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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跟着我有事吗?”安慕白声音冷冷的,冷的刺骨。
“没有事就不能跟着你了吗?毕竟你是我生的。”宁夫人一脸无赖。
“宁夫人如此大声张扬,就不怕别人知道?”安慕白冷笑一声:“若苏府的人知道我是你生的,对宁夫人你,未必是好事。”
宁夫人语塞。
小菊怀里抱着两匹靛蓝色的绸缎布匹扬了扬:“我们夫人是来买布的,并不是有意跟着安公子你。”
“看来是我误会了,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吧。”安慕白抬脚要走,宁夫人上前去扯住了他的衣袖。四下一看,这拐角并没有别人,宁夫人便冲小菊使使眼色,让她到路口盯着,她冷笑了一声道:“安慕白,你可真能干哪。”
“我不明白宁夫人的意思。”
“还需要我说明白吗?”宁夫人低头拨着自己的手指:“我可听说,安慕白你如今是苏府的管事大人了,这苏事上上下下的事,诸如婆子们几点做饭几点休息,诸如苏老爷每餐饭吃什么都得你说了算,是不是啊?”
“宁夫人既然知道了,又何需问我。”安慕白自认没什么话跟宁夫人说,又要离去,不想又一次被宁夫人给拉住了:“你没话跟我说,我可有话跟你说。”
“那宁夫人就直说吧。我还得拿团扇给婆子们。”
“是那帮婆子重要,还是夫人我重要?”
“当然是婆子们重要。”安慕白不动声色的道:“我在苏府为管事,全倚仗婆子下人支持,而宁夫人……虽是夫人,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宁夫人早就说过,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互不相干。”
“是互不相干,可你也不能抢了我的荣耀。”宁夫人脸上有怒气。一双眼睛瞪着安慕白,似要喷出火来。
安慕白心知肚明,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我不懂宁夫人在说什么。”
“你装什么装。”宁夫人“呸”了一口:“我早听说了,当日苏府老管事要走。又没有合适的人选,苏老爷的意思,是等我嫁进苏府以后,做苏府的管事,苏府上上下下的事呢,什么婆子头疼脑热了,阿猫阿狗咬了人了,这些琐碎事,都得归我管,倒是你。装什么大头蒜,出来抢走了我的荣誉。如今你风风光光的当上了苏府的管事,你见了我就不惭愧?”
“原来苏府管事一职在宁夫人眼里如此重要。先前的老管事走了,换成了我这新管事,可想而知。这管事一职,是会变动的,宁夫人不就快入苏府了么?既然这样,到时候跟苏老爷说一声,把这管事一职要回去不就行了?只要苏老爷一句话,我必恭恭敬敬交出管事的钥匙。”
“你……”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明知道苏府上上下下乐意你当这管事,你明知道我张不了这个口。你偏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夫人既然懂得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安慕白冷笑,抱着团扇离开。
宁夫人一时跺脚,一时挥衣袖,一时叫了小菊来骂:“你看,你看。我早说过,当年生下他,就是一出患,他跟他那个爹一样的冷血无情,我何曾欠了他什么?如今跟我抢管事一职。对我又是这个态度,听说,苏府的人还很喜欢他。这分明是跟我这个大夫人作对,早知这样,当年我真应该狠下心来……”
宁夫人一时失态,双手抓住小菊的脖子,拇指越卡越紧,小菊的脸渐渐如猪肝色,手里的布料也掉到了地上:“夫人……夫人……我是小菊啊。”
“我都被他气糊涂了。”宁夫人颓然松开手,靠着一棵粗壮的槐树叹气:“当年若不是我……若不跟安老爷……若……如今哪有这般祸患,唉。”宁夫人扭头盯着小菊,吓的小菊直打哆嗦:“夫人,我可没说话……”
“小菊,人人说苏府的人喜欢他,说他做事勤恳,以后咱们入了苏府,你不准喜欢他。”
“是,是,夫人说的是,我不能喜欢安公子。”
“他是哪门子公子,不过是个野孩子。”宁夫人冷笑。
“那也是……夫人生的。”倒霉的小菊又不识时务的多了嘴,换来的,当然是宁夫人一记响亮的巴掌。
安慕白买的团扇,每把都不一样,拿去给芙蓉时,芙蓉正在窗下摆弄那楔,摸了摸扇子,质地很好,摸上去滑滑的。便问安慕白:“这扇子做工很好,应该不是白色的吧?上头一定有字画的对吗?”
芙蓉记得,所见过的团扇上头,很多都有字画,有的是红楼人物,有的是高山流水。有的是大漠无垠。各式各样,各不相同。
“少奶奶说的是。这团扇上是有字画的。”
“我就知道你细心。”芙蓉笑笑,靠着栏杆坐下,轻风吹动她的青丝,她的耳环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芙蓉理了理衣裳,抬头问安慕白:“你可有事?”
“无事。”
“那……我正闷呢,既然你说这团扇上有字画,不如跟我说说这字画都是什么吧,我也好解解闷。”
“是。”安慕白将团扇拿在手中,一一解释给芙蓉听:“这团扇上是昭君出塞,说的是西汉汉元帝时期,有个叫王嫱的宫女,奉命与匈奴和亲。这画的是昭君出塞的路上,她穿着藕色披风,坐在一辆蓝顶的马车之上……”
安慕白语气深沉。一丝不苟。
芙蓉静静听着,时而皱眉,时而欢笑。
房梁上的绿瓦斑驳的映下一地影子。
廊下很静。
静的只是安慕白说话的声音。
不知安慕白换了几柄团扇,也不知安慕白讲了几个故事,伴着阳光和细风,芙蓉渐渐的有了些困意,一时也忘了安慕白在她身边,竟靠着栏杆,支着头悠悠的睡去了。
睡梦里有一条河,苏畅就在河那边,河那边长着无边无际的铃铛草。苏畅穿月华色宽袖袍子站在铃铛草中间冲她笑。
她看到河里有鱼,急着找棍子捉鱼,怎么也捉不到,鱼游的很快,她有些着急,便冲河对岸喊“苏畅,帮我捉鱼。”
苏畅只是站那里笑,动也不动。
风吹动铃铛草,铃铛草乖乖的伏倒在地上。
苏畅袍角飞扬,笑容恬淡。
直到看门的下人小跑着过来,语气里带着欣喜:“恭喜少奶奶。”
“何事?”芙蓉打了个呵欠。
“刚才有人来送信,说是正县来的,小的想着,定然是少爷写给少奶奶的。”下人将信交给芙蓉,芙蓉收下,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神不好,什么也看不见。
“咳咳咳……”芙蓉身边有人咳嗽了一下,是安慕白。
芙蓉睡着了以后,安慕白并没有离开。
芙蓉虽靠着栏杆睡,到底挨着窗下的几盆花,不时有蜜蜂去采花蜜,来来回回的,嗡嗡的飞,安慕白本想叫婆子们来伺候,可放眼望去,一个婆子也没有,想到前一次那蜜蜂蛰在脸上生疼,他只好站在旁边帮芙蓉扇风。一时扇的手酸,直到那下人来送信吵醒了芙蓉,他才收了手。
芙蓉笑着道:“安管事?”
“是。”
“你怎么在这?”
“我……”安慕白无心撒谎,可难道要说他在帮芙蓉扇风赶蜜蜂吗?他只得道:“我是听下人说,少爷来信了,所以想问问夫人,要不要替夫人给少爷写信。”
“原来如此。你真是有心了。”芙蓉扬扬手里的信,又有些失落:“苏少爷是来信了,可惜我的眼睛,我看不见……”说到此处,芙蓉灵机一动:“安管事你不是识文断字吗,不如,你帮我念念好了。”
“这……不妥吧。”安慕白从来没有干过念信的活,况且是小夫妻之间的信呢:“少奶奶,不如,我去叫葫芦来,让他帮你念。”
“别。千万不能叫他。”芙蓉苦笑:“若他帮我念信,这苏府上上下下可就都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了。我知道你嘴严实,你帮我念。”
“夫人真要我念?”
“真要你念。念吧。”芙蓉抖了抖衣裳,又扶了扶鬓边的珠花,伸手扶住杨木栏杆,就等安慕白开口。
安慕白撕开了信封一角,里面是小楷写的书信,字迹工整,洋洋洒洒,他顿了顿,有匈疑。
落花的声音。
湖水的哗声。
穿墙而过,逐渐悠远。
芙蓉等了一会儿,见安慕白没吭声,心里便有些紧张:“安……管事,不会是苏少爷有什么事吧?”
“少奶奶放心,苏少爷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事。”
安慕白的这番话,让芙蓉定下心来,可看安慕白迟迟不肯开口,她又有些着急:“安……管事,苏少爷在信里写的是?”
“少奶奶愿意听,我便念了。”安慕白清了清嗓子。
“你念吧,一字不落的念。标点符号也念念最好。”芙蓉开玩笑。这是她第一次因为眼睛看不见而如此的心急。
“尊敬的夫人大人白氏亲启,句号。”安慕白终于开了口,只是这情意绵绵的书信让他极为尴尬,甚至,他羞于开口,他自幼不懂情为何物,念起这信,也有些堂皇,在芙蓉的催促下,他才勉强开口:“夫人在府上可安好吗,问号。爹的身体还好吗?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