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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中的丧钟被人敲响,钟声在未央宫上荡开来。天子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即使太医署的人拿着良药吊着,却还是没能将天子的命给拉回来,终于山陵崩。
天子已经病了几年,再加上近两年一直有意的让太子多接触朝政,到了山陵崩之时,众人也没有多少意外。
一夜之间,宫城内外缟素一片。
梁萦跟在外祖母与蔡阳昌阳的身后,走入未央宫。原本她应该去皇后那边的,毕竟真的算身份,她还是阴平侯之女,是臣女。但是皇太后发话,也无人敢在这位老太后面前说甚么。
长安内外都知道,皇太子这会才十五六岁,即使行了冠礼娶了太子妃,但还是个稚嫩的有些厉害的少年郎,朝堂之上下任丞相是曹家的曹郃,长乐宫又有曹太后,这将来一段时间里到底是谁当家做主,简直是一目了然。
皇太后去的时候,皇太子已经哭过两场了。他双眼红红的肿肿的,加上还带着稍许稚气的面庞,看得皇太后好一阵心疼。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去了,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皇太子。
皇太后让皇太子到后面暂且休息一会,人也是会累,再讲究孝道。皇太后也不会瞧着孙子哀毁过甚,甚至将自己的身子给毁了,天子驾崩,皇太子灵前继位乃是惯例,只不过继位典礼要稍后一点。
要是皇太子出个甚么事,到时候怎么办?
“你和阿萦去看一看。”曹太后拍了拍昌阳的手,说道。
昌阳点头应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梁萦,梁萦赶紧走到母亲身边来。
梁萦跟着昌阳走到皇太子休息所用的那个宫室,关中已经入冬了,外面的寒风吹得人恨不得缩脖子。宫室里倒是温暖如春。
皇太子在屏风后洗了脸,整理好了衣襟才出来。他见到昌阳,双眼红彤彤的,对着姑母点了点头。
昌阳心里长叹了一声,“莫怕,前头有皇太后在,不会有甚么事的。”
皇太子听后点点头,梁萦见状也劝道,“殿下将来可是要君临天下,应当保重。”
少年听了她这话,红红的眼睛眨了眨,冲着梁萦点头,口里应了一声。
昌阳知道皇太子向来和自己女儿亲近,亲近的还让太子妃闹了一回。太子妃算起来是自己的长辈,曹太后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再让母亲整治太子妃。不过其他的办法简直多的很,数都数不过来。
“给太子上一点温汤!”昌阳对身边的宫人道。
在灵前跪了那么一会,即使不像平常人家那样扯开嗓子哭号,但这会皇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喝了宫人递来的热水,嗓子才觉得好了一点。
皇太子坐在席上好一会没有说话,宫室内的人心思各异,也没有谁想要开口。过了一会,一个宫人带着些许犹豫进来。
昌阳见着,让身后的女官去问问。
不一会儿女官便回来了,“是太子妃派人来,想问问太子甚么时候回到灵前去。”
昌阳听了之后从席上起来,带着女官到外面去,等到确定那边的女儿和皇太子都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了,昌阳几声冷笑出来,“这还都没当上皇后呢,就开始管东管西了。”
女官垂首不敢说话。
“告诉那个人,说太子眼下还需要休息。”昌阳立刻就拿定了注意。给那位太子妃一点小小的堵也不错。
梁萦不怎么想和太子同处一室,太子妃善妒和多疑她已经领教过了。不是觉得太子妃善妒不对,反正邓皇后和皇太子都没说甚么,也轮不到她来指手划脚。而是太子妃那个醋劲一上来简直让人觉得无语。
她领教了一回,不想再领教第二回了。
皇太子睁开眼,看见梁萦坐在席上,眼睛里都是不安稳,那样子简直是恨不得离开跳起来跑出去。
“阿萦。”太子过了一会开口唤她。
梁萦立刻应立了一声,她抬头看向太子,“太子,还好么?”
“嗯,还好。”皇太子想了想,“我想一个人待会。”
梁萦听到他这话,顿时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原本她还不好找理由溜出去呢。
“唯唯。”梁萦听后从席上起来,半点都不停留的就往外面走去。
昌阳正在和女官说话,她让宫人过去和昌阳说一说,就带着几个宫人四处走一走。她身上没有爵位,皇后那里不想去,太子妃也在那边,一群的外命妇都在那里呢。她去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而皇太后待会还要和太子一起主持大事,也没有空。她就只能在宫殿里随意走一走。
她带着宫人穿过几道复道,一处宫道上,在宫道上就撞见了邓不疑。
邓不疑见到她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
“太后和御史大夫商量要事,我便出来了。”梁萦话里根本就没有提皇太子的事。她看着邓不疑,“怎么?我在这里不妥?”
“不是,待会可能有几个宗室鲁国,你在这儿,还是有些不太合适。”邓不疑道,他没说方才他看见了江都太子和刘殊。
“我带你去中宫那里。”说罢,邓不疑就要给她带路。
梁萦本意是要透透气,结果没想到邓不疑还要把她带到皇后那里,但是邓皇后为人和气,在宫中多年,莫说对她们这些小辈,就是那些嫔御,都是和声细语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邓不疑身边。
“眼下宫中人多,诸侯王陆续入长安,你最好别到处走动。”邓不疑看了一眼梁萦,她面上没有施加半点脂粉,却已经是白里透红。
“我知道诸侯入长安一事,不过算起来,我和诸侯们也是亲戚了,见面也没有甚么。”梁萦道,话语里头有几分不在意。那些刘氏的诸侯和列侯,和她的关系比较远。但还算是亲戚。
“……”邓不疑闻言蹙眉,想起了江都太子那一副耻高气扬的模样,那位太子在别人眼里是翩翩贵公子,到了他面前,是恨不得将眼白全都抛给他。
邓不疑是懒得搭理江都太子,来来回回几次,倒是让邓不疑把江都太子那张脸给记住了。至于江都太子想要他发怒甚至拔剑,那是一点都没有。那点挑衅的小把戏,他十岁之后就不玩了。
“但也非同姓,小心点总是没错。”邓不疑道。
“嗯。”梁萦应了一声。
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这段时间以来,梁萦大多数时间是呆在长乐宫,就算在未央宫,两人私下见面也没有多少可能。到了见面邓不疑都积攒了一肚子的话,但是临到头,那许多话竟然说不出来。
天子大行,他也没有那个心思。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了邓皇后所在的宫室,邓不疑让人入内通传,但还是不放心,亲自送梁萦进去。
邓皇后看见亲侄子带着梁萦走过来,她面上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太子那里可是有事?”
宫室内有许多贵妇,不仅仅是那些侯夫人,还有一些听到消息提前赶来的王后们。身材修长面容俊美的少年带着长相美艳的少年走进来,顿时齐刷刷的看着他们。
倒不是贵妇们没有见过美男子,只不过他一进来很多人在猜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谁。在长安有侯夫人姐妹的,这会已经在低低私语。一边说一双眼睛还在邓不疑身上打量,亏得众人还知道这是在未央宫,不敢太过放肆。
邓不疑身后的梁萦也被贵妇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次,贵妇们不是有儿子就是有女儿,知道邓不疑和梁萦,一个是皇后内侄,一个是长主之女,心里头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臣送侯女归来。”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回答道。
太子妃看到梁萦没有多少好面色,她转过头去,似是不想见梁萦。阳平侯夫人见到,轻轻拉了一下女儿的袖子。
太子妃想起母亲提醒过的那些话,不得不笑道,“有劳侍中了。”上回母亲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最后才让她在太子和皇后面前服软。
邓皇后听到太子妃这句,心里有些满意。
“好吧,想来你也有事。”邓皇后和邓不疑说上两句之后,便让他回太子那边去。梁萦坐在皇后身边,对太子妃一笑。
太子妃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长安里冬日来的特别早,但诸侯们已经陆续入长安了。一来是为了先帝,二来是皇太子的登基大典。
江都太子听到父王从江都国赶来,兴奋异常的赶回去,就将兄妹两个在长安的事说了。江都王听后差点把儿子拎起来一通好骂,“阿殊的事也就罢了,反正男女之事,成也好不成也罢,反正就不过是那么回事。你拿着这种事去找邓不疑的麻烦,就不怕哪一日碍了邓家的眼?”
前几日太子已经在灵前继位,是皇帝了,但祖母母亲还有妻子的册封要到继位大典上去了。
“可是,君父,眼下掌握大权的还是曹家,等到今上长大,也没有邓家甚么事了啊。”江都太子满心委屈。
“那也是他亲生母亲!比起舅家来,自然是要比我们亲近。”江都王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儿子了。“阿殊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去吧,她也不是小儿,知道要如何做。”
江都王宠爱女儿,但不会甚么事都以女儿为重。尤其男女之事半点都勉强不来,要是哪个普通长安子弟或者是他封国之内的大户,他倒是有办法,可是对方是列侯又是外戚,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事端。
江都太子不忿,还想说甚么,但是被自己的君父一看,原先要说的话,顿时都吞了下去。
“你也别太小看你阿妹,不过一男子罢了,天下男子何其多。”江都王不知道自家儿子在气甚么,长安里头的男子那么多,一个不行还有另外一个顶上,更别提江都国内的美男子不计其数了。
“……”江都太子瞧着君父根本不当回事,他也不知道要说甚么好了。
皇太子在先帝灵前继位,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之后孝期结束。紧跟着而来的,便是册封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为皇后。太皇太后所出的两位长公主为大长公主。
梁萦觉得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便是未央宫换了一个主人,长乐宫多出一个人罢了。
新君登基不久,朝廷上也才换了一个新丞相,大家才缓过一口气来,边关又传来一个消息,匈奴又闹事了。
“这匈奴啊,年年就没有安生过!”太皇太后接过外孙女手中的橙汁,低头抿了一口。这个原本是梁萦的习惯,吃果物喜欢将其榨汁饮用。太皇太后年岁大了牙口不怎么好,干脆也就和外孙女一道喝果汁。
“是啊,大母,这匈奴太可恶了。朝廷为何不出兵呢。”梁萦亲自拿过锦帕,给太皇太后擦拭嘴角,亲生问道。
“傻孩子,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太皇太后笑着责备梁萦一句,“几十年前天下大乱,都不成样子了,到了高皇帝的时候,因为白登之围溃败的不成模样。这人心散了就不好带了,以前就说要打,可是真的打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提粮草等物,人心该如何。这天下能经得起折腾么,一旦和匈奴开战,那可是旷日持久的大战,不是一朝一夕。”
“这才恢复多久。”太皇太后长叹道。
梁萦知道这位外祖母喜好黄老,也明白这话里说的有道理。
昌阳听到母亲这话笑了笑,“那么就照着之前的方法办吧,不是都有惯例的么?”
太皇太后和梁萦一同看过去,太皇太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和亲呀!”昌阳道,“除了先帝那么一次拒绝和匈奴和亲之外,哪次不是和亲,和亲一趟下来,匈奴少说也能安分个两年。”
每次和亲汉室都会给匈奴送去美女和财宝,看似数额巨大,但是汉室也不怎么将那些放在眼里。
“母亲?”梁萦心里是不赞成和亲的,听到母亲这么说,非常惊讶。以前昌阳都不怎么在这些事上面的,怎么这一次突然提起和亲来了。
蔡阳也很是奇怪,但是和亲原本就是往例,而且何人和亲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也附和道,“如今陛下继位才没有多久,冒然动兵戈也不好,和亲也算是个好法子。”
“……”太皇太后眉梢一扬,“若是和亲,谁家合适呢。”
太皇太后才不会舍不得那些王主,她历经三朝,不知道见过多少次王主和亲,这么多年了要心软早就心软了。
此事算起来,应当是宗正将诸王的适龄王主挑选出来给皇后过目,光是挑人就要花不少时间。
“阿母,我觉得不如先从长安里头的王主看起,先将眼前的看了再说。”昌阳道。
长安里头的王主。梁萦一转眼就想到了江都王主,王主一般呆在父兄的封国之内,除非出嫁轻易不会离开封国,长安里头未嫁的王主,梁萦只想到江都王主刘殊一个。
“先把近的看了,再看远的。”昌阳大长公主和母亲这么说着,眼眸深处泛出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