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葬礼进行曲

泛东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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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璃看老破旧钢琴的时间有点长,

    长到弹幕里,告别厅中,

    所有关注着她的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弹幕:“不会吧?不是真的吧?”

    四小秘书:“以我对老板的了解,她心痒痒,想上阵……”

    弹幕:“琉璃姐姐这么多才多艺的吗?爱了爱了。”

    四小秘书:“可是……老板会弹钢琴?昨天瑜伽时候唱歌还跑调儿呢。”

    弹幕:“哇,琉璃姐姐走过去了,要来了吗?好期待!”

    四小秘书:“咩,老板走过去了,要来了吗?好害怕!”

    弹幕:“呦!她真坐下了!”

    四小秘书:“呜~,她真坐下了~”

    弹幕:“嘶!琉璃姐姐把双腿并一起了,她一定很自信,很松弛。”

    四小秘书:“咝!老板把腿并一起摩擦了,她每次心虚、紧张就这样。”

    弹幕:“来,大家跟我一起做,摘下耳机,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

    四小秘书:“来,大家跟我一起做,塞上耳塞,塞紧一点安耳悠这个牌子不错用。”

    ……

    弹幕后面的粉丝究竟有没有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只有她自己知道。

    四小秘书反正没敢真的塞耳塞。

    老板眼皮底下呢。

    然后,

    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刘璃吁出了一口气,将双手放到了琴键上,悬停!

    一秒,两秒,三秒……

    这回弹幕和四小秘书判断一致,

    琉璃姐姐/老板一定是在酝酿情感。

    其实——

    刘璃心里慌得一批!

    ……要不要调音?

    ……调个鬼鬼,我忘了怎么弄了呀。

    ……等等,好紧张,我要的弹什么来着?

    ……哦哦,想起来。

    ……再等等,谱子,谱子,好多年没弹过了,我得回忆一下。

    刘璃就开始回忆,想着想着,时光仿佛都在倒流,

    回到高中时候,参加钢琴十级定级时候的大剧院,

    她扯出笑容,拿着证书,

    在一群同样拿着证书的小学生中间,

    站着如喽啰。

    是可忍孰不可忍,刘璃忽然就不紧张了。

    四小秘书和粉丝们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就在摆pose的时候,琴声从刘璃的指尖流淌了出来……

    宽旷,

    缓慢,

    严肃,

    深沉,

    琴声打破了告别厅里的沉寂,那是与之前哀乐截然不同的曲调。

    允儿的反应最快,冲着道士、和尚们示意继续,该转的转,该念的念,还拉上娃娃,以作威慑。

    道士们的绕棺和太上救苦经,和尚们的木鱼与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重新出现在了告别厅中。

    仿佛卡住了的齿轮,年久的木门,被滴上了润滑油,又开始了顺畅愉快地转动。

    转眼间,十来分钟过去。

    钢琴曲明显结束,又重新开始。

    第一遍还有些磕磕绊绊,生涩稚嫩,像是六七个月大的婴儿,无意识地发出“爸”、“妈”的音,自己不知道啥含义,他人分辨起来也费劲。

    第二遍明显不同了,恰似一岁多的孩子,知道是在喊什么,别人也明白是该抱抱还是肚肚饿了。

    弹幕里的人才们,也开始发挥了:

    “还别说,有那味儿了,刚开始听有点别扭,现在感觉还挺和谐。”

    “厉害了我的琉璃姐姐。”

    “葬礼上弹钢琴,牛批plus,立马儿国际范儿了有木有?”

    “我都想预订一个了,虽然我才十三岁……”

    “有没有雕大的科普下,这是什么曲子?真挺和谐的呀,总不能叫丧葬进行曲吧?/狗头保命”

    “谢邀,我雕很大(但不准叫我‘雕啊’)。

    这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雕啊,厉害了我的雕,果然自古高手出弹幕,居然真有人懂钢琴!!!”

    “雕啊,你该不会就是……”

    “说了不准叫我‘雕啊’,没错,我昨晚住房车营地……”

    “雕啊,琉璃姐姐弹得怎么样?是不是老牛掰了?”

    “说了不要叫我……,算了,叫吧叫吧,琉璃姐姐大概10级水平吧。”

    “哇塞,满级!!!”

    “不愧是琉璃姐姐。”

    “……”

    刘璃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甚至对肖邦的《葬礼进行曲》还有自己的阐述和发扬(忘了的部分自己补上),还有闲工夫抬头看小九打出的提词板。

    “咳咳,我解释一下啊。”

    刘璃本着被人打脸不如自己打,这样至少还能听个响的心思,一边弹琴一边解说:

    “钢琴十级,就是入门级,对高手来说等于不会啊。”

    “我现在都还记得我高中考过十级那天,一览众山小,一同领证的没一个有我肩膀高的,全踏马是小学生。”

    刘璃才不管弹幕里笑成一团,不去看,就等于不存在。

    她继续说道:“大家且听且珍惜吧,以后再想让姐献丑,不是霸总莫张口。”

    刘璃说到这里闭上了嘴巴。

    不是她不想说话,实在是她钢琴十级的水平不允许呐。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忘记弹到哪儿了,只能重头开始。

    肖邦的《葬礼进行曲》,从头,重新,回荡在葬礼进行中,透过告别厅,透过手机屏幕远远地传了出去……

    ……

    机场外,咖啡厅,10点55分。

    《葬礼进行曲》从女咖啡师的手机里流淌了出来。

    她拿着手机屏幕在颓废男面前晃了一下,说道:“我今天发现了个宝藏主播,丧葬直播哦,就是这个琉璃姐姐。”

    “又美又飒还会弹钢琴,不比那个砸场好多了,取关他吧。”

    颓废男没有接女咖啡师的话,

    抬起头把目光从砸场哥直播移开,看了一眼女咖啡师手机屏幕里正在弹钢琴的刘璃,

    眼神温柔,笑意和煦。

    “她是个好人。”

    颓废男的语气确凿无疑。

    “咦?你认识她?”

    女咖啡师惊喜地问道。

    颓废男缓缓摇头,说道:“不认识,我只是知道她做的一件事情。”

    “嗯?”

    “昨天……”他伸手点了点手机屏幕,指尖点正点在直播画面中,砸场哥的头上,“……这死了一个人。”

    直播画面中的砸场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他刚搭讪的女人捂嘴大笑,弹幕中则刷出一片片的“快跑”。

    颓废男继续说道:“琉璃丧葬店的人联系了她的家属,说要免费帮她办葬礼。”

    女咖啡师拿起自己手机,在弹钢琴的刘璃脸上“么么哒”了一口,喜滋滋地道:“我就知道,没粉错她,今天开始我就是琉璃厂厂花了。”

    她放下手机,又接着道:“你说的是那个穿着婚纱跳楼的女人吧。”

    颓废男点头。

    女咖啡师义愤填膺:“哼,她真傻。”

    “要不是为了她老公能抬头挺胸的做人,她会被逼死吗?”

    “结果呢,网上都说家属收了钱,不追究了,这个东西才又跑了回来祸害别人。”

    “贱男人!废物点心!没用的东西!对不起这么好的女人!”

    “一点钱就被收买了,呸,真替那个女人感到不值。”

    女咖啡师说完,冷不丁地发现颓废男神情有些不对,反应过来好像一激动崩形象了,连忙往回找补:

    “咳咳,我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气不过。”

    女咖啡师竭力温柔,用力过猛,夹子音都出来了。

    颓废男抬头,轻笑:“没什么,你说得很对,那个男人太没用了。”

    “我就说嘛。我再给你煮一杯咖啡去,我自己烘的,巴拿马瑰夏。”

    “不用浪费了,我喝不出来,我只会喝日晒耶加雪菲。”

    女咖啡师自顾自地磨豆子,手冲咖啡,头也不回地道:“只喝一款豆可不好,万一日晒耶加没有了呢。”

    “没有了……”颓废男喃喃出声:“……那就再也不喝了。”

    女咖啡师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这时,女咖啡师手机里辣耳朵的《葬礼进行曲》终于结束了。

    没了噪音干扰,咖啡馆本身循环播放的那首曲子,陡然就纯净、透亮了起来。

    凝神倾听,恍惚间,颓废男仿佛置身在教堂,抬头是琉璃色的穹顶透出圣光一样的光辉,耳中听到唱诗班的孩子们干净的歌声,升华了一般。

    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歌?”

    女咖啡师答道:“Themass,弥撒!”

    “英文?”

    “不,是拉丁语。”

    歌声达到了最高潮的时候,恢弘,大气磅礴的歌声让两人一时沉寂下来,无心说话……

    “Divanodivanomedivanomesi

    圣洁的,圣洁的弥,圣洁的弥赛,

    Divanomesidodivanomesia

    圣洁的弥赛亚,圣洁的弥赛亚呀。”

    过了一会儿,颓废男长出一口气,在手机里把这首歌放到播放列表里。

    等他重新切回直播画面时候,

    砸场哥告别了搭讪的女人,向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冲着镜头叫嚣:

    “时候到了!”

    颓废男的眼睛,眯了一下,伸手关掉了直播。

    再点开刚刚加入播放列表的那首《Themass》。

    气势磅礴,又带着神圣与悲呛交织的音乐响起:

    “sempercrescisautdescrescis

    始终满盈或又虚亏

    vitadetestabilis

    可恶的生活。”

    女咖啡师端着咖啡走来,放到颓废男面前,笑道:“尝尝新的品种也挺好,不要单恋一枝花哦。”

    颓废男摇了摇头,起身,付账,说道:“谢谢你的咖啡,我得走了。”

    “可是……”

    女咖啡师看着犹自冒热气的瑰夏咖啡,一时不知所措。

    颓废男,终究没有喝那杯咖啡。

    对他来说,咖啡只有一种,

    日晒耶加雪菲。

    如果没有了?

    那就不喝了。

    以后都不喝了?

    没有以后了!

    ……

    “nuncobduratetunccurat

    ludomentisaciem

    时而铁石心肠时而又关心抚慰当做游戏一般。

    agestatempotestatemdissolvitutglaciem

    穷困富贵被它冰雪般消融。”

    女咖啡师眼巴巴地看着颓废男走出去,懊恼着干嘛瞎矜持没有先加个微信。

    这种明显有故事的男人,就是她的菜啊。

    下一秒,她就看到颓废男又返回来,惊喜才上眉头,便见颓废男拿起落在椅子上的一根长条状的,包裹在毛巾里的东西,道了一声“再见”,就又转身离去。

    “哎呀。”

    女咖啡师犹豫了下,心中矜持的小人被勇敢的小人一顿暴揍,她一咬牙一跺脚,追了出去。

    “等等。”

    路边,

    她只来得及看到颓废男将长条形“毛巾”塞进袖子,上了一辆出租车开走了。

    往,机场方向。

    女咖啡师心中空落落的,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