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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将杨波拉到后厨,交待他不用管。
杨波有点不放心:“他吃饭吃的躺地上起不来,怕是吃坏了吧?”
“他哪一次来没有吃坏?”
杨波想想,倒也是,心里又放不下,问芙蓉:“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一品楼吧?”
“他那么爱装死,让他装下去好了。”
“可这样下去,让别人瞧见了也不好的。万一真死了,那可怎么办?”
“你放心吧,坏人要活千年的,才不会这么快就死。”芙蓉对付三倒很了解,一面又道:“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只管在后厨里炒菜,对付他这样的无赖,我有法子。”
芙蓉到外间,搬了一个切菜墩,然后一手拿明晃晃的切菜刀,一手拎一只老母鸡,将老母鸡往切菜墩上一放,“噼里啪啦”剁了起来。
一面剁,还一面对食客道:“这老母鸡,可最有营养了,不管是炖汤,还是酱烧,都是美味。我们一品楼的老母鸡,都是最新鲜的,早上刚宰杀,价钱也公道。若有人喜欢吃,后厨这就可以炖上。”
老母鸡很肥。有的食客便想吃了:“给我们来一只,要酱烧的。”
芙蓉笑笑,拿肩上的白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冲着后厨喊道:“客人要酱烧老母鸡一只,快些的。”
声音刚落,后厨里便传来杨波炒鸡的味道。酱油的香气夹杂在葱花里,直往外间里扑。
食客们纷纷吸了吸鼻子。
“这老母鸡吃起来呀,外皮很有韧性。因为养了好几年,所以肉比较瓷实,吃起来比较有嚼劲,吃酱烧老母鸡需要好牙口。而清炖的老母鸡呢,因为是放在砂锅里跟枸杞一块炖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要软烂一些。”芙蓉一面剁肉,一面给食客讲解。
食客听的直点头。
胡厨子见芙蓉一心剁老母鸡,这会儿还跟食客们打成了一片了。丝毫没有关心付三的意思,便有些急了:“我说芙蓉掌柜,这付三在你们这吃了东西,倒地上不起来了,你总得管管吧?”
“刚才说了叫大夫来看,你们又不肯,这会儿想让我怎么管,你说。”芙蓉学着郑家娘子,将刀竖在切菜墩上。
刀很锋利,胡厨子愣了愣道:“不如。你就赔我们三四十两银子,付三到底怎么了,一会儿我帮他请大夫。”
芙蓉二话不说,拔出切菜墩上的刀又“咔嚓咔嚓”的剁起来。直剁的鸡肉横飞。
“这掌柜的虽是一介女流,可力气也大着呢。”食客们倒也捧场。
芙蓉笑笑道:“我这算不得什么,城西头有个杂耍行。每天晌午的时候就在那舞枪弄棒,看一两个时辰,只用两文钱,你们要是有空,就能去看看。”
“那倒是可以去看看,两文钱,如今一个烧饼怕也买不着了。”
“芙蓉掌柜,你弄错了吧,城西头的杂耍行早涨价了,去年看一次是两文。今年成八文了,而且,不是晌午看,而是上午,去晚了他们就收摊了。”胡厨子又喝了一盅酒。
“你不担心付三了?”芙蓉问他。
胡厨子的脸更红了:“都被你说迷糊了。你就赔我们三四十两银子不就结了,省得我们一趟趟的跑,你看,这会儿付三不知死活呢,你还有功夫剁鸡肉。”
芙蓉将一整只母鸡剁完了,这才又将刀抹了抹,竖在切菜墩上:“不是我说,胡厨子,你们每次来讹诈,就要三四十两银子,你们就不能换个数?要五六十两,七八十两也行啊。”
食客们笑起来,指着地上的付三道:“地上多凉啊,到底是什么病,不行,就叫大夫吧?”
胡厨子有些犹豫。
芙蓉一低头,正巧看到付三的一只手轻轻动了下,可能是因为身上痒痒,他还偷偷的抓了两把。
原来付三真是装的。
芙蓉蹲下身子,叫了两声付三,付三没有答应。
“胡厨子,以前我身子弱,也常晕倒,我们村的赵老四,每当我晕倒的时候,就掐我的人中,然后我就好了,我觉得,付三也需要掐掐人中。”芙蓉出主意。
胡厨子赶紧护着付三的脸:“不能掐,万一掐破相了,那可怎么好?”
芙蓉见付三赖着不起来,也不管胡厨子愿意不愿意,对着付三的人中就掐,可掐来掐去,付三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付三,倒还很能忍。
芙蓉只得又换了一只鸡去剁。
刚剁了一半,杨波的酱烧老母鸡就做好了,这会儿端出来,外间弥散着挥不去的香气。
芙蓉一面剁鸡,一面道:“这酱烧老母鸡,配着烧酒喝是最好的,有酱香味儿,还有烧酒味。”
胡厨子闻着邻桌的香气,都有点受不了了:“芙蓉,你也让后厨给我弄个酱香老母**。”
芙蓉白了他一眼:“付三都这样了,你还吃的下去?”
胡厨子一想,是啊,差点露了馅,只好忍着。
芙蓉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剁鸡,时不时的,给食客添点酒。
“你刚才说的,那个拉在袍子上的人,你们可认识?”一个食客捏着一块鸡肉大嚼:“我总觉得在聚仙楼门口看到过他似的。”
另一个道:“可别提了,真是丢死人了,老母鸡拉稀屎都不带那样的,哎呀那个味儿,熏的半条街的人直捂鼻子,就那推着车子卖烧饼的,那天也倒了霉了。”
“为什么?”
“还用问哪,那卖烧饼的,当时正好炕了一叠烧饼,可那个拉袍子上的人,就那么一下,烧饼的味道就全变了。谁还敢买那烧饼吃啊。”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眼看一盘子酱烧老母鸡快被吃完了,一个人抹着嘴道:“我猜,那个拉袍子上的人,可能是吃太多了。哎呀,多大的人了,真受不了在大街上就这样的,哪天要是遇见了,非得躲的远远的,实在是太味儿了。”
胡厨子心想着。这个拉袍子上的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吗?听那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胡厨子就忍不住笑起来。
邻桌人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你同伙都晕过去了,你笑什么?再说了,我们在说拉袍子上的事,你又不认识那个人,还笑。”
胡厨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认识,我还很熟呢。”
邻桌上却不相信:“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家住哪里?为什么会拉在袍子上?”
胡厨子笑的前俯后仰:“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拉袍子上。”
“为什么?”
“因为他吃了巴豆,哈哈哈。”胡厨子直擦泪花子。
“啪。”胡厨子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是响亮。
芙蓉都忍不住想要去捂自己的脸。
付三跟僵尸复活了似的,直挺挺的起了身,顾不得拍身上的灰,便先给胡厨子一巴掌:“你还说我嘴不牢,你这嘴真是欠哪。我不就拉袍子上那一回,你就没完没了的说啊,没完没了的笑啊,很好笑吗?你小时候没有拉过裤子吗?”
胡厨子挨了一巴掌,看付三脸色铁青,还是忍不住笑:“我小时候是拉过裤子,可长到你这么大,就没再拉了。”
食客们也笑起来:“原来就是这个人哪,大白天的在街上……哎哟,可真够没脸的。”
付三的脸更红了。倒了一盅酒喝了:“我躺地上那么久,你要来银子了么?你倒好,还跟别人打成一片了,我躺在冰凉的地上,你倒是又吃又喝。还跟别人一起嘲笑起我来了。”
胡厨子这才明白自己失态了,忙问付三:“我还没要到银子呢,你怎么就起来了?还不快躺下。”
“还躺什么,人家芙蓉掌柜长俩眼睛又不是吃饭用的,早发现我装死的了。”付三懊恼的拍拍身上的灰,取出一点银子扔在桌子上:“这回又泡汤了。”
付三出了门,胡厨子却还在犯迷糊:“没讹到银子呢,怎么能走呢?”
芙蓉伸出刀来,上下左右的一挥,胡厨子看看被剁的七零八落的老母鸡,跟付三一样,落荒而逃。
还没到聚仙楼呢,二人就打了起来:“让我躺地上,说好你讹银子的,可你把讹银子的事忘的算是干净啊你。”
胡厨子咬着付三的头发:“谁让你拉在袍子上,弄的满城的人都知道,人家到处议论你,你还不准人笑了?”
两个人又没办成事。
陆掌柜也没给二人好脸色,直骂二人是不中用的。
付三平静下来,才对陆掌柜说:“掌柜的,以后你可不能让我跟胡厨子去一品楼了,人家掌柜的都知道咱们是聚仙楼的了,也不用伪装了,而且,现在一品楼的人都知道我拉袍子上了,我不愿意去讹诈他们了。”
胡厨子细细算了一笔帐,给陆掌柜报帐的时候,才发觉,本来饭钱是半两银子,付三却给了二两,这会儿心疼的胡厨子直咧嘴。
陆掌柜让胡厨子去把那一两多银子要回来。
胡厨子却不敢。
付三更是不敢去:“我都丢大人了,掌柜的,你再让我去,不如把我赶出聚仙楼算了。”
陆掌柜决定亲自去一趟一品楼。
去之前,为表正式,他还特意换了一身暗金色的袍子,外罩一件对襟马褂,头上是一顶黑色的八角帽子。
见芙蓉还在那剁鸡,便笑着道:“二掌柜的,亲自下厨了?”
“陆掌柜的,亲自来讹我们了?”
“哎哟,什么叫我亲自来讹你们了,你真是冤枉我了。”陆掌柜拿出烟袋抽上,为免尴尬,还故意笑了两声,吸了吸鼻子道:“一品楼还真香啊,这剁的,是老母**?”
“陆掌柜有话就说吧。”芙蓉又一次将刀竖在切菜墩上。
陆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将烟袋里的烟丝抖干净了,然后将烟袋收了起来。拨拉着一品楼的算盘道:“付三他们来吃饭,多给了银子了,把银子给我。”
芙蓉在柜里捡了一两多银子,但却并没有给陆掌柜。而是握在自己手心里问陆掌柜:“各做各的生意,陆掌柜的聚仙楼也是不小的招牌,若总让人这样捣乱,怕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陆掌柜压着声音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小人。”
陆掌柜的说着。按住芙蓉的胳膊,从芙蓉手里抠出那一两多银子,急急的装进他的钱袋子里,这才哈哈一笑道:“开门做生意,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以后你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陆掌柜若再让人这么胡搅蛮缠,我们也不客气了。”芙蓉盯着他。
陆掌柜的却一点也不怕:“怎么不客气,让那个巡街的陈九年揍我一顿?还是让那个什么格格站我们聚仙楼门口?你要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聚仙楼开的不是一天两天了,灭你们一个一品楼,那是吹灯的功夫,至于要不要灭你们,得看我的心情,不是你说了算。”
陆掌柜摆出高贵冷艳的表情。分明没有把芙蓉的话放在心上。
芙蓉只得重复那句话:“陆掌柜,如果你们再胡搅蛮缠,我就真不客气了。”
陆掌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那也好,咱们就走着瞧。”
陆掌柜这么有底气,芙蓉也不能小看他。
以后每日有人来吃饭,芙蓉都瞅的很仔细。
一是怕有人往碗饭里放东西。二来是怕有人装死讹诈。
每一个来一品楼吃饭的人,都要被芙蓉打量一番,以此来分辨是不是陆掌柜的派来的奸细。
这样以来,芙蓉的眼睛都肿了,每日盯着人看。太费眼睛。
杨波笑着道:“怕是陆掌柜的总不得手,所以就不敢让人来了。”
食客们也抱怨起来:“二掌柜的,你只管给我们上菜就行了,不用看着我们吃,总盯着我们吃饭。弄的我们跟坐牢一样,很不自在。”
每当这个时候,芙蓉只得歉意的笑笑,然后低头擦算盘,装作很忙的样子。
被付三跟胡厨子折腾了几回,芙蓉都要有后遗症了。
一连许多天,倒没见付三与胡厨子来捣乱。
芙蓉甚至都在想,难道是陆掌柜真的良心发现了?
凡事不经念叨,念叨什么,准来什么。
这日生意红火,芙蓉忙的头上冒汗,端着饭菜满酒楼的转,一个上午不得一点空隙。
借着给客人倒酒的功夫,芙蓉缩在柜后擦了把汗。
酒楼外阳光明媚。
酒楼门口却躺着一个人,一开始,芙蓉还以为,这是一个叫花子,看穿着,破破烂烂的,身上的薄棉袄还露着棉絮,可细细一打量,那张脸芙蓉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付三又是谁?
付三倒也真是百折不挠,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又把自己打扮成叫花子了?
付三面前的台阶上摆了一个破碗,他躺在那,脸上很黑,像是涂了炭。
胡厨子就坐在他脚边,带着哭腔道:“哎呀,都来听听啦,要人命了——”
这腔调很是动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唱大戏,声音婉转,吐字清晰。
连芙蓉都忍不住靠拢过去,想探一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这两个人又要搞什么鬼。
付三依然是一动不动,只是这一次,他却圆睁着两眼。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
胡厨子拍着付三的大腿道:“哎呀呀,都来看呀,出人命了。”
“付三这是,死不瞑目?”芙蓉插话。
胡厨子呸了一口:“什么死不瞑目,付三还没死呢,没瞧见俩眼睛睁着的吗?”
胡厨子接着拍付三的腿:“大伙都来看看哪,前些天,在一品楼吃了几个菜,也不知道他们掌柜的在菜里放了什么,吃完了菜,我兄弟付三这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大伙瞧瞧,如今躺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以前,拄着棍子还能走路呢,这些天,只能躺着了,我兄弟还年轻,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大伙说,应该不应该一品楼赔偿。”
食客们围了上来看热闹。
路过卖瓜子的,卖梨子的也围了上来。
里三层外三层的,比看大戏的人都多。
台阶上的破碗里,时不时的,还有人往里面扔铜钱,你两文我三文的,一会儿功夫,破碗都装满了。
有人问胡厨子:“你这兄弟如今动弹不得了,躺地上多冷啊,你也不给他垫床棉被,且衣裳也单薄,瞧瞧那脸,多久没洗了?”
见有人捧场,胡厨子来了劲头:“不是我说,我兄弟以前活蹦乱跳的,跟半大的牛犊一样,全身使不完的力,哎呀,可如今呢,看看,腿也动不了了,胳膊也动不了了,如今好好的一个人,只能靠乞讨度日了,这嗓子也说不出话来了,这可怎么活啊。每天冷了热了也不知道说。”
大伙开始同情起付三来,矛头纷纷指向芙蓉:“你们一品楼到底给人家吃了什么,害的人家这样,还是赶紧给人家看病才是正理。”
还有人叹气道:“哎呀,风华正茂的一个人哪,就这么瘫痪了。”
更有人吵嚷起来:“咱们也在一品楼用了饭的,到时候咱们会不会也跟地上这个人一样呀,掌柜的,快赔钱,饭菜我们也不吃了。”
大家情绪亢奋,芙蓉却从胡厨子脸上看到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便愤然道:“陆掌柜让人来捣乱,也应该换两个人才是,以前你们次次捣乱,次次失败,你以为,这次就能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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