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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轻舟的手跟着颤了一下, 好半天,才低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去哪?”
江苑笑了笑,没开口。
于是贺轻舟也笑,只是笑里分明带了点勉强:“不能留下来吗?”
江苑浅棕色的眼, 看上去还是那样清澈透亮, 她说:“不能的。”
贺轻舟点了点头, 好像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 跪下来求她吗。
如果跪下来就有用的话, 他早做了。
挺窝囊的,不是吗。
那之后,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独处了一会。
贺轻舟是什么时候走的,江苑不太清楚。
那会她已经昏沉沉的睡去了。
等她清醒的时候, 已是凌晨三点。
她躺在床上, 衣物齐整, 鞋子脱了,身上盖着被子。
贺轻舟已经走了。
客厅里,空落落的。
江苑从床上坐起身, 扫视了一眼四周,小乖睡的也熟。
他身上的气息,总有种助眠的作用。
下了床, 准备去洗个澡,却见桌上放了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下面则压着一张纸。
她把盒子拿开, 看到那张纸。
密密麻麻的,全是她的名字,组成的一副画。
她的笑脸。
熟悉的字体,遒劲有力, 力透纸背。
是贺轻舟的字迹。
窗外,月亮隐进云层,世界陷入无边的安静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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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云青两岁了,会说一些简单的话。
贺一舟常带着他回娘家,如今她与贺轻舟的身份好像颠倒了一般。
贺轻舟反而成了不着家的工作狂。
提起他,贺母总是长吁短叹:“以前总担心他那个被惯坏的脾气,习惯不了公司里的环境。可现在却只担心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那哪像是在工作啊,分明是在借着工作去逃避些什么。
贺一舟用茶盖扫开茶杯里的茶叶,抿了一口:“他也大了,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再者,公司里的事情本就繁琐,现如今大大小小的项目一起展开,小些的可以交给别人,大点的也只能他自己跟进。”
贺母从小便是高门大户里娇养着的千金大小姐,后来嫁给了贺轻舟他爸,身份从大小姐换成了豪门太太。
平日里就是买买买,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倒也不需她去操心。
自然也不懂其中复杂的门道。
她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他只是工作忙,若是因为江家那个丫头......”
说到这儿,她停顿片刻,又带了些侥幸的去问贺一舟:“我记得江城不是挺希望攀上咱家的吗。一舟啊,你要不去问问,这门亲事咱们还能不能捡起来。我也不去计较那丫头害得轻舟出车祸的事了,只要他能好好的。”
贺一舟劝她趁早打消了这份心:“如今哪是我们能做决定的。别看江苑娇娇软软的,她反而是最有主见的那一个。”
她长久的沉默,最后那句话没有说出口。
要说狠,却也是最狠的那个。
这么多年的情谊,说断就断。
反观她那个纨绔弟弟,倒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也幸好,江苑做的足够狠,若是给了他一点甜头,恐怕他早不顾一切随她去了。
贺母的叹息声更大了点:“我现在也没别的愿望了,就希望轻舟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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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邵安找来时,贺轻舟刚从上一场酒局下来。看眼时间,还有富裕,准备去审查下新项目的进度。
人刚从包厢出来,就遇到了接完电话的宋邵安。
因为工作的原因,哪怕都在北城,两个人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宋邵安冲他笑了笑:“外面开了个卡座,不知道贺总能不能够赏个脸?”
贺轻舟松了松领带,下颚微抬,笑容几分散漫:“这是情敌见面?”
宋邵安笑着捶了下他的肩膀:“在当情敌之前,我们先是朋友。”
卡座还有另外其他人在,是宋邵安律所的合伙人。
人过去后,宋邵安做了下介绍。
那个人站起身,朝贺轻舟伸出手:“周家明。”
贺轻舟简单的伸手回握,只手指轻碰了下:“贺轻舟。”
宋邵安讲起最近这阵发生的一些事,说自己忙的焦头烂额,律所刚开业,以及手底下有个案子在跟进。
贺轻舟似在思索些什么,听的却并不认真。
这些话仿佛只是由头,用来缓解下气氛而已。
宋邵安晃了下手里的酒杯,冰块搅动液体,撞得杯壁轻响。
“江苑她生日那天,你去了?”
贺轻舟也没遮掩,点头,很坦然的承认:“嗯。”
宋邵安喝了口酒,靠在沙发上,轻笑了下,倒不意外。
他准备了蛋糕,本来想过去的,后来从苏御那里得知,贺轻舟提前一天便去了。
挺复杂的感觉,说放弃吧,又舍不得。
可他实在不想去当第三者,弄得大家都为难。
沉默就这么在二人中间蔓延。
周家明递了根烟给贺轻舟,被他给拒了:“最近在戒烟。”
周家明笑了笑,分明闻到他身上的烟酒气了。
也是难得,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保持这样的自制力。
“经常听邵安提起你。”
贺轻舟开着玩笑:“背地里讲我坏话了?”
宋邵安笑着点头:“天天和他咒你。”
气氛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完全打开,但宋邵安知道,贺轻舟的心结是很难被打开的。
这短短的几年时间,他应该是他们这群人中,变化最大的。
周家明也没在这里待太久,接到他太太的电话就回去了。
还使劲闻了下身上的味道,生怕把这里的酒气带回家,到时候肯定会挨骂。
酒吧的驻唱乐队正唱着歌,卫兰的她整晚在写信。
贺轻舟喝了口酒,眼神落在前方。
——天天衰老仍然守候你。
——时常在想你正在某片地,悠然地呼气。
静的久了,似乎就忘了还有旁人的存在。
贺轻舟便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至于在沉思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身体仍旧年轻,思想却在逐渐老去。
爱而不得,本身就易让人自卑。
他最近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仍旧是那个十七八岁,张扬的少年,他是不是能把喜欢说的更大声一点。
也更坚决。
但他不是了。
中间缺失的那三年,是怎样弥补也弥补不回来的。
江苑甚至都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威士忌太呛嗓子,宋邵安不懂贺轻舟为何对其情有独钟。
他的手指搭上酒杯,轻晃了几圈。
在心里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告诉他。
“江苑要走了,可能是明年。”
听到他的话,贺轻舟回过神来,有片刻的僵愣。
身子像是坠落窄小的冰窟之中,动弹不得,又冷的可怕。
手脚都是冷的。
原来这件事情,所有人都要比他先知道。
自己反而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
一整杯威士忌下肚,演唱的歌又换了一首。
宋邵安瞧见他这个表情,知道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无国界医生一直都是江苑的梦想。我也劝过她,很危险,但她很坚持。”
贺轻舟听到他的话,突然站起身,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未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宋邵安顿了很久:“我以为你知道。”
他情绪激动的逼问:“什么无国界医生,你把话说清楚。”
宋邵安说:“就是你想的那个。”
贺轻舟拿起一旁的外套就要离开,宋邵安跟过去:“你要去哪?”
他喝了酒,开不了车,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我去找江苑。”
“你找江苑有什么用。你觉得他会听你的?你觉得她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放弃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梦想?”
紧绷着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他爆了句粗:“这他妈是什么梦想,她知道有多危险吗?”
“她当然知道。”
因为宋邵安的这句话,贺轻舟反而冷静下来。
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对啊,她当然知道。
酒吧的镭射灯光刺的人眼睛疼,贺轻舟坐在卡座里喝着酒。
面上情绪不显,但饮酒量却在无声的暴露着他此刻的情绪。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那种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俨然成了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人。
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江苑继续去追求她的理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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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发现这段时间,贺轻舟来的次数越发频繁了些。
听说他拨了善款,给那些交通不方便的山村地区修路。
也包括江北。
贺轻舟说,他在这附近投了个旅游酒店,近一年都得待在江北亲自跟进度了。
江苑只说:“何必呢。”
贺轻舟笑了笑:“我犯不着恋爱脑到这种地步,这个地段是我在无数个方案中选定的。江北本就是千年古城,旅游旺地,再加上近几年上头扶持,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然不排除,他确实有私心在。
哪怕只剩最后一年了,他也要与江苑在一起。
虽然可耻的利用了她偶尔心软的秉性,但他还是执意这么做了。
戚穗岁倒是很开心,整天领着不同的同学来家里做客。
然后借着做客的名义去江苑家串门。
偶尔贺轻舟在时,她们会聚在一起,兴奋的小声议论。
内容大抵就是一些压抑着的叫声。
什么好帅啊之类的。
大部分的时候,贺轻舟都是不在的。
那会戚穗岁和她的同学就会一直在江苑家里等,还不忘问江苑:“轻舟哥哥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江苑给她们切了些水果端出来:“他有工作,也不是整天都待在江北的。再说了,他也不住我这儿啊,就是偶尔过来。”
戚穗岁咬着哈密瓜,暧昧一笑:“我怎么觉得只要你点头,轻舟哥哥连夜就能搬来。”
是连旁观者都能看清的爱意。
戚穗岁她们没看到人,也没在这儿多留,和江苑说完晚安之后就离开了。
九点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江苑过去把门打开,看到了贺轻舟。
他身上穿了件烟灰色的衬衣,领带扯的有些松散,外套脱了,拿在手上。
身上酒气浓。
看神色,有几分倦怠。
想来是工作忙到现在才散场。
他递给她一个袋子,袋子里装了个纸盒。
江苑疑惑的接过,问他:“是什么?”
他笑了笑:“驴打滚,没想到江北也有这么正宗的。”
江苑从前最爱吃的就是驴打滚,她那么小的胃,一次性能吃下六个。
贺轻舟知道时间很晚了,也没多打扰她,纯粹就是来送个东西。
东西送到了,和她道了句晚安。
街道安静,只余些许冷风卷起地上落叶。
他脚步不太稳,许是在酒局上喝多了些。
挺拔如松柏的身影,好似多了分孤寂,混入这夜色之中,竟叫人觉得可怜。
摇摇晃晃的开了门,又摇摇晃晃的进屋。
门关上,灯没开。
想来不是直接醉倒在地上,就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醉成这样都不忘给她买驴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