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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风沿着卷云镇的长街走着,抬眼却见天际已经堆积了许多的乌云,沉闷的雷声在云端响起,却不见半滴雨水坠落。
明明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却没想只是一炷香的功夫竟乌云密布,迟风出来时并未带伞,因而只得加快脚步,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赶上这场暴雨,否则一时半会儿很难回到无忧阁。
正疾步走着路,却见不远处身着红衣的少女正迎着他跑过来,迟风定睛一看,那少女竟是薛依淳。
她在他面前站定,伸手将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脸颊上漾开淡淡的红晕,眼角眉梢尽是兴奋喜悦的笑意,“风哥哥,你怎么下山来了?”
“我来张婆婆这里取些茶叶给师父。”
“我听邻家的大伯说你来了,所以就赶快过来找你了。”薛依淳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到迟风的手中,“这是上次你来我家买米时,不小心落在我家里的,我本想送到无忧阁去,只是这几日父亲病了,我一直在旁照顾,所以脱不开身。”
“伯父病了?可有大碍?”
薛依淳摇了摇头,“偶感风寒而已,如今已经好了,风哥哥不必担心。”
“那好,等改日我再去拜访伯父。”迟风的指尖摩擦着玉佩,又熟练地将其系在腰间,“我原本还以为它丢了呢,幸好是落在你那里了。”
“这玉佩一定对你有很重要的意义吧,我见它的边缘泛白,想必你一定是时常把玩它。”
“倒也不算有重要意义,只是这玉佩自我有记忆时便戴在身上,倒是也习惯了。”
迟风的记忆是从十三岁时开始的,他醒来时便是在陌生的郊外,不记得过去的经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身上唯有这枚玉佩,他见玉佩上刻着的‘池’字,因而给自己取名迟风,就连他的生辰八字,也是从玉佩上的镌刻所得知的。
这五年来他颠沛流离,幸而后来遇见陶知,被他带回无忧阁做弟子,这期间迟风也曾打听过许多人,期盼能够通过这枚玉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竟然无人知晓这玉佩的来历,时间久了,他便也不再期待了。
“对了,昨日有个中年男子来到卷云镇,说是郭州途经此处的盐商,到我家借宿一晚。他看到我放在桌上的玉佩,便问我这玉佩的来历,我同他说这是你的,他说他曾在一个朋友那里见过这玉佩。”
“他见过?”迟风心下一紧,竟生出几分希冀,“他长什么样子,你可曾告诉他我就住在无忧阁?”
“告诉了,还同他说了你的名字。那人长得很普通,圆脸,眼睛挺大的,荞麦肤色,穿一身灰色布衣,看打扮倒不像是很有权势的样子,他说自己是个盐商,大概也只不过是个盐贩子吧。我看他啊,应该不是你以前的亲人,风哥哥气质如此出众,从前定然不是普通百姓,说是世家子弟都绰绰有余,怎么可能是盐贩子的亲戚。”
迟风无奈地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当然有!风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薛依淳的脸颊更红,又连忙把手里的油纸伞递给他,“就快要下雨了,风哥哥快些回去吧。”
迟风点点头,拿着那把油纸伞快步朝着镇外的方向走去,刚刚走出卷云镇,便听得头顶一声闷雷响起,继而有硕大的雨点落在他的头上。他连忙撑开油纸伞,同时加快脚步,沿着上山的山路走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山路难行,他的脚下已然是一片泥泞,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护着怀中的茶叶,生怕不小心沾染了雨水。
一声惊雷霹雳响起,迟风的脚步戛然而止,头部猛然一痛,撕裂感从头顶蔓延到四肢,疼痛与麻木纠缠在一起,仿佛整个人都要分裂开来。仿佛是刚刚那道雷不偏不倚劈在了他的身上,浑身犹如触电一般,根本不受控制。
仅存的理智令他明白,他并非是被雷劈中,而是又犯病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阴沉的山林和雷雨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桃林,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微风吹拂而过,裹挟着桃花清甜的香气和飘落在空中的花瓣而来。
远处似乎有人在吹笛,迟风迈开步子循着笛声走去,却见一个男子背对着他挺拔而立,一袭白色的长袍纯洁如雪,肩头落上了两片桃花的花瓣。
迟风心中颇为警惕,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开口,那笛声却戛然而止,男子缓缓放下笛子,背着手转过身来,当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迟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竟有一双蓝色的瞳孔。
迟风突然回想起,眼前这双瞳孔的颜色,却与那日在积云山上坐在枝头的少女别无二致。
“你终于来了。”男子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微微一笑,朝他走近了几步,“你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迟风眉头微蹙,“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于见到我了。”男子欣慰地笑了,用蓝色的眼睛温和地打量着他,“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小少年。”
“这不是梦,对不对?”
男子摇了摇头,“不是。”
迟风讶然,回想起前几次他也是这样浑身疼痛有如撕裂,再睁眼时却像是身处梦境一般,完全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有时是宫殿,有时是密室,有时是河边或山林,只是每一次他都不曾看到有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自以为是梦境的画面里,且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便会回到现实之中。
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他生的怪病,但若说是什么病,他自己也不清楚,更没有同其他人说起过,包括他最信任的师父和最好的朋友莫绮。他只是怕他们替他担心,又或许他只是怕他们受到牵连——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他的身体里似乎藏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
“我不知晓你的过往,亦不清楚你如今的处境,只是我看得出,你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
“我……有何使命?”
“此事解释起来要花费诸多口舌,你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你如今也不必知道的太过清楚,自会有人告知你一切真相。”
男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条项链,在手心摊开来,“这项链本是阴阳一对,金色为阳,银色为阴,其中银色的那一条遗落凡界,而拥有这条项链的人,便是会找到你的那个人。如今凡界境况尚且不明,但有这条项链的人绝不会伤害你,因为若兮乃是灵域至纯至善之人,若非良善之人。绝不会与她血脉相容。”
“灵域?”迟风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半张着嘴盯了一会儿面前的人,“你们是……拣灵族?”
那人似是一怔,随即露出些许笑意,“看来凡界的人,也并非对我们浑然不知啊。”
男子抬起手,想要拍拍迟风的肩膀,然而他的手掌却如同幻影一般,从他的肩上穿过,没有任何的触感。
迟风惊讶地盯着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怎……怎么会这样?”
“这里不是你的梦境,但却也不是现实,你不属于这里,可是这里却需要你。”
男子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声音也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迟风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很狭窄,天幕向他欺压而来,恍惚之间,他听到了男子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快点觉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