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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金环空间很小,匿兰只能紧贴郁岸,高跟靴踏进圈环中,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郁岸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半闭着眼睛,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她亲切的温度,甚至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只好握住拳,动也不敢动。
来到世上二十余年,他从未体验过人类给予的不为索取的奉献,直到今天,他头脑里掠过前所未有的念头——就算有一天世界毁灭,这些人命不该绝。
郁岸的记忆登上遥远的缪斯号游轮甲板,那时匿兰也是如此,毅然迈进金环,以性命为赌注,用赌神核与白骨怪物的轮盘赌相抗,果真被赌神眷顾,轮盘赌转至六分之一空心扇形中,白骨怪物被自己召唤出的鬼手击穿,重伤落地。
现在的粉红骷髅只剩四分之一血量,只要再赢一次……千万要再赢一次。
郁岸扶着匿兰的手臂剧烈地喘息。
“最高能抬到98%胜率,可万一输在另外2%上呢?”
“输了那我就死嘛,怕什么。”
当时她这样说。
等待最终结果的时间漫长难熬,整个茧壳都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但郁岸的魔术师礼装可以准确感知时间,他确定并非生死未卜的时光难熬,而是他们等待的时间太长了。
金环虽然锁定在脚下,但轮盘赌迟迟未启动。
郁岸回头寻找昭然,那粉红骷髅就站在十米外,三条手臂垂在身侧,一只骨手掩唇,对他们露出妖冶的笑容,粉红长发被他脚下的轮盘金光向上拂动飘摇。
尖牙微启,他似乎说了一句怪物的语言,舌尖的弹孔还在流血,但他笑得可怖,郁岸猜他在说:“都结束了。”
轮盘赌尚未启动。
郁岸的眼睛慢慢睁大,爬满血丝的眼白因过度惊诧而充血,嗓音嘶哑,几乎拖上了哽咽的尾音:“他学会骗技能了。”
匿兰右手小指处的赌神核光芒熄灭,进入冷却cd。
笼罩在两人之外的骰子虚影停止旋转,远看如同华丽的囚笼,将命运困在一方狭小天地间。
粉红骷髅刺耳的尖笑在茧壳中回荡,脚下的轮盘赌绽放金光,金色指针旋转,最终停在六分之五概率的实心扇形中。
郁岸胸前突然挨了一掌,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倒下去,背后着地摔在地面上,挣扎着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匿兰。
匿兰一只手推他出环,从容笑道:“五岁进赌场,我明知有这么一天。”
“匿兰——!”郁岸吼破了音,指尖抠进左眼里,强行撕扯下眼眶里的猛鬼蝙蝠核,把双向治疗塞进去。
锁定匿兰的金环已经扩散为一片紫黑色的深渊地狱,一只古树粗细的紫黑鬼手拔地而起,五指收拢,将匿兰绞进掌心。
虚无光剑从她手中掉落,倒插在地面上。
郁岸左眼的双向治疗核频繁闪起明亮红光,他催发治疗能力,拼命消耗着治疗核的次数,左眼眶内血管破裂渗出的血泪将整个左脸染红。只要能挽回一点,起码留下一部分尸块也好,只要尸骨犹存,他契定昭然之时,就是时钟失常重现巅峰之日。
昏暗的茧壳内,某个角落里亮起微茫的暖光,一缕柔和的光线照入深渊鬼手掌心,那道流淌着能量的蛋壳色金光链接到匿兰身上。
“姑娘,你不能死。”
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郁岸警觉望过去,第一眼看到一盏暖黄的提灯,宛如行走在寒冬暴雪的夜晚,忽然望见远处小木屋透光的窗户。
钟意深探手拨丝入茧,在郁岸诧异的目光中走近。
但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看起来在承受着无尽的痛楚,脸色铁青,嘴角向外溢出血沫。
他用深海明灯分担了轮盘赌的伤害,自身又带一部分免伤机制,可轮盘赌仍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轮盘赌败方的惩罚结束,鬼手消失,匿兰从空中坠落,郁岸跳起来接住她,平放到地上,双手按住她破裂的脏器和断折的骨头,用双向治疗核抢救她正在急速消逝的生命。
“你敢进茧?”郁岸保持冷静细致治疗,尽自己所能把匿兰的伤势恢复到最轻,头也不抬问钟意深,“不怕进得来出不去吗?”
“怕。”钟意深抹掉唇角的血沫,手撑地面勉强蹲到匿兰身边,用提灯照亮她的伤处,她身上的黑白荷官套裙已经浸透血浆,“但我猜你们有出得来的本事。”
他瞥了一眼地面上倒插着的虚无光剑。从他发现这把剑能抵住半开的大门时起,就已经有所怀疑。
“郁岸,你那么想要我的深海明灯核,我猜你身上嵌着更高级的核,自己不能用。我帮你一把,怎么样?知道该怎么回报我吧?”
郁岸没有说话,机械地使用着治疗核,这枚二级红核有使用次数限制,累计使用50次就会报废,他已经用到第49次。
粉红骷髅胸有成竹坐到悬挂的茧丝上,白骨长腿脚踝搭在一起,俯视着地面上血腥的温情一刻,看着他们逐一减员,生离死别,同时折磨着对手的心智和意志。又有小蚂蚁爬进茧里了,真是有趣。
匿兰指尖动了动,鲜血染满脸庞,眼睛难以睁开,她虚弱地抬起手,摸了摸脸。
郁岸细致抹去她眼睑上的血污,低声道:“脸上的伤都治疗过了,还很漂亮,没有变化。”
“留着治疗次数,还有用……”匿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微弱,郁岸反握住她的手腕,拔出地上的虚无光剑递到她手中,“姐姐,破茧吧。有阮小厘的徒手控制暂停伤势,抢救及时,你和凤戏都不会死。再迟……”他目测地面上积成水潭的血流,即将达到人类失血的极限。
匿兰的脸孔已经毫无血色,泛紫嘴唇颤抖:“功败垂成,你要放弃了?破茧……昭组长会默默无闻死去,你要我亲手毁灭他吗?真不想看你败,我还欠你许多好处。”
郁岸面无表情:“我不会败,也决不让昭然默默无闻死去。破茧。”
他冷静到极点的嗓音令人信服,匿兰半撑起身子,握住银白光剑,犹豫片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刃倒插进地面深处。
匿兰的身体与虚无光剑共鸣,剑刃入地处,向四周裂开银白的闪电光纹,蜿蜒爬满茧壳,银白剑刃和匿兰的右手臂一起爬满咒文,那是进化为破茧之钉的印记。
钟意深挑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她能强行破茧。
茧壳爬满裂纹,连着大地一起颤动,粉红骷髅同时受到巨大的影响,骨手抱住头颅,痛苦尖啸,一头栽落到地面上。
他虚弱跪坐在茧壳中央,发丝褪成雪白色,骨骼也在脆弱风化,他逐渐憔悴、枯败,身体向外爆出粉色发光碎片,向天空升起,汇入星环。
他的生命,那簇放肆跳舞的火焰燃近尽头,怒放的花朵颓败凋零。
茧壳爆炸开来,丝线和碎片炸上高空簌簌飘落,守在茧外的人们表情各异,震惊不已,阮小厘见茧壳破碎,立即提起急救箱顶着飘落的茧丝冲进去,招手让魏池跃推担架车来。
纪年更是僵硬得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不敢相信郁岸能接受功亏一篑、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的结果,就算牺牲匿兰和凤戏,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他也会把一线希望牢牢攥在手中,攥着希望去死。怎么会……
郁岸站起来,面向即将爆核破碎消失的粉红骷髅,沉声道:“少爷,提灯挂我。”
“英明的决策。”钟意深提起微光提灯,蛋壳金色光晕汇成一缕流淌能量的光线,挂到郁岸身上,“你嵌了什么核?想不到你也有手段搞到二级金,昭然给你的吗。”
郁岸摘下眼眶内的治疗核,闭上双眼,身体亮起炫目金光,佛身金色的光晕从脚下的地面流淌。
一点金光坠入地面,向两侧扩散汇聚成圆环,如同滚烫沸腾的金水倒入日晷形状的模具,最终形成完整的日晷晷面。
高达三级佛像金的顶级强核波光涌动,那是连现在的昭然自己也用不出的、真正的时钟失常。
“他吗的你有三级金?!!!郁岸你真他吗真是狗糙的害人精!我——”恐怖的能量震颤通过提灯光线分担进钟意深体内,每一根血管和经脉都像接入了高压水枪,直通天灵盖的的疼痛堪比不穿衣服直接走出太空舱,他感到灵魂被碾压、无谓抵抗,最终被锤烂。
钟意深摔到地上,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末的污血。
连自带减伤的钟意深都被三级金核冲击至此,郁岸只会受到更大的创伤,钟意深一度担心他是否会直接瘫痪掉。
可他依然站着,站在新世界的星环光芒下,站在即将消逝的粉红骷髅面前,他脚下的日晷光纹移动到粉红骷髅身体下,晷针从正上方开始,顺时针旋转。
晷针转过的扇形面积变暗,其余尚未走过的部分则保持明亮,粉红骷髅跪坐在日晷图腾正中央,他不再动弹,体内正向外爆发的粉色碎片停滞在空中。
他的时间被时钟失常暂停了,晷针仍在行走,以郁岸的生命极限最多能争取到48分钟。
郁岸头顶的三格血条也被三级金核使用时剧烈的反噬消耗殆尽,但他脚下竟再度展现佛金色圆环,转动的齿轮在他头顶血条上覆盖了一层锁血护盾。
钟意深一手提灯,另一只手强撑着膝盖努力让自己别太狼狈,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变成麻木和困惑:“还有一个……?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幸好他看起来也已经油尽灯枯,不可能再用一次三级金核的能力了,否则钟意深快要认定他也是怪物。
郁岸顶着丝血的空血量条,摇摇晃晃站直,喘了口气,然后跌跌撞撞向粉红骷髅身边走去,被暂停了时间的怪物像是睡着了,低垂着浅白的眼睫,卷翘长发铺散在地上,仿佛等待拯救的公主。
他的骨手中还抓着郁岸的寿衣礼盒。
郁岸抓住那礼盒一角,静静地从怪物手里夺出来,一只手捏起粉红骷髅下颌,凑近他唇边轻声道:“游戏暂停,48分钟后见,Boss。”
他伸手摸进昭然残破的助手制服口袋里,摸出昭然随身携带的烟盒和打火机,装进自己口袋里。
“务必守住昭然,别让任何东西靠近他。”郁岸敲敲耳麦嘱咐纪年,也同时偏头对钟意深说,“少爷,我记你的人情。坏蛋就应该互帮互助,英明的决策。”
钟意深抹掉唇角的血丝:“还有什么底牌?你去哪儿?”
郁岸掀开寿衣木盒,从里面拿出一身黑皮红底的套装,抖开披到身上,皮料的质感有点像蝙蝠的翅膀,当初小恶魔套装的简介里提到过,服装材料选用了斜塔幻室镇守者褪下的魔主之皮,经过附加二百冥币的强化精修后成为魔王猎装。
“三号码头。”郁岸回答。
“等等!等……郁岸。”匿兰微弱的喊声唤郁岸回头,她躺在担架床上,阮小厘一同跪立在床上,双手按住她伤重处,以红级治疗核-徒手控制为她止血。
担架床经过扭蛋机,匿兰挣扎着拍了拍床示意他们在此处停留,郁岸匆匆跑过去,他看懂了匿兰的意图,把自己手里所有畸核都交给她。
“最后帮你抽一次。”匿兰沾血的手掌盖在一床畸核上,搓了两圈,摸出三枚核来。
即将进入冷却时间,24小时后才能继续使用的功能核-防沉迷弹窗;
只剩两次剩余次数的二级紫色功能核-撒旦指引;
三级红色的功能核-伦琴之眼(透视)。
其实防沉迷弹窗那枚核还能再用一小会儿,而且这三枚核互相之间似乎并没什么关联,这个组合不在他和纪年提前准备好的合成路径中。
但郁岸无条件相信她,赌神说选这个,那就选这个。
“站远点啦……你有点霉,干扰我的手气。”她赶走郁岸,拿起选中的畸核挨个吹了口气,将三枚核推进扭蛋机钢化玻璃舱内,拉了两次才艰难拉下启动拉杆。
二十秒等待时间,在场众人全都屏住呼吸。
三枚颜色各异的核围成三角形旋转,能量相互链接混合。
出货口开启,一枚灰尘色银核掉落出来,表面纹路是一张鼻梁贴着创可贴的坏蛋鬼脸。
“二级银……”郁岸捡起银核,怔怔捧在手心打量。这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运气,她真是赌神啊。
匿兰安详闭上眼睛,意识模糊,放下负担安心昏睡过去。
郁岸目送她们上车,从绅士内兜里摸出滴落暗物质的亡湖面具,戴在左半边脸上,遮住流血重伤的左眼。
他转身离开,钟意深见他浑浑噩噩像要摔倒的样子,于是挪步上前,但郁岸向前跌倒即将触及地面时,身体倏地怪化成漆黑的大型蝙蝠,身后拖出一串残影,向三号码头的方向飞去。
*
恩希市北区海港三号码头,缪斯号离港之处,他曾在此放逐缪斯号幽灵游轮幻室,完成过伟大的壮举。
海浪拍击废弃的灯塔,外部的漆皮早被冲刷剥落,裸露的砖石也被腐蚀出纹路,沾满一层晒干的盐。
这里也被新世界的风景吞噬,海面偶尔跃出长满利齿的怪鱼畸体,口中叼着人类世界的鲨鱼,在空中一咬两半。这里抬头看不见太阳,只有浩渺的金蓝星环在高空旋转,环境昏暗,亮度和傍晚相差无几。
灯塔高处的灯室外,一团黑影坐在掉漆生锈的栏杆上,与周遭暗夜融为一体。
魔王猎装的披风裹在身上,就像蝙蝠倒挂在屋檐下、翅翼交叠裹紧身体的样子,衣料外侧纯黑,内侧则为血红色,这件衣服可以使他轻松攀挂在任何地方。
郁岸跳下栏杆,从挪到魔王猎装上的绅士内兜里摸出一根烧过一半的白色蜡烛,放进灯塔损坏的照明灯底托里,左手拢着蜡芯,用昭然的打火机点燃。
引路人之灯燃起一点火焰,透过灯塔上方的折射装置,一点星火被放大成燎原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海面。
一声游轮汽笛拉长音鸣响,远海的浓雾中,一艘华美游轮的轮廓正向码头驶进,富丽堂皇的巨型游轮缪斯号破开海面,载着绚丽的光火停泊在码头边。
甲板护栏上坐着一位少年,穿着休闲度假短袖短裤,光着脚,小腿垂在空中晃荡。
“?”小岸抬起墨镜,本来这周的航线终点应该是新世界的粉红心形浪漫岛,溜出驾驶舱摸个鱼的工夫,怎么开这儿来了。
他看见灯塔灯室中央燃着白色蜡烛,郁岸就站在引路人之灯旁边,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懒洋洋向后一靠,后背贴到一片温暖白皙的胸膛上。
小然就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护栏,将小岸拢在双臂之间,鲜艳长发编织着发带松弛垂在肩头。
两人一同注视灯室中伤痕累累的郁岸,虽然有低调大气的魔王猎装作为掩饰,他苍白憔悴的脸和沾满血迹的双手早已暴露了自己的处境。
他们知道郁岸为何而来。
来自未来和过去的自己目光相接,彼此沉默。最终,郁岸向前迈了一步,朝小岸伸出手,魔王猎装的手套尖端镶有钢制花纹和爪刺。
小岸晃荡着双腿,歪头扬了扬下巴:“我有什么好处?”
郁岸抬起左手,三指夹着一枚二级银核,散发着灰尘色的银光。
“我想这枚核可以送给你。这核的名字听起来像专属于你的东西。你不是还没嵌核吗。”
小岸接过他扔来的银核,对着灯塔的光看了看成色。
然后探出身子,将自己的手搭在郁岸的掌心,相互交握住:“成交。”
郁岸轻轻一牵,小岸虚幻的身体从幽灵船幻室的甲板上脱离,向前扑倒,从半空中坠落到郁岸身边。
商品名:【魔王猎装】
由小恶魔套装强化升级而来,效果得到全方面的提升。
主效果:付以报酬,邀请不屈的灵魂为自己效力。斜塔鬼物争相为您效劳,为魔主工作可抵扣他们的工时。
副效果:可全角度悬挂在任何物体上。
价格:非卖品
“孩子暂时由我托管了。”郁岸对甲板上的小然说。
小然耸肩:“我在这里等。”
郁岸拉起十六岁的自己:“走,跟我去个地方。”
“等下,有人托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你。”小岸打了个响指,让小然从甲板上把东西递出来,似乎是一个成人身高的长方形画框,表面蒙着一层用于防尘的黑色天鹅绒罩布。
“也不算太久之前,有位午夜商人送来的,他说‘等再见到郁岸的时候,亲手转交给他’。他居然知道我们会再见吔。”
郁岸皱起眉,等待小岸拉开罩布的系带,天鹅绒布向下滑落,犹如舞台幕布被拉开,射灯的强光打在帷幕后的主角脸上——
油画上的青年双手插在兜里,黑发发梢有些长了,盖住后颈,正在温柔斯文地微笑。他没有左眼,眼眶中镶嵌的是一枚银色畸核,畸核表面的纹路为叼着烟斗的福尔摩斯侧脸剪影。
职业核-推理家。
小岸从侧面扶着和自己一般高的画框:“画的是我们长大后的样子,什么意思呢?”
是小二的画像。郁岸愕然看着那张悠然微笑的脸,如临大敌。
他隐约发现画布表面并不平整,掌心贴到画布上摩挲,摸到小二胸前口袋处的画布比别处厚了一层,用破甲锥割开封口处,果真从夹层里拨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成熟流畅,和M022年往后的日记残页里的字迹完全吻合,是小二的手迹。
“拉我出去。”字条上这样写道。
郁岸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火儿,撕碎字条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拉起小岸就走。
他才走出两步,脚步犹豫,回过头,视线落在画像的脸上,微抖的手指摸进储核分析器,触碰那枚画中取物核。
*
极地冰海领地边界处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
星环之下,玻璃月季残枝遍地,埋在永不融化的冰雪中,漂浮在翻涌的海面上,腐朽的残枝滋生出大量蓝火虫,在空中飞舞,变成一场散着蓝光的雪,被苍凉的海风吹拂飘动。
冰海之上飘满尸骸,极地冰箭鱼和赫奥深渊蟒的尸体悬浮在浅海水面之下。
花行家族的食尸鸟群溺死在水中,空中飘零着鲜艳的羽毛,昆虫畸体的尸体和植物的残枝随着涌浪漂流。
巨兔舍舍迦趴在冰山脚下,侧躺在地上,柔软巨大的身躯布满累累伤痕,绒毛里还夹着一些花行家族成员的叶子,兔耳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安妮一直陪在她身边,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脖颈。
除了守卫其他领地边界的亲族,日御家族所有成员都汇聚在这里。
一阵强大的波动引起海流倒灌,形成汹涌的漩涡,感受到日御家族族长的气息,花行家族的亲族和契定者们暂时退避,但他们心中清楚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冰海之下,半透明的水母从漩涡中现身,长而密集的触须泛着蓝色光华,戈利亚将战死的孩子们一一收拢回自己的怀抱中,空中回荡着悲伤的嗡鸣。
“极海冰母出现了。”安妮起身眺望,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戈利亚的触手扩散到整个极地冰海每一个角落,安妮爬到冰山岸边,俯身捞起一根冰凉温柔的触手,贴在心口,感知家族领袖痛彻心扉的情绪,一瞬间落下泪来。
安妮精神恍惚,耳边听到了茧壳破碎的声音,眼前浮现粉红骷髅炸碎成粉红碎片汇入星环的画面。
昭然的茧碎了。冰海沉寂,片刻过后,蛤白的一声嘶吼震破死寂,亲族哀恸的咆哮响彻天空,万念俱灰。
明明从昭然诞生那天,亲族们就已经能预见他最好的结局,孤独羽化,燃尽生命成为日御家族不朽的传说,最后翩然落幕。
可直到今天他们仍无法接受,属于日御羲和的时代过去了。
舍舍迦扬起头,唯独她没流泪,固执地眺望着南方,目光呆滞,像座木雕。
白茫雾气尽头,海面冰层之上,一只两米高的竖着的黑白眼珠从这里睁开眼睛,位移之眼中央形成黑色的漩涡,舍舍迦眼神颤抖,抓住一线希望,目不转睛。
蛤白最先感觉到自己的位移之眼被开启,亲族们嗅到陌生的人类气息,警觉地向位移之眼漩涡靠近。
有人从里面迈了出来,魔王猎装不规则的下摆边缘仿佛被火焰灼烧过,黑红色的衣摆被凛冽寒风吹拂翻飞。
“他没死?”蛤白轻声自语,眉头皱在一起。
郁岸戴精钢爪尖的手套慢慢摘下亡湖面具,露出苍白冷酷的脸,他身后一左一右走出两位相貌与他极为相似的青年。
小岸穿纯黑兜帽,万圣节皮肤的高傲球棒扛在肩头,左眼嵌着一枚银核。
小二穿魔术师礼装,衣摆和礼帽上的装饰钟表指针滴答走动,他扶着绅士手杖,优雅摘帽,左眼戴金链单片镜,眼眶内嵌银核-推理家,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