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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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公子远道而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议事厅内,胡阎王谄媚地对容衡笑道。

    “不知容公子此次前来,那位大人可有话请公子捎带?”

    容衡摆手:“胡爷放宽心,你在大人手下做事一向稳妥,他这次并没有话交代你。”

    胡阎王果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他这些年做生意所得进项的大头都分给了那位大人,也正是有大人的照拂,才能使他常年在这山中逍遥自在。

    他这生意做得虽然大,但他亦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些年孝敬上去的银两,于大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做得好,那是应该的,若是做得不好,劳大人费心提点,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他是早知道有位容公子要来的,且大人还特地着人吩咐下来,让他务必好生款待容公子,不可轻易得罪,否则唯他是问。是以这几天他过得实在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容公子是得了大人的令,前来带话。毕竟他也没有门路打听到这位容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然也能早做准备了。

    现在却好,知道容公子不是来问罪,他眼底的担忧总算落了下去,心也宽了,连忙笑道:

    “公子一路车马劳顿,今日不妨好生歇息,明日在下略备薄酒,设宴款待公子,还请公子务必赏光。”

    容衡饮罢茶水,凉声道:“我这次来,是受人之托,向胡爷打听一个人。是江州刺史的女儿,去岁冬天被拐,我知道,这满玉京的买卖都是你胡爷一个人大权总揽,所以向大人讨了门路,寻到你这儿来。”

    “我也知道胡爷做生意的规矩,你只需要告诉我,她被卖到了谁家,剩下的自有我去与那买家交涉,也不叫你为难,如何?”

    “至于设宴的事,我看就不必了。我时间紧,恐怕来不及耽搁。”

    胡阎王没想到他这样不近人情,开口便是问他要人,还推拒了他的邀请,霎时心底隐有不悦。

    但他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惯是习得八面玲珑的做派,当下也不恼怒,只温和地同他解释道:

    “这恐怕是要花点时间,即便是快,也要到明日此时,才能归整消息。公子也不好在夜里出山,山上豺狼肆虐,虎豹横行,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如何与大人交代?”

    “胡爷说的是,不过还请你尽快。人若是能找到,届时我送往江州,定不会叫她多嘴,走漏了胡爷的事。”为了消除胡阎王的后顾之忧,容衡又道。

    他需要一个筹码,方能入场,与诚王同坐一席。

    而江州刺史把持着江州的兵力,便是一个绝好的人选。只可惜他既无远志,又无近忧,唯独挂念着去岁走丢的幼女。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做那位的生意,只为摸到胡阎王这条门路。

    得了胡阎王的允诺后,容衡便不再多留,转身去了胡阎王为他备好的小院歇息。

    脚步声远去后,胡阎王面上的笑意便也就落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容衡用过的茶杯,抬手挥袖,茶杯便被他的衣袖卷落到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没有大人的抬举,也配这样与我胡阎王说话?”

    这时候旁人用来形容他穷凶恶极的“阎王”二字,倒成了他的标榜之词。

    管家“啊呀”一声,连忙为他沏来温茶,送到他面前:“老爷您消消气,何至于与他一般计较?他不过是有了好运气,才能侥幸站到您跟前来说话,可您有今天的地位,可都是靠您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

    管家跟在他身边许久,摸透了他的脾气,是以他这样说过后,胡阎王心情果然顺畅下来。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野鸡窝里的凤凰,清高个什么劲儿?凭他也配看不起我,等再过二十年,我倒要让他明白明白,谁是孙子谁是爷!”

    他仰头将茶水灌进喉咙里,举起袖子抹了抹嘴,吩咐管家道:“方才他说的事你也听见了,去把这事办得漂亮些,务必不能让他抓住什么把柄错处。”

    “诶,小的这就去。”

    “等等,”胡阎王又叫住已经转身准备要走的管家,“去把海棠找来。”

    管家低着头,又应了声“是”。

    ……

    海棠住在西院后头的清音园中,她曾是戏班子里的人,有一把好嗓子,也正是因此,被胡阎王看中,买了回来。

    管家去到清音园中,向丫鬟问了海棠在什么地方,得到了答案后,便依言去了厢房外。

    “笃笃笃——”

    “谁啊?”海棠躺在床上,侧眼看了眼门外,拖着娇软的声音问道。

    “海棠夫人,是小的。”

    “管家啊,进来吧。”海棠坐起来,将衣裳扣好,想了一会儿,又解开了扣子,倚在床头,慵懒地望着门口。

    待管家进来,她便掀开了锦被,赤足下地,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了管家怀中,“好个冤家,这些日子没来,我只当你是外头有了人,却没想到你还能想起我这朵昨日黄花。”

    管家一把搂住了她,陪着笑道:“我的姑奶奶,你若都成了昨日黄花,那这天底下,谁还能有好颜色?”

    海棠偎在他怀里,闻言,环着他的腰,仰起头看他:“真的?”

    “真的。”管家一本正经,“好海棠,有什么话咱们日后再说,眼下老爷说让你过去呢。”

    “什么?”海棠推开他,转过身,娇声道,“我不去。”

    “原来到底是我一厢情愿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起了我这么个人,却没成想竟还是得了他的吩咐。”

    她惨笑一声:“你走吧。去和他说我不舒服。”

    “海棠,”管家握住她的手,“老爷是什么样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他让你去你便去吧,省得待会儿连累自个儿吃苦头,是不是?”

    “我看你只不过是怕连累你自己罢了。”她说着,娇媚的脸上没了笑意,两行清泪从眼角花落,“当初我在德春班,一直等着你来接我,谁能料想,你最后竟是转眼将我送到了你家老爷床上,我早该知道对你这样的人,我是万不能有一分真心的!”

    管家听她这样说,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他与海棠是早就互生了情愫的,后来老爷听说他在德春班有个相好的,便说要去看看弟妹,但海棠生得貌美,腰肢窈窕,嗓音也好,老爷当即便给了他比海棠赎身银两还要多两倍的银子,将海棠收进了自己房中。

    他畏惧老爷的手段,自然不敢有丝毫异议,反而还劝着海棠认命。

    老爷房中有四位夫人,也俱是一等一的美人,收了海棠之后,他也不过新鲜了半个月,又很快腻味,将人扔在清音园不闻不问许久。

    但到底他与海棠恩断之时,也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老爷这般作为,反倒给了他和海棠再续前缘的机会。

    “我同你保证,最后几次了,好么?”

    海棠转过身,探究地看向他,擦了擦眼泪:“什么意思?”

    管家却复又望着她,不再言语了。

    他心中确实隐隐有一个猜想,却不敢说出来。方才能同她那样说,已经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你不方便说是不是?”海棠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不说,我不问便是了,但你记着你说的话。”

    她心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念想,也不敢逼他太紧,抬手取了金丝楠木嵌织花鸟图绢布屏风上一件月白的褙子披在身上,出了门。

    临出门前,她低声道:“只要你记得不辜负我,我总也不会叫你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