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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上个世纪40年代,国内有一名前卫的先锋作家曾写过这样一篇短文,文章的男主人公因罪坐监15年,15年后获释回到家中,热情激动的妻子问他:“这15年,你在牢中可曾想过我?”男主人公回答:“如若我常常想起你,那么也熬不过这15年。”
遥想当时年少,周世礼在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然而现在,他每想到这篇文章,每想到男主人公那看似傻气的回答,都觉得具有石破天惊、振聋发聩之功效。
别说15年了,周世礼常想,如果他在与欧韵致分开的这一年中常想到她的话,只怕连一年也活不过。
年轻美丽的欧韵致有一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身体。这副躯体丰不见肉瘦不见骨,真真多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如果说未孕之前的欧韵致是美得张扬自信而青春勃发的,那么生育之后,欧韵致的这份美丽中则多了一分妩媚和秾丽,那种青春勃发、秾丽炙热偏又带着几分性感和纯洁的美交织在一起,实在令她的爱慕者尤其是周世礼无法不思之成狂。
周世礼预感今夜自己将无法成眠。
熬过她怀胎生女及休养身体这一年,此时此刻,面对床上这样一个健康美丽的可人儿,他若还是无动于衷,那就真真成柳下惠了。
他想念她。担心家里人及父亲发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悄声地说,的确是他事前吩咐德叔有意消灭了房中所有可供他们分寝而眠的先决条件。即使现今还不能一偿那水|□□融、魂离魄荡的滋味,他也仍希望能离她更近一些。
坦白讲,他并不着急。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那么他的意志力也可以是强大的。单较身体上的片刻欢愉,他对灵欲合一的那一刻则更为期待。
已然四十二岁、且阅历丰富、早已征战商场多年的周世礼,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去等候一份水到渠成的爱情。
夜色已经深了。周世礼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虽理智尚存,但仍有一种仿若置身云端的感觉。而就在这张大床的另一边,欧韵致则淡定地倚靠着床头,看似专注地读一本医药制造方面的期刊。
他支着一只手臂打量她。
柔和的灯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光晕里。他盯着她美丽的侧颜、高挺的鼻子和娇艳欲滴的红唇……,目光深沉得令她感到坐立难安。欧韵致固然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这美丽究竟有多吸引她无从得知。更何况作为女人,她并不了解男人的*究竟可以深沉到何种地步。
实在忍无可忍时,她甚而无惧无畏地同周世礼开玩笑:“周世礼先生,请问你究竟还要看多久?我是否应该保持这个姿势整晚不睡,亦或是干脆寻相机拍下让你留作纪念?”
周世礼把头埋在被子里,闷声笑。认识这么久,他已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有多么的嘴硬和逞强。有时候她越镇定,就代表着越紧张。
他心情很好地与她开着玩笑:“这倒不用。我通常十一点半准时入睡,你至多再撑一个钟头就好……”
欧韵致哭笑不得。
她放下书本,没好气地抬起头来说:“我就这么好看?”
周世礼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那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模样令欧韵致实在无法不微微自得,她突然间就有了一个类似捉弄的念头,“啪”的扔下书本,孩子气地翻了个身说:“有多好看?”
昏黄的灯光下,她穿一身柔软、宽松的真丝睡袍,柔若无骨般伏在松软的被子里。即使隔着被褥,也可见那山峦起伏、凹凸有致的身体线条,她满头青丝如瀑,慵懒地散落在枕头上,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白蝴蝶般轻盈地伏在枕边,还有那看他的眼神,迷离而诱惑,性感而妖娆……,周世礼的心“嘭”的一声,刹那之间犹如烟花一般,四下绽放。
他心脏“怦怦”剧跳,几乎是疾言厉色地喝道:“韵致,不许你这么胡闹!”
欧韵致“咯咯”笑。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再没想到自己一个随意的玩笑竟会收获这样激烈的效果,她笑得前俯后仰:“不是吧周少,没这么夸张吧?”
周世礼气结。
偏那恶作剧的小女人还不自知,一面笑得在被子里打滚一面说道:“周……周世礼,我以前还不相信人家说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现……现在是相信……了……”
周世礼直气得浑身发抖。
他“嚯”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面气急败坏地穿鞋一面怒道:“欧韵致,我若真是下半身动物,你现在就不会有机会毫发无损地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欧韵致愕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问:“你去哪儿?”
周世礼怒气冲冲地往外走,直至门边,才蓦地站住、回头,语气不无幽怨地说:“出去冷静冷静,我的欧大小姐……”
“哗啦”一声,欧韵致又笑倒在大床上!
她是带着微笑入眠的。梦中仍在甜甜的笑。
半夜里照例被女儿依稀的哭声吵醒,睡眼惺忪地从枕上抬起头,茫然四顾,房中仍不见周世礼的踪影。
她穿上外袍走出去,陈嫂已经在喂明珠喝奶了。小家伙饿得狠了,眼也不睁,两只小手急切地搭在奶瓶上,“咕嘟”“咕嘟”狼吞虎咽。欧韵致见状,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抬头看看壁钟已是凌晨时分,客厅里并没有周世礼的踪影,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怕是自己玩笑太过,令他尴尬气恼到连房间都不肯回。
再怎么说,这儿毕竟是他的卧室他的家,她总不能鸠占鹊巢是不是?
她打开房门走出去。四壁静悄悄的。周家的主宅内部呈环形,环走廊皆房,站在三楼的回廊上向下望,果见二楼的一间房内亮着灯。欧韵致循光亮走过去,房间的门并没有关牢,她伸手轻轻推开,果不其然,周世礼坐在床边。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将他丢下不管,夜已这样深了,他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这里想念谁?
借着微弱的灯光,欧韵致打量着房内的布局,这是一间小型的套房,外部置一张床,内部却是书房的布置,而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了一张颇有年代感的美人画像,欧韵致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周世礼的母亲。
周世礼的母亲何海乔并不是个仅仅依附丈夫和儿子而生的名门阔太,而是一个曾和丈夫并肩沙场、征战天下的女中豪杰,这样一个天之骄女,是什么样的爱恨纠葛,让她一点点地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而选择慢慢沉寂,到最后甚至那样决绝,连儿子都没有通知,不带一丝留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欧韵致想到那个有关何海乔死因的传闻,再看向周世礼时眼中就充满了怜悯。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肩膀,希冀在这样一个幽深的冬夜,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
周世礼慢慢回头,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多么的骄傲固执,但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仍是极为体贴和善解人意的。她永知道分寸,并能在适当的场合作出适当的举动,就如同人前从不驳他的面子一样,她知道他此刻需要安慰。
周世礼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其实母亲去世都已十几年了,他已能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变得接受,只是每次回港他仍要坚持到母亲的房里坐一坐,并到她坟前拜祭,以提醒自己决不可忘记她当初走得多么惨烈,也告诫自己决不可忘记这刻骨深仇。
他同母亲的感情极好。
作为母亲的何海乔是极为细心而妥帖的,举凡关乎儿子,总是事无巨细、照顾入微,体贴周到。
“不怕告诉你,”周世礼看着欧韵致说,“我12岁的时候赴美留学,几乎每天夜晚都要因想家而哭鼻子,那时候我常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香港,回到母亲身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不担心,只要活活泼泼的、做我快乐无忧的富家子就好……”可是一朝梦醒,即便当初只12岁的他也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家已经换了模样。母亲不再爱笑,父亲也不再是当初温柔体贴的模样,他们总是争吵,吵起架来是激烈而疯狂的,有时简直是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的模样。有一段时间,父亲常常喝醉,喝醉就大吵大闹,有时候还会哭,后来,渐渐的他不再哭了,可也不再每日归家,而母亲也一日胜一日的沉寂下来。直至最后,她谢绝了一切往来,只每日待在家中,任凭外界花开花落,日升月沉。
母亲去后周世礼常常想,她之所以会苦熬那么多年,大概只不过是在等他长大而已,虽然难捱,但她仍希望看他结婚生子,生活美满,只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熬下去而已……
“母亲在的时候常常劝我,世礼,你不应总是待在家中,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如此才可交到朋友,收获恋爱……”可是当他真的交了朋友,她又要担心那些人是冲着他的钱来……
年少时的周世礼是沉默而忧郁的,这种沉默和忧郁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慢慢转变成了冷漠,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身边人说起过这段心事,包括自己的亲信在内,但她是他的妻子,他很愿意与之分享自己心中的秘密。
他告诉欧韵致:“其实我知道母亲是害怕自己失败的婚姻会影响到我,可我还是做不到因为需要而去开始一段婚姻,哪怕是这样可以让她安心,韵致,”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如果她能活到今日,如果她能看到你,不知道该有多开心……”无论她承不承认,她都是他的妻子。永远的,唯一的,他就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手。她还是太年轻和天真了,以为自己还有挣脱而去的机会。不可能的,他在心里说。
这样凄婉的场景,欧韵致纵是铁石心肠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她根本不是。她温柔地拉了周世礼的手说:“世礼,改天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周世礼点了点头。为那句“妈妈”而感到开心,他想真是知女莫若母,欧韵致真是傻孩子,他微微一示弱,她就狠不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