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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会议并不长,周世礼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并没有提出异议。
当他在会议室里坐下来的时候,无人注意到他那目光早已如探照灯般将欧韵致从头打量到脚,然而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当简短的会议结束后,他并没有在此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在会议室门口和诸人分道扬镳,径自回到了自己公司。
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欧韵致有什么言语交集。
欧韵致散了会,则直接出门去会客。
她今日约了本埠另一商业巨头——云峰集团的主席裴世榜的独子裴胜昔。那裴胜昔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但是名声在外,于这城内的富二代中很有一些威名。而裴世榜对这个精明能干的独子亦颇为看重,据说老早就已经安排他在公司任职,以便将来接班。
华贸和云峰两大集团近年在生意场上合作频繁,最新一次往来是有关元朗的一个综合性物业开发案。
想当初欧峥嵘去世时,裴胜昔也曾随家中诸人到灵前致哀,并为其扶灵。但当时她只顾着伤心,连答谢礼都是周世礼代为操办的。
因着这一层关系,欧韵致对裴这胜昔一直心存感激。原本还想当面对他道一声“谢”的,不过很快的,她就差点没拂袖而去!
当欧韵致窈窕靓丽的身影出现在那著名的深水湾球场时,裴胜昔老早就已经立在草坪上等着了。他手搭在脑门上,远远地看着欧韵致的身影下了电瓶车。
那一双探出车外的美腿笔直修长,仿佛至完美的艺术品。裴胜昔贪婪的目光从她一双漂亮的小腿直打量到头脸,然后又回到腿上,口中惊叹地发出了一句:“哇哦……”
真真惊艳不已!
大红的连身长裙如流云一样,随她的走动迎风飞舞,大波浪卷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当她走近了,裴胜昔盯着她的脸,差点儿连呼吸都忘了。
紧跟在欧韵致身后的程晓雯见状,立即就满心地不快起来,低声地骂道:“色胚!”
欧韵致则丝毫都不以为意。
她实在是太习惯此类的目光了。
但有这个尊贵的身份在,谁敢对她放肆?再心生向往,也不过是过过眼瘾而已。
因此她纹风不动。
然而,这一次她失策了。这裴胜昔根本是色胆包天。当欧韵致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的时候,他竟然笑嘻嘻地凑近了她问:“欧小姐用的什么牌子香水?”
欧韵致淡淡答:“我并不用香水……”从前是职业使然,再后来有了身孕,生下明珠,她就很少用此类刺激性的商品了。
裴胜昔笑起来。那笑容如花儿一样,半晌才道:“竟然不用香水,那就是天生丽质了……”大约是见欧韵致并没有动怒,他的胆子大起来,竟然道:“人都说每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无数个成功的男人。欧小姐你这么漂亮,不妨考虑算我一个……”
欧韵致闻言,心底的厌恶一下子就翻涌上来。
凭他裴胜昔,也敢自称“成功人士”,如此口出狂言!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想来这人的的确确是分三六九等,这世上如世礼一般谨慎且有品的男人是太少了。
欧韵致一想到周世礼,心上瞬时就不可抑制地酸涩起来。
她想到他今晨那样匆匆忙忙地来和去,或许别人不知是为了什么,她又岂会不知道呢?
她目光冷淡地看着裴胜昔。
裴胜昔却笑得什么似的。直气得程晓雯忍不住跳出来道:“裴先生请你自重!”
欧韵致头也不回地抬手阻止了她。
“想要做我背后的男人?”她笑看着裴胜昔说,“可以。如果你今天能赢得了我,我就考虑给你一次机会……”
二十分钟后,当裴胜昔站在球场配套的练习室里看着一身剑道打扮的欧韵致时,他差点儿没惊得连下巴都掉到地上。
实在香江裴家千顷地里一根苗,裴大少从小娇生惯养,别说剑道了,连扫帚都没有摸过一把。
眼看着一身黑白剑道服、手持竹剑的欧韵致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他吓得连忙倒退两步,差点儿没绊倒在地。
欧韵致“哈”的一笑,手上却丝毫不手软,直打得裴胜昔哭得哭爹叫娘,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
程晓雯直笑得花枝乱颤。
裴胜昔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欧韵致却手拄竹剑,淡定地理了理长发,然后,对他明晃晃地比了个讽刺的手势。
实在是弱爆了!
程晓雯又“哈哈”笑了起来,欧韵致一面带头往门外走一面说道:“晓雯我告诉你,有时候女人还是要学会以暴制暴,因为这世上欠扁的男人实在太多了……”两个女人笑得什么似的,脚步渐行渐远。
裴胜昔浑身虚脱地趴在地上,有一瞬间,简直都恨不能找个地洞立时钻下去。
欧韵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把这姓裴的忘在脑后了。可谁知道,这裴大少倒是欠揍,第二天早晨就命人送了捧鲜花到欧韵致的公司,美其名曰“赔罪”。
程晓雯捧着鲜花敲门而入,欧韵致根本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就吩咐她道:“扔掉吧。”
“以后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准拿到我的办公室来。”她随即又补充。
那是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就连程晓雯看着都有些可惜,她一面关上欧韵致的办公室大门一面说道:“好漂亮呢,真可惜……”
欧韵致并不这样觉得。送的人不对,花再漂亮也是枉然。
那束鲜花的命运可想而知。
然而裴胜昔却像是不知道一般,一连几日,每日早晨十时准时命人送来一束红玫瑰。欧韵致对这样的男人把戏丝毫也提不起兴趣,那一束束美丽的鲜花不意外地都沦落到了华贸的垃圾桶里。但一来二去,连公司的扫地大婶都知晓了裴胜昔先生对欧小姐的别有用心,有关两人的桃色新闻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这个周五的傍晚,当火红的夕阳终于完完全全地坠落在对面大厦的后头,周世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脸色紧绷,认认真真地批改着手里的文件。他似乎没有回家的意思,那文件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大半个小时了,好似连每个字都要看清楚般。
短短的一份报告被批改得体无完肤。负责这份报告的办公室秘书陶庆琳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家老板的动作,有一瞬间简直连在头皮发麻,非常担心地周世礼会将那份可谓一无是处的报告给摔在自己头上。
然而周世礼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便淡淡地吩咐道:“收工了,回家吧……”
他站起来取了西装,提着公事包,一步步离去的背影竟然有些沉重。
虽然作为离异夫妻,欧韵致不好时常上门探望孩子,但她几乎每隔一晚就要往周家打一通电话,先是和明珠说一会儿话,然后再问问何婶明珠的情况。
周世礼没有再阻止。虽然没有直接同她说话,但每次欧韵致的电话来时,他总要守在电话旁,一直到电话断了才肯离去。
一来二去,精明的何婶干脆就将给直接电话设成免提,丢在桌上由着他们一家三口鸡同鸭讲。
之所以会产生此等情况,当然是因为明珠她还太小不会和妈咪通话的缘故。有时如若欧韵致问她一些高深的问题,比如“宝贝今天吃什么了呀”,明珠就会答非所问、不知所云。通常这个时候,都会由周世礼作答。
他对住明珠这样说话:“我们宝贝今天吃什么了呀?来,告诉妈咪……”然后再在不经意间将女儿的饮食作息一一道来。
两夫妻各有各的心结,各自跟女儿说话,竟也能将这奇怪的电话讲下去,简直就堪称周家一景。
但是这一晚,当欧韵致的电话打来时,她明显地感觉到了周世礼的不快。
她跟女儿通话,拍着双手唱歌给她听,又拖长了尾音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啊,重复了好几遍,电话那头的周世礼都没有反应。
明珠当然是不会答她的了。
守在一旁的何婶看着心里难受。明明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现下对着电话,一个强颜欢笑,一个就满身伤痕地坐在这里。她有些看不下去,捡了电话同欧韵致道:“大小姐有些累了,我先抱回去休息了,要不您明天再……”话音还没落,手里的电话已易了主。
周世礼的脸色阴沉,头也不回地冲她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何婶闻言点头,带着明珠退了下去。
隔着电缆,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还是欧韵致先道:“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吗?”
周世礼咬着牙齿不说话。。
就在欧韵致犹豫着是否应当挂掉电话的时候,周世礼突然地开口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欧韵致不明所以,反射性地问道:“什么?”话音还没落,周世礼就忍不住了。
“那男人是怎么回事?”那口气坏得不得了。
欧韵致闻言一呆,问:“谁?”根本就全没有将别的人放在心上。
周世礼怒气冲冲地说:“还有谁?那个姓裴的!”怎能不在意?还是太在意。他试过很多次了,叫自己一定要放弃,可还是放不下,怎么也放不下!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隔着重重楼台,他看不见她眼中的泪,但只这一句话,已经足够叫他平静下来。
他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开始恢复宁静,理智也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他突然说:“循循,万事要谋定而后动,手上要有雄兵,才好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心有杀机却手无利刃,最容易把自己陷入被动,你明白吗?”
当然,欧韵致怎么会不明白?他就是再生气再伤心,可还是舍不得她。听到她的一点点不好,就眼巴巴地赶过来助阵。因为她与女儿的生疏,立时地就心疼起来,苦心孤诣地帮着她同女儿交流……而现下,不过只是因她的一句“喜欢”而已,他又立时地举手投降,一心一意地帮她谋划起来。
欧韵致的心上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
“你在听我说话吗?”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周世礼忍不住问道。
欧韵致强忍着眼泪回答:“知道了。”平静了好一会儿,忽然也想起什么似的,问他:“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这下子轮到周世礼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道:“什么?”
她语气明显不高兴起来,酸溜溜地说:“那女人是谁?”
周世礼冷不防呼吸一滞,才道:“你介意?”语气当然也是酸涩的。
她简直都快要发起怒来,气道:“当然。明珠如果要找继母,我当然有权过问。”
他不说话了,而她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可笑。如若他周世礼将来真的要续娶,又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她一想到这里,整颗心都酸涩起来,顿了几秒,忽而忍不住地说:“世礼,其实我不想你给明珠找继母。”
“我不需要你来迎,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会自己一步步地走回来,你等我好不好?”
他脑中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句话。
他说:“循循,你可知我胸中最大的憾事是什么?”“是没能从周家的大门口,把你隆而重之地迎进来!”
心脏一瞬间就被无限的酸涩和痛楚所包围。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多后悔,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才令她不得不站起来,独自战斗。而细想起来,她又有什么错呢?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换了他恐怕也会作相同的选择。他其实还是舍不得责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