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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少华是在半夜醒了。
一种俗称“大自然召唤”,纯粹的下半身生理需求将他的意识从黑甜乡里拽了出来。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黑布隆冬的,伸手不见五指。当然这也不重要,半夜上过厕所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只要凭感觉摸过去就对了。
于是他翻身下了地,迷迷糊糊地走了会,直到撞上了个人。也不能说撞,若是不被这人拦着,他就要撞上墙了。
“错了,这边。”一个耳熟的低沉男音带着笑意道,搂着他的肩膀往一个地方去,肖少华不由跟着走了几步。隔间里略微昏黄的灯光多少刺激了他的视网膜,肖少华勉力撑起打架的上下眼皮,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只依稀辨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视力的下降是一次实验事故的遗留产物,原因不明,医生查了他眼底,不建议手术,也就当做近视处理了。肖少华皱着眉,微微眯起了眼打量来人,手放在裤腰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却听人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全身上下哪一块我没看过。”
并从后将他抱住,抚上了他的手。或许是那胸膛过于温暖,气息令人安心,肖少华觉得自己八成睡懵了,在梦游,居然任凭这人拉开裤链,握着他的那|话儿放完了水。就好像他们曾经做过许多次的那般。
他熟悉对方的身体,就如对方熟悉他的身体。
半梦半醒中,这人大概还为他理好了衣物,肖少华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原先睡的地方,倒了下去。
被人揽着腰身又睡了一会,呼吸里交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沉沉夜里,他再一次缓缓地睁开了眼,一张放大的英俊男性面孔映入了眼帘。
——鼻梁高挺,眉浓如墨。
陡然地,就清醒了。
肖少华一下坐了起来,“这是哪儿?”
他看向对方:“赵明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哨兵慢腾腾地坐了起来,薄被从他身上滑了下去,半开襟的衬衣露出了一片健美胸肌,“这里是我的休息室啊。”哨兵伸了个懒腰道,声音里掺了几分困意,也没开灯,觉醒了黑暗全界,有光和没光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反正都“看”得清。
他问肖少华:“你还睡不?”
语气过于自然,令后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肖少华:“……几点了?”
赵明轩报了个数,肖少华默默算了算,心中哀呼居然一觉睡了六个多小时!完了完了……但他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嗯,不睡了。”起身去摸自己的眼镜。难以避免地与对方有些肢体碰触,赵明轩顺手递了给他,肖少华戴上,视野便清晰了许多。
他道了句谢,下意识地去摸笔记本电脑,没找着。赵明轩道,“在你秘书那,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将壁灯拧开了。肖少华道:“不用。”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事发突然,笔记本还是吴靖峰带的……从外套里掏出了手机,放出虚拟键盘模式,他找了沙发空的一处坐着打开邮箱,一目十行地检查邮件。
赵明轩收拾寝具:“饿不饿?”
肖少华头也不抬:“还好。”
“脚抬一抬,”赵明轩说,肖少华无言地照做,哨兵便蹲下去将底下一层的座板推了回去,拉上罩子。将茶几搬回来,再倒了杯水,“渴不渴?”
肖少华先看到的是研究所的放假通知,到十二号上班,接着是苏红发来的实验报告,略略扫了眼,都是小问题好解决,一边思考回复一边打字。听到赵明轩问他话,愣了一秒,“……还好。”
赵明轩便将水搁在了他面前茶几上,往后一靠,坐在了肖少华身侧,抱着臂好暇以待般地看着他。
被对方的视线静静盯着,说不上哪里不对,其实并不怎么带侵略性,却令肖少华浑身不对劲,感到自己像是一下开了过多程序同一时间运行的电脑,先前用脑过度,现在有点儿死机。
——什么情况?
肖少华没有看他,冷静地:“你在做什么?”
赵明轩微抬下颌:“等你。”
“稍等,马上就好。”肖少华道,键入了一个句号,按下发送,还有一堆回去再看,他利落地将手机一收,站了起来:“抱歉,叨扰了。”
扫了一眼这间休息室,没发现还有什么落下的,主要他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连充电器都是管这边借的。这间休息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冰箱有电视有衣柜,墙上还有张开国领袖的画像,下面写着: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肖少华拎起装脏衣服的袋子,接下来只要将基地的制服外套送到更衣室内挂着即可。
而更衣室,休息室外走廊右拐就有一间。走廊里两边墙上挂着建国后历代黑暗哨兵的肖像。或许因为战乱的缘故,大多黑哨的在世时间都不算太长。就一个活到了九十八,肖少华看了看他的名字:贺龄。“鹤龄”?这名字有趣……肖少华想。先前忙的没空,这会儿他注意到了肖像中隔几个就会出现一个姓叶的,其中当然也有“叶君同”。
把外套挂了回去,肖少华出来,看到赵明轩也将休息室关上门,退出了战时搭档模式,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个,”见哨兵朝他望来,肖少华点了点头,“今天多谢你了……我这就告辞。”
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一个转身,两步就被人从后抓住了手,“告什么辞?去哪?”
肖少华:“……回家。”
赵明轩看了他一会,“我送你。”
肖少华道:“不用。”得了对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赵明轩问:“你知道怎么出去?车在哪不?”
肖少华:“……”
被一路攥着手到了指挥中心,那里是常年二十四小时有人驻守,今晚更是不例外,值夜班的女上尉黎茵听了赵明轩要求,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车钥匙抛给了他:“您先开着。”黎茵道:“不用的时候打个电话通知我就成。”并将停车位坐标号码写了个字条递他。
接过钥匙、字条,赵明轩也没跟她客气,“好,谢了。改天喝酒。”两人爽快对了个拳,赵明轩领着肖少华到地下车库,上车启动,看向车门外的人,“上来啊,站那干什么?”
肖少华只好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没什么装饰,除了夹在空调摆叶上的一瓣桃花,其大致作用如空气清新剂。赵明轩调了调座椅靠背,脚踩油门,一路顺畅地过了哨岗,出了隧道,除了过岗时登了个记,检查了下车辆证件也就放行了。这出东所可比进去容易多了。肖少华将他现在住的地址说了,自己取下卫星导航输入了扣回去。赵明轩应了声“嗯”,表示知晓。结果拐了圈却直上了高速,停下时已到了市区胡同里的一间小馆子。
是时夜深,这饭馆灯火通明,食客络绎不绝。
肖少华:“……”
赵明轩到了车门外,敲了敲他车窗,“下来啊。还是要我抱你?”
肖少华闻言当即解了安全带,自己打开了车门下去,被哨兵勾着肩往馆子里带,一阵寒风吹过,赵明轩问他:“冷不冷?”
肖少华:“不冷。”
话落,哨兵的外套已披到了他身上,并用手指刮了下他脸颊,“还说不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肖少华:“……”
这样的亲昵是他不适的,肖少华与人相处一般有个节奏,什么关系什么节奏,找准了定位再说下一步。逃难打仗时算临时搭档,那会儿有个什么意外接触,暧昧举止,都可以归为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现在这仗都打完了,赵明轩的所作所为就打乱了他的节奏,可他竟也做不了什么。处于这“既不能命,也不能令”,不上不下的节奏中,颇有些不知所措。
“想吃什么?”入了座,赵明轩丢了本菜单给他,自己翻着看,“这家店是下午那会儿一战友推荐的……唔……这粥不错。养胃,”说着扬手,“老板,来份粥!”
“好嘞~”店家应道,不一会儿服务员来了,赵明轩又点了几样小菜。待食物送至,一一摆放,有泡菜豆腐、炸小虾、凉拌蜇丝等。看肖少华不动筷,拆了湿巾正擦手的赵明轩问:“怎么,不喜欢?”
当然不能说不喜欢,因为与对方从小一块吃到大,基本上对方喜欢吃的,他也喜欢,反过来也一样。先前饿过了头不觉得,现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胃里的馋虫就被钩了起来。但这情况实在太诡异了……肖少华夹了两筷蜇丝,就着粥吃了。米粒软糯得入口即化,剩余黄瓜蜇丝的清爽鲜甜。
“赵明轩……”咽了几口食物,肖少华道,对桌的人扒拉着碗应了声,那吃饭的速度还跟以前一样快,碟子里的菜没几下就少了一层,而他大抵是习惯性的,仍记得给肖少华划出一半,看得肖少华心情多少复杂,“你以后……什么打算?”
哨兵放下碗,将筷子一搁,不紧不慢地捻杯喝了口茶,才看向肖少华:“……你说我什么打算?”
他问话时眼神直勾勾的,犹如鹰隼般锐利,嘴角微翘,带了丝邪气的笑模样。
令肖少华登时感到自己是被猎手盯上了的猎物。
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随着早些时候的记忆逐渐回笼,运载过度的大脑经历了混乱,从碎片一点点拼合,他当然记得自己都做过了什么。就算想逃避也好,私心作祟也好,在他看来,强|奸就是强|奸,没什么好辩解的。仗打完了,也就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遂无言以对。
赵明轩又给他夹了块豆腐,“先吃。吃饱了再说。”
肖少华隐隐听出了几分死囚临刑前最后一餐的意味。
四周人声喧嚣,热闹而欢腾。他的心像是浸入了冷水里,嘴里的味道下去了,胃口也消失了。
人生的三大错觉,到底中标了。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以为对方会看在往日情分、搭档一场的份上放过他……有了这点妄念,果然会死的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