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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端被仓海君拖上车舆,扬鞭发轫绝尘而去时,彻候传来了吕不韦嘹亮浑厚的歌声: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这不是诗经,周南,螽斯篇?
吕不韦相貌虽丑陋,可却有副好嗓子,歌声抑扬顿挫,颇有韵味。
吕不韦如此深情款款的吟唱此歌有何暗示吗?
螽斯即蝈蝈,因其繁殖力强,被认为宜子孙的吉祥名物。
这是一首周氏先民颂祝多子多孙的诗歌。
一首歌颂周王子孙繁茂的诗歌,吕不韦引吭高歌有何深意吗?
可是细听吕不韦歌声之中明显带着无比喜悦的心情。
车中的琴女闻听,不由随着吕不韦的歌声吟唱了起来。
“坐稳,加速了!”驾车的仓海君明显厌恶琴女歌唱此诗,恶声恶气提醒,又连连挥鞭,一个劲的催马疾奔,不多时就听不到吕不韦的歌唱。
琴女俏皮的向赵端附耳细语道:“太公他不能繁育子嗣,最忌人提螽斯!”
赵端更是糊涂了,吕不韦这个档口,我和情不自禁的唱起了这首诗歌?
难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一阵疾奔,转眼就抵达了赵端设在大河和黄泽交汇处的马场,安阳秦军大将军杨端和并未率兵追来。
受赵端之命而来的将军蒙武催马而来,下马躬身作揖道:“假公子如今安全,仆下这就回营复命,还要执行护送公子回都的军令!”
蒙氏人品可靠,蒙武在身边,赵端由衷感到有安全感。这样一众免费保镖,赵端如何舍得放他们离去,遂摇头,指指嘴角,拒绝了他的请求。
和蒙武郁闷不同,再次回到赵端身边的腹黑一众腹氏兄弟却欢喜的不得了。
腹黑搂着蒙武一派哥俩儿好的亲昵:“我父说了,大王送你龙符就是让你保护少主!”
“腹黑你个憨傻,满嘴瞎咧咧,你父?适才你父捶胸顿足,斥骂你等转眼就忘了?”蒙武把一头雾水的郁闷都撒在了腹黑身上。
“我父就是这样说了……”腹黑一边解释一边抱头鼠窜。
蒙武郁闷的凝望赵端弱弱问道:“我一路上都未能想明白,你到底是周王少子还是大王的假公子?”
赵端找来一块木椟写道:“我是不是周王少子,我是谁,真不由我说了算,既然将军只认兵符,那就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就是!等我有了实力,我想是谁就是谁!”
蒙武闻言惊愣不已。
这是蒙武派出去的斥候来报:“少主,卫都濮阳方向,有支千余众战车军伍而来!”
“带上假公子继续奔逃!”蒙武立时下令道。
“蒙氏子弟莫要惊慌!”一队浩荡车马奔驰而来,驾车的信陵君老远就喊道:“放心,我们皆是护卫周王子而来!”
蒙武闻言更是面如死灰。
看到蒙武一脸囧态,赵端便让豹子领着蒙武去远处草场散心。
车未停稳,信陵君便跳下车来,来到赵端身前,竟然拱了拱手,还颇有庄重之意的说道:“魏公子朱忌见过周君少主!”
真是戏精啊!
赵端闻听牙酸不已。
“少主,老仆一拜!”紧跟而来的老胳膊老腿的皓首老者,见到赵端便是举过头顶的大礼长揖。
看来自己周王少子的身份想甩都甩不掉了,没办法,也只能韬光养晦的入乡随俗。
赵端急忙向前,搀扶起来鬼谷子王诩,又对邹衍以及荀子庞煖恭敬作揖见礼。
“大王一会儿也会前来,这里的筵宴必须尽快操办起来!南公何在?”信陵君回头兴奋无比的向身后一众门客喊道。
南公闻言提着一笼蝈蝈就跑到了信陵君面前:“主公,仆下前来听令……”
信陵君疑惑不已,指着南公手中的提笼问道:“你这是?”
南公禀告道:“主公不是让我为大王喜获三十四子准备贺礼吗?老仆便让人求购了一笼螽斯!”
怎又是蝈蝈?
信陵君问道:“为何诸侯大王有子,就要送螽斯呢?南公学识渊博,可知这里面有何典故吗?”
南公欲要答言,邹衍荀子庞煖身后的一介白须老者说道:“回禀公子,诸侯诞子送螽斯这一礼节已有千年,据说死于齐太公姜尚?”
“哦?还有此说?我等愿听虞卿所言!”所有人闻听都看向了包旭老者。
只见白须老者向周围拱了拱手说道:“话说周文王九十大寿那天,四方诸侯皆来周原,那年头,瘟疫横行,兵灾肆虐,旱涝不辍。天下八百诸侯手头拮据。
一猥琐老汉,从姜水而来,担了两笼子螽斯,这可是姜姓部落送给周文王的祝寿贺礼……”
“那猥琐老汉可就是齐太公姜尚?”人群的学子纷纷追问。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来一片喧哗,有人喊道:“毛公来了,毛公来了!”
“贺嗣要送螽斯的古礼源起,其实乃是老朽和毛兄合力所作小说,接下来让毛兄来讲更是精彩绝伦!”虞卿拉住被众人称为毛公的一介魁梧老者向众人宣告道。
“老朽那就献丑了!”毛公向众人一一拱手之后说道:“东夷西戎北狄南蛮诸部落空手而来的君公对祝寿送蝈蝈之事颇为不解,纷纷前来请教。
猥琐老汉长揖到地自我介绍:鄙人姜水吕尚,想到周王室玉石宝鼎成山,牛羊猪马成海,人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稀罕,老汉就为送贺礼之事发愁不已。临行前还是八十岁老妻提醒,周王什么都不缺,不如送些螽斯,寓意多子多孙,血祀千秋万载,更重要的是咱也能省口粮食,多养活一二子民,你们说不是这道理?从此以后诸侯诞嗣……”
“是啊,就是这个理,猥琐老汉所言有理!”名叫毛公的老者话未说完,便引来了身后无数学子赞誉评说。
“那猥琐一定是齐太公姜尚喽!”信陵君呵呵大笑:“这就是向诸侯大王庆贺诞嗣送螽斯由来?”
邹衍向一脸疑惑打量被人簇拥的两位老者的赵端介绍道:“虞公,虞卿,曾在赵国为相,后因魏齐之事辞相,寄居大梁,以写小说为生!毛遂,原是平原君的门客,在邯郸之围中,毛遂自荐前往楚国,曾以死胁迫楚王出兵,为赵国立下大功,平原君一死,随多数门客投到信陵君门下!”
虞卿和毛遂那可都是名流青史的人物,自己如何不知?
“听说《换嗣风云》就是出自虞卿和毛遂之手!他们对你仰慕已久,此来就为和你切磋切磋小说技法!”“其实虞公还未讲完,接下来虞卿所言才叫绝!”人群中后有人哗然大笑道。
低俗不堪的《换嗣风云》竟出自他们之手?
赵端实在过于惊讶,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这次两人所编的小说,实在不敢苟同,没了低俗和猎艳他们的作品也就和白开水一样无味!
说来自己也是资深网文读者,研究殷墟甲骨文闲暇之余还写过大几百万字的网文,差不多也是白铁级别水平,闻听切磋小说编写技艺,心中如何不痒?
赵端技痒,挥手在木椟上写道:“众戎狄听罢,齐呼大善,纷纷跑到郊外去捉螽斯。
来到郊外他们都傻眼了,哪还有一只螽斯?一打听这才得知,螽斯都被姜水的饥民捉尽!
就在众戎狄希望之际,听到有人高呼:“谁要螽斯,谁呀螽斯今日文王收礼只收螽斯……”
“仲兄,快下手吧!文王接了吕尚那老小子的贺礼直接就封为了军师,咱们再穷再苦,当下也要勒紧裤腰带……”
“揍他母的,十几只蝈蝈顶上额们一头牛……”
文王拍拍身边那从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的齐太公姜尚:“仲兄,老丈还用螽斯祝福?只查亲儿子我都有一百多位,至于亲孙子都快五千出头!今日收礼只收螽斯,全为你,如今你一把收了千只牛羊,你也该好好给我合计合计灭商大计了吧……”
赵端也是文思如泉涌,写完一篇木椟,就递了出去,随即有引来一片喧哗之声。
“情节精彩,可谓跌宕起伏,我等甘拜下风!”虞卿和毛公也在一旁奉承赵端:“周王子可谓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倚马千言啊!”
“大王驾到!”随着车辚辚马萧萧之声,魏王圉的驾六马车疾驰而来。
魏王一下马就有少府丞唱道:“为彰显周魏同出一终血脉相连之谊,我魏王过特赠周王子黄泽百里之地,赐千户民,赏黄金千溢,车百乘,玉璧百对……”
魏王少府丞唱罢,牵来了十余辆装有货物的车马,连同礼单帛书送给了赵端身边的鬼谷子王诩。
鬼谷子王诩接过礼单,替赵端向魏王表示了诚挚谢意。
大王上前亲昵拉起赵端小手亲昵说道:“本王也已下令召集了我魏国周遭乡邑的土木匠人,为周王子在黄泽之上打造宫室房舍,也好方便三川周室遗民投奔王子!”
突然卫都方向,一辆驾驷车舆在一众卫卒的护卫下,疾驰而来,众人不禁回头,只见驾车的卫君卫真,跳下车来,撩开车帘,恭敬喊道:“端木少主驾到!”
真是端木孟姬?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春申君黄歇手中搭救出来吧?
就在赵端猜疑之际,头戴玉冠,一身朱红深衣男装的端木孟姬真就弯腰走出了车舆,双目灼灼神情的凝望人群之中的赵端。
端木孟姬款款前来,施礼道:“贱女端木氏见过大王,信陵公子,多谢大王公子解救之恩!”
“哎!孟姬你错了,该谢之人乃是周王子,是他告知我等你被贼盗劫掳到了濮水之上的!”
“他是周王子?他不是憨子吗?不是野王少子吗?”顺着信陵君所指,端木孟姬不可思议的问道。
野王卫氏家主卫乐竟也在人群中,立时出来说道:“就因为他的真实身份乃是周王子,我野王卫氏才不惜冒着满门尽灭飞风险,给予周王少主立世的假身份!端木氏女,你这下可明白?”
“憨子,你真是周王子?”端木孟姬小心翼翼问道。
赵端在魏王信陵君鬼谷子王诩荀子庞煖以及天下众学子的注视下,重重点了点头。
端木孟姬闻言立时脸色绯红,随即躲到了一旁。
众人见此,皆击节叫好,更有人高呼:“说来我等皆是文王子孙,自该协助周王子复辟社稷,重获周室文命!”
随即有人相应道:“自该如此!”
这时,有魏卒骑马而来指着远处大河上的一片船帆禀告:“报大王!大河之上顺流而来十数条楼船,船上之人声称,皆是周室遗民送于周王子的乔迁黄泽的贺礼!”
人群之中的学子再次喧哗起来:“那都不是吕不韦的商船吗?如何成了端木氏家的产业?”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大船徐徐靠岸,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介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大步流星而来,先向魏王信陵君长揖到底施礼,而后又对赵端伏拜在地,再拜稽首哭泣道:“老仆司空氏,拜见先君少主!”
人群再次喧哗了起来:“此人竟是司空马!”
“司空马不是吕不韦的第一门客?”
赵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吕不韦的行动力真是太强了!
司空马起身抹去眼泪向众人拱手过后,才悠悠说道:“吕不韦不配身为我六国之士,不惜用污蔑少主的手段成就他在秦国的功业,特意布下周王子刺杀秦王子的谋局,为了就是给秦国制造一个灭亡东周国的借口,我是周民,身上流淌着文王的骨血如何能容忍吕不韦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故而我反了,反他吕不韦,反他虎狼秦国!船上财货,就算老仆投靠少主的一点微薄心意吧!”
司空马说完顿时引来了所有人惊涛拍岸的击节叫好声。
赵端鄙夷的看了一眼红光满面的司空马一眼,还是虔诚的躬身作揖答谢司空马。
“卫子,还不令你仆下,准备篝火,杀羊宰牛,祭祀天地,祈求上天重赐周君一脉重得天赐文命!”
在信陵君的欢呼声中大河之畔的马场之中,热闹欢乐了起来。
赵端如何不明白,劈头盖脸的这通操作那都是以信陵君和邹衍为首的一众人再往死里塑造自己周王子的身份。
本以为自己会有所抵触,然而吕不韦一顿不似演戏的真情流露,却让自己深深陷入迷雾之中。
自己的生父到底是秦王子楚还是周君王赧?
即将夜幕降临时,大河北岸来了一众民壮,为首之人竟然是临黄乡的三老吕太公和啬夫吕荡。
两人是为移交封赐周王子千户民籍而来,
一别半年,个子蹿高半头,嘴角又缝合上了,今日又穿了锦帛深衣,三老吕太公和啬夫吕荡,竟然一时竟没有认出赵端。参拜魏王和信陵君之后,便又恭恭敬敬向新主赵端施礼。
三老吕太公和啬夫吕荡,参拜完便扭头而去。
说来三老吕太公平日没少接济养父吕伯乐,更有吕太公在繁阳冶铁工坊冒死替死恩情。
赵端甩开邹衍鬼谷子一众老家伙,想要追上他们说上两句感激之言,谁知追到他们身后,就听三老吕太公说道:“老朽记得,吕不韦也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才随家人从齐国临淄迁移到了我卫地滑台!
此子如何长的和小时候的吕不韦一模一样呢?”
赵端闻听不由一震。
尼玛,我怎又和吕不韦长得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