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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安军晓行夜宿、一路狂奔,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翻越了大巴山,行至汉中平原东面一个叫做龙亭的地方。
大军行至此处,饶是巴蜀儿郎都是翻山越岭的好手,也已经疲态尽显,急需停下来好好休整一番。
吕凯赵宓二人,领着亲卫前往郡守张固处,讨要粮秣军资去了,文呈等人便在龙亭乡休整。
过了两日,忽然接到探子营军报:一支约六千两百余人的大军,全副武装地沿着官道直扑龙亭乡而来!
另外还有三支各有数百人的县兵,正在往龙亭的小道上,分三路包抄靠近汉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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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昆、钱封各自带领千余兵马,前去小道上阻截靠近的县兵;
文呈自领中军,摆开阵势,迎接来意不善的汉中郡里的兵马!
“军营重地,来者止步!”
随着前哨营值守军士的一声厉喝,“呜呜呜”数声响箭从瞭望塔上激射而出,突突突地扎进一队骑兵前方十余丈的泥地中,尾羽颤巍巍地摆动着…
“放肆!”
骑兵中一员战将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暴喝一声:“某家乃是汉中郡校尉属下、飞骑部镇西司马阎召是也!尔等的主将是何人?还不快快出来迎接上官?”
王霸站在瞭望塔上,看着军营前嚣张跋扈的参将,只见其人:
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
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领带;
下穿一双嵌铜鼍(tuó)皮战靴。
——端地是拉风无比、赚足了双方军士们的眼球!
王霸居高临下,手扶腰刀,高声道:“某家乃是「汉安民众自保队」前哨营指挥王霸!敢问阎司马,汉中郡护送军粮来某家军营,何以只见战马、不见粮车耶?”
“哈哈哈,尔等区区一个杂役,还指望本司马亲自来给你送粮草?”
阎召骑在青骢马上哈哈大笑:“儿郎们听听!「汉安县民众自保队」…哈哈哈,一群农夫,自保都难,竟敢奢望本司马给他送粮?哈哈哈,泥腿子还真敢想!哈哈哈…”
阎召身后近千骑兵,尽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蛮夷之地来的土豹子,饿惨了吧,居然出现了幻觉?”
“兄弟们看看,尔等军士之中,蛮人不少啊!该不会是出来乞讨的板楯蛮罢?”
“哈哈哈,傻不拉几的,爬大巴山怎地没摔死这些憨货?”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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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看不起战兵,这种情况在哪支军队里都存在着;
更何况眼前的骑兵,还是富庶的汉中郡里的人,看不上穷横穷横的益州战兵,就更不稀奇了!
前锋阎召带来八百二十骑,探子营早已提前将这一批骑兵的数目呈报给文呈;
王霸领着前哨营,一直驻扎在距离中军五里外的荒野中;
伐木为栅,摆上拒马、挖掘深沟为栏,作为全军的先头部队,在此警戒。
汉安军营中,军士们听闻对方的嘲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兵器,个个都面露不忿;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瞭望塔上面的王霸,等候前哨营指挥官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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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霸摊开巴掌伸手一举,示意军士们稍安勿躁,然后朗声说道:“本部兵马,奉朝廷特诏,前往咸阳一带平乱;沿途郡县供给粮秣军资,乃是张太尉手令中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阎司马何以辱我汉安军士为乞儿耶?”
阎召仰着脖子与王霸搭话,早已感到脖颈酸痛、腰椎劳损了,闻言冷哼一声:“区区偏远小县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跑此处来作甚?除了糟蹋粮食,有个屁的用处!”
一只手紧一下披风扣带,一手提缰的阎召提高音量喝道:“奉单飏(yáng)校尉令:汉安县兵不可在我汉中郡停留!赏予尔等栗三百石,赶紧滚出汉中地界!如若不然…哼哼!”
王霸闻言反问:“左中郎将皇埔将军,命令我等速去冯翊地界协同作战;阎司马这是要阻拦我等的军务么?”
“尔等去哪,某家不管!”
阎召不耐烦地喝到:“某家只管将尔等打发出汉中地界!限尔等三日之内,给我赶紧滚出去!麻溜的,否则…”
阎召厉喝道:“否则,某家管杀不管埋!”
“哦?”
王霸慢慢悠悠爬下瞭望塔,来至营门后方的栅栏处,看着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阎召;
冷冷的说道:“六千名汉安县兵,也是朝廷兵马。阎司马,你真敢宰了我等?”
见王霸下了瞭望塔,自己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阎召胸口的气息立时顺畅了不少。
阎召看着远处的王霸,满脸不屑:“尔等算什么朝廷兵马?一群乞儿也似的泥腿子罢了!”
王霸陡然提高音量,大声质问道:“我汉安县来的县兵,奉天子诏、遵太尉令,不惜千里奔袭,以不负天子之恩宠、不负太尉府之看重!如此忠义之师,在阎司马眼中竟然是乞儿?”
“哈哈哈,你看你,连铁甲都只有前胸有铁片…”
阎召用马鞭指着王霸等人哈哈大笑:“背后连铁片都用不起!哈哈哈,都穷成这等模样了,哈哈,与乞儿何异?咋的,你还不服气啊?不服气,你来打我呀!”
阎召身旁身后的将领、军士们尽皆哄堂大笑起来:“果然,做副铁甲都偷工减料,只做前半身,哈哈哈!”
“哈哈,第一次看见穿这种半边铁甲的兵!哈哈…”
“这吃空饷倒正常,可贪污军饷竟然偷一半的护甲钱…啧啧啧,这些狗一样的县兵的上官,倒特么是个十足的蠢货啊!”
“是啊是啊,哪怕这个蠢货少做一半的护甲,剩下一半护甲做完整了也行呀!他大爷的,竟然让军士们穿半片护甲出来…这不是顾头不顾腚么!哈哈哈,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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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骑士正在开怀大笑之间,只听见一声号角吹响,对面军营栏栅上,突然冒出黑压压一片军士!
这些围栏上的军士们,各自举着数根小竹筒组合在一起的玩意儿,黑洞洞的口子齐齐对准了这群骑兵!
阎召吃了一惊,身旁的佐吏惶急禀告:“阎司马,我军后路已被这些县兵们截断!请阎司马速速拿出章程。”
阎召往身后看了看,只见数百汉安军士持矛,列成齐刷刷的长矛方阵,矛尖对准自己的属下,已然将官道封死!
汉安军营选址极为刁钻:此处只有十来丈宽窄的官道,两边是两三丈高的土坡;
土坡下面碎石林立、地面小沟壑密布、地势起伏不平;
若是强行驱马冲下去,那结果,绝对是马失前蹄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后有阴森森的长矛阵封路;
前方有拒马深沟,深沟后面是高大的栅栏与杀气腾腾的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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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么!”
惊疑片刻之后,阎召老婶…阎召老神在在地吼道:“区区三百长矛兵,想吓唬本司马的千骑?作死么!”
阎召扭头对王霸…咦?
对面那个龟孙,咋又爬到瞭望塔上面去了?
阎召仰头吼道:“你,给某家赶紧滚下来!磕上几个头,某家饶你不敬之罪!”
王霸哈哈大笑:“阎司马想来是皮痒痒了,居然让王大爷打你一顿!那王大爷就如你所愿、却之不恭了!给我杀!”
王霸话音刚落,就听见官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嚓、嚓、嚓、嚓…”
地皮颤抖、尘埃飞扬!
面对这架势,那气势,承平多年的汉中骑兵哪能不慌?
阎召一马鞭抽向身边慌慌张张的护卫,大声嘶吼:“都给老子稳住!”
言罢,扭头向王霸吼道:“尔等三百石小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威胁老子?让你的上官滚出来!本司马倒要看看,他长了几颗鸟头?”
王霸也不搭话,右手慢慢的伸向空中;
栏栅上的军士们紧握手中连弩,静静地等候那支手划落,便要将眼前这数百人马,尽皆射杀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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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骑兵,战斗力很一般;
没有高桥马鞍、没有双马镫的骑兵,很难在奔跑的马背上玩“骑射猎杀”;
骑士双手离开缰绳开弓搭箭,就靠双腿夹紧马腹那点力量,一个颠簸、一点转向,骑士就很容易一头栽倒在地上,成为一滩肉泥!
也就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鲜卑、匈奴骑士,和久经训练的边郡汉人骑兵,能勉强玩几把“骑射”这种高难度动作…
——汉中盆地里面的骑兵,显然没那本事。
而且骑弓不比步弓,有效射程能够达到二十来丈远,也只能是骑术高明的骑兵才能做到。
像这种道路两边都是碎石的地方,没有铁马掌保护的马蹄,一跑上去,战马基本上就废了…
现在,阎召的骑兵是静态,没有速度优势的骑兵,连刀盾兵都干不过,哪敢对抗压上来的长矛阵加强弓硬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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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皮的颤动越来越厉害,随着长矛阵越来越近,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也随之增加!
后方的战马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津嘶嘶”的嘶鸣声中,战马在躁动不安地转圈,都极力想逃离此处!
阎召暗道一声:麻卖皮!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货,竟然敢以下犯上!
“还有没有王法了?!”阎召大吼一声。
看着局势越来越紧张,军阵后面已经有战马在开始发狂,撩蹄子、转圈乱窜、甚至是人立而起,掀翻了几名骑士!
局势危急,阎召吼道:“老子比千石司马,乃是正经的校尉属下!竖子敢犯上作乱乎?晓不晓得,老子身后还有上万大军正在赶来!?”
王霸高举着手,冷然道:“别吹了,三十一里之外,汉中郡兵五千四百余人。等他们两个时辰后到此,替尔等收尸倒是来得及,还热乎着呢!”
阎召气急,嘶吼道:“尔等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敢…”
不等对方说完,王霸讥笑道:“吾蛮夷也!听闻阎校尉命我等揍他一顿,下官岂敢不从…咱们都是多么耿直的人呐!”
阎召闻言,差点没被呛死!
眼见自己的军阵,被后方的长矛阵压缩的转身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阎召心中暗骂,嘴上高呼:“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请贵部的主将,前来一叙!”
王霸摇摇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指挥使他老人家,有午睡的习惯,这个点儿去喊他老人家起床,他爬起来就会砍人的!”
“那你待如何?”阎召气急败坏的高声嘶吼。
“滚下马束手就擒。”
王霸淡淡回道:“你可以磨蹭,后方的长矛捅死了谁,王大爷可不管埋!”
后方军阵里,已经开始与长矛阵短兵相接了!
五尺长的马刀、一丈长的骑枪,面对两丈长的长矛,只有被别人捅死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
阎召暗叹一声,“停停停!老子下马!”
“是受降!”
王霸那只手缓缓落下:“要不,咱们再接着聊聊,阎司马你这是投降呢、还是下马入营做客啊?”
聊你妹!
阎召气的牙龈出血:拖一呼吸的时间,就死伤数名属下,哪还顾得上跟你个死王八探讨!
算了,不要在乎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