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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关中平原上的惨烈厮杀已经结束。无数的麦田里浸润着的鲜血早已经干涸。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中国最开始被称作“天府之国”的关中大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跳进河里野泳的顽童、搬开石头祸祸鳖蟹的熊孩子们的欢闹声,又充斥着这片古老的大地。
那山坡上的新坟,那村里被烧燎过的断壁残垣,兀自在无声地告诉来来往往的客商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灭绝人寰的屠戮。
——那又怎么样呢?
随便挑出一座大城小集,哪里没有几位衣衫褴褛、牙齿掉光了的老妪,在向着来来往往的人、或是朝着小树,反反复复,絮絮叨叨的控诉着自己的不幸?
谁会听,谁爱听,谁想听?
幸福的人儿没兴趣听,唯恐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不幸的人们更没兴趣听:我的伤心泪,未必比你少哩!说这些,能换来一个糠麦团果腹么?还不如去卖点力气,用自己的人.肉和汗水换来一把栗米,好好活下去咧。
无论如何,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无论如何,还是要坚持下去的。”
文呈叹口气:“要建立一种全新的治理体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万年太久,但也别急着争朝夕。步子迈的太大,肯定会扯到蛋。”
秦宓也叹口气:“我曾以为待天牧民、治理一方,只需循规蹈矩、与民生息,吏治清廉,便可大治,复归饶舜盛景。如今看来,我真错的离谱了。”
“你不是如今错的离谱。”
文呈轻笑道:“而是一开始就错了!”
“哦?难道再现饶舜盛世,也是错的?”
秦宓、吕凯二人盯着文呈,脸上有点失色。
“狗屁的饶舜盛世!”
文呈撸起袖子准备当杠精了:“人们对现实不满,就会将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各种想象、臆想,添加进古代的某个朝代中去。大臣为了劝谏帝王,又不敢直指时弊,也只能假托某个古代的盛世的君王,是如何如何做的,做的是如何如何的贤明。一代人一代人都如此添枝加叶、修饰那个所谓的盛世,结果呢,就人为的创造出来一个盛世。”
“先说说饶舜盛世被世人吹捧的第一点:禅让。《韩非子》曰:舜逼尧,禹逼尧。《竹书纪年》说: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父子不得相见也。”
“权力让人上瘾。手里没刀戈,谁会将权力心甘情愿的让给你?”
文呈接着说道:“第二:清廉、以身作则。说饶舜着麻衣、冷的扛不住了才加一块鹿皮。秦吕二君,请问那个时代,饶舜就算想穿貂裘,他也得弄得到才行啊!说饶舜吃野菜……那个时代,谁不吃野菜?周天子的时代富裕多了,还得吃麦羹呢。晋景公姬据,吃麦饭还丢了性命……他不比饶舜禹时期富裕?我等汉安军普通军士都能够吃上水煮鱼,饶舜二帝他想吃,也得有铁锅、会榨油才成啊。称赞饶舜吃野菜,就好比夸奶娃娃吃.奶一样可笑……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吃得饿死。至于以身作则,那个时代的君王,地位远远没有如今天子的地位尊崇,敢玩特供,早被部落里面的其他人给捅死了。”
“再说说万民称颂、路不拾遗。”
文呈舔舔嘴唇道:“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地而食。帝何德于我哉!这句话,不是我编造的罢?可见,黎民百姓并不认为饶舜有恩于自己。至于路不拾遗,路上但凡有一泡狗屎,都被早起的人拾走了,上哪去拾遗去?真捡到钱了的人……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到处去嚷嚷?马路边捡到一枚铜钱,你有可能会交给乡老里长。若是捡到一锭金子,你会不会交出去?我想,你是不会交出去的——前天,吕君你捡到的那块金饼,其实就是我故意丢在那里的。”
吕凯脸上一红。
文呈故作不知,接着说:“也许有人会,那是被吓着了、或是当时的情况下,不太好隐瞒,容易招来祸事,逼不得已而已。”
“不信?几千年来,二位可听说过几回捡到金子上交的故事?没听说过吧?每年遗失金子的事情都在发生,那为何几千年都没人捡到了上交?”
“家里有万金的人,捡到一金,或许会不忍心让失主境遇悲惨,会交出去。若是家里已经断炊了,相信没人会干这种蠢事……宁愿自己的妻儿饿死,也要去彰显自己的道德高尚。真那样干,他不是道德高尚,他是真蠢。”
“仓廪足而知礼仪。还是得让大家伙儿,先富起来,才是王道。”
文呈恳请秦宓、吕凯二人:“抓紧制定刑律,要用律法去约束所有人的行为,而不是指望道德。律法白纸黑字不会变,道德这东西,那就是秋天的云,靠不住的。”
俩人点头答应。
“这个世间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都是在好人与坏人中间蹦跶、来回反复。律法不一定能够让人做好人,但绝对能够让人不敢去当坏人!”
文呈正说的起劲,忽然军使来报。
“报!”
军使翻身下马:“报文指挥使,报吕司马,左中郎将黄埔将军来令:命汉安军吕司马、参军秦宓二人,速速前往长安议事。限七日内务必赶到,否则军法从事!”
文呈接过军令,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吕凯,嘴里冷哼一声:“假的。”
秦宓与吕凯仔细勘验了火漆、印章、将军府专用信笺、笔迹,没看出来任何破绽,便诧异的问文呈。
“火漆封印、粘的翎羽、笔迹印章,都是真的。”
文呈笑道:“内容是假的。这条军令,不是黄埔将军的本意。”
吕凯大惊:“谁还敢胁迫黄埔将军不成?”
文呈点点头:“黄埔将军就是被胁迫,才写下了这条军令。”
不等俩人再问,文呈解释道:“大战已休,我区区汉安客军,有什么必要去长安议事?去分润军功吗?那吕君把护羌校尉泠徽、黄埔将军、监军小黄门蹇硕,想的太善良了。”
文呈伸出两根指头:“其二,黄埔将军,是不会用这种口吻来对我汉安军下令的。除非他打算与我汉安军一决雌雄。大胜之时,正是加官进爵讨要封赏的时候,黄埔将军不会如此无聊,没事找事干。”
王霸补上一句:“孙坚孙司马的六千兵马,就在五丈原。黄埔将军收拾孙司马都费劲儿,还敢招惹我本部八千兵马?作死还差不多。”
孙坚也是大本事人,一场大战下来,手底下的兵不但不减,反而越打越多,如今已经扩充到六千多人马了。
吕凯脸色凝重,“文君如何看待此事?”
文呈看向秦宓,没吭声。
秦宓叹口气:“定然是洗劫中常侍宋典府邸事发,这是要捉吕君与我,去问斩呢。”
吕凯大惊:“我汉安军,何时劫掠过宋阉的府邸?又如何会事发?”
“一名军士的吊牌被别人扯掉了。”
秦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洗劫宋典府邸之时,一名军士闯入内宅搜寻财货。却被一位悍妇给压在床榻上,口中高呼:军爷放过我女儿,有啥本事,都冲着奴家来!”
“然后呢?”王霸听的津津有味,催促秦宓赶紧说。
“然后……”
秦宓苦笑一声:“刚刚从山里出来的憨厚娃,哪见过这阵仗?我汉安军对骚扰妇女的罪名,惩罚之严厉,王副指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军士吓的手忙脚乱,赶紧溜了出来。回到军营,才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铭牌不见了。”
汉安军每一位军士脖子上,都有一块刻着姓名、籍贯、年龄的铭牌,以便在阵亡之后,收拾遗体、抚恤军属。
所有的军士一旦丢失铭牌,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如实上报丢失的地点、原因。因此,文呈秦宓都知道这件事情。
秦宓对文呈道:“缉熙贤弟,这次就我一个人去罢!吕司马就假称受伤,无法赶赴长安议事。”
秦宓知道文呈护短,而且对朝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这次朝廷欲意惩处吕凯与自己,文呈铁定会抗命,一个不小心,造反都有可能。
为了自己与吕凯两条性命,再引起一场大战,这是秦宓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才说出这一番言语来。
“不用了。我去!”
出乎秦宓的意料,文呈不但不抗命,反而打算自己去长安。
“不可!”王霸、秦宓、吕凯大惊,异口同声地惊呼:“万万不可!”
“军令中,指定秦吕君前往,说明朝廷还没有真正打算对我汉安军痛下杀手。事情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文呈微微一笑:“看来,天子和中常侍们,对我并没有起杀机,我的性命应当无忧。用押运五百战马进京,敬献给天子的名义,点一千兵马护送。我再带上特战营。便是有性命之忧,杀出函谷关,逃回此地,应当可行。”
秦宓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军中得有军魂,缉熙贤弟万万不能去以身涉险。”
吕凯也道:“我与子敕,都是可有可无的闲散人。还是我与子敕去罢!不是能用银子赎死么。”
汉代一直都有赎死银。
现在大汉这行情,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只要钱足够多,除了龙椅买不来,其它的问题,基本上都可以用银子解决。
“既然季平、子敕兄都知道可以用银子解决。”
文呈笑道:“二位正主不去,我多带金饼银锭,谁还会与我这个打酱油的过不去呢?京师雒阳,我早就想去开开眼界了!此事我意已决,诸君无需再言。”
洗劫宋府,孙坚是主谋,也是得利最大的人,他铁定跑不了!
看来,这次得与皇埔嵩、孙坚一起槛车入雒,专车接送。
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