哎,你说长公主,会认得假太妃吗?”石明泰然自若地问南宫复。南宫复又结巴了:“假……?”
石明微笑:“是啊,只要是太妃真的宫女就行了,那个布公公?哦,他也可以让别人相信。幸好他从来不露真面目,很好装扮。”
……。
内宫墙上,有一处大树遮在墙头上。树下面,露出四个头。布公公和顾良能看外面,见萧拔和萧据却在看里面。
看那老太监。
“哎,有人来了,我数的是六十七个。”顾良能视力不远,宫中又空地大,那队人还没有过来,只是一排的小黑点。
他看萧拔:“三爷,有一个像也是横练功夫,你能挡吗?”他喃喃盘算:“六十七个,不能一起杀,先杀八个,一对二?哪里地方不大,别人想帮手也不插不进来?”
布公公撇嘴,又对萧家兄弟不耐烦,他们两个人一动不动盯着那老太监,好像他是正在脱衣服的大姑娘。
“有人要来杀咱们了,你们还乱看什么?”布公公翻脸:“他像你们媳妇儿?”
萧拔总算开口了:“十五弟,你看出来没有?”
“是他,三哥,我不会看错!”萧据诡异地一笑,一字一句道:“下面这个老太监,是宫中侍卫吕春梁!”
布公公双手揉眼睛,用力再瞅一下,心中先入为主,这就一点一点对上。难怪他装弯腰驼背,布公公肯定地道:“是他!贵妃的侍卫吕大人!”
布公公奇怪:“他在这里作什么?”
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小声骂他:“傻子,有人造反了!”
“啊!”布公公小小叫一声,明显是装腔作势比受惊吓多。他再看外面来人的,再看另外三个人,忽然一手扯住两个,一手扯住一个:“孩儿们,太妃待我不薄,我岂能不救驾在先,呀,随我一同去也,不管它雪舞青山乌云照,只看咱家……”
萧拔一把捂住他嘴:“你再唱,我掐死你!”
在宫里没什么,就是和布公公住一起,一天起多少回鸡皮疙瘩。
他们离吕春梁都很远的。
布公公被捂得险些憋住气,好不容易挣脱,双手一叉腰,就要上来和萧拔干架。顾良能眨巴着眼:“兄长,咱家要去救太妃了。”
“是了呀……。”布公公跑在最前面。
顾良能好心眼儿,路上见到有宫室,就在门口喊上一声,管你走不走。
最晚知道消息的,是十一公主和周妃。母女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冷宫最近,偏僻不少。见一个男声:“有人造反,快躲起来。”
母女两个人全摔坐地上。
真的?假的?
一同起身,没头苍蝇一样,撞在一处。十一公主定定神,扶住周妃:“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
见外面有人尖叫着跑过。
周妃又身子一颤,推着女儿:“你快走。”
十一公主侧耳听一听,又没有动静。她马上有了一个主意:“我们到冷宫去。”周妃道:“他们不搜那里?”
“不见得不搜,不过母妃听,并没有太大的动静,是真是假不知道,我们去避一避再说。”十一公主用喝的茶水泼了炭火。扶着周妃往冷宫中去。
冷宫中还有白头宫蛾,大家是邻居,有时候也过来看看。十一公主把事情简单解释一下,有人走进冷宫中来。
周妃衣饰已去,换上一件别人旧衣,只是面色红润,坐在白头宫女中不太像。
来的人,是一个长在宫中行走的总管太监。他尖叫嗓子:“这不是周妃娘娘,你怎么在这里?”周妃按女儿教的:“我们得罪了寿昌郡主,郡主前天说是皇上的旨意,让我们在冷宫里住上一段时间。”
十一公主也换上旧衣,在墙角边饮泣:“公公,我不是有意掐那一枝子花,我不知道是郡主喜欢的。”
总管太监信以为真,寿昌郡主神出鬼没如熊出没,她欺负公主们不是一天两天。他尖声笑:“郡主罚你,我也管不了。”
在宫中一面搜查,一面让人去告诉石明。石明正为嫔妃们早得到消息不悦,听见有一个公主在,道:“带她来也行。”
此时一队轻骑,尖刀似的直插入张守户军中,利用长街小巷的便利,直往皇宫中来。大旗飘扬,上面写着“萧”字。
旗下是萧护,马后,是慧娘。慧娘不时撒欢儿似的要往前去,被萧护骂退。她手中的刀往下滴着血,两个杏仁一般的眼珠子还找着人杀。
张守户没有想到,萧护又找了几个路熟的人,左一拐,右一弯,到了皇宫外面。外面混乱无数,皇宫却没变样,没有攻打痕迹。
宫门紧闭,看不到一个人。
萧护放声大呼:“皇上!微臣萧护见驾!”
他大呼三声,嗓音几乎穿透雪空,可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
慧娘有担心,皇帝死了?那谁给父亲申冤……
见宫门寂静,慧娘一舞手中刀,杀气腾腾:“少帅,咱们杀进去吧!”萧护沉下脸:“有人反咬你一口,这是株九族的罪名!”
慧娘傻了眼:“那怎么办?”她很期望把皇帝救出来。
萧护拨转马头,对长公主家方向看去:“让别人来破这宫门!”
少帅最想知道的,是皇上还在不在?
萧护心中五味杂陈,他应该希望皇上在,可是本心里,想法蠢蠢欲动,要是不在,换一个……会不会清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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