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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腊八一过,就有了年的味道。虽然兵荒马乱的年代,但乡亲们对年还是期盼的。大家抓住一切的机会,开始置办年货。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
豆花想着,自己离开大峪口也有两月了,她逃离大峪口后,姓贺的肯定没少为难过喜子,客栈现在是甚么情况,货郎哥他们来了大峪口,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每每想到这些,豆花就为自己当初的感情用事,多少有点懊恼,她太冒失了。但当时情况紧急,乡亲们的生命危在旦夕,她是在和时间赛跑,迟一分钟,可能就会有几条生命消失,争分夺秒救命,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豆花产生了去大峪口一趟的想法,去大峪口看一眼,看看喜子,看看老六,看看她的豆花客栈。
说起老六,豆花挺佩服他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规规矩矩的一个老汉,甚至有些窝囊,关键时刻却能挺身而出,显示出来一个男人的本色。她一万个没有想到,老六这样的人,原来也是他们的人。
豆花想去大峪口,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她要设法让大棒知道,她怀了他的娃,最好是能亲口去告诉他。
豆花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要付诸行动。大事就不用说了,小事情也是一样。
她开始拾掇行囊,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她已经计算好了时间,紧走慢赶,赶第四天的清晨,她正正好能赶到大峪口。她知道,姓贺的肯定还没有放松对她的追捕,此次去大峪口,还得偷偷摸摸地前往。
豆花正在收拾行李,二棒来了。得知嫂子要去大峪口,二棒不懂得劝阻,而是嚷嚷着要和她一起去。此去山高路远,道险且艰,他不放心嫂子一个人前去。再说,嫂子还怀有李家的骨血,他得陪着嫂子。
关于豆花怀孕的事,是六六娘告诉老九婆姨的,老九婆姨又告诉了老九。老九摆出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说:“大棒在前线打仗,谁知道她怀的是哪里的野种呢。”
二棒听嫂子说过,他哥和她时有相见,二棒坚信嫂子没有说谎,嫂子怀了的就是哥的娃,是他李家的骨血。见他爹这样说话,二棒的二劲上来了,浑话随口而出,呛白他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嫂子,她怀的不是我哥的娃,难不成是你的?”
老九哭笑不得,抄起顶门棍打这个混球儿子,二棒夺门而逃,留下老九在一边生气,骂起了他婆姨:“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混球儿子呢!”
豆花当然不让二棒跟着自己,此去凶吉未卜,她不想让二棒跟着她担惊受怕。还有一点,她要避嫌,不想让老九对她产生误会,也不想让乡亲们对她有了别的想法。
第二天天还没亮,豆花就踏上了去大峪口的征途,她走这样早,就是为了摆脱二棒,她不想让他跟着她去。
豆花长辫子甩到脑后,肩了包袱,把自个倒饬的干净利落,手枪揣在怀里,关好门户,趁着天还没亮出了门。
豆花前脚刚走开,黄狗后脚就跟上了她,一人一狗,隐进了晨曦之中。
上了榆树峁,回头望一眼还在沉睡中的
谷子地,豆花居然有了一点不落忍,好像她这样偷偷摸摸地出去,有对不住谷子地的地方。
再看一眼谷子地,豆花转过身来,冲着黄狗说:“老黄,咱们走。”
黄狗却朝着前方吠叫起来,不远处,有两个黑影,六条腿,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大前方。
豆花手伸进怀里,捏紧了枪柄,大着胆子往前走去。
到了跟前,就听到了低低的嬉笑声,一个有些得意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嫂子,我等你多时了,你别想甩脱我。”
二棒手牵毛驴,站在了正前方。他把毛驴牵到了一个坎上,伸出手来,要扶豆花骑上毛驴。
豆花佯装嗔怒,骂了他一句:“二杆子。”就趁势上了毛驴,双腿一夹驴肚子,“球”一声,吆喝着毛驴前进。
二棒牵着毛驴,豆花骑在骑上,黄狗跟在驴后,这不是要去大峪口探险,而分明是一幅小两口回娘家的画面。二棒扯开他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子,唱起了酸曲:
三十里的明山呀
那二十里的那个水
单想住这娘家
俄不想呀回
住一回这娘家呀
啊上一回天
回一回这婆家
俄坐一呀回监
正月里定了婚
二月里结了亲
寻下个小女婿
不呀称心
腊月二十三呀
姐儿回娘家
山高路远没人留她
提起回婆家
两眼泪淋林
毛驴儿前面走
小兄弟后面跟
过了五道川呀
翻过了六架山
远远瞭见鬼呀门关
骡子那个走头呀
那马尥得那个后
这一回这娘家
俄没呀盛够
这一回这娘家
俄没呀盛够
…………
二棒嚎叫似的歌声,洒在了冷清的晨曦中,也有着一股子穿透力,引起了山的回响,引起了远处近处狗们的共鸣,都一起加入到了合唱之中。
二货二棒更来劲了,伸长脖子,张大嘴巴,近乎嘶吼一般:
骡子那个走头呀
那马尥得那个后
这一回这娘家
俄没呀盛够
这一回这娘家
俄没呀盛够
豆花骑在驴背上,一开始抿着嘴偷偷地笑,最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豆花又干呕起来。二棒喊停毛驴,等着嫂子呕吐。
等豆花缓过气来了,二棒就傻乎乎地问她:“嫂子,你说怎么就有一个小人儿会钻到你肚子里呢,怎就钻不进我的肚子里。”
豆花“咯咯咯”地笑着,说:“因为你是傻二棒。”
二棒又说:“我哥知道你怀了他的娃,指不定要有多高兴呢。”
一路上,叔嫂俩风餐露宿,有说有笑,倒也没觉得寂寞,赶第四天早上的时候,两人顶着一头霜花,出现在了凤凰山的脚下。
喜子一大早起来拉水,他套好驴车,赶着水车往井台这边走来,就发现了两个顶着霜花的人,鬼鬼祟祟地朝着客栈这里窥视。
他不由地多看了一眼,一眼发现了豆花。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个神神,这个婆姨胆子也太大了吧,追捕她的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她还敢在大峪口露头,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喜子忙把毛驴拴在一棵小树上,迎着两人紧跑过去,从二棒手里拽过缰绳,着急地说:“吃了豹子胆了,通缉令贴的遍地都是,还敢来大峪口?”
豆花不以为然,说:“我甚时候怕过,这不也没碰到河防团的人吗?”
来都来了,没用的话就不多说了。喜子不容分说,拉起两人进了暗道里面。
豆花感慨地说:“以前是我藏人,现在成了你藏我。”
喜子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点亮一盏油灯,说:“千万别乱跑乱动,这两天风声很紧,大峪口要变天的样子。”就冲着暗外拍了几下巴掌。
紧接着,一个铁塔样的人走到了灯光底下。惊的二棒大叫起来:“哥!哥!哥!”
大棒扳住二棒的肩膀,说:“小点声,别大呼小叫的。”
豆花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大棒,心脏狂跳不止,她恨不得立马钻进大棒怀里撒娇,告诉他,她有了他的骨血。
这时,又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从大棒的背影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地说:“豆花同志,我听喜子同志说了你的事情,你很勇敢。”
豆花心里激动无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就是肖飞,大名鼎鼎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英雄肖飞。
豆花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又传进了她的耳朵:“豆花,豆花,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豆花熟,她高兴的麻雀一样,飞奔过去,喊着:“货郎哥,为民为民同志。”刚才她听到肖飞喊她同志,她也喊货郎哥同志。
豆花欣喜地说:“都是稀罕人,怎么都在这里呢?”
货郎哥握住豆花的手,说:“还有稀罕人呢。”
就有一个声音“啊哇”喊着,扑了过来。
小哑巴!党新生!
豆花看到,小哑巴的身后站着黑老蔡,黑老蔡的身后站了一大片人,挤挤捱捱的,快要把暗道塞满了。
见到故人,豆花心里自然高兴。但她又犯上了疑惑,这么多的能人精英,都聚在了大峪口,这是要有大事发生吗?看来自己瞎雀碰在谷穗上了,这回来大峪口来对了。